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你聊玛格丽特的地方

2019-11-13 03:56文/赵
青年文学 2019年8期
关键词:职篮玛格丽特灯笼

⊙ 文/赵 挺

我和她就这样一起待了很久,吃了一堆烧烤、三斤小龙虾,还喝了两罐可乐。夏天的风没完没了地从身边吹过。我说喝点啤酒吧。她说,不会。我只能说,我也不会。这些事情都不太重要,重要的是我不知道我们聊了些什么。东西都快吃完了,我想应该再聊点什么吧。

我说,你喜欢什么呢?

她说,你呢?

我说,篮球。

她说,乔丹吗?

这一看就不懂篮球,不懂篮球的人一说到篮球就想到乔丹,我奶奶也这样。乔丹都是上个世纪的人物了。我告诉她,我喜欢博伊金斯,美职篮的小个子,加时赛独砍十五分,戏耍奥尼尔等众球星。她喝了一口可乐。我说,不过几年前他已经退役了,我现在喜欢德扬·泰戴维斯,亚特兰大老鹰队的中锋,每场能得四分。她问,每场四分算多吗?我说,美职篮的最高纪录是一场一百分,最近几年的最高纪录也有八十多分,一般主力球员能有二三十分。她微笑着一脸认真地问,那你喜欢他什么呢?一个三流球队的替补球员,我喜欢他什么?如果不喝点啤酒是很难讲的。我说,喜欢他的发型。她拿着可乐表示惊讶,嗯?我说,一个留着很多小脏辫的二米一的黑人大个子。她继续惊讶,两米多?黑人?这样的人不多吧?显然她对篮球一窍不通。我说,在美职篮联盟里,到处都是两米多的黑人肌肉男。她就更加惊讶了。

我按捺不住要了两瓶啤酒。

她说,你不是不会喝酒吗?

我说,尝试一下。

我给她倒了一杯说,你也尝试一下。说完我就把一杯喝光了。我又倒满一杯说,忘记干杯了,来。她小尝一口。我又喝完了。喝完一瓶之后,我就开始大谈整个美职篮联盟。

此时,夏天的风变得有点温暖。

我还在说着,一九九八的夏天,我八岁,因为期末考试成绩太差,人生第一次离家出走。走了两公里,就感觉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还没来得及感受人生的迷茫,我爸就骑着自行车追上来了,一把把我拎到前杠上带了回去,回去继续骂,我就继续玩我的小霸王游戏机。

此时,她又尝了一小口啤酒,也没有问我讲的这些他妈的和美职篮联盟有什么关系。我就喜欢她这种小心翼翼尝一口,然后静静听我讲述的样子。夏夜的风吹动她头发的时候,我恨不得从我爷爷的故事开始讲起。

我接着说,当我在我爸的骂声中玩小霸王游戏机的时候,遥远的太平洋对岸有个叫奥洛沃坎迪的人成为这一年夏天的美职篮状元。这家伙十七岁才接触篮球,而我十二岁就接触篮球了。就因为这件事,我就一直关注着他,直到他每场只能得到两分,最后黯然退役。值得一提的是,他被称为美职篮历史上最差的状元之一。

说到这里我又要了一瓶啤酒,喝干一杯问,你知道,我后来喜欢哪个球员了吗?

她略微一思考说,博……博伊金斯?

我拿着酒杯瞪着眼睛说,这么快就记住了?

她笑笑说,你说过的我都记得。

这话害得我又连喝了两杯,顺便剥了一只小龙虾给她,说,既然这样,我就告诉你猜错了,我后来喜欢的球员叫,安德烈·罗伯森。

她倾听的样子变得越来越温柔了,眼睛像夏夜的星空。我告诉她,我喜欢安德烈·罗伯森的理由是,有一次快船对阵雷霆的比赛中,他上场二十多分钟,所有数据都是零,连犯规都没有。

我直接用酒瓶喝完了剩下的啤酒,看着她像星空一样闪烁的眼睛说,这就好比一个人,在一个地方生活了一段时间,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就好像没有来过一样。

她问,你喜欢这样的人吗?

我说,喜欢啊。

她问,为什么喜欢这样的人?

我说,我就是这样的人啊。

她托着下巴问,那然后呢?

然后老板就走过来一脸和蔼地说,两点了,我们要收摊了。

我帮老孔倒完垃圾,就拉开一罐可乐。昨晚睡太晚了,喝几口提神,然后将可乐放在桌上,滑开了手机。深陷在纸灯笼制作中的老孔猛然抬头说,快拿开,压到灯笼纸了。老孔作为我们这里著名的传统手工艺人,这辈子最重要的三件事是,吃饭、睡觉、做纸灯笼。明年元宵节灯笼大会用的灯笼老孔已经在紧张地制作了,而现在是夏天。

我拿过可乐,顺便又喝了一口。老孔耷拉着老花镜说,想不想学?说实话我从来就没有找到过来这里工作的意义,来这里三个月,我完全不懂纸灯笼是怎么一回事,每天最勤快的事情就是倒垃圾。

我只是一个找不到工作的年轻人,传统手工艺之类和我完全没有关系。

我周围是各种完成或未完成的动物形状的灯笼。十二生肖我还认识,但是有些奇形怪状的动物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我有时也会问问老孔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每当这时,老孔总会提起兴趣,故作神秘不轻易告诉我,然后说一大堆有的没的。这招对有些人很管用,能围着老孔听他讲半天。而我完全是无聊之时随口一问,如果他十个字内还没说出答案,我就感到烦,会拿起可乐喝一口。

偶尔也有当地媒体来采访老孔,老孔也会装模作样地和对方谈纸灯笼的历史文化艺术内涵等等,能从盘古开天辟地开始谈,结束了要请人家吃饭,再每人送一盏灯笼,告别时不忘告诉人家以后有事可以联系他或者他的团队,他的团队负责人就是我,我就是每天负责给老孔倒垃圾的人。

老孔拿起一只刚做完不久的灯笼问我,知道这是什么动物吗?

我说,貔貅。

老孔一惊,说,嗯?你怎么知道?

我说,貔貅嘛,能招财、辟邪、镇宅,哦对了,还有促姻缘。

老孔又拿起一只问,这是什么?

我斜看一眼说,麒麟,能干什么我现在没空和你说。

老孔继续一惊,拿着纸灯笼仔细打量着我。而我正用手机的直播软件,看金州勇士和波特兰开拓者的西部决赛。我摆摆手,让老孔别打扰我看比赛。

我们每天的生活日常就是,我看比赛、看电影、听音乐,刷各种有趣的事情,而老孔就在那边猛扎纸灯笼。我对于扎纸灯笼的唯一理解就是,这门手艺能产生特别多的垃圾,所以我基本每天要倒五六次垃圾。

老孔又拿着一盏灯笼在我面前晃,让我差点错过库里的个人表演。

我看了一眼说,精卫。

老孔得意地笑笑说,错了,这次猜错了。

我说,错了就错了吧。

老孔说,这是我。

我盯了纸灯笼两秒又盯了老孔两秒说,你?

老孔说,对的,什么都能,像不像?

老孔把这盏灯笼放到自己的脸边说,你觉得呢?

这时候屏幕里传来解说员激动的声音,哇哦,又是库里。

我说,那我叫你什么呢?她说,你想叫什么就叫什么。我说,傻X,可以吗?她说,可以。她今天穿的什么我形容不出来。总之夏天是一个姑娘最好看的时候,我说,你住在附近吗?

她问,你呢?我说不远。我说,你喜欢吃路边摊?她说,喜欢。

这次我又加了两条烤秋刀鱼。夏天越来越浓烈了,有一股无法形容的味道,我不知道这来自于星空还是来自于姑娘。当我把这个疑惑告诉她的时候,她说,应该来自于烧烤店。这个时候,三十块弹唱一首的小哥背着吉他走到了我们面前,直接开腔就唱《真的爱你》,主歌部分要开始的时候,他突然停止说,五十块两首,可以吗?说完就递过来一份歌单。她看了一眼说,要听卢卡·泰斯塔的Last Weekend。我和吉他小哥面面相觑。

我说,你喜欢听小众音乐吗?

她说,你呢?

我说,说出来你都不信。我抬起头喊,老板,来两瓶啤酒。

我边喝啤酒边告诉她,我最喜欢的歌手是死神、不死鸟、库·普拉格和厄玛。第一个是北欧的组合,第二个和第三个是美国的独立音乐人,第四个我也不知道是哪里的。我还谈了他们各自的音乐风格,甚至还谈到他们的长相。我拿起啤酒瓶又喝了一口,她的眼睛安静又认真。事实上,我的确不太喜欢杰克逊、披头士之类的,但是我对他们却很了解,因为大家都喜欢,为了和大家尽情地去聊那些人尽皆知的东西,我假装很喜欢那些。

她吃了口烤鱼说,还有呢?

还有就是库·普拉格的歌词特别有意思,她有一首歌的歌词不停地写道,我没有什么文采,我的歌词也很傻,然后用一种即将睡着的声音不停地唱着。

她笑了笑说,挺好的歌词,只有这几句吗?

我大喝一口啤酒,红着脸认真地想了想说,还有一句,你是唯一懂我的人。

她说,挺伤感的。

我说,不是挺好的吗?

她说,唯一,就挺伤感的。

我说,懂我,就很好啊。

她说,烤鱼都冷了。

我说,我就喜欢吃冷烤鱼,一直以来都这样。

她说,那也没什么不好的。

我吃了几口冷烤鱼说,这就像一部电影,《南国野兽》看过吗?

她说,我可以听你讲。

我开始讲,这是一个发生在美国防洪堤外面的小村庄的故事,那里的居民什么困难都自己面对,不肯接受美国政府的帮助,一直到家园被大洪水冲走,他们依旧从政府安排的医院里跑出来,里面有个六岁的小女孩就是不停地对抗着这一切,顺便寻找失散的妈妈。

我将一瓶啤酒一饮而尽说,这就像我喜欢吃冷烤鱼。我抬起头转身喊道,老板帮我热一下。又回过头对她说,我还是要等它冷了再吃。

她竟然很优雅地帮我开了瓶啤酒,递给我说,挺不错啊。

我有点晕乎乎地说,那你喜欢看什么电影?

她微笑着说,好看的都喜欢。

我说,比如说呢?

这时候,刚才弹吉他的小哥又过来了,拨弄着和弦说,四十块两首吧,再送你一首《小苹果》。

我依旧晕乎乎地说,生病的人的歌给我弹唱一首,给你两百块。

吉他小哥说,三十块两首吧。

我说,卢卡·泰斯塔的也行,这姑娘喜欢听。

小哥拨着一根弦说,我今天还没有吃饭。

老孔一个人在窗户边喃喃自语,偶尔能听出来是几句古诗词。我难以想象老孔不专心做纸灯笼的样子,然而一整个上午老孔就呆坐着。老孔不做纸灯笼,我自然就不用倒垃圾。我这几天又很迷一个叫作芬内的歌手,反复听着她的歌。我喜欢小众歌手,有时候喜欢到自己都不记得我到底有没有喜欢过他们,或者他们到底叫什么,唱过什么歌。我就这样着迷地听着随时可能忘掉的歌曲,这就像我上一个特别喜欢的女朋友一样。我记得我们最后的话题是关于林肯公园主唱自杀,她听了会儿说她要忙了到时候再说,然后就挂了电话。

老孔看了一圈那些栩栩如生的纸灯笼,以及那些待完工的半成品,突然间神色又黯淡了许多。

我终于摘下耳机说,怎么不做纸灯笼了?

老孔尴尬地来了一句,千山鸟飞绝。

我说,所以你准备要做鸟吗?

老孔又来一句,万径人踪灭。

我说,还要做人?

在我的印象里,老孔也只能摆弄这几句诗了。

老孔又环视一圈说,你跟了我这么长时间,知道这些东西的价值吗?

我说,五十块一个吧。

老孔一脸愕然,然后说,俗气,魏晋南北朝时期的文化瑰宝,你用现在的价格衡量?

我说,哦,那一百五。

老孔一脸无奈地摆摆手,我关掉流行音乐说,我知道百年传统手艺,经过几代人的改良,在你这里得到了很好的传承,你把这些内在的文化艺术通过纸灯笼的形式,结合当代人的艺术审美,融合现代社会的……

老孔连连摆手说,行了行了,对内八十块,对外一百八。

我也不知道再说点什么,于是又戴上了耳机,老孔说,你听的是什么?

我就给了他一只耳机,里面在唱一首,I've Changed For You,翻译成中文就是,我已经为你而改变。老孔听了几秒钟,竟然眼眶湿润。我说,老孔,你怎么了?

老孔盯着其中几个纸灯笼没有说话。

我又摘下耳机说,老孔,你别和我说你听懂了,我都没怎么听懂啊,你英文字母都认不全吧……

老孔突然抹了一把脸说,结膜炎。

我重新戴上耳机,顺口劝一句结膜炎早点去医院。老孔则蹲下来一个一个灯笼地看过去。

我说,你这么仔细看灯笼干吗?

老孔蹲着说,不是我看它们,是它们在看我。

我说,老孔,你说话简单点。

老孔指着那些栩栩如生的纸灯笼说,你仔细看,它们都是会动的,有灵魂的。

我看着老孔,老孔让我也过去,一起蹲下,然后指着一只不知道名字的动物灯笼小声说,仔细看,用心看。

我在老孔的指引下,凝视着那只纸灯笼。

老孔说,看到它们在动了吗?

我点点头说,看到了。

老孔说,化有形为无形。

我又点点头说,能理解,把有的变成没的,遁空一切,深入内心。

老孔就像看灯笼一样看着我说,你懂这些纸灯笼吗?

我戴着耳机,听着不知名乐队的歌说,略懂。

老孔站起身说,元宵灯会不搞了。

我剥着小龙虾说,你好久没有来了。她也剥着小龙虾说,最近有点事。我把剥好的小龙虾放到她面前说,什么事呢?她拿着剥好的小龙虾说,要给你吗?我略微伸过头说,放我嘴巴里。

她拿起我给她剥好的那只龙虾,放到我的嘴巴里,说,吃你自己的吧。我说,谢谢啊。她说,谢谢你自己。于是我又给她剥了一只龙虾。

我说,在国外,小龙虾泛滥,根本不用钱。

她说,你见过?

我说,在朋友圈见过。

她吃着我给她剥的龙虾,微微笑着。

我说,别笑啊,我也去了很多国家啊。

她认真地看着我问,哪些国家呢?

我告诉她,东南亚国家全部跑遍了。

她说,印象最深的呢?

我说,二十岁的时候,第一次去东南亚,一个人坐着火车从这里出发,穿越越南,到达西贡,去寻找玛格丽特·杜拉斯。

我在烧烤摊昏暗的灯光下说,喜欢玛格丽特的纯净与自由。

她小心翼翼地将龙虾体内的筋取出,说,不觉得浓郁和清爽吗?

我想了想说,有,浓郁和清爽的个人主义。

她也想了想说,不应该是英雄主义吗?

我将一盘的龙虾壳倒进旁边的垃圾桶,说,纯净和自由,浓郁和清爽的个人英雄主义?

她往后顺了顺长发说,还有奋不顾身的爱情。

我发现她从没有和我聊这么多,以前都是听我讲。

我也继续说,还有那种强烈的气息,东南亚热烈阳光下,绿色植物腐烂的味道。

她突然主动给我剥了一只小龙虾,说,还有香甜的味道吧,还有修长的腿,好看的眼睛,金色的头发,善良和勇敢。

我突然发现我们可以聊玛格丽特聊到别人都听不懂为止。

我说,看来你很了解?

她说,在无忧无虑的国度,做着自己世界里女王的感觉,每个人都很喜欢。

我说,你喜欢做女王吗?

她说,不喜欢。

我说,你不是说,每个人都喜欢吗?

她说,我不在“每个人”里面。

我说,那你喜欢玛格丽特的什么,《抵挡太平洋的堤坝》,还是《情人》?

她似乎毫不在意我说的这些,脱口而出,少女感,还有那种对爱情最简单的占卜式的预感。

我不知道关于玛格丽特应该再谈点什么,于是我又叫了三瓶啤酒,酒一喝关于玛格丽特的话题就源源不断地展开来。

讲到最后,她突然说,太晚了,得走了。

我红着脸晕乎乎地说,我送你吧。

她说,不用了。

我说,你就像玛格丽特一样呀。

她起身的时候,我突然从桌子底下抽出一盏纸灯笼,说,这个送给你。

她看了半天说,这什么动物?

我说,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趁老孔不在的时候,偷偷拿了一只最好看的。

她拿在手里又看了一会儿说,那就叫它玛格丽特吧。

我说,下次见面,我们得约个时间了,下周日晚上九点,好吗?

她毫不犹豫地说,好。

我说,我给你一盏纸灯笼,你给我一个手机号码。

她干脆地给了我一串手机号码,然后提着那盏灯笼走了。

这一次我倒了一上午的垃圾。

还没来得及打消防电话,老孔就一个人把工作室里的大火扑灭了。那些关于动物的纸灯笼,死的死,伤的伤,一眼望去全部湿漉漉或者黑乎乎。老孔一脸凝重地蹲着看那些还勉强能看出些形状来的纸灯笼。

老孔还问我,你知道这个是什么吗?

我说,是狗吧?

老孔没有说话。

我说,是猫吗?

老孔说,我也不知道是什么。

我说,那你看完了吗?看完我就拿走倒垃圾堆里去了。

老孔站起来,在工作室里来回踱步。我把所有的垃圾都清理完了,换而言之,这工作室里的所有东西几乎都变成了垃圾。在我努力清理下,除了少部分微微熏黑的墙体,工作室已经变得非常干净整洁,几乎一无所有。

我终于有空坐下来,把腿跷到桌子上,打开可乐喝了一口问,怎么就着火了呢?

老孔看着窗外说,烟头。

我说,你不是从来不抽烟的吗?

老孔说,解闷。

我说,反正元宵灯会也不搞了,烧了就烧了吧。

老孔突然看着我说,魏晋南北朝的瑰宝……

我一摆手说,行了行了,没了还可以再做,一次火灾和一次元宵灯会对于魏晋南北朝的瑰宝来说,不算什么吧。

老孔说,算得上所有了。

我特别拙劣地安慰道,别这样,没有灯笼,你还有家啊。

老孔说,我没有家。

我把搁在桌子上的腿放下来,你下班不是天天回家吗?也烧了啊?

老孔说,我只是有房子,没有家。

我拿着可乐,不知道放着好还是喝一口好。

老孔突然自责地说,我灭火的方式不对,很多纸灯笼都是被我慌乱中用水泼坏的,很多根本没有烧着。

我拿着可乐犹豫着说,那……难道得像浇花一样,拿着花洒小心翼翼地去灭火?

老孔一脸严肃地说,对,你这个方法很好。

说完老孔就戴上老花镜,一脸认真地盯着空无一物的桌子。

我说,老孔,你在看什么?

老孔喃喃地说,纸灯笼怕火,也怕水,但最怕的还是我,是我把它们做出来了。

这话听着有点道理,但又有点听不懂,老孔自从不做纸灯笼以后经常讲一些充满哲理又毫无用处的话。

我起身说,别担心,纸灯笼还会有的。

老孔盯着桌面说,一个也没有了。

我将可乐罐扔进垃圾桶说,还有一个。

这一天的夏风有点凉,我从九点半等到烧烤摊收摊她都没有来。这期间,我才发现她给我的手机号码少了一位数。我想,她应该不会按照约定出现了。我一个人吃了两人份的烧烤小龙虾,喝了啤酒。在吃之前,我还给她发了信息,让她记得把那盏动物灯笼带上,我要给她换一个更好的礼物。现在发现,发给了一个空号,而我手里还捧着一套《杜拉斯全集》。我只是觉得有点对不起老孔,因为他说对了,一盏纸灯笼都没有了。我捧着那套全集,想起之前的那次见面聊天。关于玛格丽特我们聊得特别多,也特别开心,并没有什么不对。她走之前,还为那盏灯笼取名为玛格丽特。我还说,她像玛格丽特。

一个月后,我去了一家外贸公司上班。在大办公室的角落里,发现了一个很熟悉的身影,穿着打扮很眼熟,但是因为化了妆,我也不是十分确定。

中午的时候,我走过去说,新来的吗?

她说,半年了。

我说,中午一起吃烧烤吗?

她微微一笑说,好啊。

在吃烧烤的时候,我吃着烤秋刀鱼说,我喜欢吃冷烤鱼,这就像《南国野兽》里的人们一样……

她啃完最后一口烤玉米说,你吃完了吗?

我说,我现在发现其实我和玛格丽特也很像啊……

她擦了擦嘴,看着我说,你先慢慢吃吧,我给你买个单,先走了。

我一个人默默吃着烧烤,回想起之前那几次的对话,其实除了欢聊玛格丽特之外,其余几次,她都没有提供任何信息,唯一提到的就是她喜欢听卢卡·泰斯塔的Last Weekend。

下午我在网上搜了卢卡·泰斯塔这个歌手,除了知道是一名来自意大利的歌手之外其他什么资料也没找到。我又无聊地搜了玛格丽特,突然发现玛格丽特也不仅仅是杜拉斯,是鸡尾酒,是电影女主角,是动漫人物,也是一种花……我不知道我们那天聊的是什么,所有的词汇都能对照任何一个玛格丽特。

下班之前,我走过那个角落,轻声说,你好,玛格丽特。

她优雅地白了我一眼,从此以后没有再和我说过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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