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天（组诗）

田 暖

日光一直绵延到峰顶上

日光转身落在它的阴影里

我坐在树下，看猫狗

为一个线团争吵。我们也有一个

缠绾着无法厘清的线团

针插在里面

掩藏着大象穿针的忧伤

被扎出血的手指还要

在生活的布面上灵巧地穿针引线

男人，女人，老人和孩子的衣衫

在洗衣机里滚搅着

洗浄，又晾晒

在同一根捋直的绳线上，不同的人形

又染上了阳光的芳香

远处，山河紧挨着山河

日光，一直绵延到它们的峰顶上

无形的抽鞭人

一路急奔，她不停地提速

红灯停时，她才停下来喘几口粗气

下一段陡坡

她将加快冲下去的速度

春风四处浩荡，鸟语啁啾

似乎早已经和她无关了

却总有一个无形的抽鞭人

不停地鞭笞她。但又似乎不是

这尘世美好如一场灾难

必须承受雪崩的绝望和极昼的希冀

这个满怀孕育的人

常因沉重的心事难以前行

直到她筋疲力竭赶过去

那个被疾病和困窘反复折磨的

奄奄一息的人，她再也看不到了

一个跌坐下来的世界

终于使人缓缓地恢复了平静

羞愧之诗

命运这块滚石

总不停地朝人

一次次试探，一次次考核

我并不在乎它给人筑起围墙

能够像种子一样

破石而出

就是对一生最大的赏赐

今天我惊讶地看到

扔在角落里的白菜根

竟也抽薹开花了

米粒大的花儿续着小命

清鲜甜润的香仿佛一缕缕幽魂

让一个垂头丧气的我

让一个久立四望的我

感到万分羞愧

淌水崕

大片大片的薰衣草，它们的静和美

轻轻就压住了整个山顶

像头上戴着花环的美人儿

飘动的衣袂和芳香

从紫色的梦境向九山流淌

山下的淌水崕是雄性的

我震撼它是用百万车轮、肩膀和水泥

集体托举的一道长虹

它横空出世的力

是一座电站，是渠道里哗哗流淌的银子

是它怀里生长的一朵小花

引我们团团轻嗅着它时的样子

从山下抵达山顶

人们在陡峭的振荡里忍不住惊叫

时而垂直，时而九曲十八弯的

穿天肠，就是从力到美

不断被鸟翅和闪电一步步提升的过程

出航

他吃过山，吃过土

他说，每个航海的士兵

出航时都要领一条和自己等身的塑料袋

谁能预测自身

不是一朵大海的小浪花

他去出海时

就是大海的一部分

被浪花扶着，背靠星空

独对大海就像面对一面镜子

人群恍惚如潮，翻涌在剧情里

而风暴和冰山接踵

一头扑进去就会撞出一道蓝光

向汹涌和未卜致敬

一个人如同游向深蓝的导航鲸

在神秘的拓梦乡，人们吞吐着海的滋味

我爱你修改命运的时刻

一想到你，心跳就像太阳出世

世界落在光辉里

盐的哀愁与汗的绝句

终于长成一望无际的田畴

我知道你一直在做，对重大命运的修改

万亩荷花里忙碌着菩萨

大海的渔歌消化着九曲回肠里淤积的油腻

人们每天向四面八方传送火的精神

燃烧的肝胆与肺腑，像石油、天然气和煤

光和热的一生，只把灰烬留给自己

我知道这最终的结局，像一切无言的滋养

痛楚和忧虑之后，每一朵花里都是甜蜜的蜂巢

即使凋敝、离乱，残缺如滚落的佛头

世间仍幸存的蚂蚁在搬运着糖粒

我每天必在天明起死回生

像一个回头的浪子，我爱你沧海桑田

修改命运的样子，倾尽

泥土、盐霜和心血，相濡这良辰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