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老父打造4万小鸟居，迟来的父爱春暖花开

王火乍

2019年4月，一位画家带着几个学生到美国西北部的偏远山区采风时，误入一片特殊的领地。那里漫山遍野都是树，树上挂着一个个小小的木屋。枝头上，漂亮的小鸟要么上下翻飞嬉闹，要么低声吟唱动听的歌谣，仿佛进入了一场豪华音乐会现场。而山间木屋门口躺着晒太阳的老人，恰似这场音乐会的总指挥。

在与老人交谈后，画家意外向世人揭开了一段曲折的父子情深往事。故事，要从很多年前说起……

乖巧儿子叛逆了

1950年，三十岁的乔治生了个儿子，取名艾弗森。乔治在一家商业银行工作多年，妻子是医院护士，夫妻俩已经生了两个女儿，可一直没有儿子。因此，他对儿子的降生万分欣喜，也对儿子寄予厚望。

两个女儿，乔治只打算让她们健康成长，按部就班完成学业，再有一份体面的工作，有个幸福的家庭，平平安安过一生就行。可他却想把儿子培养成更优秀的人，甚至希望儿子将来能在商界、政界出人头地，能在历史上留下姓名，给整个家族添上荣耀。

或许因为太期待有一个儿子能继承和发扬他的志向，他才对艾弗森如此重视。乔治有这个信心，也有这样的眼界和经济实力。他相信，只要他用心培养，儿子将来一定会比他优秀无数倍。

艾弗森从小聪明伶俐，对数字也很敏感。乔治在家中处理工作时，也有意把一些简单的报表、文件往艾弗森面前放。尽管艾弗森还没上小学，但他竟然能认认真真去读，又问这个词是什么意思，那个数据代表什么。

乔治的书房满是商业书刊、杂志以及各个国家的政治、历史书籍，他甚至收藏了《孙子兵法》。一有空，他就陪儿子读书，问儿子各种问题，引导儿子去思考，去探索，去求证。

耳濡目染了几年，儿子渐渐显示出他在商业上的兴趣和天赋。一些基础的报表，他能看懂，乔治故意设置的一些简单错误，他也能轻松发现。儿子还组织了两个小伙伴，寒暑假的时候向父母借钱，到商店购买小商品，再到街上推销。

因为是几个孩子，大人们都很乐意购买他们手上的小商品，就当鼓励这几个勇敢的小孩。有个暑假，艾弗森用这样的方式，除去进货成本，再把借父母的钱还了之后，还净赚好几十美元。另外两个小伙伴把钱用来买吃的玩的，都花光了，他却把钱交给乔治，说借给他投资，但要收取一定的利息。

看着儿子有模有样地学大人做生意，还很有头脑，乔治很欣慰。而且，儿子很听他的话，乔治让他学习哪方面的知识，看哪些书目，他都会不折不扣执行。

乔治曾问过艾弗森，长大后想做什么？艾弗森知道父亲对他的期望，可他并没有为了讨好父亲随口就答经商或从政，而是思考了一会后，才很严肃地说，想成为一名投资家。

乔治很满意这个答案，他似乎看到了儿子耀眼的前途。他满怀期待。

可艾弗森却突然变卦了。

上了大学的他，虽然读的是商学院，可却不像小时候那样热衷于商业活动，而是和一群摇滚青年四处鼓捣音乐，他还蓄起了长发。他也知道乔治不允许他这样，所以大学期间，他尽量少回家，等乔治发现不妙时，他已经读大三了。

乔治找到学校去，儿子此生第一次与他发生了争执。乔治问他为什么，他说他就是喜欢摇滚音乐，但他保证会正常完成学业，毕业后也会满足乔治的心愿从事商业活动。

乔治想，或许儿子的叛逆期来得比较迟，他也不敢逼太紧，怕物极必反。但他心中隐隐不安。

果然，大学毕业后，艾弗森在一家证券公司上了半年班，就跟着他的女友去了偏远的山区。他对乔治说，他实在不喜欢这份工作，他要去追寻他的爱情了。父子俩再次争吵，乔治甚至用断绝父子关系相威胁，也沒能留住儿子的脚步。

乔治为此气得住院，他原本指望儿子能大有作为，没想到儿子却为了爱情，“背叛”了他。他想不通，为了惩罚艾弗森，他公开对外说，以后就当没了这个儿子。乔治像遭遇天灾的农民，知道不会再收获粮食了，干脆死了心。

此后，任凭家人怎么劝，父子俩都赌气似的坚持各自的立场，谁也不愿意让步。

无法弥补的遗憾

乔治从两个女儿那里知道，艾弗森跟着女友去了西北部山区。他女友是搞珍稀鸟类研究保护工作的。二人是校友，在一场校园活动中相识，已经谈了三年恋爱。在女友的影响下，艾弗森发现自己更喜欢简简单单的环境保护工作，而不喜欢充满阴谋和血腥味的商业活动。

这让乔治无法理解：儿子小时候表现出来的商业兴趣和天赋，难道是假的吗？为什么一个陌生的姑娘与他相处了几年，就把他十几年的心血全推翻了。

他曾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儿子身上，为了培养儿子，他言传身教，给儿子提供很好的学习和生活条件。虽然他也严厉，可聪明的儿子并没有因为学习不好被他教训，他也没有失望过。为了多花时间培养儿子，他把不必要的应酬都推掉，朋友提议到家里来聚会，能拒绝的，他也尽量拒绝。

没想到如此付出，最后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因此，固执的乔治把艾弗森的女友也恨上了。当妻子说儿子想带女友回来拜见父母时，乔治气急败坏地拒绝：我没有这个儿子，他爱见谁见谁去。

到家里来是不可能了，妻子只好背着他，和两个女儿一起在外边接待了儿子和他的女友。儿子消瘦了不少，做母亲的看着心疼。好在儿子和心爱的人一起，做着他们喜欢的事，脸上也常常不自觉地露出笑容和幸福。只有在提到父亲乔治时，他才露出亏欠和伤感。

父亲强势，他也不想唯唯诺诺奉承。父子二人的关系依旧没有缓和的迹象。

儿子结婚，乔治没去，但没阻止妻子去。如果儿子没结婚，乔治还有一丝希望，他幻想着儿子某天会回心转意，重新回到他期望的轨道上来。可一旦儿子结婚生子，有了更深的牵绊，也就意味着以后他想做什么重大决定，都不再那么轻松简单了。

乔治死心了，更没心情去看两个他不想看到的人。

妻子回来后大哭了一场，说儿子的婚礼，都得不到父亲的祝福。儿子在婚礼上哭成泪人，说他亏欠你，想求你原谅，但他真的喜欢现在的工作，他不想违背自己的内心，那只会给他带来痛苦。

妻子说他自私，狠心，只顾着自己的私欲，却忽视了儿子真正的需求。

乔治心里刺痛了那么一下：他真的自私，狠心吗？

一年后，乔治当爷爷了。妻子去看孙子的时候，说她要以爷爷奶奶的名义给孙子和儿媳妇准备礼物。乔治没有拒绝。妻子知道，他开始改变了，只是碍于父亲的脸面和那份可怜的自尊，不愿意迈出与儿子和解的一步。

这世上有些事，不能拖，一拖可能最后就只剩下遗憾了。

儿子五岁那年，艾弗森外出巡视时跌落山谷。被人发现时，已经错过最佳救治时机。收到消息的乔治已经是个六十岁的老人了。他终于顾不上面子和自尊，和妻子一起直奔医院。

他见到了儿子最后一面。

在即将离开深爱的妻儿、父母的最后时刻，艾弗森留给父亲的，是道歉，他请求父亲的原谅。乔治说：“孩子，不怪你，是爸爸自私，只想着自己的目标，却没关心过你真正想要什么，我也向你道歉。”

如果父子冰释前嫌这一幕能早些到来，那该有多好。遗憾终究是遗憾，将长久占据乔治的内心。

最动听的鸟鸣声

送走儿子后，乔治把儿媳和孙子接回家，把他作为父亲和爷爷没尽到的责任，想办法弥补一点是一点。

儿媳知书达礼、孝敬老人，即使这些年没有得到过乔治的祝福，她也没怀恨在心。

乔治后悔，儿子结婚时他其实悄悄去了，他远远看到了儿子帅气的背影，看到儿媳幸福地站在儿子身边。可最后关头，心里那点可怜的自尊心拉住了他的脚步。以至于这辈子，都不会再有机会补上一句父亲的祝福。

儿媳把艾弗森留下的日记交给乔治。她说：“艾弗森这些年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有一天您能到我们工作的地方去看看，看看他正在做的事业后，或许您会原谅他，支持他。”

可惜，他没能等到那一天。

孙子也说，爸爸总骗他，说爷爷有时间就会来看他的。可他都等很久了，也没见到爷爷。乔治不知如何向孙子解释，只好把孙子抱在怀里，默默流泪。孙子安慰他：“爷爷不哭，我乱说的，爸爸没骗我，我这不是见到爷爷了嘛。”

儿媳和孙子有多善解人意，乔治就有多后悔。

乔治翻开儿子留下的日记，第一页就写着：当你面临艰难选择时，就去追寻你的内心吧。只要你觉得自己的选择是对的，那就别管他人说什么，只管勇敢去做。

这句话，是艾弗森四年级的时候，乔治说给他听的。没想到儿子一直记在心里，但乔治却忘了。

艾弗森说，他和妻子的工作是保护濒危的爱情鸟。能和妻子一起做这样一件对地球有意义的事，他很有成就感，觉得很有意义。他的梦想，是希望通过他们的努力，能在不久的将来，走在山区随处可以听到爱情鸟柔情的歌唱，看到爱情鸟美丽的身姿。可这个愿望，他却永远无法实现了。

艾弗森上大学以前，都是带着乔治的期望去拼搏，他因此比同龄人失去了太多乐趣。等到他终于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了，却得不到父亲的祝福和支持。在他面对困难和压力时，曾经是他坚强后盾的父亲，竟然成了他最大压力的源头。

这份愧疚和遗憾，促使乔治决定帮助儿子实现他未完成的心愿。

乔治在儿媳和孙子的陪同下，去了西北部山区。那儿的小镇有儿子的家。乔治把儿子曾经工作地方，曾走过的路，都用心感受了一遍。

他难以想象，儿子竟然能放弃繁华的都市生活，甘愿在山区忍受清贫枯燥的日子。如果不是对这份工作的热爱，没几个人能做到。

這更坚定了乔治要替儿子完成心愿的决心。

儿子儿媳保护的这种爱情鸟，因为性格温和，体格娇小，被一些凶猛的山雀等鸟类驱赶。它们筑巢用的树洞，全被侵占，爱情鸟无家可归，没法繁殖后代，已濒临灭绝。虽然艾弗森夫妻和不少同事、志愿者都在努力，但成效缓慢，需要长期坚持。

通过儿媳的介绍，乔治对这项工作也明白了大概。虽然他不懂技术，但技术之外的工作，他能做。特别是给爱情鸟建造人工木屋，提供食物，巡视基地，驱赶大型鸟类，这些，他都能胜任。

刚刚退休的乔治，身体还硬朗，到山区替儿子完成心愿，也可以当作退休后的休闲生活。

从笨手笨脚地建造小木屋开始，乔治像个小学生，事事请教，用心实践。之后，漂亮的爱情鸟妈妈在他建造的小木屋里孵化出鸟宝宝，鸟宝宝学习飞翔，成年后与父母分别，去组建自己的小家庭，培育子女。一代一代重复。

乔治深切体会到了儿子做这份工作时的使命感。

他们像守护神，守护着一个一个小生命的成长，见证着生命的延续。爱情鸟与父母分别时，在上空盘旋倾诉，像极了人类的父母和子女，也像乔治和他的儿子。

可惜，儿子当初离开时，父子俩没能好好话别。

后来，儿媳带着孙子进城读书去了，一批批志愿者也来来去去。唯一不变的，是乔治每天在山坡上、树林中巡视的身影。爱情鸟的数量在一天天增加，乔治很欣慰：总算替儿子做了一件他想做的事。

乔治从没想过，这件事，他能坚持近四十年，几乎比他年轻时工作的时间还长。他也从一个身体硬朗的老者，变成了白发苍苍，走路都困难的百岁老人。这几十年里，他见证了四万多只爱情鸟快乐地飞向蓝天。

孙子都四十多岁了，每次来看乔治，都想接他回城。乔治不愿意走，老伴已经离开了，他在城里没了牵挂，但在这里，他觉得还有儿子陪伴。

他实现了儿子的心愿，天气好的时候，漫山遍野都能听到爱情鸟温柔的叫声，悦耳迷人。乔治躺在房前藤椅上静心听，似乎能听见儿子在和他聊天。

他说，爸爸，谢谢你。

乔治露出慈祥的笑容回应，儿子，爸爸能为你做些事，也高兴。

编辑张小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