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 心(外一篇)

2019-11-14 03:40廖增伟
湛江文学 2019年7期
关键词:潮州老伯老张

◎ 廖增伟

1987年春天,父亲决定搬家,我们家搬到了县城,在县城火车站外面不到20米的一块空地上盖起了一座由竹棚搭造的两层房子。父亲和我五舅黄耀信,远房亲戚崔某平等人一起,合资成立了一家“泰盛综合购销部”,专门向北方运输水果。我们一家就住在这个竹棚里,这个竹棚有个好处就是四面透风,冬冷夏热。父亲对我们描绘的蓝图是,现在我们住竹棚,过几年发了大财,我们就住高楼大厦。我们被父亲的憧憬所左右,情绪极其良好。

父亲的泰盛综合购销部刚刚成立,依仗着有利的地理位置,生意很好。那些来自外省的生意人接踵而至,操着怪腔怪调的普通话,在跟父亲谈生意。父亲仗着自己当兵十几年的经历,出于做生意赚大钱的需要,一点小小的语言隔阂又有什么?父亲做生意一贯实在,诚恳守信用,喜欢广交朋友。在他看来,那些千里迢迢南下,来我们廉城寻求商机的人也都会是这样。做生意嘛,双方就该坦诚以对,相互尊重,诚实守信,谋求长期的合作与发展,一起发财。父亲的诚恳都刻在他的脸上,依附在他脸上的每一道褶皱上,并且在他诚实的眼睛里闪耀,任何一个智力中等偏下的人都可以轻松地从他的外表看透到他的内心。

经营部刚刚成立不到半年,父亲就做成了好几笔不错的生意,连续发了好几车皮的香蕉到湖南、湖北、江西、河南。那些生意伙伴也一个个都貌似忠良之辈,跟父亲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在大家都醉醺醺的时候,说了无数甜言蜜语。父亲为自己能够结识这么多的朋友而感到兴奋不已。最重要的是,这几笔生意都顺利地收到了回款。

父亲为这些由一时的良好经营状况铺垫起来的美好景象所陶醉。父亲脸色红润,一头油光水滑的头发,身体健康得直要长青春痘。他的事业还处在一个很顺利的阶段,他跟我们说,等再做几笔生意,资金充足一些,他就要把泰盛综合购销部改成泰盛公司了。他很快就会从经营部的经理变成一名公司老总。

那个时期,廉江的大街小巷上,到处都是简易的录相厅、卡拉OK厅和舞厅。廉江的文化娱乐生活,终于跟上了全国其他地方的步伐。城市变得喧哗,杂乱,热情似火。里里外外都拱起了无数的小楼:三层、四层、甚至六层。以茶色玻璃为基调,外面贴上马赛克和瓷砖,就像北方的澡堂子翻面。有钱人的楼房里,每一层阳台都装有巨大的防盗笼,里面的人看起来宛如一个个呆头呆脑的大鸟。这些小楼以一种非常物质化的方式,表达了我们这个城市的富庶。乡亲也纷纷进城,做起了各种有本和无本的生意,什么赚钱做什么。赚到钱的,也盖起了房子,摇身一变,成了城里人。 他们的乡村口音立即消失无影踪。

1987年5月20日星期三 ,有一个来自吉林省敦化市的老头,自称是退休干部,姓张。张老头带着自己的六千元退休金,来廉江看看有没有什么生意可做。当然,六千元不算多,发一车香蕉不够,做小生意正好。听说现在人们做生意不守信用,他想看看再说。这些是他退休的养老金,不当心点不行。为了证明他的话的真实性,老张还小心翼翼地解开裤带,抖出里面一针针密密地缝在一起的人民币。

父亲说:“老张,把你的钱藏好,现在可不比从前了,小偷小摸很多,要当心。”

老张似乎吓了一大跳。他左看右看,显得心惊胆战。

父亲又说:“在这里你不用担心,在外面,你就要打醒十二分精神了。”

老张说:“廖经理,还是你好人,谢谢你的提醒。”

父亲说:“不是吹的,我们这样的人比较讲信用,毕竟当过那么多年的兵嘛。”

老张眼睛一亮:“廖经理,你也当过兵?”

父亲点点头。

老张显得很激动,“我也是退伍的……”

为了证明自己的真实身份,老张一下子掏出十几本证件来,本本都有鲜红透亮的公章盖着印。工作证、退休证、退伍证、身份证、介绍信,要什么有什么。

父亲一听他也是当过兵的,已经感到十二分的亲切了。见老张一下子拿出这么多的证件,父亲感到都不好意思了。父亲说:“老张,老张,你这是做什么?我还能不信任你吗?”

父亲干脆留老张在家里吃饭,然后边吃边谈,看大家能不能一起干点什么。

父亲的长处是贩运香蕉,老张在敦化市也有一些老关系。这样,他们一拍即合。父亲辛辛苦苦地去赊账收香蕉,给敦化市发了一个车皮。

这一车皮价值三万多元的香蕉,运到了敦化市。从此老张和香蕉一去无踪影。

父亲非常伤心。世道不对了,他跟不上时代。父亲貌似经历丰富,但是在做人处事上天真得就像一块白布,在别人的眼里,他是一个透明的人。在商业这个战场上,父亲缺乏应有的经验。

那些蕉农整天拖家带口地来我们家要钱,要不到钱,就吃喝玩乐在我们家,准备过上一辈子。

父亲难过得脸上一下子就凭空多出了四五十道皱纹。他亲自去一趟吉林省,按照老张留下的地址去找他,父亲还不相信老张会欺骗他。一个退伍军人,是不会骗人的。父亲去了敦化市,发现老张的地址子虚乌有。

父亲站在横道河边上,一站就是一晚,什么话也没有说。

情迷潮州鸡公碗

今年70岁的黄志华,是某国营瓷厂的退休美工师,他有一个已经坚持了40多年的爱好,那就是收藏“潮州鸡公碗”。清代、民国的、现代的……如今,他收藏的“潮州鸡公碗”有300多个,有的价值不菲,最高的可值几万元。

谈起自己的收藏,黄志华如数家珍。他说,他收藏的“潮州鸡公碗”,很多是上世纪30年代至60年代的产品,有部分是年代较久的清朝道光、咸丰年间的“粉彩鸡公碗”。

他说,鸡公碗最早出现在明代成化年间(成化元年是鸡年),原本是王公贵族喜爱的珍品,到清朝以后,开始变为中低下阶层的普遍用具。清末,鸡公碗在江西烧制,但因生产成本高,曾一度停产;后来潮州地区(广义的潮州,主要包括今潮州市、汕头市、揭阳市以及丰顺县)接力生产。潮州人民继承和发扬先人的技艺使这一传统产业不断发展壮大并且有自己特有的风格,鸡公碗又再度普及,出口到东南亚等地。由于潮州地区把鸡公碗这门“现代古老的艺术”发扬光大,并为此做出了巨大贡献,所以收藏界将清末后生产的鸡公碗统称为“潮州鸡公碗”。

“潮州鸡公碗” 也叫“鸡角碗”或“八角碗”,是以黑尾巴的大公鸡、芭蕉和花为图案,它碗底浅浅,口大底小,粗犷的工艺透着一种特殊的美感。公鸡代表兴旺和添男丁,芭蕉代表吉祥如意,而花则代表花开富贵。民间有一种流行说法,要发达致富,家中一定要有只潮州鸡公碗才能起家。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潮州地区以及闽南一带家家户户都有“潮州鸡公碗”。

烧制成一件潮州鸡公碗成品,需依次进行淘泥、拉坯、印坯、修坯、上釉和烧窑等多道传统的制瓷工序。首先,工匠要将白瓷泥舂碎成粉,并在水池搅拌沉淀数天后取出泥浆晾干备用,之后将半干的瓷泥拌成泥团,揉成泥条,拍打泥坯,然后再用特制的石膏模具制成鸡公碗,晾晒后再上釉并在瓷窑焙烧至成品出炉。一窑潮州鸡公碗从制作到成品出炉,需要半个多月甚至一个月时间。他说,世界上没有两只完全相同的潮州鸡公碗,因为潮州鸡公碗的图案都是匠人一笔一划手绘上去再加以印模烧制,每个碗上的公鸡及花草都不一样,工艺虽然古朴,却别有一番情调。

为了收藏潮州鸡公碗,黄老伯几乎跑遍了粤东、粤西的每个乡村,在农民家里的杂物堆、屋角里“拾漏”。凡是附近有潮州鸡公碗出现的地方他都会光顾。他经常利用节假日到汕头、汕尾、梅州、揭阳、湛江、广州、佛山、东莞和福建省的诏安、平和县等各个旧货市场、古玩市场去淘宝。二十多年前他曾到江西、湖南、河北、云南等处工作生活,每到一处,他都不忘去寻找他的“心头好”。身边的朋友知道黄伯的爱好后,就纷纷帮他留意各种与潮州鸡公碗有关的信息,有好东西第一时间通知黄伯。

一次,黄老伯去福建出差,一个非常偶然的机会,他在一家农户家中发现了一个非常精美的清朝道光年间的潮州“粉彩鸡公碗”。此碗的碗口直径为15.3cm,高为5.5cm。大公鸡画像栩栩如生,彩头好,画工精美,画意生动。黄老伯试探性地向农户主人出价,农户主人以家中祖传为由拒绝了他。回到家中的黄老伯满脑子都是精美的潮州鸡公碗,寝食难安。于是,他很快就又抽空来到了福建农户的家中,准备说服主人将这个“粉彩鸡公碗”卖给他。经过了反复几次,农户主人终于被他的诚意所打动,将这个潮州鸡公碗以相对较低的价格转让给他。

2003年一个秋天的午后,他去逛旧货市场。他已经在旧货市场转了一个多小时,正要回家。突然,他被一个小地摊上的一对鸡公碗吸引住了。仔细观看,发现这一对鸡公碗是民国五彩潮州鸡公碗,碗口直径为20CM,高6.5CM,做工精致大气。碗口直径那么大的潮州鸡公碗他是第一次遇到。他越看越喜欢,于是他尽量沉住气,心平气定地问老板多少钱。老板说1000元。他说,再少点。老板说,存心要不?他说,当然。老板就说,那就一口价,880元,不能再少了。他马上掏钱付账,把这两个极其难得的潮州鸡公碗买了下来。

现在,黄老伯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把这些“宝贝”拿出来擦一擦、摸一摸、看一看。

黄老伯对潮州鸡公碗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爱,他至今不觉得自己是一个收藏家,这些潮州鸡公碗,是他的精神寄托。黄老伯说,从40年前购买和集攒潮州鸡公碗时起,潮州鸡公碗就融入他的身心,“买到一只自己喜欢的‘潮州鸡公碗’,简直要兴奋得睡不着觉。”

黄老伯建议,喜爱并愿意收藏潮州鸡公碗的人们首先不要盲目购买。“真正的大师级人物做的潮州鸡公碗大都不用模子,而是徒手制作而成,而且名家的碗都有个人的风格和制作手法、工艺;其次,收藏者要了解一些民间大师的传说、故事、师承、作品收藏的趋向等。”

他说,收藏的乐趣在于,能透过藏品上的符号和信息,走进藏品所在时代的记忆,领略那个时代的经济、社会和文化气息。收藏,不仅是收藏文物,更是对历史的尊重与珍惜,收藏我们先人的足迹,收藏我们热爱中华民族的理由与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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