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裔美国作家佩蒂?金笔下的儿子形象分析

2019-11-14 11:05李金实
青年文学家 2019年27期
关键词:比较文学形象

基金项目:2016年韩国中央研究院基金项目(AKS-2016-R17)。

摘  要:韩裔美国1.5代女作家佩蒂·金的小说《可以信赖的出租车》描写了韩裔女性赵安朱从九岁到成长为一名成年女性的心路历程。父亲赵申的形象是她确认自己身份的一个镜像。赵申既是深受儒教传统束缚的驯服的儿子,也是试图打破制约寻求独立和主体性的反叛形象。然而,深受儒教传统浸淫的儿子在角色转变为丈夫和父亲之后,却又回归为儒教传统下的家长。

关键词:韩裔美国文学;佩蒂·金;比较文学;形象

作者简介:李金实,女,朝鲜族,博士,延边大学外国语学院副教授,硕士生导师,研究方向为比较文学、英美文学。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9)-27--02

佩蒂·金(Patti Kim, 1970-)出生于韩国釜山,是四岁时随父母移民美国的韩裔1.5代女性作家。1992年,她毕业于马里兰大学,获英语学士学位;1996年获得艺术硕士学位(M.F.A.)。1997年获得陶森大学文学奖,并获史蒂芬·克兰小说处女作奖提名。她还曾经是戴安娜·克里夫研究员(Diana Cleaver fellow)。

《可信赖的出租车》(A Cab Called Reliable,1997)是一部有很强自传性质的成长小说。小说篇幅不长,只有156页。小说出版初期并沒有得到太多关注,但是随着其他韩裔作家影响力增强,人们开始关注到这部小说。佩蒂和这部小说在美国和韩国有关亚裔美国文学的论著中被多次提及,例如《亚裔美国文学百科全书》(Seiwoong Oh, 2007)、《韩裔美国作家论》(柳善模,2004)以及《超越疆界的新写作:亚裔美国文学研究》(金以乐,2003)等。中国目前只要一篇有关佩蒂·金的论文《空间与身份——论美籍韩裔作家佩蒂·金的<“可靠的”的士>》(洪雪花,2015)。《可信赖的出租车》以九岁移民美国的韩裔女孩儿赵安朱为叙述者和主人公,以她的视角观照父亲的国家,从某种程度上反映了作者对祖籍国文化的态度和立场。

在异国重新建构自己身份时,父母是子女的榜样和镜子。安朱的母亲在她九岁的时候带着弟弟坐上“可信赖的”出租车公司的车离开了家再也没有回来。自此以后,年幼的安朱与父亲赵申在美国相依为命,直到成年后离开父亲去寻找自己的生活。安朱的成长过程中,父亲赵申的形象是她很重要的参照。赵申在未成年时服从于父亲的压制和束缚,以为只要自己任劳任怨的听从父亲的安排和指挥,最终会获得父亲的肯定和认可。不过成年后的赵申发现服从和忍耐换回的是更多的责备和束缚,因此用抵抗和逃脱的方式与自己固执、保守、霸道的父亲分离。然而,由于他自身也是深厚的儒教传统浸淫的产物,所以等他成为一家之长的父亲后却重蹈覆辙,成为又一个封建家长。

一、处于权力关系下位的儿子:逆来顺受者

韩国很早从中国引入了儒教文化和思想,并经过长期发展使其成为人们日常生活实践的一些准则。其中压抑束缚人性的上下等级观念根深蒂固,家庭成员间也存在一种等级关系。例如,儿子与父亲的关系中儿子处于下位的服从地位;然而,儿子与其他女性成员的关系中又成为居于上位的制约者。

《可信赖的出租车》中未成年时的赵申默认了儒教文化的规范,对于父亲和继母的暴力保持缄默和忍耐,不敢有半点的反抗。他非常想去大学学习,但当父亲拒绝支付学费时,他也就接受了。他就在父亲的身边,默默地干活,希望父亲和他的继母最终会爱他多一些。他砍柴、挑水、照顾果园、管理磨坊。他对父亲禁止的事情不敢越雷池一步,他非常想在果园的果树上搭秋千,但当父亲和继母制止时他二话没说就放弃了。这也成了他终生的遗憾,直到他在美国得知父亲去世的消息时,他才在自家的后院吊起了秋千。他为父命是从,可是得到的是更多的束缚和要求。这导致了一种有系统的自我贬值,甚至自我诋毁。父亲和继母只要一有空就喊他的名字,指使他干活。所以,他开始讨厌自己的名字,讨厌生活。

韩国儒教把“孝”和“忠”结合在一起,这种儒教观念束缚了赵申,阻碍了他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和发展。儒教规范下的父子关系中要求儿子听从父亲的话,但是儿子这种盲目的服从是愚昧的。“男人也是统治表征的囚徒和暗中的受害者。那些导致承担和实施统治配置如同服从配置一样,并不应被纳入一种天性之中,而是应该由一种社会化的长期作用构造的”(布尔迪厄,48)。赵申作为儿子服从于父亲的强权不是他天生的性格,而是从小受到家庭和社会的儒教文化的熏陶所致。因此,顺从的韩国人形象不是韩国人的共性,只是特定的历史背景下的产物。

文化人类学家认为个体人格的形成很大程度上受到家庭的影响,而家庭成员对于个体尤其是子女的影响直接反应在他们的社会生活行动选择。儿童养育对于人格形成的重要性是不容置疑的。美国文化人类学家威廉·A·哈维兰(William A. Haviland)把家庭对于儿童的养育模式分为两种:“依附训练”和“独立训练”(哈维兰,143)。“依附训练”是指养成儿童顺从性以及对家庭群体依赖性的儿童养育习俗。而“独立训练”是指增进儿童独立性、自力更生和个人成就的养育习俗。“依附训练”主要在以自耕自给农业为经济基础的社会里容易看到。佩蒂·金把赵申塑造成在落后的农业经济背景下具有依附性格特征的形象。这与美国人所主张的独立自主的精神相悖。作为创作主体的佩蒂·金与祖籍国文化拉开了距离,以自上而下的视角来评判韩国文化和形象。

二、试图摆脱权力关系的儿子:逃离者

反叛是人格形成过程中重要的转折点,《可信赖的出租车》中儿子也呈现出一定程度下的反叛。服从和忍耐的儿子既不能得到父亲的认可,也无法实现自我人格的成长。而只有想方设法摆脱父权的控制和束缚,才能实现自我成长。佩蒂·金呈现的反叛型的儿子形象有赵申的几个哥哥以及步入成年时期的赵申本人。

佩蒂·金笔下儿子们的反叛并不是与父亲产生激烈的暴力冲突,而是通过坚持自己的信念,通过不懈的努力实现自己的目标来到达的。几个哥哥同样没能获得父亲的支助,但他们尽可能地离开农村,想办法干最少的体力劳动,他们偷偷地学习,最终大学毕业成为了医生。赵申的哥哥们只靠自己的努力打拼出了自己的未来。他们非常有毅力且刻苦,“在被窝里点蜡烛偷偷学习,差点把房子全都烧毁了。”其中一个儿子后来当了耳鼻喉科大夫。赵申的几个哥哥是成功地通过反抗获得自我实现的例子。

突破规训的另外一个选择就是逃离。赵申的反抗是间接的,成年后他选择离开父亲,不再听凭父亲对自己的管制。赵申带着妻子和孩子们移民到美国的原因主要“只是为了逃离他的父亲。”尽管他的这种反抗不是直接的,但是他因此所付出的代价是巨大的,所以他的勇气也是值得肯定的。赵申移民美国意味着脱离熟悉的文化,他不得不面对新文化、新语言和陌生的人。因此,离开自己的父亲和祖籍国移民到美国是用巨大的勇气拒绝父权压制的反抗。

不过,作为曾经的儒教传统的受害者一旦摆脱了上层权利的压制,赵申便不自觉地成为了父亲的替代者,成为了儒教传统的回归者。他尽管离开了儒教文化的空间-韩国,但是即便来到了异国空间美国,但他被植入的儒教思想仍然左右着他的日常实践。曾经的儿子成为父亲之后,赵申继承了儒教思想中父权至上的观点。他不是以理服人,而是习惯性地对家人使用暴力。在夫妻关系中,他持有妻子应该顺从的观点。当妻子抱怨生活不如意的时候,赵申“会用暴打或用他的手揪脖领的方法回应她”。在安朱的记忆中父亲和母亲从来没有像美国同学的父母那样恩爱。赵申得知妻子离家出走后并没有反省自己,而是打电话给别人破口大骂妻子“是一个讨饭的婊子,告诉那个人她偷了他所有的私房钱跑了”,并说等她回来,他一定会打死她。一个暴躁、自我中心的赵申与自己的父亲没有本质的区别。赵申因为受不了自己父亲的束缚、压迫而逃离了韩国,然而他在对待自己的妻子和女儿的时候同样是一个封建家长的思维。他在美国生活不如意就酗酒喝得烂醉如泥,第二天妻子指责他酒气熏天缺乏家长的责任感时,他就跟自己的父亲暴打他的母亲时一样,不由分说打妻子,最后导致妻子的离家出走。

弗里德曼认为“由个人携带在血液中的文化认同,可以说是众所周知的族群性。它不是被实践的,而是内在固有的,不是获得的,而是先赋的”(弗里德曼,48)。尽管笔者不能完全认同这种本质主义观念,但是他认为文化影响力之强大的立场确实是毋庸置疑的。所以,即便一个人转移了空间,但他被植入的文化却时时刻刻影响着他的日常实践。赵申自己成为一家之主的父亲之后,不自觉地成为了自己曾经逃避不及的封建家长。佩蒂·金通过一个韩国儿子从隐忍到逃离再到回归父权制体系的过程,建构了一个难以冲破儒教文化思维范式的韩国男人形象。

结论:

佩蒂·金《可信赖的出租车》中韩国人的儿子在经历了苦闷、压抑和束缚后走向了反叛和逃离。然而,赵申并没有像美国经典小说中的人物那样通过反抗走向个人心智的成熟以及社会上的成功。他在自己成为父亲之后,却走向了回返之路,跟自己的父亲一样成为儒教秩序的维护者。不论是对待自己的妻子还是子女的方式和态度上都能看出他是父亲的翻版。象征暴力有效性的作用和条件已经以配置的形式被持久地纳入身体的最隐秘之处。儒教秩序已经内化于韩国儿子的身体以及心理。

佩蒂·金在《可信赖的出租车》中呈现的韩国男性,不论是父亲还是儿子,最终都是儒教传统的代言人。创作主体的代言人安朱在成长过程中找不到一个可以作为她的精神导师韩国人形象。安朱在小说结束时离开了父亲和象征着韩国儒教传统空间的家。虽然她和父亲住过的房子外面种着各种鲜花,紫丁香、杜鹃,但是从远处看去“房子看起来就像是口棺材”。安朱给父亲沏了一杯绿茶,给他盖上被子,离开了父亲和家。从符号学的角度来看,一个“他者”形象也是文化的集体形象。因此,佩蒂·金笔下美国韩裔1.5代移民安朱离开家和父亲是对于韩国儒教价值体系的告别。

《可信赖的出租车》中安朱的离家,说明了对于在新土地和新文化的接受,以及与过去原有社会的僵化的韩国文化传统和思维方式的决裂。表明第二代韩裔对于第一代韩裔消极的生活态度以及顽固保守、缺乏适应能力的批判态度。安朱离开家和父亲是美国韩裔第二代希望摆脱祖籍国文化和第一代韩裔家长制束缚,融入美国生活的隐喻。

参考文献:

[1]Patti Kim, A Cab Called Reliable, New York: St. Martins Griffin, 1997.

[2][美] 威廉·A·哈維兰,文化人类学,上海: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6.

[3][法] 布吕奈尔,形象与人民心理学,比较文学形象学,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1.

[4][美] 乔纳森·弗里德曼,文化认同与全球性过程(高建如 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4.

[5][法] 皮埃尔·布尔迪厄,男性统治(刘晖 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2.

猜你喜欢
比较文学形象
中国比较文学概论类教材编写与话语创新
铁骨柔情——论《平凡的世界》中孙少平的形象
开创硬汉派侦探小说先河
论导演创作的指挥棒
《水浒传》宋江形象探析
简述中国戏剧语言
中日十二生肖之亥猪形象比较
法国和美国比较文学理论研究与发展探析
比较文学的发展与危机
变异学——世界比较文学学科理论研究的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