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易林的诗

2019-11-14 16:42蔡易林
诗林 2019年6期
关键词:诗歌

梅子水与危险信号

第三国度的晚宴中如何保持苏醒,

一座花园的上升,监听铺张的肉体。

在任何纬度,节日的季候依旧被颜色垂涎,

人群与自身更新间隙,骤降的大声,

喧嚣滞留当代,迎接多余的凝练。

我们不断行走并记录,在闪烁的仪式里

造访危险的光晕。那些自低空流出的呼喊,

从浮桥下坠,到天台,到牵扯月的鼓点,

残酷的故事分割者,和窗口偷窥的密纹。

这里每一间邻里,都在谋划亲昵,

耻于面对未来的巨幕,花伞向上散发情绪。

而我仍在努力行使着语言,

在沉默的镜像里,吞咽一些暗红的事变。

你明白气味如何剥夺睡眠,在无限延伸的夜里

如何邂逅缓步的夏日。可即便在热带,

你也无法摆脱青年人的忧虑,就好像

杯底两颗无法吮吸的青梅,

重叠的诱惑,倒转并无歧义。

于是一再错过晚班交轨,那些起雾的建筑

带我们驶离最后的清醒,与流窜在河水里

腐烂的星辰一道,坐入一夜的成年。

我们被高空围绕。

2019.8.11

青秀寺

“三人成院,昨日见风雨劳顿成疾,粮草未行。”

到达慵城,我们靠着两列铁轨的共鸣

取暖。白色尾翼带来内陆稀碎的雨水

在潮湿中肆意生长的村庄,被陈列的

脚楼俯首,浓荫与褐瓦掩面,与肢体

丰沛。你微笑着吮吸边陲新笋的酸涩

将欲坠的鸢尾戴在耳边,欢喜如红蜻蜓

挽起发绺,询问我每一张照片的来历

眼里青色的铜鼓,回荡着未曾出土的

空旷,与柔软的指尖一道拥入夏末的

呼吸。我们甩走踉跄的台风,用醉意

抵抗身份赋予的交谈,拖拽沉寂数月

的情感,为相互创造一个夜晚的角色

不再平淡的西南之水,岭树重遮千里

我们始终无法预料明晚的天气,无法

明确幸福,需要耗费多少成年的借口

柳江与邕江,多少丰盈在雾里的轰鸣

不善捕捉的逆行人,望见岩壁上孪生

的遗迹。我们再次分别,试图用告白

拉扯衣袖上的绯红,然后期待下一次

明亮的共情。蝴蝶坐在山泉边缘清澈

我以此迎接余光,如同夏夜颠扑不破

午后翻过青秀山,背离胶片的湖光掠

影,你的灯光丛生,而眼眸昏黄,一切

回旋的亲昵俨然秀色可餐。你为我

系起烟蓝头绳,西南未南,寺檐将雨

2018.8.2

呼吸内科

1

我从没有过,吞咽一种毛刺的幻想

站在,后事边缘,流水垒砌成喉中吊摆。

我就躺在其中,紧贴着,迟到的脸

聆听滑落的音阶,与一些贫瘠的余光,呼之欲出。

消炎药与白酒掺混,冰冷的透视片

带来撕裂的污染,他们声音洁净,目光油腻。

我试图寻找负片里的炎症,或许恰巧抵达的

温和,也使我不再拖拽两侧,成年的凹陷

2

他会突然迸发,一汪活泉的起落,浇灌

背部的葬礼。拆解仪式,一段急促的敲打螺旋坠地。

直吞半湖冷水,压制口中欲降的大雪。我一直

寻觅,磨碎呼吸的疗法,可局促竟令人如此着迷。

被挑断的反射弧,在坍圮的迷宫里艰难翻身

我试图实现一次完整的侵入,而振奋,在气管中迷路。

这是我最后一次,为空腔赋予雨意,积结的阵痛

悉数折腰。在潮湿中雾化,所有奔离的舌被空气递送。

3

然后向更深的虚弱潜涉,我无法在下一个说辞送达前

倾听单面的回响,私语被切成断章,望耳欲穿。

从来抗拒蒙面的气体,宁愿自舐伤口的咸湿,我知道

有些难以抗拒的亲近,还有些自我与自我的回流。

底稿,倒立在生活遗弃的猎场,一只误入的鸟

陡峭地发声。如同将清甜的朗诵揉皱,再摊平。

睡意反射之前,我在体内,搭建一座诊室,用人间

治疗人间,然后咽下所有耀眼的破碎。

2018.10.5

混民之宴

混乱的名字,张宝和吴二小

遍地都是这样的呻吟,河对岸那家的

儿子,又赚了五个月的年龄。

灶里住着只野猫,跟二十年前的

孩子一样,好奇一切自闭的燃烧。

黄酒炖多了得扒灰,

就着米饭

也能把整村的秘密嚼碎。

乡村吹打公司,提着五色棚盖凑事,

假和尚,酒扯嘴,倒念天机。

插秧的中年妇也想染头,把呵斥

染上瘾,日夜在身上收割。

早晨想今日的晚饭,河水也被扯得稀烂

他们说去江边钓鱼,运气好

钓座狼山。

——昨日一桌吃了这么多。

2018.5.26

短 评

读蔡易林的诗,能明显感受到两种颇为抵触的风格——粗糙锋利和细腻温存。他的部分诗作植根于乡土中国,通过自身的情感加工和有限共鸣,外化成粗粝的用词与节奏感。他对时代的体悟与其说是通过观察,不如说是通过构建。其中既有高低视角的转化,也有个人和群像的权衡。他没有流于粗浅的地气,而是将其“往复消磨”成一柄刺入时代裂隙中的利刃,而较为温存细腻的写作,可能更多来自于私人经验的外化。无论是“成年的凹陷”还是“被挑短的反射弧”,他在看似自我的描摹中晕染出淡淡的疏离感,使之具有镜中之物的克制与冷漠。总体而言,易林的诗作并不具有很高的壁垒,读者总能在其中找到一条熟悉又新奇的通道,进入到某种互文的场域。

——诗人 庄泽鑫

蔡易林的诗歌有一种独特的气质,这种气质拥有深入当下生活与现实的观察与体验,是属于现代的部分,但是另一方面,从语言的质感、意象的巧妙组合、意义的生发方面讲,是一种古典气质的东西在发挥作用。蔡诗中有一种可贵的古典气质的营造生发,从长短句式构成上来说,常常表现为长短句交错,语词丰富而表现力多样,但是又保持有某种近似古汉语般的节制与精简,如常出现的四字词语或小于六字的短语的切换,在这种长短句的变奏之中常常产生别样的阅读韵律,是一种语词的碰撞感,这一点上,比如《混民之宴》《呼吸内科》这几首都有这些特点,同时又不乏音韵的考虑。除却这种巧妙的押韵之外,古典语言般的骈句表达,凝练但深刻的意象组合,也是带来音韵节奏上铿锵爽滑的原因。内容上古典物象的妙用也值得一提,这在《梅子水与危险信号》《青秀寺》中皆有体现。

——诗人 邵 骞

蔡易林的诗歌在进入时即迎面一种内省、理智、向内的力量,在绝对的现场感中,他仿佛天赋异禀,在他的视野里,在自我限制与边界处理的试探中,他的诗实实在在指向个体历史经验,并与周遭的城市与时代发生摩擦式的对话。在诗歌文本中,他处理的是哀凉伴随慰藉的气息,彰显一些倔强的品格,《呼吸内科》中“我在体内,搭建一座诊室,用人间治疗人间,然后咽下所有耀眼的破碎”,其中所淬炼和提取出来的诗句“还有些自我与自我的回流”,他的视角吐露温存,铺展冷艳又深沉的世界。《梅子水与危险信号》和《青秀寺》充满自我审视和隐秘的抒情意味,情绪拧紧,节奏腾空,情感的强度在个体语感与密集意向的配合中维持着审美的快感与视觉的冲击,诗歌整体性完整而毫无松弛。蔡易林在开掘诗歌关系中尽力更新着个人经验,汉语词汇的肉身经丰富的涵养而凸显诗歌的语言效力,他的诗歌写作正逐渐进入自如、广阔、细密的境地。

——诗人 张玛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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