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 燕/ 云南大学
佐 拉· 尼 尔· 赫 斯 顿(Zora Neale Hurston,1891-1960)是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美国哈莱姆文艺复兴时期的文学家,人类学家和民俗学家。她是多产作家,出版很多著作,其中最出名的作品是《他们眼望上苍》(Their Eyes Were Watching God,1937),“被公认为黑人文学的经典作品之一,在黑人女性形象的塑造方面有着里程碑式的意义。”起初该小说因异于同时期黑人作家的抗议文学创作饱受争议,而后它的文学价值得到正视。自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国内外学者和批评家对此研究不断,但是福柯的全景敞视主义这个理论视角还未有批评家对《他们眼望上苍》进行分析。所以本文试图从全景敞视主义批评的视角研究《他们眼望上苍》,通过文本分析监视者与被监视者珍妮的关系,突出强调阶级特权是视觉监狱的诞生原因,珍妮可以采取一系列的“反监视”措施,摆脱监控,获得自由与平等。
赫斯顿的《他们眼望上苍》自1937年出版,西方评论界褒贬不一。直到20 世纪70 年代开始,国外学者开始从各个角度对《他们眼望上苍》做过不少研究。国外学者如SallyAnn Ferguson(1978),Jennifer Jordan (1988),Julie A. Haurykiewicz(1997)等 主 要从女性主义角度,语言风格,写作技巧,意象(如梨树,蜜蜂,驴子和地平线等),主题以及各种批评视角入手,比如新历史主义,非裔美国批评,后殖民批评,政治批评和文化批评等角度对《他们眼望上苍》进行了探讨。而国内评论界研究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开始对《他们眼望上苍》不断细致研究,主要是种族观,创作观,主题,人物(黑人女性和男性),叙事学多模态视角及叙事策略(叙事结构,模式,手段,语言),新历史主义视角,原型理论视角,电影互文本,女性主义视角(后殖民女性主义视角;生态女性主义视角;性别批评和空间理论融合;女性话语权和声音的女性主义视角;女性主义叙事学等);生平批评视角,成长小说体裁批评视角,巴赫金狂欢理论,拉康欲望理论等等更多层面和视角,代表作家如张海燕(2005),赵纪萍(2007),潘文一(2009 )等。
虽然国内外对《他们眼望上苍》的研究不断完善,但福柯的全景敞视主义这个新颖视角还未有批评家对《他们眼望上苍》进行分析,处于空缺状态,因此具有重大的创新意义,学术意义以及历史研究意义。
“全景敞视主义”(Panopticism)是法国思想家福柯在其著作《规训与惩罚》(1975)中提出的。“全景敞视监狱”理论是福柯权力理论的重要组成部分。该理论是基于十八世纪晚期英国哲学家杰里米· 边沁(Jeremy Bentham,1748—1832)关于作为“层级监视” 实现手段的“全景敞视监狱”的构想。“全景敞视监狱”的结构为:“四周是一个环形建筑,中心是一座瞭望塔。瞭望塔有一圈大窗户,对着环形建筑。环形建筑被分成许多小囚室,每个囚室都贯穿建筑物的横切面。各囚室都有两个窗户,一个对着里面,与塔的窗户相对,另一个对着外面,能使光亮从囚室的一端照到另一端。然后,所需要做的就是在中心瞭望塔安排一名监督者,在每个囚室里关进一个疯人或一个病人、一个罪犯、一个工人、一个学生。通过逆光效果,人们可以从瞭望塔的与光源恰好相反的角度,观察囚室里被囚禁者的小人影。”这样的机制会形成上层阶级与下层阶级间“层级监视”的权力关系,然而权力压制必然会产生反抗——“反监视”。反监视对于被监视者(下层阶级)具有重大的人权意义,所以本文将应用福柯的“全景敞视主义”来批判《他们眼望上苍》中的阶级蔑视和阶级特权的危害,并歌颂珍妮反阶级监视压迫的人权精神。
本章节将分析《他们眼望上苍》的全景敞视监狱机制。在全景敞视监狱里有监视者和被监视者,此处监视者由于阶级地位不同又分为瞭望塔上层的高级监视者和中层的低级监视者。
《他们眼望上苍》发生的历史时期是美国内战引发废奴运动前后,人们的阶级观念依旧根深蒂固。就如小说中珍妮外婆所说:“白人是一切的主宰,也许在远处海洋中的什么地方黑人在掌权,但我们没看见,不知道。白人扔下担子叫黑人男人去挑,他挑了起来,因为不挑不行,可他不挑走,把担子交给了家里的女人。据我所知,黑女人在世界上是头骡子。”因此在当时的社会,社会等级制度是由高到低,依次是白人男性,白人女性,黑人男性,黑人女性。黑人女性是社会等级最低的阶级,是生活在当时的社会最底层。《他们眼望上苍》文本里面的社会就如阶级制度管理下的全景敞视监狱。这个圆形监狱底层受监视的是身为女奴阶级的女主人公珍妮,她的祖母和前两任丈夫都是她的监视者。珍妮所在的圆形监狱就是她的婚姻监狱,她反婚姻里面的阶级监视。文本中全景敞视监狱具象化依次为:祖母服务的白人家后院;洛根的房子和六十亩地:伊尔维顿黑人城里乔的大白宅子,商店以及邮局。
在《他们眼望上苍》文本下的全景敞视监狱下,瞭望塔的监视者因为阶层差异分为高层里的高级监视者乔· 斯塔克斯以及中层里的低级监视者——洛根· 基利克斯和南妮· 克劳福德。
1、瞭望塔高层里的高级监视者——乔· 斯塔克斯
珍妮第二任丈夫乔· 斯塔克斯是瞭望塔高层里的高级监视者。乔身为自己创建的黑人城市长,当地邮局局长,商店店长,地产主以及当地首富。他是接受白人价值观念和生活方式的黑人中产阶级的典型代表。虽然珍妮是她妻子,也只不过是他市长身份的装饰物。他把她禁足在他的大白宅子,邮局以及商店范围内的圆形监狱里,时刻监视她的言行举动,如禁止她公开场合发言,禁止她和市民闲聊,禁止她参与一切社会活动等。因此乔是瞭望塔高层上监视珍妮的高级监视者。
2、瞭望塔中层里的低级监视者——洛根· 基利克斯和南妮· 克劳福德
珍妮第一任丈夫洛根· 基利克斯依旧受奴隶制的思想束缚,如奴隶般在自己六十英亩地上劳作,但是他是有土地和房子的奴隶,所谓的有产黑奴阶级。无房产无田地的妻子珍妮在他眼里,就是低于他的阶级,就像他是奴隶主,所以他理所当然把珍妮当作他发泄性欲和劳作的奴隶。洛根把她囚禁在他房子和六十英亩地范围内的圆形监狱里,他时刻监视她言行举止,使用语言暴力压制她。所以洛根是珍妮的瞭望塔中层的低级监视者。
珍妮的祖母属于劣根性女奴阶级。祖母监视珍妮的具象圆形监狱主要是在祖母在西佛罗里达的沃什伯恩白人家后院。南妮曾在奴隶制制度生活过,身为一个黑人女奴,一直寄宿在白人家里,低人一头,她被当作“干活的牛”和“下崽的母猪”,底层的生活环境促使她认为黑人女性只有借助婚姻手段才能获得物质幸福,然而缺少精神上的考虑。就是她的劣根性女奴阶级观念监视并束缚珍妮,误导她经历了两次不幸的物质婚姻。因此南妮是珍妮的瞭望塔中层的低级监视者。
3、圆形监狱底层的被监视者——珍妮· 克劳福德
《他们眼望上苍》的社会背景是在美国奴隶制度废除前后的时期。如张玉红所说“当时黑女人仍然是黑男人的“奴隶”,没有自己的意志。黑男人就像奴隶主一样,把黑女人看作是自己的私人财产。”同时黑女人也同样受到家族里女性长辈根深蒂固的阶级观念的误导,麻木地承受这样的阶级监控和迫害,珍妮也不例外。在当时阶级制度社会,她不得不受阶级的监控和迫害,她是圆形监狱底层的被监视者。
珍妮经历三段婚姻的过程实则是反阶级监视的过程。在《他们仰望上苍》中,赫斯顿赋予珍妮“围裙”,“包头巾”,“工装裤” 独特的象征意义。“围裙”和“包头巾”都是监视者洛根和乔监视珍妮的“锁链”,而“工装裤”则是象征自由平等的“名片”。珍妮通过扔“围裙”,烧“头巾”,穿“工装裤”来反对阶级监视,最终获得了真正的精神自由和人格平等。
珍妮的第一任丈夫洛根· 基利克斯因为自己的阶级身份监视低于他阶级的珍妮,进行肉体控制和精神监控。在洛根· 基利克斯眼中,是他将珍妮从白人厨房救出来,成为体面的基利克斯太太。他心安理得地把珍妮当作干活的骡子和合法的娼妓。并对她的反抗呵斥道:“你这该死的不要脸的”,“我要你干什么就得干什么。”他像狱卒一样冷酷对待如同囚犯般的珍妮。长期受肉体以及精神监视煎熬的珍妮,开始反监视措施,学会了自我保护,进行清醒的反击:“你生气是因为我没因为你有那六十英亩地而卑躬屈膝。你和我结婚并没有抬举我,你要是觉得是抬举我了,我并不感激你。”在受到带有新鲜感和变化感的乔给她新生活的诱惑后,与洛根再次吵架的珍妮就决心跟乔私奔。在私奔的路上,珍妮果断把身上的围裙扔在路边的矮树丛中。“围裙” 象征着洛根对珍妮监视的“无形锁链”。她扔围裙表示彻底的反洛根有产黑奴阶级的监视,顺利逃离了监视她的六十英亩地和房子的圆形监狱,可以大胆地追求自己未来的幸福和自由。
黑人中产阶级的乔监视依傍他荣誉的低阶级珍妮,并对她的言行举止加以严厉地监控,比如禁止她公开场合说话,禁止头发外露,禁止她参加门廊聚会,禁止出席骡子死亡仪式,禁止参加一切社会活动等。珍妮只能在圆形监狱般的商店,邮局和大白宅子里为他服务,但凡出点差错,就会被训斥或责打。珍妮描述自己处境:“她是大路上的车辙,内心具有充沛的生命力,但总被车轮死死地压着。”乔肆无忌惮的监控慢慢激发珍妮反监视的决心。最后在一次乔当众不顾珍妮的自尊侮辱她时,她决绝反驳乔道:“哼!说我显老!你扯下裤子看看就知道到了更年期啦!珍妮有力地将乔作为男性的自尊粉碎了一地,给与乔重重的精神打击,自此一蹶不振,卧床不起,因重疾难治而离开人世。举行乔葬礼的当天晚上,珍妮烧掉了乔对她秀发监控的发带。“发带” 象征着乔迪对珍妮监视的“无形锁链”。她扯下头巾让自己的浓密秀发展露它应有的人性魅力。在她昂贵的黑丧服外面是“饮泣与哭号”,但是里面是“复活和生命”。所以珍妮彻底摆脱乔的监视,开始过着自由自在的生活。
珍妮的祖母南妮· 克劳福德属于劣根性女奴阶级,打着爱珍妮的名义用自己狭隘的阶级思想来监视孙女的爱情和婚姻。就好像圆形监狱里监视者在给被监视者进行思想灌输一样,让受监视者绝对服从他或她的管理。南妮看到穷光蛋翰尼· 泰勒偷亲孙女后,急忙强迫珍妮嫁给有房以及六十英亩土地但长相丑陋的洛根,并给珍妮婚前思想灌输爱情可以婚后产生。然而婚后不幸福的珍妮向祖母抱怨,她训斥道:“你有了一个一辈子可以依靠的靠山,这么大的保护,人人都得向你脱帽打招呼,叫你基利克斯太太,可你却跑来和我翻扯什么爱情。”祖母对她的思想误导与监控让她先后经历两段失败又痛苦的物质婚姻。自此,珍妮明白自己要的是精神富足的平等自由的婚姻。当珍妮遇无钱无权但尊重她的甜点心后,她鼓起勇气与他相爱并决心和他一起离开黑人城,离别前她对她的好朋友说“我按外祖母的方式生活过了,现在我打算按自己的方式生活了。”之后,珍妮按照自己的生活方式同甜点心穿着代表人格平等和精神自由的“工装裤” 一起生活工作,他们的婚姻就不是人权不平等下监视与反监视关系,而是互爱互助的关系,她身处的不是冷冰冰的监狱,而是温馨的小家。所以表明珍妮通过自主选择人权平等的第三段婚姻来彻底摆脱了祖母劣根性女奴阶级思想的监视,大胆追求人格平等的爱情,成为一个人格独立和精神自由的人。
在《他们眼望上苍》中,珍妮经历三段婚姻获得自由,从一个任人摆布的被监视者逐渐成为了独立自主的黑人女性。转变的原因就是她追求人格平等,精神自由以及自我价值实现。就如珍妮在乔病危时,对乔表达道:“如果在这个世界上你想得到爱和同情的话,你就得不但安抚自己还要安抚别人”。我们可以从珍妮话语中感受珍妮坚持人人平等的思想理念。珍妮也调人人都有平等权力实现自我价值,“和所有跌滚着的小泥球一样,珍妮曾试图让人们看到自己的闪光。”在珍妮自由平等意识的指引下,她摆脱两段无爱无人权的婚姻,找到了自由平等的婚姻。就如她对自己第三段婚姻的幸福总结:“如果你能看见黎明的曙光,那么黄昏时死去也就不在乎了”说明她第三段婚姻生活充满人权自由和平等的光辉,透露出珍妮满满的幸福感和满足感!而后珍妮将反监视经历告知好友费奥比,她叹道:“光是听你说说我就长高了十英尺”。珍妮通过亲身经历鼓励启发人们勇敢追求自由和平等,尤其是黑人女性。她的经历可以鼓励她们突破阶级监视,掌握自己的人生,大胆选择自己所喜欢,勇敢追求自由平等的婚姻,活出自己精彩的人生!因此珍妮的反阶级监视精神值得赞扬,具有巨大的人权意义!
在奴隶制废除前后,黑人女性珍妮生活在阶级社会的最底层,她被迫囚禁在阶级制度下的圆形监狱里。瞭望塔上三位监视者严密地监控珍妮并时刻对她越矩行为进行惩罚。然而,不委屈求全的她勇敢挑战监视者的权威,卸下监视的“锁链”,通过扔“围裙”,烧“头巾”,穿“工装裤”一系列反监视行为来成功反抗阶级监视,获得人格平等和精神自由,实现自我价值。珍妮是一个独立又勇敢的黑人女性。她反阶级监视的精神值得钦佩和赞扬。她的经历告诉人们:每个人都是平等的,不平等的阶级观念是不合理的,是违背人权的。每个人都应该被平等对待,每个人都应该勇敢追求他们自己的幸福,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特别是黑人女性。所以珍妮的反阶级监视具有重大的人权意义,不仅揭示阶级地位悬殊造成了“监视与反监视”现象,批判阶级蔑视和阶级特权危害,歌颂反阶级压迫的自由精神,而且也提高社会对不同阶级和阶层人民的关注,尤其是黑人女性地位的提高,可以促进社会平等互敬互爱的社会氛围的形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