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云大师与南亭长老

2019-11-13 13:31韩焕忠
闽台文化研究 2019年3期
关键词:长老星云佛教

韩焕忠

(苏州大学 宗教研究所,江苏 苏州 215123)

在星云大师交往过的诸多前辈大德高僧中,南亭长老无疑是非常重要的一位,这在南亭长老的自传和星云大师的回忆中,都有非常充分的体现。

星云大师与南亭长老虽然同为苏北高僧,但二人在大陆时期应该没有交集。星云大师十一二岁,跟母亲到南京寻找在战乱中失踪的父亲,遂在栖霞山随志开上人披剃出家。而此时的南亭长老,已经出家近三十年,不但完成了自己的佛学院读书生涯,而且随应慈老法师弘法各地,其“华严宗大德”的法誉,早已声名鹊起,而且更有甚者,还在苏北首刹泰州光孝寺做过一任方丈,担任着泰县佛教会会长的要职。二人不但在年龄上有着相差二十七岁的悬殊,在佛教内部的地位上也相去甚远。

但是,造化弄人。1949 年,星云大师与南亭长老由于各自的因缘际会,相继来到了台湾,在这个狭小的海岛之上,二人开始有了交集,并结下了深厚的道情和法谊。

一、南亭长老自传中的星云大师

从南亭长老的自传中,我们可以感受到,南亭长老对星云大师,从接触和认识,到欣赏与赞叹,也与世俗间人们的交往一样,是有一个过程的。

那些于1949 年跨海入台的高僧大德们,在度过了最初的艰难后,逐渐安顿下来,他们聚集在章嘉活佛等人的周围,设法恢复了“中国佛教会”。南亭长老以其卓越的办事和弘法能力,被委以秘书长的重任。当时对于既无名望、又无资历但却满怀弘法理想的年轻的星云大师来说,这个机构无疑是非常值得依赖和期待的。但对于正准备在台北购地造屋创办华严莲社的南亭长老来说,“中国佛教会”领导机构内部的相互推诿、扯皮和处理教务的无能为力则使他感到厌倦。就在两人心绪非常不一样的时候,即1952 年7 月12 日,“中国佛教会”召开了理监事联席会议,决定以投票的方式选举常务理事和理事长。“票选的结果:章嘉、白圣、悟明、星云、孙心源、吴仲行、孙清扬、赵恒惕、刘中一当选为常务理事,而李子宽却名落孙山矣。又票选理事长,章嘉大师以最高票数当选。”星云大师的名讳,就这样赫然出现在南亭长老的自传中。南亭长老如释重负,“当时有人提议,由我任秘书长,我向提议者磕了一个头,敬谢不敏。等到提议我(任秘书长)者任秘书长,我把一点点卷宗当众交给他,转过身来,向章嘉大师合个掌,转身就跑了,如放飞鸟,如囚出囹圄也。”但据南亭长老年谱记载,当时当选为常务理事的有南亭长老而无星云大师。其间曲折,我们虽然难得其详,但依据常理来推测,极有可能是南亭长老确实高票当选为“中国佛教会”的常务理事,但他去意已定,坚决要去除去自己,而按票数再取一人的话,即为星云大师。这可能就是他说当选者中有星云大师的原因。但他的请辞可能未获批准,而且佛教会离开了他也确实难以正常运转,因此他不得不继续履行常务理事之职,并且不久之后还得继续兼任秘书长之任。

南亭长老和星云大师虽然一者心生退意,一者力谋进取,二人怀抱不同,但却同具弘扬佛法和护持佛教的夙愿,因此相互之间还是存在深入合作的深厚基础的。1953 年11 月23 日下午,星云大师、心悟法师来到华严莲社,与南亭长老共同讨论《人生杂志》的相关事宜。南亭长老自述其事云:“星云著有《释迦牟尼佛传》,郁仁长居士欲借给广播组广播,已承慨允带来。他们传说:有人谓讲《法华》《华严》诸大乘经者,皆无思想。然以为东初似是有思想者,但东初著《地藏经概说》,也是无思想之人矣。以此言之,则唐宋以来,如智者、法顺、智俨、法藏、清凉、玄奘、窥基等诸大师,皆无思想之人矣!”这几句话文字虽然不多,但所包含的信息量却非常丰富,我们对此可以做多方面的分析:一者,南亭长老当时是中国佛教会广播弘法事务的主要负责人,他提出广播星云大师的著作《释迦牟尼佛传》(后来还有《玉琳国师传》),既是对星云大师文采和思想的认可,同时又是对星云大师的培养和推介;借助无线电波的快速传播,星云大师很快就成为台湾佛教界家喻户晓的法师,这非常有利于他后来开创的佛光山各项事业的开展。二者,星云大师不计报酬,慨然应允将自己的著作交给广播组去广播,自然也是在工作上对南亭长老的极大支持,足以令南亭长老心生感激。三者,他们对某些人一味攻击天台、华严等汉传佛教各宗派极为不满,对这种纯粹学术的衡量标准很不以为然,同时又都对中国佛教诸宗派表露出很深的敬意。在这次讨论中不仅达成了认识上的一致,还在思想情感上产生了的共鸣,这就为以后两人建立深厚的道情法谊奠定了坚实的思想和情感基础。

在接下来的接触和共事中,南亭长老对星云大师的才能有了更多的了解和认识。1954 年,台湾佛教界获得了日本《大正藏》在台湾的影印和发行权,为了征求预订和扩大宣传,具体负责“中国佛教会”事务的东初法师请南亭长老和星云大师组织佛教宣讲团,举行一次环岛巡游。“初四日——……九月十九日——全团自宜兰出发,经花莲、台东、屏东、高雄、澎湖、台南、冈山、嘉义、云林、彰化、台中、新竹、竹东,历时四十日,经二十七县、市、镇,布教四十余次,预约藏经二百七十余部。……十月二十七日,归来台北。”之所以选择从宜兰出发,是因为这个佛教宣讲团的实际发起人和组织者星云大师彼时正在宜兰弘法,宣讲团中多其弟子,但是,星云大师还是推尊南亭长老为团长,并对之甚为恭敬,这肯定给南亭长老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一年多后,即1956 年四月十八日,南亭长老受星云大师邀请到宜兰念佛会讲《八识规矩颂》,他不仅亲眼目睹了星云大师建造的钢筋水泥两层楼的念佛堂,还亲身体会到了星云大师的信众学习佛法的热情。二十七至二十九日,星云大师的弟子们运用游艺会的方式招待来宾,南亭长老由衷地赞叹此为“别出心裁”,并且指出:“我以为,星云法师善于运用青年。青年人无分男女,都是好动的。近十天来,所有事务,都是一班青年男女居士分工合作。忙得昼夜不息,而且多面带笑容,而无一点不悦之色。青年人如生龙活虎,你如叫他们死板板地盘起腿子来念佛,我想决对不受欢迎。”这是作为老一辈著名大法师的南亭长老,对星云大师弘法能力发出的由衷的欣赏和赞叹。

从星云大师的经历中,南亭长老看出了奋斗的重要性。他说:“良好的结果,皆从奋斗中得来,星云法师即其人也。据星云法师自己说:寓居圆光寺时,只求其以学僧看待,但既视为学僧矣,并未给以毕业文凭。初至宜兰讲经,居雷音寺小房间,点灯、桌椅皆无。听经者亦多敬鬼神而远之。乃以极端耐心,缓缓软化,这些弟子才慢慢伏贴、受教。有今日之成果,甚非容易。”南亭长老这一番话紧接着上文所说的宜兰讲经活动,当是彼时还不到三十岁的星云大师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以至于他回到台北后,还对此念念不忘。后来,星云大师将弘法的重心转向了高雄,为此筹划和建造了寿山寺。1963 年9 月28 日,南亭长老经停该寺,所见所闻,再一次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他说:“寿山寺午饭。寿山寺因寿山公园而得名,寺为星云法师同本省信徒兴建,预订五层大楼,已至三层。星云法师有魄力,有胆识,可佩之至。本省籍女信徒更为可佩。她们视庙宇如家,虽有亿万财产,而身为董事或总经理之夫人,到了庙上,外衣一脱,入厨房帮助择菜、烧菜,事事皆做,无一毫官架子,真乃难能可贵。”对于星云大师的办事能力和弘法成就,南亭长老是看在眼里,欢喜赞叹在心里。彼时的星云大师三十有六,可谓是春秋正富,南亭长老也许从中看到了中国佛教光明而远大的未来。

南亭长老在日记中对星云大师的赞叹,并没有要在将来的什么时候拿给星云大师看的意思,因而是真心的。俗话说,有诸内必形之于外。南亭长老是华严莲社的实际开创者,以善于讲经说法享誉于台湾岛,素来有着“华严宗大德”的美誉,他对星云大师的欣赏、赞叹和表彰,自然是非常有利于星云大师弘法活动的发展的。

二、星云大师回忆中的南亭长老

对于南亭长老的欣赏、赞叹、提携和帮助,星云大师不仅有强烈的感受,铭记在心,而且还曾经投桃报李。即便是在南亭长老圆寂数十年之后,星云大师回忆起二人之间的这段交往,还依然充满了真挚的感激之情和崇敬之意。

星云大师非常敬佩南亭长老的高尚品格。他说:“我觉得南亭长老实在是佛教里很令人尊敬的一位老和尚。他正直、坦诚,对佛教热心。……南亭长老创建华严莲社,每月都有华严法会,偶尔到华严莲社时,听到他唱诵‘华严字母’,真是荡气回肠。南老也是江苏泰州人,生于1900年,在1960 年代的时候他已经六十多岁,应该称为老法师了。在华严莲社里面,达官贵人很多,他也做过善导寺的住持,也当过中国佛教会的秘书长,在当时的台北,他的声望无人超越。”现在的佛教界,星云大师的声誉正如日中天,可说是无人不知,但对于南亭长老,则知之者甚少,通过星云大师的这段叙说,我们至少可以了解如下几个方面的信息:一者,南亭长老是一位正直、坦诚、热心、修持严谨的老法师;二者,南亭长老法缘广被,前来受他教化的达官贵人非常多;三者,南亭长老曾经是台北最有声望的老和尚。如果我们对照南亭长老的自传或者年谱,也可以得出如上所说的结论,但这对于我们毕竟是属于“所传闻世”的事情了,难免会流之于浮泛之论。而星云大师其生也早,曾经与南亭长老有着数十年的交往游从,南亭长老的所作所为,在他属于“所见世”的事情,因此他对南亭长老的评价,无不来自于其亲身经历的真实感受。而对于信众来说,星云大师的人格魅力已经令人高山仰止,他所钦佩的人物,在各方面的造诣上,自然是天高地厚,可以引起他的听众和读者们对南亭长老发自内心世界的无限尊崇和真诚敬仰。

星云大师高度评价南亭长老的弘法事业。南亭长老曾经担任过著名佛教刊物《人生》杂志社的社长,而星云大师则曾经担任过该杂志的编辑,二人因此在工作上时常发生关联。星云大师回忆说:“在外省的很多长老中,跟东初长老一样,跟我有深厚法情的,就要算南亭长老了。因为他是《人生》杂志的社长,我是编辑,所以关于内容、编务,我不得不经常跑到华严莲社去请其开示。”我们由此可以看出,星云大师固然对这本著名的佛教刊物付出了诸多的心血和劳动,而南亭长老同样也投入了很多的关注,并不只是担任一个空头的社长荣衔而已。南亭长老在五十年代曾经发起广播讲经,对于推动中国佛教在台湾的复兴和传播发挥了非常明显的积极作用。星云大师对此也有深刻的体会:“他发起在电台讲说佛法,那时候在民本、民声等电台都有佛教节目,如开辟‘佛教之声’,这应该归功于他的提倡。后来慈惠法师、慈容法师等人,在宜兰的中广电台、民本电台也主持节目,也算是电台响应他的号召了。”我们知道,慈惠、慈容二位法师都是星云大师手下的得力干将,在星云大师开山立宗的过程中都立下了汗马功劳,而她们都曾经受到过南亭长老的影响,这也是南亭长老讲经说法的活动曾经惠及佛光山的证明。与星云大师一样,南亭长老也意识到佛教的未来在于青年人身上,因此他非常重视在青年人中培养学佛的骨干力量。星云大师对南亭长老的这一功绩也很推崇:“台湾早期的‘大专青年学佛基金会’,带动青年学佛,他也有功劳。他鼓励周宣德居士等,说动詹励吾先生把重庆南路的一栋四层楼的房子卖出,所有的钱都捐做大专青年奖学金,那就是后来的《慧炬》杂志社的前身了。”由此我们可以看出,在星云大师的心目中,南亭长老就是一位为了弘扬佛法、续佛慧命而尽心尽力的得道高僧。

对于南亭长老的栽培和提携,星云大师也曾经有过投桃报李的义举。其最为显著者,要数邀请南亭长老出任永和智光商工职业学校创办人了。当年一帮供职在台湾电力公司的福建老乡,如陈秀平、陈信铭等,因为曾经听过星云大师讲经说法的因缘,邀请星云大师共同购置地皮创办学校。星云大师意识到此事体大,以他当时的实力,似不太容易。他说:“那个时候在台北开办学校,我自知在台北没有道场为根据,也没有财力当后盾,就提议华严莲社的南亭老,以及善导寺的监院悟一法师共同来创办。那些福州的同乡都同意,后来过了一段时期,学校要开办了,南亭老说,你办这个学校,都是邀一些在家人做董事,哪里像个佛教的学校?最好让那些福州的老乡退出,请出家人来做。他那样说我就照做,这些福州老乡真好,像蒋师佑等人我跟他们讲过之后都全部退出,由南亭老提名华严莲社的人担任董事。”办学这件事,在南亭长老的自传里也有很详尽的叙述。原来南亭长老的剃度师智光尊者威望很高,他圆寂之后,皈依弟子有建智光医院进行纪念的动议,但各方面的反映并不热烈。星云大师为了在台北办学,两度邀请南亭长老担纲其事,但都未获允。到了1963 年10 月4 日,星云大师与悟一法师联袂往访南亭长老,第三次邀请他担任中学董事会董事长,最终获得南亭长老的应允,并初步拟定校名为太虚中学。到了12 月30 日,正当筹办中的智光医院彻底无望的时候,“星云法师自高雄来,又谈及办中学事,拟易名智光中学,以智老人去世不久,尚有信众,可资助力。我亦可为作有力号召,且免有人以为,太虚是他们的,我们不应利用云云,嘱我下午去开会。”我们于此可以看出,星云大师不光是南亭长老出任创办人和董事长的邀请者,还是拟定校名为“智光”的倡议者。至1964年9 月6 日,南亭长老自记云:“我受星云、悟一二位之邀,受任智光职校董事会董事长职务。星云本允许我不问一事,但我以为,智校事,尤以钱为重要。我若不管,弄下差错来,董事长不能以不管卸责。所以惟有挺身而出。”无论是星云大师的回忆,还是南亭长老的自传,都反映出星云大师对于智光商工学校确有首倡之功,对于南亭长老的出任董事长,又有拥戴之勋,确实值得在智光校史上大书一笔。只是由于当时佛光山正在开创之中,星云大师财力可能有些紧张,所以到了1966 年,“一月九日上午九时,开智校第三次董事会议,关于扩建校舍问题。归来接星云信谓:本身负担太重,无力担负智校建费。”自此以后,星云大师作为最早的动议者和促成者,就从智光商工学校的校史上消失了踪影,而智光商工学校也逐渐演变成华严莲社一家举办,并由南亭长老及其后继者全力负责的教育事业了。

星云大师对南亭长老的回忆,并不总是高兴的事情,有时也有些许的不愉快。如,他作为《人生》杂志的编辑,为了向时任社长的南亭长老汇报工作,大老远地从外地跑到台北华严莲社,但南亭长老从不安排他吃饭,而当时华严莲社的素斋在全台北都是非常有名的,这不免让星云大师觉得南亭长老有些小气。再如,上文说到智光商工职业学校的创办,星云大师无疑是最初的动议者和拥戴者,但经过五十多年的人事代谢,现在华严莲社董事会里已经没有了星云大师熟悉的人们,他为此感到不无遗憾。另外,星云大师有时也会与南亭长老发生剧烈的争执,他后来每每忆及,感到非常的不应该,觉得对不住南亭长老。他不无悔愧地说:“今天写到南老,不禁深深觉得有对不起的地方,因为他是那么样的有地位、有权威,而我自己是后生小辈,常常为了佛教的事情和他力争不讳。”1960 年代,沈家桢先生设立了一个“密勒学人奖学金会”,面向社会有奖征集佛学论文,第一名奖金5000 元。南亭长老与星云大师都是这个奖学金的评委,他们在一起评议论文时,星云大师按照当时行情,主张提升奖金额度,所有评委都觉得有道理,但南亭长老就是不同意,他告诫大家:“不可以听信星云的话,不要睬他,不要听他的。”而且还一连说了多次。这令星云大师非常恼火,终于忍不住拍案而起:“你怎么可以倚老卖老?我也是拿了六百块的车马费,从高雄来这里开会,你能不让我发言吗?”乍看之下,无论是谁,都会觉得南亭长老实在是仗势欺人,而星云大师的大为光火则属忍无可忍,但事过五十多年,星云大师对这件事有了更多的想法,他说:“我想,大概不曾有人忤逆过他吧!一时,他也愣住了,因为不曾有过晚生后辈,或者一般信徒敢这样对他讲话。后来他跟我认错,现在想想真是惭愧,想到这许多老人叫我不要讲话,也只把我当是徒子徒孙,现在想来,对南老真是深深的忏悔。”我们今天看来,当初南亭长老对待星云大师可能确实有点家长作风,但也反映出他没有把星云大师当作外人,而他的道歉,则等于意识到和承认了星云大师在佛教内外的独立地位。

总之,在星云大师的心目中,南亭长老是一位学识渊博、德高望重的老和尚,他对佛教做出了诸多的重大贡献,值得后人给予永久的怀念和尊重。

三、两位高僧交往中的思想基础

星云大师并不是南亭长老的徒子徒孙,我们也查不到他从学于南亭长老的记录,但两位高僧之所以能够维系数十年的交往,并建立了深厚的法谊,两人的华严思想无疑扮演了思想基础的重大作用。众所周知,南亭长老是非常著名的“华严宗大德”,而星云大师思想中具有非常丰富的华严因素,考虑到星云大师初识南亭长老时只有二十岁略多,尚在学地,因此他在形成自己的华严思想的过程中,极有可能在有意无意间受到了南亭长老的熏陶。从星云大师口述的《百年佛缘》中,我们可以约略感受到他对华严的法界与行愿具有深湛的理解和独特的体会。

星云大师在弘法过程中自觉运用了华严宗的法界思想,特别是其中的理事无碍观和事事无碍观。他回忆起自己早年在庙口讲演的情形,前来听他讲经说法的人们虽然很多,但却像潮水一样波动不已,很难安稳下来,他总结出一条在弘法中非常有用的经验:“每逢我讲到故事,群众就会慢慢向我集中,故事讲完之后要讲道理,大家又慢慢散去,一场讲演约两个小时,人慢慢聚合而来,或者人慢慢解散而去,常常都要几个回合。我从那个地方学到一个经验,有时要‘以事显理’,有时要‘以理明事’,理事要圆融,要契理契机,思考如何将故事与佛学结合,才是一场最好的弘法讲演。这也是我后来一直很用心佛经里的故事,或人间社会生活小故事的原因。”也就是说,星云大师在弘法实践中对华严宗的理事圆融观获得了切身体会,并自觉将其运用在自己的弘法实践之中。佛教内部有诸多的传承和派系,世界上也有多得数不清种类的宗教信仰,星云大师作为著名的佛教领袖,不可避免地要与不同派别和不同宗教发生交往,对此他的看法是:“我一生倡导人间的融和,如在佛教里,我主张南北传要融和、显密要融和、禅净要融和、僧信要融和、传统与现代要融和。在国际佛光会成立后的第一届会员大会中,也以‘融和与欢喜’为大会主题,虽然各宗教大家信仰不同,但是安定社会、净化人心的心意是一致的。所以对于各宗教,一直以来我都是抱持着积极友善的态度,和大家保持友谊的往来。”这是佛教内部各传承和派系之间的圆融无碍。“我很赞成宗教之间要和谐、尊重,彼此要包容、交流;然而宗教之间,应该寻求‘同中存异,异中求同’。‘同’者,宗教都是劝人为善,目标一致;但是在‘同’的当中,也有不同,即各个宗教各有教义,彼此说法也各有不同,因此不可一味地说它们都是一样。”此则为世界不同宗教之间的圆融无碍。因此,对于星云大师不同宗教求同存异互不妨碍的思想观点,我们完全可以做出华严宗周遍含融观或者说事事无碍法界观的解释。星云大师曾经引领天主教的安泽霖枢机主教参观佛光山博物馆,“当他看到‘华藏世界’里,层层叠叠的影像和重重无尽的灯光时,不仅发出惊叹的声音:‘简直太神奇了。’我当初设计‘华藏世界’,是以《华严经》的‘须弥纳芥子,芥子藏须弥’的理念建构而成,没想到会让所有来参观的人,都留下深刻印象。”在建造佛光世界过程中,星云大师创造性地运用了华严宗的事事无碍法界观,取得了非常理想的效果。

星云大师认为《华严经·普贤行愿品》的“十大愿”就是非常高明的管理学。星云大师指出,《华严经》的“十大愿王”是菩萨们为了普度众生,发愿长久修持的十大法门,如果能够运用到今天的人事管理中的话,必然会产生微妙而高超的功效。星云大师以现代语言将其转化到今天的管理学范畴之中,他说:“礼敬诸佛,是人格的尊重;称赞如来,是语言的赞美;广修供养,是心意的布施;忏悔业障,是行为的改进;随喜功德,是善事的资助;请转法轮,是真理的传播;请佛住世,是圣贤的护持;常随佛学,是智者的追随;恒顺众生,是民意的重视;普皆回向,是功德的圆满。身为主管的在身、口、意上,若能依此十点待人处事,相信定能成为让部属真心爱戴的领导者。”星云大师此处所强调的,是管理者对部下和员工应怀有一种菩萨般的悲悯之心和服务态度,甘心为自己所追随的圣贤和追随自己的员工做出无私的奉献。这也是星云大师在弘扬佛法、开创佛光山的过程中,能够统理大众、实现一切无碍的经验总结。

由于种种原因,可能会有一些人不太愿意承认星云大师在佛学思想上曾经受到过南亭长老的影响。但在笔者看来,一位长者和一位小他二十七八岁的年轻人能够维持长达数十年的交往,其间如无思想情感交流的发生,则是不可想象的。南亭长老对星云大师的欣赏、赞叹乃至称扬,除了星云大师的精明、干练、有想法、有魄力之外,必然还有其深厚的思想基础。而星云大师对南亭长老的敬仰、感恩和推崇,除了因为南亭长老在佛教中具有非凡的成就和崇高的地位,还应有感于南亭长老在华严思想和义理方面的深湛造诣。因此,我们认为,星云大师和南亭长老的华严思想是他们两人长达数十年之久的深厚道情法谊的思想基础。

注释:

[1]南亭:《南亭和尚自传》,台北:华严莲社,1994 年,第187~188 页。

[2]南亭:《南亭和尚自传》,台北:华严莲社,1994 年,第188 页。

[3]陈慧剑:《南亭和尚年谱》,台北:华严莲社,2002 年,第142 页。

[4]南亭:《南亭和尚自传》,台北:华严莲社,1994 年,第188 页。

[5]南亭:《南亭和尚自传》,台北:华严莲社,1994 年,第234~235 页。

[6]南亭:《南亭和尚自传》,台北:华严莲社,1994 年,第239 页。

[7]南亭:《南亭和尚自传》,台北:华严莲社,1994 年,第240 页。

[8]南亭:《南亭和尚自传》,台北:华严莲社,1994 年,第3186~319 页。

[9]星云大师口述:《百年佛缘·07·僧信篇》,高雄:佛光出版社,2013 年,第2066~207 页。

[10]星云大师口述:《百年佛缘·07·僧信篇》,高雄:佛光出版社,2013 年,第206 页。

[11]星云大师口述:《百年佛缘·07·僧信篇》,高雄:佛光出版社,2013 年,第207 页。

[12]星云大师口述:《百年佛缘·07·僧信篇》,高雄:佛光出版社,2013 年,第208 页。

[13]星云大师口述:《百年佛缘·07·僧信篇》,高雄:佛光出版社,2013 年,第209 页。

[14]参见南亭:《南亭和尚自传》,台北:华严莲社,1994 年,第331 页。

[15]南亭:《南亭和尚自传》,台北:华严莲社,1994 年,第335 页。

[16]南亭:《南亭和尚自传》,台北:华严莲社,1994 年,第341 页。

[17]南亭:《南亭和尚自传》,台北:华严莲社,1994 年,第344 页。

[18]参见星云大师口述:《百年佛缘·07·僧信篇》,高雄:佛光出版社,2013 年,第206~207 页。

[19]星云大师口述:《百年佛缘·07·僧信篇》,高雄:佛光出版社,2013 年,第211 页。

[20]星云大师口述:《百年佛缘·07·僧信篇》,高雄:佛光出版社,2013 年,第212 页。

[21]星云大师口述:《百年佛缘·02·生活篇》,高雄:佛光出版社,2013 年,第18 页。

[22]星云大师口述:《百年佛缘·04·社缘篇》,高雄:佛光出版社,2013 年,第240 页。

[23]星云大师口述:《百年佛缘·04·社缘篇》,高雄:佛光出版社,2013 年,第44 页。

[24]星云大师口述:《百年佛缘·04·社缘篇》,高雄:佛光出版社,2013 年,第486~49 页。

[25]星云大师:《人间佛教语录》中册,台北:香海文化事业有限公司,2008 年,第209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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