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探蒲松龄》的奇幻审美

2019-11-14 03:09澳门科技大学人文艺术学院电影学院澳门00853
电影文学 2019年12期
关键词:神探蒲松龄奇幻

姜 子(澳门科技大学人文艺术学院 电影学院,澳门 00853)

由严嘉执导的《神探蒲松龄》(2019)于春节档与观众见面,对人们早已熟知的“倩女幽魂”故事进行了重构,体现了一种属于奇幻电影的超凡浪漫的想象。

一、《神探蒲松龄》的奇幻渊源与受众定位

中国本身就是一个充满想象力,有着丰富多彩奇幻故事的国度。甚至可以说,中国内在文化自诞生起就与想象、奇幻密不可分,在以“诗骚”为源头,又经由《山海经》《搜神记》《西游记》丰富发展的中国传统文学中,缤纷多彩的奇幻故事可谓是能与西方同类作品相比毫不逊色的瑰宝。这些文化遗产也催生了诸如《捉妖记》(2015)等大量为观众欢迎的奇幻电影,《捉妖记》中的小妖王胡巴这一形象正是来源于清代蒲松龄撰写的《聊斋志异》中的《宅妖》一文,《画皮》(2008)中的鬼披人皮,最终露出本相的情节,也是由《聊斋志异》提供的素材。而《神探蒲松龄》也可以视为是《聊斋志异》的衍生物。只不过电影将作者蒲松龄本人也放入电影中,让他与自己笔下的人物聂小倩、燕赤霞等产生了互动,造就了一种别样的审美效应。

而中国观众之所以对奇幻电影抱有极大热情,尤其是对于年轻人而言,奇幻电影在他们中有着较为深厚的基础,文化渊源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来自西方的如《魔戒》(2001)、《奇幻森林》(2016)等真人或动画电影在其成长过程中的长久濡染,也是原因之一。这一类电影唤起了年轻观众对于未知世界的向往,与他们在认知能力逐步增强过程所产生的理性思维相抗衡,人们意识到实证主义并非艺术的唯一标准,奇幻故事也并非等同于“逃避主义”,不能进入大雅之堂,相反,西方奇幻电影往往是与当代社会深层矛盾相结合的,它们同样有着被解读的必要。另外,“使用与满足”理论,也应该被用以阐释奇幻电影魅力的不可阻挡。近年来问世的取得较好口碑的奇幻电影,往往都满足了观众的一部分情感需求。

在现如今高速发展,压力普遍存在的社会,具有电影消费能力的人们通常处于神经紧绷的状态,这使得人们更愿意从电影中获得放松与娱乐,愿意为填补现实中内心的空洞而进行消费,而奇幻电影无疑就提供给了观众一种疏导压力的途径,在奇幻电影中,观众与现实世界的距离被拉开,电影中的空间与形象也与前辈给予的一种“权威”话语形象相去甚远,电影成为观众心灵的避风港。如在《羞羞的铁拳》(2017)中,主人公艾迪生从一蹶不振的假拳选手意外和马小交换身体,随后入“卷帘门”学艺,最终击败了曾经陷害自己的宿敌吴良,观众显然能在代入艾迪生这一角色后感受到快乐与刺激,在现实生活中难以满足的隐性欲望(击败有权有势的恶人等)得到了满足,内心深处中潜藏的,难以示人的自己(尽情窥伺异性身体等)得到了释放,其余类型的电影很难如奇幻电影这样让观众尽情挥洒人生。定档于春节期间的《神探蒲松龄》尽管在宣传上对自己有着“合家欢”的定位,但从其爱情叙事,绚烂的视觉特效,乃至成龙、阮经天、钟楚曦等演员阵容来看,显然其受众依然是处于忙碌生活,对于逃避现实有一定需求,亟须得到释放和解脱的年轻人。

二、《神探蒲松龄》的奇幻审美表现

一般来说,区别奇幻与科幻、武侠、玄幻等相似电影类型之处,在于奇幻电影在审美表现上,通常都有严密而有超自然元素的架空世界,严谨细致的规则设定,以及多种非人智慧生物或类人种族等要素,这是其他类型电影所不能全面覆盖的。而《神探蒲松龄》也具备这些审美特征。

首先是奇幻世界的设定。英国的奇幻小说作家J.R.R.托尔金曾经提出过奇幻小说需要创造一个和现实世界截然不同的“第二世界”(Secondary World),这一世界中存在种种神奇事物,即福斯特所说的“不可能”指物,这也被视为是奇幻文学的一个基本文类规范。历代奇幻小说虽然处于人对世界认知的不同阶段,但无不“为我们提供了一个随心所欲的艺术空间,催生了一大批新神话,人们看重的是第二世界的魔法,第一世界中一切不可能的东西在那里都成为令人信服的可能”。电影亦是如此。在电影一开始,蒲松龄就以给小孩子们讲故事的方式介绍了电影的世界观:在很久以前,一群妖怪进入了人间,在人间掀起了一场场风波。一天,一个白衣书生从天而降,手持捉妖笔临空画符,降妖除魔,好的妖被书生留在了身边,而坏的妖则被打入了“魙狱”,接受雷电的惩罚,最终灰飞烟灭,永世不能超生。“阴阳判,判阴阳”就是白衣书生最常用的咒语。这位书生就是蒲松龄,他所到之处,妖怪们无不闻风丧胆。在蒲松龄讲故事时,小孩子们并不完全相信,他兜售的自己写的捉妖书也没有多少人买,但是从后续的剧情来看,蒲松龄所讲的其实都是真的。在这个世界中,人和妖是共存的,他们都有好有坏,有着纷繁复杂的关系,并且人和妖之间能够互相转换。妖有“妖丹”,聂小倩原本是一个普通女孩,在与蛇妖燕赤霞相爱以后,拿来了燕赤霞的妖丹,两人实现了人妖身份的互换,在享受了作为人的乐趣之后,燕赤霞又想让蒲松龄夺回聂小倩的妖丹,自己代替聂小倩去阴册中,让聂小倩重新为人。蒲松龄在《聊斋志异》中设定了一个详尽的奇幻世界后,严嘉又在《神探蒲松龄》中创造了一个更加奇妙,包纳了蒲松龄的世界。因此,在电影中,原本是清朝人的蒲松龄并不做清代装扮,其他如初县令、严飞等人的打扮也颇为奇特。可见电影并不受现实世界的束缚,历史时空被虚化,神话的氛围被成功地营造了出来。

其次是奇幻形象的塑造。奇幻电影的世界往往是人和异类生物的争斗场,并且他们在这种争斗中各自显露出不合现实逻辑的超能力。国产奇幻电影更是常常取用传统志怪传奇故事中的形象,将其与现代审美相结合,既能够唤起受众的文化记忆,减少传播中的文化贴现,又能迎合观众的新趣味。《神探蒲松龄》正兼顾了对传统的致敬与现代审美。电影中有三类奇幻的妖形象,一是观众完全不陌生的古代奇幻形象,如在电影开头出现的在海中兴风作浪,庞大无比的龙;二是古今结合的形象,如身穿清代官服,戴着清官冬帽,脖子上挂着朝珠的屁屁,外形无疑是传统的“僵尸”形象,但屁屁的超能力是能够放出奇臭无比,让人昏迷的绿屁,大龙正是被屁熏倒才被蒲松龄降服的,这则又是电影的新创;三则是完全出乎新创的形象,如忘忧、千手和猪妖等。忘忧的头犹如一个小蘑菇,嘴里只会发出“呦”的音节,超能力是迅速修改人的意识,蒲松龄原本卖不出的书正是因为忘忧对别人的洗脑才得以畅销。猪妖则会飞檐走壁,还会为了讨好蒲松龄而给他按摩,并在蒲松龄拿起他的“手”时说“猪蹄不好吃”。而在人类和人形妖的形象设计上,电影也颇为用心,如同是年轻女性形象,初小姐是稳重的大家闺秀,衣着严正,而镜妖则一而再再而三地利用美色害人,因此衣着暴露性感,露着肩膀,聂小倩则介于二者之间,其全身红裙和红妆,象征了聂小倩心中对燕赤霞火热的情感。这些形象共同构成了一个幻想空间,刺激着观众的神经。

最后则是奇情奇感的展现。奇幻电影除了给予观众形象奇特,能力精妙的角色形象以外,还要为观众谱写角色之间的奇特情感,尤其是跨越了种族、人与妖限制的爱情故事,更是早已在人们口耳相传的传统故事中深入人心,如讲述人蛇旷世情缘的《白蛇传说》(2011)等。《神探蒲松龄》选取的是早已为电影演绎过的“倩女幽魂”故事,但又在原著和老电影的基础上进行了大胆的改编。原著中宁采臣和燕赤霞的角色被合二为一,燕赤霞正是因为对聂小倩久久不能忘怀,才成为捉妖师。然而化身为妖的聂小倩却为了永葆青春而沾染了人血,在蒲松龄等人的努力之下,镜妖被杀,聂小倩被抓并封入了阴册,燕赤霞也在蒲松龄的安排之下,被忘忧修改了记忆,成为赶考书生宁采臣。然而这段故事却并没有结束,对聂小倩深挚的爱还是让燕赤霞找回了记忆,他夺下蒲松龄的“阴阳判”试图去解救聂小倩,但阴册中诸多危害人间的妖也被放出,而聂小倩最终却为了不连累燕赤霞和其他无辜的人而投入了不能超生的烈火之中。两人的爱情深深地打动了蒲松龄,于是他挥笔写下倩女幽魂的故事,塑造出了聂小倩这一个让读者过目难忘的美好女性形象。

除此之外,淳朴的猪妖和驴妹,两小无猜的小妖怪屁屁和忘忧之间的感情,也各有特色,令人忍俊不禁,在此不赘。人物深刻的、至死不渝的情感,是现实世界中观众所期待和认可的,《神探蒲松龄》叙述了一个不失新意的中式“人鬼情未了”故事,虽然没有延续原著的大团圆结局,但是继承了原著中的情感重点,这正是电影得到观众肯定的最主要原因。

三、《神探蒲松龄》的奇幻审美价值

如前所述,奇幻电影之所以能满足年轻观众的审美偏好,和它与现实保有一定的距离,在意识形态上的禁忌较少,创作层面上的自由更多有关,但这也就引发了其精神启迪价值不足的问题。

只要对近年来涌现的国产奇幻电影稍做了解就不难发现,当代奇幻题材的电影存在质量参差不齐的问题,优质的作品与平庸之作在质量上的云泥之别早已为观众发现。如《西游记女儿国》(2018)等电影,是通过展现神性、魔性、兽性来折射真实世界的人性百态,如《解忧杂货店》(2017)等,则是在奇幻设定中给予观众温情与希望,催人向善,电影人以电影来隐喻、象征,乃至反讽和批判现实社会,让电影具有一定的精神深度。而部分质量低劣的跟风之作,则有群魔乱舞,蕴含糟粕之嫌,很快就会因为艺术魅力与文化价值的缺失而被遗忘,无法成为经典文本。就《神探蒲松龄》而言,电影并非单纯地以怪力乱神来暂时地麻痹观众,而是依然对现实进行了讥讽。例如捕头刘全震,就是一个现实中常见的无能小官僚,他号称金华镇这几年的案子全是他自己,或者是在他的领导下破的,根本不将其他捕快的努力放在眼里,事实上他毫无职业素养,在勘探珠宝失窃一案的案发现场时茫然无知,在寻找嫌疑人的时候甚至是让其他捕快扛着他在大街小巷穿行。与此同时,刘全震还有着谄媚的一面,在得知失踪的初小姐是初县令的女儿时,他对初县令夫妇毕恭毕敬,信誓旦旦要抓到坏人,鞠躬点头直到下级提醒他县令老爷已经走了他才马上变换了嘴脸等。如果不是初县令拥有官位,案子引发了衙门的重视,镇里多年失踪的少女都将不会被找到。此外,蒲松龄的怀才不遇,驴妹的爸爸在嫁女儿之前索取大量的彩礼,以至于让猪妖去偷钱等,这些虽然发生在“第二世界”中,但影射的却是“第一世界”的问题,能令观众会心一笑。可以说,《神探蒲松龄》依然是有着社会审视的意味的,这也是它的奇幻审美价值所在。

当代国产奇幻电影正逐渐掀起一场幻想狂潮,在西方奇幻的熏陶和浸染之下逐渐显露出可喜的本国文化面貌,也培养了一批忠实受众。脱胎于《聊斋志异》的《神探蒲松龄》巧妙地糅合了真实与想象,塑造出了奇幻的“第二世界”,展现了奇人奇事,其审美贴合了时代语境以及社会心理,让观众看到了奇幻电影制作的诚意,也无疑让我们对国产奇幻电影的发展心存更多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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