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姜雯议
从额济纳河到哈密,茫茫黄沙之中,292匹驮负着各式装备的骆驼在沙脊上行进。胡杨林在风沙中顽强地生长,坚韧的甘草把根系伸到了荒砾中。30岁的徐炳昶,眺望无垠的沙漠,心中感慨万分。
他眼前的一片黄沙下,是泱泱中华与世界交汇的脚印,这条陆上丝绸之路也是中华文明向外延展的主干道和斯拉夫文明、伊斯兰文明传入华夏的重要渠道,吸引了许多外国科考队,他们先后找到了楼兰古迹、图舒克地区的雕塑和壁画、霍玛利山石窟,发现了库车地区的婆罗米文。但是,中国的土地上,中国人自己的考古发现在哪里?
1925年,曾偷盗敦煌壁画的兰登·华尔纳再次从美国来到中国,美其名曰考察敦煌,事实上想采用化学方法盗揭敦煌壁画。他给考古学家斯坦因的信中还强调“特别希望能获准移走更多的壁画,将一个小窟室中的壁画全部移走”。获知这个消息后,徐炳昶利用华尔纳需要北京大学协作的机会,让考古学家陈万里加入了华尔纳的团队。陈万里成功阻止了华尔纳的阴谋,保护了敦煌国宝。华尔纳为此大骂徐炳昶。
经此事件,徐炳昶更加愤懑:“(外国人)利用其优越的财力,对于我国的资源,予取予求,毫无限制,而对于珍贵不可多得的材料,则巧取豪夺,潜运境外!我国学术前途因此要受到无法计算的损失。所以大家想要把国内的重要学术团体联络起来,组织起来:自己出发到各地搜集材料,作为精深研究的预备。对于外人,则怀抱友谊……”
徐炳昶希望独立进行科学考察工作,可是北洋政府拒绝了他的提议。同一时期,在德国汉莎航空公司的支持下,瑞典探险家斯文·赫定率领的气象勘测组准备前往中国西部考察,北洋政府同意了他们采集品运往瑞典先行研究的申请。两相对比,徐炳昶和沈兼士等人十分愤怒,发表了《反对外人采取古物之宣言》。
面对声势浩大的学术团体呼声,赫定只好与徐炳昶等人进行磋商。徐炳昶义正严辞地指出,在中国考察必须以中国人为主。当赫定质疑中国研究人员的素质时,徐炳昶表示:“近来从各国留学返国的人很多,已经有了自行研究的能力。”在反复的拉锯中,赫定逐渐明白徐炳昶的抱负,“他们更有权利去获取自己国家的果实,而不是让外国代理人去干”。后来,赫定回忆时更写道,“(中国人)希望将所有的考古与艺术发掘品留在中国是很正确的,自从鸦片战争之日起,欧洲人在中国人民身上已经犯了一系列错误。”
赫定接受了徐炳昶提出的6项原则,但科考团中其他人仍抱有不同意见,赫定不得不找地质学家翁文灏商量,翁文灏告诉他,“徐炳昶是一位非常有影响力的人,你得抓住这个机会,与他和语言学家刘半农谈判”。
最终,赫定一方接受了徐炳昶提出的大部分意见,包括中外团长共同负责科考团的工作,中国团员有维护中国主权利益不受损害的责任,中外团员的采集品均归中国所有。
联合科考团从额济纳河到哈密的路途上,荒无人烟,昼夜温差极大,赫定首先病倒。40天的干粮很快被消耗殆尽,赫定建议徐炳昶撤离。但他没有想到,这个看似瘦削的中国文人,内在竟有着超乎想象的坚毅。他只简单说了声“不”,就果断命令其他人宰杀骆驼充饥。见科考队员和驼工们不忍,徐炳昶亲自操刀,“现在只能救人,不能救骆驼”。多年后,赫定回忆起徐炳昶,心中满是敬意:“徐教授的自信和宁静很是强大,在我们经历的艰难的时期中,他表示出完全能驾御这环境的神情。”
科考团的团员们在徐炳昶的带领下,点燃了自己的勇气,深入沙漠,探寻每一处可能存在的文化遗迹。勇猛精进的他们,很快就凭借大量的发现震惊世界。年轻的地质学家丁道衡发现了白云鄂博大铁矿,徐炳昶骄傲地估计这里将会成为中国北方的汉冶萍(中国最早的钢铁联合企业)。新中国成立后,包头钢铁公司正是在这里拔地建起。袁复礼教授发现了72具恐龙化石,成为古生物学的里程碑。陈宗器通过实地考察,证明了罗布泊是随塔里木河改道变换位置的交替湖,成为中国地磁学的开创者。
这条陆上丝绸之路的价值,被中国人自己挖掘,徐炳昶的心愿得以实现。直到今天,西北考察团所取得的成果,依然在世界文化历史上辉煌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