《海王》的视觉价值生成

2019-11-15 06:23蒋宜轩河南中医药大学外语学院河南郑州450000
电影文学 2019年4期
关键词:海王海沟亚瑟

蒋宜轩 (河南中医药大学 外语学院,河南 郑州 450000)

自1978年由理查德·唐纳执导的《超人》(Superman)作为第一部超级英雄电影问世后,超级英雄电影便以具有极强吸引力与刺激效果、超现实主义的视觉影像作为自己征服观众的法宝。近年来,超级英雄电影更一直是银幕热点,屡屡在视觉上让观众备感新奇,眼前一亮,在视觉上的投入也使得超级英雄电影成为高投入、大制作、全球化营销电影的代名词。40年后,由温子仁执导的《海王》(Aquaman,2018)继续深化超级英雄电影重视觉的电影美学特征,体现着视觉的价值。

一、视野的拓展

人类意识到自身的力量是十分弱小的,于是人类一方面如麦克卢汉所说,运用各种人工制造物作为自己身体的延伸,拓展了世界,摄影机镜头对于凶险、奇崛景象的记录,电脑特技对于奇观的营造等,就是电影在人类视知觉方面进行延伸的体现;一方面人类不断在想象中提升自身的能力,克服身体的局限。超级英雄电影便是人类这两方面努力的结合,在这一类电影中,人类或凭借基因改造等先进生物技术(如美国队长和蜘蛛侠),或凭借高科技制造的机械战甲(如钢铁侠),加上后天的训练和不断开发(如黑寡妇),拥有超越常人的能力。电影在视觉上表现超级英雄们或上天入地、或与反派进行打斗等场景,提供给观众另一种“真实”,原本在现实生活中并不存在的事物以一种“确凿无疑”的形式出现在观众肉眼之前,满足观众对人类拥有更高力量和潜能的渴望,如蝙蝠侠生活的阴暗压抑的哥谭市;又如蜘蛛侠可以通过蛛丝发射器分泌人造蛛丝,从而飞檐走壁,甚至拉停飞速前进的列车。在与敌人进行打斗时,蜘蛛侠高速跳跃和随心所欲发射的蛛丝也使得画面的张力更强。《海王》正是如此,电影运用各类技术手段,丰富了观众的视觉世界。

在《海王》的设定中,亚特兰蒂斯陷入深海之后其原始居民分化为七个族群,“七海”的理念通过画面传达给观众,一个个异域世界出现在观众面前:咸水国一片金红,其居民貌似庞大的螃蟹与虾,整个国家蛮族和军队化一目了然;鱼人国的居民则长着鱼的尾巴与人类的身子,有着蓝莹莹、绿油油的皮肤,直接在视觉上展现了“非我族类”之感,为奥姆的公然杀人提供了心理铺垫;海沟族人则几乎已沦为纯粹的野兽,形状可怖,其领地也一片黑暗,它代表了智能的退化和人的动物化。而电影除了展现空间上的异域以外,还展现了包括过去与未来两个向度的时间异域:在过去的向度上,曾经发达无比、作为上古文明代表的亚特兰蒂斯沉没,而撒哈拉则由内海变为了沙漠。消逝了的古老异质文明原本就极容易激发人们的想象,这些在电影中得到了具象化。而在未来的向度上,电影中奥姆率军向人类展开报复,通过制造触目惊心的新闻画面,以一种夸张的方式,让观众看到了人类继续不加克制地向海洋投放垃圾、屠杀海洋生物等行为的恶果。又如海王亚瑟之所以能被选为亚特兰蒂斯之王,能驾驭传说中的三叉戟,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拥有同时能与海洋生物和人类沟通的能力,他是海洋与陆地之间的桥梁,最终的大战,亚瑟也正是因为召唤起各国生物才击败了奥姆的军队。这一情节是与詹姆斯·卡梅隆的《阿凡达》(Avatar,2009)中,主人公能召唤潘多拉的生物攻击人类殖民者军队是类似的。在展现一个五彩斑斓的异域,同时表现异域生物与人类的冲突和共存方面,二者是有异曲同工之处的。

可以说,原本固定在漫画中的世界在电影中成为动态的、立体的视觉物象,在《海王》的“造梦”式视觉设计中,现实生活中的法则与惯例被打破,宇宙中种种人类难以用肉眼获得的视点也能在电影中被制造和连接。

二、深度审美意义的表达

毫无疑问,电影影像能够客观地对实体物体本身及其空间关系进行再现。无论是二维抑或三维电影,影像都是具有立体效果的,这正是因为影像保留了客体空间关系,诸多物体的状态、幅度或密度,其与其他物体的相互关联、制约的关系,共同构成了一个有“此时此地”感的立体世界,在光学,以及心理上,符合着观众的空间经验。而同时,电影影像又不仅仅是为观众准确地展示事物,还承担了传递深度审美意义的责任。电影在表意上的含混性和模糊性也由此生成。在具有连续性的画面中,电影提供了一个“上下文”,画面的意义也就取决于拥有不同经历、不同趣味的观众对这一上下文的理解。而特写、蒙太奇、长镜头,乃至画面中的色调、构图等,就是这一上下文中的修辞。电影人往往利用这些,对某些抽象内容,如人的心理变化等,进行一种诗意的、委婉的解说。如宽阔的天地、凄凉的景物与人渺小的背影,象征了人物的孤独;残垣断壁、灰败的植物象征了人物的孤寂或消沉,等等,这些都是深度审美意义表达的范例。

在《海王》中,湄拉和亚瑟在夜色中驾船进入海沟族的地域,船只在闪电和巨浪中摇摇欲坠,而海沟族人则爬上船舷、甲板和桅杆,温子仁运用其在《电锯惊魂》(Saw,2004)等电影中总结出的经验,在视觉上(阴郁色调,快速切换的打斗视角等)给观众营造出了混乱、躁动的惊悚之感。由于寡不敌众,湄拉和亚瑟被迫弃船,跳入海底。此时之前一直切换、抖动的跟拍镜头突然固定为一个切面视角,观众看到海面分隔开了两个世界,海面上波涛汹涌、风骤雨狂,海面下则寂静、富有秩序,不计其数的海沟族人舒展开一个锥形靠近男女主人公,之前的剧烈对抗瞬间变为一种实体化的万籁俱寂,视觉上的由动入静更增添了惊悚感。而海沟族人在船上时,被导演以特写镜头来突出其丑陋、狰狞,在水底的远景镜头中,则以鱼群的方式游弋、舒展,令人不寒而栗。两个分别由人类和海底生物主宰的世界在这一画面中并存,人完全可以在不凭借技术或魔法的情况下,纵身一跃便穿过海面进入另一个世界,而并非所有人能平安归来。边界看似开放,但自古至今甚少有人能活着归来讲述海底世界究竟存在什么,海底世界成为死亡的隐喻。

温子仁准确地把握住了人的深海恐惧心理,没有单纯地如《海底总动员》(FindingNemo,2003)等电影般展现海底的美丽屋宇、族群等,将海底塑造为一派祥和的另类天堂,而是以一组镜头表现了人类离开自然光,坠落入海,掉向未知深处的情景,让电影具有一种向死而生的美学效果。与之类似的还有在俄国潜水艇上为了凸显海王力量对亚瑟背影的特写,突出了亚瑟的壮硕和鱼鳞似的文身;为了表现亚瑟父亲的一片深情,在其在夕阳之中独立码头眺望海面的场景中制造出朦胧柔美的光影效果等。镜头的远近、光影的利用等,都是为了表达审美意义而服务的。凭借视觉,电影激活了观众潜意识之中的感性审美领域,促使观众调动自己的审美经验。

三、视觉思维的构建

在制作精良的超级英雄电影中,观众对电影的心理认同感是通过视觉得到的。“摄影机的镜头就仿佛代替了观察者的眼睛……它的角度的变化和观察者的眼睛的角度变化一样,是受着同等条件支配的。电影艺术家……引导观众去注意各个要素,使观众像上述那个很细心的观察者那样地来观看。”导演通过摄影机的“眼睛”让观众看到一个个富有意味的甚至回味良久的视觉段落,引导着观众成为一个“细心的观察者”,从而主宰观众的意志,这便是电影对观众视觉思维构建的参与。

在电影中,原本平凡普通的事物可以被表现得新奇、生动、有趣。如在《海王》中,亚瑟与父亲在酒吧里喝酒,几个彪形大汉上来拍亚瑟的肩膀,亚瑟杯中的酒还因为他们的用力而洒了出来,对方说:“你就是电视上说的那个鱼小子吧?”这显然是一种不怀好意的搭讪,亚瑟便站起来迎接对方的挑衅,问对方想做什么,不料对方却掏出手机表示想和“本地英雄”亚瑟合影,原来亚瑟是他们的心中偶像,便恳求道:“很快很快的。”于是亚瑟欣然接受。其后电影用了几张照片表现了亚瑟从原本的严肃、不苟言笑到喝醉了酒以后和大汉们嘻嘻哈哈、放浪形骸的样子,观众可以理解到,亚瑟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出名而高高在上,无论是不是“海王”,他都是他自己,这也正是他比奥姆更能成为一个受人拥戴的国王的原因。“偶遇名人”“酒吧拍照”等并非奇事,但电影无疑给观众的日常世界增加了一层新鲜感。

而在有科幻、奇幻意味的超级英雄电影中,更是渗透了主创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向观众阐释的是一个陌生的、瑰丽的、用常理难以解释的世界,观众凭借视觉进入到这个令人充满疑惑的世界中,再用视觉为自己的疑惑寻找答案。例如在《海王》中,亚瑟和湄拉躲避海沟族的追杀,就在湄拉精疲力尽之时,却被一人所救,而这人的外表也和阴森可怖、长满钩刺的海沟族人很像。后来湄拉被拖到岸上,亚瑟才发现这人就是他念兹在兹的母亲亚特兰娜。亚特兰娜顾不得脱下自己的盔甲就拥抱了亚瑟。原来亚特兰娜在被献祭给海沟族后,硬是自己杀出了一条血路后在此栖居,而她身上的盔甲显然就是扒下了海沟族人的皮做成的。电影并不需要进行过多介绍,观众就能理解到亚特兰娜意志的坚韧与法力的强大。之前密密麻麻的海沟族人对手持红光的亚瑟两人的追围越是在视觉上令人毛骨悚然,亚特兰娜的女战士形象就越是突出。对于之前并没有接触过DC漫画、没有在《正义联盟》(JusticeLeague,2017)中认识海王这一超级英雄的观众而言,海王及其亲友的特性、广袤而奇异的海洋等无不都是陌生的,但这并不影响观众凭借视觉整合出上述信息。

在20世纪,法国导演冈斯曾经表示,视觉的钝化会导致视觉语言的难以形成。然而在技术完善,以及电影传播接受面的拓展下,观众的理解能力不断在电影视觉中得到滋养,100年来,人类所收获与见证的并不仅仅电影这一门新艺术的问世和发展,还有一种新的感受、理解能力,一种新文化(巴拉兹认为就是视觉文化)在大众中的从无到有。超级英雄电影往往被认为是浅薄的,叙事简单,凭借富有个性的人物以及视觉特效来吸引观众。但不可否认的是,超级英雄电影也是根据观众的视觉形象思维和艺术思维能力制作的,其在视觉信息的组合上的丰富探索(包括异世界的打造、炫目的打斗、追车过程的设计、人物表情达意方式的不断创新等),也提升了观众欣赏和理解非超级英雄电影的能力。正如匈牙利电影理论家伊夫特·皮洛在《世俗神话——电影的野性思维》中所指出的那样,电影并不仅仅延伸了人类的目力,也开拓了人类的智力。电影的视觉生产,使得人类不仅在观察上更为敏锐,在认知上也得到助益。

在当今时代,图像已成为重要的文化符号,视觉在图像无处不在的时代发挥着空前的作用。拥有直观影像的电影艺术为人类提供了另一双眼睛,超级英雄等充斥着视觉奇观的电影则给予了观众另一个世界。温子仁所执导的《海王》在上映后很快获得了在口碑票房上的双丰收,让沉寂良久的DC电影宇宙重获新生,这很大程度上是与其视觉价值分不开的。电影拓展了观众的视野,参与构建了观众的视觉思维,并以各种镜语进行了审美意义的表达,在保障了电影滴水不漏的古典主义叙事的同时,也使观众得以体验了一次视觉的狂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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