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们,总是结伴而来

2019-11-13 01:57吴毓
中国汽车界 2019年8期
关键词:克莱斯勒戴姆勒福特

吴毓

第三代BMW X3上市一年,第一代BMW X3的车型管理者、宝马集团董事长科鲁格却宣布“即将离去”。 按照宝马的传统,高管在同一岗位可连任两届、每届5年。在2019年3月举行的宝马集团全球年会上,科鲁格提出了“三步走”的战略构想,整合BMW、MINI以及劳斯莱斯品牌汽车业务为“C部门”……一度被认为是科鲁格在董事会“站定脚跟”、准备在第二任期大展宏图的号角。出入意料的是,三个月后就传来其“离任”的消息。

从鲁珀特·施泰德RupertStadler、洛斯·戈恩Carlos Ghosn被捕,到丹·阿曼Dan Ammann去职、塞尔吉奥·马尔乔内SergioMarchionne离世,再到蔡澈DieterZetsche微笑挥手道别、科鲁格Harald Krueger“不再寻求连任”,以及更早前赫伯特·迪斯Herbert Diess博士与穆伦Matthias Mueller之间的权力交接,过去15个月,全球车企的老大有半数换了“新人。

为谁归去为谁来

7月18日传来消息,宝马集团管理委员会成员、负责生产事务的董事齐普策Oliver Zipse将会成为宝马集团新一任董事会主席。

齐普策与科鲁格的成长路径多有相似之处。他们都是以“技术规划与生产”实习生的身份进入宝马集团,并度过了“整个”职业生涯。两人既有“集团规划与生产战略”的高级管理经验,也有制造一线的成长经历,是标准的“自己人”。

由“自己人,接班,是跨国车企最为常见的选择。这个“自己人”,可能是创始人、大股东的家族传人,也可能是经过多年甄选与培养的“接班人”。如迪斯博士“空降”后迅速接棒,有个人机遇的缘由,更多是德国企业高管的圈子在发挥作用。

丰田章男、威廉·克莱·福特二世、郑义宣,都是家族后辈接掌权柄,但这并不意味着‘外行指挥内行”。

丰田章男是丰田家族的第四代长孙,27岁时以销售员入职丰田并逐级升迁,成为丰田汽车公司社长至今已经10年。他是纽博格林认证的测试车手,并不羞于提出有关驾驶和操控的建议,但他并非管理层的“干预者”,不会无厘头地要求增加一块铬合金或扩大行李厢以容纳高尔夫球袋。

比尔·福特是亨利·福特的曾孙,以产品计划分析师身份加入福特汽车,曾担任产品开发的中级执行官多年,2000年福特汽车重组时他负责重型卡车的运营。2006年,他成为福特汽车公司执行董事长。现年49岁的郑义宣是现代汽车集团董事长郑梦九的独子和惟一继承人,1997年就加入伊藤忠商事株式会社(纽约),在起亚汽车(现代汽车集团的子公司)担任总裁也有4年,2018年被任命为现代汽车集团执行副董事长,仍在为全面接班而接受历练与观察。

通用汽车现任总裁马可·睿思也是不折不扣的“自己人”。他的父亲Lloyd Reuss曾在1990年至1992年出任通用汽车总裁,马可·睿思就是在通用汽车的本部里长大,在那些可以被称为Heritage的经典车里爬上爬下,也看惯了概念车如何从图纸到泥模再一步一步地变成量产车……

现任董事长玛丽·博拉的升迁路上,马可·睿思两次成为继任者——先出任全球制造工程副总裁,再出任全球产品开发、采购和供应链执行副总裁,都是从博拉的手中接过“权杖”,其中的信任自不必多言。

除了“世家后辈”,德国企业很注重接班人的培养,董事、CEO的人选会放在多个岗位历练,经受各个方面的考验与观察。

对于股东权益的捍卫,更是每一位CEO、董事长都必须做好的功课。塞尔吉奥·马尔乔内是帮股东赚钱的“金手指”一一当法拉利从菲亚特克莱斯勒“剥离”,皮耶罗·法拉利握有的10%股份,使其身价飙上10亿美元。

除了正面典型之外,反面典型也不可不提。大众汽车前首席执行官穆伦就是因为不能谨言慎行,以“高薪是因为有一只脚踏在监狱里”去描述自己所担负的责任与风险,却因此彻底激怒保时捷家族,才有赫伯特-迪斯博士的后来机遇。

在加州去世、被誉为“野马之父”的李·艾柯卡Lee Iacocca,也曾因“不讲政治”而败走麦城一一他曾发展了野马、Escort,并成功复兴Mercury品牌,堪称福特的中兴之臣,却因与亨利·福特二世意见相佐(也有说其功高盖主)而被解职。但濒临倒闭的克莱斯勒聘任他并授以全权,成就了全美第三大汽车公司和一个无可替代的商业偶像。

缥缈峰头云乱

企业选择接班人,或有不同偏好。有些企业会更加偏爱拥有财务背景,甚至是法律背景的候选人,有些企业则会青睐生产管理经验或供应链管理经验,但它们均非关键必要条件。

相比之下,劳方与资方为董事长、CEO的候选人博弈,会筛选候选者的年龄与健康、看重候选者的格局与魅力,并充分考虑其背后的支持力量。这三者缺—不可。

科鲁格能够接任宝马集团董事会主席,盖因其得到重要股东Susanne Klatten、Stefen Quandt的支持,全球工作委员会主席兼监事会副主席Manfred Schoch也是科鲁格重要的支持力量。前任董事长诺伯特·雷瑟夫博士,则是科鲁格接任的提名人。

7月18日宣布齐普策成为宝马集团管理委员会新任主席后,宝马公司监事会主席诺伯特·雷瑟夫博士评价:“(齐普策)将为宝马集团提供塑造未来机动性的新动力”。全球工作委员会主席兼监事会副主席Manfred Schoch也表示:“工人委员会与公司管理层之间的强大合作伙伴关系有着悠久的传统.是我们成功故事的基础。我们期待继续这种合作,共同塑造公司的未来。”

宝马集团是由8人组成的管理委员会负责管理,董事长相当于这个委员会的“小组长”,具体的業务执行则由制造、研发、财务等业务板块以及五大区域市场的总裁分别负责。但权力的交接并非“一只手递出权杖、另一只手接过”那么简单。如何掌控、使用权力,如何让公司按照自己的想法前进,还要看个人的能力与谋略、魅力与胆量。

运用权力的过程与汽车研发的过程有些相似,—人认定的方向或许不能得到众人的认可,妥协与交换便成为其中的关键词。同是坐在董事的座位上,董事长的权力不一定能够完胜董事。虽然有谋略、背景的比拼,但更多的时候,还是要秀出肌肉、接受挑战,才能成为规则的制定者与发言的总结者。

在克莱斯勒濒临破产边缘,李·艾柯卡成为新一任总裁兼首席执行官。在接手一年后,他发现公司完全没有“制造现金”的能力,于是向美国国会寻求“贷款担保”,代价是暂停一些高成本的长期项目一—本已做好量产准备的涡轮发动机项目因此下马,小型、廉价和高效的前置前驱车型则迅速扑向市场,使得克莱斯勒获得宝贵的现金流与喘息的时机。

对于卡洛斯·戈恩,日产的态度就是又恨又爱。戈恩通过关闭5家日本工厂、削减2.1万个工作岗位等强硬极端的手段,使日产在一年后恢复盈利;在2011年日本海啸发生之后,戈恩多次访问距离福岛仅31英里的Iwaki发动机工厂以支持灾后重建;他全力支持GT-R的开发一—不仅允许GT-R独立于日产、英菲尼迪的产品体系之外,提供及无限制的人力及研发资源,还给予开发负责入水野和敏决策权,最终成就了日本的国宝级跑车,也使其彻底征服了日产。

但他同时以各种方式藐视日本的商业礼仪,包括将日产的官方语言改变为英语,打破终身雇佣制、取消基于资历和年龄的晋升,破除keiretsu系统一一一个通过交叉持股保证采购行为的供应商网络,也为其埋下难以修复的隐患。

王者伐道与智者伐交

描述一家全球500强的企业,很容易想到“行进中的火车”或“大洋中的巨舰”等词汇,火车在高速行进,轨道已经铺设稳固,似乎没有什么能够使火车发生改变。董事长或总裁的作用,是否仅仅是制定那虚无缥缈、可有可无的战略?

波士顿咨询集团的创始人布鲁斯·亨德森曾说过:战略是有价值的。因为“资源有限且不可逆转、对手的能力和意图难以确定、在时间和距离上协调行动仍有必要,以及对主动权的控制存在不确定性”。

肯尼迪在1962年应对古巴导弹危机时的讲话,如教科书一般完美地“演示”了战略的模型和意义。“古巴西部的军事基地提供对西半球核打击能力”一一诊断、定义挑战的性质;“我们坚定不移的目标是确保他们从西半球撤出或被消灭”一一提出应对挑战的指导对策;“对正在运往古巴的所有进攻性军事装备进行严格检疫”一一执行政策的连贯行动。

这就是领导人及其制定战略的价值。在汽车行业,擅长且敢于做减法的企业家通常能够获得最后的成功。

蔡澈在戴姆勒站稳脚跟,始于对戴姆勒与克莱斯勒的拆分。2005年年底,他以克莱斯勒集团总裁兼首席执行官的身份,接替施伦普担任戴姆勒·克莱斯勒董事长,并在一年后主导了戴克的拆分一一他的前任是戴姆勒与克莱斯勒合并的设计师,蔡澈则是拆分的主要推手。

在退休前,蔡澈再度推动了“拆分”一一戴姆勒集团业务将于11月1日起正式分拆为三大实体:梅赛德斯一奔驰公司、戴姆勒卡车公司以及戴姆勒移动出行公司(由戴姆勒金融部門改造)。与15年前不同的是,这一次拆分由他的继任者康松林负责具体实施。

马尔乔内成为股东追捧的明星,是因为“剥离”。2010年陆续“剥离”依维柯货车及CNH农业和建筑设备业务,成立菲亚特工业公司,先在米兰证券交易所IPO,再合并成立凯斯纽荷兰工业公司,并于2年后登陆纽交所一一菲亚特从此专注于乘用车业务。法拉利的分拆上市,使FCA筹集到的资金超过40亿美元,使得马瑞利的拆与卖在那时就已注定。

同样是向“成为出行服务的供应商”转型,通用汽车不仅出售欧宝、“放弃”欧洲市场,还关闭了韩国、美国和加拿大至少6家工厂;但其也收购无人驾驶汽车公司CruiseAutomation,并由通用汽车原总裁丹·阿曼出任自动驾驶公司的新任首席执行官……表现出破釜沉舟的决绝。通用汽车董事长兼CEO玛丽·博拉的表态很简单:“汽车行业变化非常迅速,我们希望确保自己处于有利地位。”

表面看,“减法”似是在退避与收缩,失去了拓展与盈利的可能;实际上,“减法”是为了调配资源、凝聚力量,是为了长期发展与稳健增长。

这是战略的艺术,更是大师的力量。虽然福特与艾柯卡曾经不愉快地分手,但在艾柯卡身后,比尔·福特却不吝啬溢美之词:“他是公司和汽车行业最伟大的领袖…一是因他复兴了福特与克莱斯勒吗?是因他为福特、克莱斯勒带来的巨额利润吗?一定有这些原因,但不尽然,倒是他那锲而不舍、转败为胜的奋斗精神使人们为之倾倒,也是这个时代最需要的东西。”

在兴盛的时代,大师们总是呼朋引伴地出现,再成群结队地离去。

古希腊哲学界有苏格拉底、亚里士多德与柏拉图,欧洲文艺复兴有达·芬奇、拉斐尔与米开朗基罗,芝加哥学派有弗里德曼、科斯、斯蒂格勒和迪雷克特,1985年为非洲义演有MJ、麦当娜、斯汀、鲍勃·迪伦、保罗·麦卡特尼、U2与涅槃……

如果邓小平与撒切尔夫人、纳达尔与费德勒、谭咏麟与张国荣只余其一,或许不会再有“既生瑜何生亮”的感叹,但一定会有流星滑过天际的孤独与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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