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定存
先秦时期,黄河就叫“河”,没有别的名字。“河”为黄河专用,其他河流不叫河,叫“水”或者“川”。
《说文解字》对“河”的解释:“水。出墩煌塞外昆仑山,发原注海。从水可声。”有人根据甲骨文作进一步解释,说最初造“河”字,左边水流,右边一个人在吆喝,要渡到对岸去。说明水流浩大,非舟船无以渡,是北方第一大川。“河”字原本就是为黄河而诞生。
黄河流域是华夏文明发祥地,先秦文献中经常提到黄河,一律写作“河”或者“河水”。《山海经》里写着许多河流,几乎是一个格式,先说某山,接着说山上有何奇珍异物,接下来就是某水出焉,西流注于河,或者东流注于河。比如渭河:“又西二百二十里,曰鸟鼠同穴之山,其上多白虎、白玉。渭水出焉,而东流注于河。”比如汾河:“管涔之山,其上无木而多草,其下多玉。汾水出焉,而西流注于河。”
我们熟悉的一些先秦典籍里,经常能看到“河”。《列子·夸父逐日》:“夸父不量力,欲追日影,逐之于隅谷之际。渴欲得饮,赴饮河渭。河渭不足,将走北饮大泽。未至,道渴而死。”《庄子·秋水》:“秋水时至,百川灌河。泾流之大,两涘渚崖之间,不辩牛马。”《诗经》提到河的诗篇更多:“关关雎鸠,在河之洲。”“河水洋洋,北流活活。”“谁谓河广?一苇杭之!”《吕氏春秋》里同时说到川、河、水:“何谓六川?河水、赤水、辽水、黑水、江水、淮水。”
偶尔,河字也会被借用到别处,泛指河流。比如《孟子》曰:“禹疏九河。”《山海经》曰:“昆仑山,纵广万里,高万一千里,去蒿山五万里,有青河、白河、赤河、黑河环其墟。”虽然有借用,但黄河还是叫河,没有别名。
秦始皇灭六国,一统天下,践华为城,因河为池,雄心勃勃要将帝王大业传以子孙,二世、三世以至万世无穷。有人综合儒、法、道诸家学说,给秦始皇献上五德循环论,说黄帝得的是土德,所以当时有黄龙和巨大的蚯蚓出现。夏朝得的是木德,所以当时有青龙栖息在郊外,草木茁壮茂盛。殷朝得的是金德,所以当时有白银从山中流出来。周朝得的是火德,所以当时有红色乌鸦的符瑞。现在秦朝取代了周朝,是水德的时代。从前秦文公出外打猎,捕获了一条黑龙,这就是水德的祥瑞。这番说教得到了秦始皇的认可,于是秦朝就把黄河改名叫“德水”,规定以冬季十月作为一年的开始。
秦始皇给黄河改名之事,载于《史记》的《秦始皇本纪》和《封禅书》中:“秦始皇既并天下而帝,或曰:‘黄帝得土德,黄龙地螾见。夏得木德,青龙止于郊,草木暢茂。殷得金德,银自山溢。周得火德,有赤乌之符。今秦变周,水德之时。昔秦文公出猎,获黑龙,此其水德之瑞。’于是秦更命河曰‘德水’,以冬十月为年首。”
然而秦王朝的水德不中用,敌不住农民起义的烈火。陈胜吴广揭竿而起,天下云集响应,秦二世而亡。黄河改名时间短促,“德水”没有叫响。秦亡以后,“德水”之名也随即废弃,黄河重新复名为“河”。《史记》写汉代祭祀黄河,一律称之为“河”,不用“德水”之名。
我的家乡山西省保德县位于黄河岸边,对岸是陕西省府谷县。府谷县有学者撰文,说“德水”之事既然载于《史记·封禅书》,由此可以推断秦始皇曾黄河封禅,封禅地点就在府谷县的太极龙湾,因为那里是黄河入秦的起点,“秦源德水”,有一处地名还叫做封禅台。学者还顺便提出,保德县名也与黄河改名“德水”有关。
《史记·封禅书》记载,夏、商、周三代对名山大川都要祭祀,但祭祀对象和地点并不固定。到秦代有了统一规定,祭祀名山十二座,大川七条,第一条就是黄河,但祭祀地点在“临晋”,今天的陕西省大荔县,而不是府谷县的太极龙湾。秦始皇黄河封禅史书无载,只是一种猜想,难以确认。
从汉唐到宋代,评价秦朝总是暴政,始皇是暴君。保德县建城设官在宋淳化四年(公元993年),取名定羌军,十几年后改为保德军,再改为保德州。据《保德州志》记载,“保德”二字取意为“民保于城,城保于德”,这句话出自《左传·哀公七年》。给保德取名的时候,去秦代已经一千多年,“德水”之名没有几个人记得。“德水”倘是尧舜之作,或许会有人怀念,拉扯到名字里面还有些说头。但“德水”是秦始皇的创作,宋人不会去追捧,保德之名应该与“德水”无关。
“德水”之后,西汉一度曾经将黄河叫做“浊河”。《史记·高祖本纪》载,高祖六年十二月,刘邦采用陈平计,拘捕了韩信。大臣田肯先向刘邦表示祝贺,然后分析天下大势,说到齐国之地重要时,有这样几句:“夫齐,东有琅邪、即墨之饶,南有泰山之固,西有浊河之限,北有勃海之利。”这里的浊河就是黄河。由这几句对话可看出,将黄河称作“浊河”在汉初较普遍,说浊河大家都清楚所指为黄河。
“浊河”离“黄河”已是不远,何时由“浊”变“黄”?黄河水利委员会编纂的《黄河大事记》中有这样一条:“‘黄河’之称始见于汉初。《史记·高祖功臣侯者年表》引汉高祖封爵之誓曰:‘使黄河若带,泰山若厉。国以永宁,爰及苗裔。’古文献中黄河之称即由此始。”但翻阅《史记》,封爵之誓却是十六个字:“使河如带,泰山若厉。国以永宁,爰及苗裔。”黄委会的引文生生多出来一个“黄”字,不知是从何处搬来的。纵览《史记》,多处提到黄河,但除过一处用“德水”,一处用“浊河”以外,其余皆以河相称。《史记·河渠书》专写水利,记载黄河多次决口,也都写作“河”,没有“黄”字。
另有学者考证,黄河一词最早见于东汉班固《汉书·地理志》“常山郡·元氏县”的释文里。原文如下:“常山郡,高帝置。莽曰井关。属冀州。户十四万一千七百四十一,口六十七万七千九百五十六。县十八:元氏,沮水首受中丘西山穷泉谷,东至堂阳入黄河。”这里沮水有误,应为泜水,因为沮水发源于陕西留坝县,注入了汉江。中国地图出版社出版的《中国历史地图集》显示,虽然黄河在远古时候曾经流过堂阳一带,但到西汉时,河道已东移到现在的德州附近,距堂阳大约有一百公里。到东汉,黄河继续东移,距堂阳超过一百五十公里。“东至堂阳入黄河”显然有误。对照东汉时期地图,泜水在堂阳是入了漳水,最后流入渤海。纵观班固的《汉书·地理志》和《沟洫志》,写黄河皆以河相称,只有“元氏县”这里写成了黄河,估计是漳河之误。然不管正误,这好像是古籍上第一次出现黄河二字,由此推测,黄河的名字此时已经诞生。
班固之后约一百五十年,三国魏明帝时有李康作《运命论》,文中写道:“夫黄河清而圣人生,里社鸣而圣人出,群龙见而圣人用。”这篇文章笔力雄肆,波澜壮阔,被选入《昭明文选》,流传广,影响大。毛泽东曾经引用:“过去美国人骂我比希特勒还希特勒,蒋介石骂我们是共产主义的土匪。李康《运命论》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就是人必骂之,人不被别人骂不好。”李康在文中首次把黄河与圣人扯到一块,“黄河清而圣人生”这一句流传一千多年,代代有人念叨,仰起脖子瞎盼望,希望黄河清,圣人生。直到上世纪修建三门峡大坝,人们还在念叨这一句话。
从《运命论》开始,黄河走入诗文中。魏晋时期,向秀作《思旧赋》:“济黄河以泛舟兮,经山阳之旧居。”南北朝的《木兰辞》里有“旦辞爷娘去,暮宿黄河边,不闻爷娘唤女声,但闻黄河流水鸣溅溅”。王褒《渡河北》里有:“常山临代郡,亭障绕黄河”。南朝范云出使北魏,渡黄河时作诗,题目便是《渡黄河》。
黄河的名字虽然在魏晋时已常有使用,但南北朝郦道元作《水经注》,依然将黄河称为“河”或“河水”,其他河流则都叫做“水”。比如“汾水出太原汾阳县北管涔山”,“渭水出陇西首阳县渭谷亭南鸟鼠山”,“河”字还为黄河专用。
到唐朝,黄河这一名字已广泛使用,出现在众多诗文中。“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九曲黄河万里沙,浪淘风簸自天涯”,“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数不胜数。黄河的名字普遍使用以后,“河”字不再专有,用到了许多河流上面,如汾水也叫汾河,渭水也叫渭河,唐诗中也常见:“汾河流晋地,塞雪满并州”,“岂必汾河曲,方为欢宴所”,“忽似往年归蔡渡,草风沙雨渭河边”,“吴岳夏云尽,渭河秋水流”等等。
唐朝一代,完成了黄河名字的转变,延续到宋代,黄河名字彻底固定下来,悠悠千年,一路到今天。
一条黄河,分为上、中、下游三段。黄河无言,分界点不是自己说的,是人给定的。但查找许多资料,一直找不到分界点于何年何月为何人所定。专门购得黄河水利委员会编纂的《黄河大事记》,全书870页,记事3000余条,上自尧舜禅让,大禹治水,下到公元2000年,黄河上的事包罗万象,但就是没有记载分界点的确定时间。专业管护黄河的委员会尚且不知,我也没有办法。
分界点既不知定于何时,也不知流传了多久,只是到21世纪,一个点的名字起了变化,一个点的位置起了争执。
上中游分界点在内蒙古托克托县河口镇,21世纪以前,各类地理书皆如是书写。虽然河口镇在1938年日伪政权期间便被撤销,变成了河口村,但此后半个多世纪,各类书籍坚持不变,依旧写着河口镇,如同虚位以待,等着内蒙古来恢复古镇。但不幸的是,内蒙人迟钝不悟,即便到了旅游业蓬勃发展的九十年代,依然没有意识到河口镇是价值连天的金字招牌,居然在设镇的时候,将河口镇所在地取名为双河镇,好像觉着两条河比一条河更壮观。眼见河口镇恢复无望,一个知名度极高的地理坐标总不能长期坐空,于是从2000年左右起,教科书和其他书籍逐步修改,将上中游分界点改为河口村。还有一些文章大概嫌“村”小家子气,笼统写成了内蒙古托克托县。
2010年我去寻找上中游分界点,走进河口村,看黄河边矗立着的分界标志碑,看清朝同治年间铸造的蟠龙旗杆,深感河口镇把名字丢失是一件很失败的事情。倘若河口镇被黄河卷走了,找不到了,名字丢失出于无奈也罢。现在镇子在,街道在,蟠龙旗杆等古物也还在,名字却给弄丢了。21世纪,许多地方挖掘历史,将一些消失得连半块砖头也找不到的古迹重建起来,甚至打造出了孙悟空的故乡,牛郎织女谈恋爱公园之类。内蒙人却反其道而行之,将一个天下闻名的古镇消解为山村,淡出了人们的视野。河口镇恢复名字原本易如反掌,但内蒙人不为之,金字招牌丢弃不说,还使得天下书籍不得不改变历史说法,无端引出不少的繁琐甚至混乱。
河流分界点的确定,以地理变化为主要依据,同时也得兼顾地点的知名度。倘若定在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意义便不大。上中游分界点的地理依据,是黄河流过河套平原,由东转向南,冲入晋陕峡谷。但如果仔细考察,河口镇尚属河套地带,西岸是库布齐沙漠,东岸是一些黄土丘陵,河道六七里宽,两岸没有岩石,看不到半点峡谷的影子。从河口镇顺流而下,27公里处是喇嘛湾,两岸出现砂岩,河道变窄。继续向下10公里是三道塔村,两岸突变为石灰岩,山势陡然挺拔起来,是为晋陕峡谷起点。如果单从地理位置讲,喇嘛湾或者三道塔作为分界点更为准确,但这两个地方知名度太小,而河口镇当年繁华一时,名气很大,将河口镇定为分界点,天下皆知,甚为妥当。
河口镇作为黄河上中游分界点历来无异议,但内蒙人不珍爱,把一个古镇破扫帚一般丢掉了。中下游分界点却恰好相反,河南人知道“点”的含金量,争抢不已,而今已有了两个分界点,第三个也在论证,呼之欲出。
黄河中下游分界点历史上很明确,在洛阳市的孟津,各类地理典籍和教科书均有记载。其主要依据是黄河由此进入华北平原,还有一点,孟津名气大。春秋年间,八百诸侯会孟津,震动天下,故事代代相传。这样一个著名地点,足以担当得起地理坐标的使命。来到1959年,孟津县城搬离了黄河岸边,一并将孟津的名字也带走,原地改叫会盟镇,当地人称老城。名字一经变化,事情就复杂起来,分界点被写成了“旧孟津”。多了一个“旧”字,如同抹去了一段历史,极易引发人的误会,以为孟津没有了。早年间我看到“旧孟津”三个字,也以为这个地方已不存在,由不得想知道新的分界点在哪里。精明的荥阳人大概也看到了这个“旧”字引出的漏洞,趁虚而入,推出了桃花峪。
桃花峪位于孟津下游大约100公里之处,郑州荥阳市广武镇境内。提出桃花峪分界点的依据是,此地处于中国一二阶梯交界处,是黄河冲积扇的顶端。口号喊出后,荥阳人一番运作,桃花峪分界点便写入了河南省志第四卷《黄河志》里面。到2013年,又写入了人教版初中地理课本。宣传造势之余,荥阳市还于1999年在黄河边的桃花峪山顶上建起了“黄河中下游分界碑”,以吸引游客,宣示主权。
孟津县虽然手握历史证据,但抵不住荥阳市大张旗鼓的造势,眼看分界点要顺流而走了。分界点虽不是什么宝物,但也是祖宗留下的遗产,丢了太显无能。于是奋起争辩之余,也于2010年在会盟镇的黄河边建起了“黄河中下游分界线纪念塔”,以捍卫历史。
两个分界点搞得有点乱,需要去实地考察。2019年3月,我们一行六人从山西沿黄河下到河南。17日上午看过小浪底大坝,中午两点半来到孟津标志塔附近。先路过汉光武帝陵,门前一块巨石上刻着红漆大字“东汉光武帝原陵”,巨石下面坐着十来个老汉,分成两摊子在打扑克。这场景让人想起了刘禹锡的那两句诗:“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江山代谢,世事也就如此吧。同伴们长枪短炮,以大字巨石为背景,拍了一组老汉们打扑克的照片。
往前走,左转弯,不远处就是“黄河中下游分界标志塔”。这里紧邻黄河,距离小浪底大坝约27公里。河水出坝时碧波如蓝,流到此处已重新泛黄。洛阳黄河公路大桥和二广高速黄河大桥并排飞架,河边为广告宣传的绝佳之地。
标志塔建在一个号称五十亩大的广场上,但我感觉好像只是十来亩的样子。塔为金属结构,火箭穿云一般直指蓝天,高54.64米,寓意黄河总长5464公里。塔上用红油漆竖写着“黄河中下游分界标志塔”,塔座四面是伏羲画卦、大禹治水、诸侯会盟、浪底飞瀑四块大型浮雕。广场入口处设置了宽9米、高2.4米的天然巨石,正面镌刻着“黄河中下游地理分界碑”,背面镌刻了黄河流域图和碑文:
黄河中下游地理分界线纪念碑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黄河,是中华民族的母亲河,哺育了自强不息的中华民族。
万里九曲黄河,源于巴颜克拉山麓,绕阿尼玛卿,跃岧峣祁连,闯巍峨贺兰,经荒野沙漠,贯黄土高原,穿行中条,翻越崤山,水以山势而湍急,流因激越而咆哮,跌宕起伏,一泻千里,行八百里而至孟津,地势陡然平坦,河面倏尔开阔,浪静风平以屏声哉,水势平缓而息气兮,孕育了光耀千秋的华夏文明。孟津,可仰观黄河流域形胜之大观,能俯察大河气象之万千,上接群山千重,下连平原万顷,界黄河之中、下,其势乃定也哉。有史以来,为皇家所首肯,得学者之赞誉,写进教材,标于地图,载入史册,万代流传。
今逢太平盛世,国泰民安,为福民强县,振兴孟津经济,供世人观赏黄河中下游分界处风光之壮美,饱览黄河湿地景色之秀丽,体味母亲河古老文化之厚重,着力弘扬与保护历史文化遗产,尊重历史,法度自然,特矗黄河中下游地理分界线标志塔,永志黄河区域形胜,传扬大河文化传统。在标志塔矗立过程中,洛阳市林业局局长张玉琪先生慨然支持,拨付资金八十七万元,社会贤达洛钢集团许长植先生捐资五十万元,珏隆工贸张光林先生捐资二十万元共襄此举,应当百世铭记。
撰文 孙顺通
孟津县人民政府
公元二零一一年元月十日立
碑文咬文嚼字,百般用力,最后却归结到了捐资上面,有些虎头蛇尾。横排版,字距行距一般宽,需要仔细打量一番方可看出是横着来读。
一塔一碑建得不错,但管理糟糕,碑座的贴面砖有几块已经脱落,广场上有杂草,废塑料袋在风中乱走,使人不想停留。
看过分界塔,了却一桩心愿,然后沿着连霍高速一路向东,再去看荥阳人建的分界碑。碑在广武山上的桃花峪景区内,距孟津分界塔大约100公里。广武山也称邙山,是约束黄河的最后一列山脉,历史上有过多次战争,历代文人诗作中多有提及。流过邙山,黄河两岸再无山脉,荥阳人正是依此提出了中下游分界点。
桃花峪景区为森林公园,不要门票。直接开到停车场,却见车辆以外,场上还站着一些骡马,是当地人为游客准备的,骑一回30元。骡马粪尿撒满一地,散发着复杂的气味。停车场无人管理,也不收停车费。停车场往北,走过几个小摊点,上几级台阶便是分界碑广场,约十来亩大。站到广场北俯瞰山下,黄河从西而来,长风猎猎,漫天卷地,颜色如同黄土高原。环顾四周,脚下是最高点,分界碑位置选得不错。
分界碑高21米,石砌六面体,中间留一条缝,将碑体分为东西两半,看上去如同一个大写的H。这条缝落到地面,再用黑色大理石延伸到广场上,以此为界,东西两边分别写着下游、中游,意思这条线延入黄河,就是中下游分界线。
碑体中空,顺楼梯可以盘旋登顶。原有铁丝网拦着不让游客上去,而今铁丝网被人撕烂踩于地上,游客随便上下。楼梯扶手有几处断掉了,顶上的栏杆既不高,也无防护设施,处处是危险。
广场上转一圈,想找一些说明文字,但除过碑上的“黄河分界线”和地面黑色大理石上刻着的“中游”“下游”,再无一字,如同一篇有题目无内容的文章。
当初为旅游,荥阳市和孟津县抢着在黄河上建分界碑。建起来了,管理却都糟糕。给人的感觉是有心下蛋,无心孵鸡。抑或这是前任领导下的蛋,后任领导不想抚弄这个蛋了。
荥阳市和孟津县无心孵鸡,却又有一家在努力下蛋。焦作市武陟县宣传说,武陟县的嘉应观才是黄河中下游分界点。已经有学者在撰文论证这第三个分界点,不知武陟人会不会也建起一座碑或者塔来?
岁月悠悠,黄河滔滔,历史上留下的两个分界点,而今河口镇丢了名字,孟津被桃花峪攻陷,导致书籍中也出现了混乱,经常是河口镇与河口村同在,孟津与桃花峪并存,把人弄得莫衷一是。由此想,河上两个点的变迁尚且如此,涉及到人的那些历史,你争我夺,涂红抹黑,该会有多么复杂,又有几个人能说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