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欣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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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西给焉国光打了好几次电话问工作的事,焉国光一直没一个肯定性的回答。他说行,就是编制不好办。王西和白文良商量后决定带钱去找焉国光。焉国光见面上下打量了白文良和王西一遍,他做到了心中有数。他说他忙,要到市里开个乡镇工业发展的会议,一会儿就走。王西说:“焉镇长,我们只想到你手下工作。我们肯定能干好。”
“我要你们,也相信你们能干好,只是有些工作是受到制约的,不是说安排人都是我一个人说了算,有些事也要跟组织部门进行沟通的。跟这些部门打交道,也麻烦。假若都是我一个人说了算,倒好说了。你们理解吧?”焉国光说。
王西说:“你是一镇之长,镇里的事你说的就算。就算有些事不是你管,你做做工作也可以解决。”
“你说得太简单了。工作我是可以做的,但要有个过程。你们不清楚,看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你们是不理解的。”焉国光说完去了办公室的里间。他像是去找什么东西。
白文良趁机把包着钱的报纸放在了焉国光办公桌的抽屉里,等焉国光回来,他站起身说:“焉镇长,我们的事你还要多费心,你忙吧。”
“我会考虑的。只要有机会,我一定努力。”焉国光没有送王西和白文良,他们俩刚出了门,焉国光就打开了办公桌的抽屉,拿起纸包走进办公室的里间,打开了报纸,数了一遍,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焉国光今年四十六岁,他在副镇长的位置上千了十二年,年初才被提到镇长的位置上。对仕途他不抱希望了,在这条路上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相当大的代价。他从副镇长到镇长经历了十二年。在这十二年里,他一直在努力,几乎用尽了心机,才从副镇长升到正镇长。他是领会领导心意比较慢的人,要是领会领导心意快的人,早就上去了。他自认不行,也就没有再往上升的打算,只要保住现在这个位置就行了。在官场上没钱不行,当多大的官,就要有多少钱支撑着。实际上钱多,官当得也冲。要是没钱,上级领导连理都不愿理你。他一直在副职位置上,副职说的不算,管的事也是鸡毛蒜皮的小事,给人办不了事,谁给你送钱,钱是白送的吗?一个人忙碌一生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吃得好,穿得好,玩得好。吃的离不开钱,玩的离不开钱,穿的也离不开钱。他是一个四十六岁的人了,这不是个年轻的年龄了,眼看就退二线了,给他挣钱的机会也不多了。为了保住现有的位置,也为了给退休后的生活做准备,他必须抓紧时间挣钱,积累财富。他一上任就对主管的部门进行了调整,借用机关精减的名义,减了一些跟自己没关系的人员,然后又把一些和自己关系密切的人提拔上来。他的这一方案是官场上常用的手段,习以为常,不算新鲜事。他收到了一笔钱,这笔钱不少,在安排人上得到了甜头。也正是这样他才跟镇党委书记的意见不统一,产生了分歧,两个人的关系紧张起来,并且引起了上级部门的重视。工业公司是经省工业厅批准成立的。公司才成立,办公地点眼下设在政府的办公楼里,人员编制也还没定。渤海市人事局还没正式下编,但想进来的人却排成了队。副镇长、副书记、工业管委会主任都想安排人,可见安排人是一个肥差。
安排人是最保险的收钱方式,只要你给人安排了,就没人告你。别人告了,送钱的人也不会承认自己是送钱进来的。如果说了,下次有事再找别人帮忙,就没人帮了,你也别想安心干下去。如果做得义气,还会有人帮。当官收老板的钱不安全。老板天天跟钱打交道,今天偷税,明天贪赃,后天包小姐,说不上什么时间就被抓了。抓了老板,老板就会说出一连串的问题,当官的也就成了垫背的了。当官的收老板的钱,不如通过安排工作收钱实在稳妥。
焉国光看过了王西和白文良的简历,认为素质还行,如果不行,他也不会搭理他们,搭理他们就认为还可以。他现在是在等王西和白文良送钱来,看钱送的多少来决定办还是不办。他们给他送了一万六千。他是知道行情的。在渤海往政府安排一个人,一般情况也就是每人四千左右。王西和白文良正好是两倍数,照这样的数,安排好后,多少要给一个小官当。他想让白文良到采购科当副科长,这也合情合理,天衣无缝,因为白文良原来就是干这个的。他安排这个不是难事,只要等渤海市人事局的编制下来,他在镇政府工作会议上做个决定,走一下过场,就算大功告成了。
焉国光还没等来渤海市人事局给工业公司的编制通知,却接到了渤海市委组织部给他下的调令,他被调到涯头镇当镇长了。他知道自己和镇党委书记的争权斗争以自己的失败而告终。新上任的望海镇镇长在焉国光接到调令的第二天就来上任了。他也只好匆匆地离开望海镇,到涯头镇去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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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送出去后,王西和白文良的心态是完全不同的。白文良认为焉国光是有意收钱,有意收钱就证明他心中有数,有一定把握和可靠性。他要是心里没数没把握是不会收钱的。王西认为钱一出手就不由自己说了算了,事情办得好还行,办得不好,也没法要。他们一走出望海镇政府的办公楼,王西就说:“你说他收了钱会不会不办?”
“不会。”白文良认为焉国光只要收了钱就能办。
王西说:“他要是不办呢?”
“不办他就不会收你的钱。”白文良说。
王西说:“现在当官的收了钱不办事的还少呀?”
“那不都犯事了。”白文良说。
王西说:“我不想让他犯事,只想要他把事办成。我给他钱又不是以让他犯事为目的,他犯事对咱们也没好处。”
“你不用担心,他办不成就不会收你的钱,收了也会退给你。当官的都是社会混子,对办这事明白着呢。他们有他们的行规,就跟地痞流氓一样。”白文良说。
王西说:“我也不想让他退,只要办成就行。”
“这就要看他个人的本事了。”白文良说。
王西总是担心。她原来就问过白文良,白文良也这样回答她。其实白文良和她一样,都无法把握事情的成功与失败。他们都左右不了这件事。他们说这种话不过是自我安慰罢了。
白文良最关心的是上班一个月能挣多少工资。他问王西现在渤海的机关工资每月多少,王西说一个人每月肯定少不了一千元。白文良想两个人每月就是两千,一年下来他和王西就是两万四,这可不是个小数。他这么一想所有的烦恼都没了,心情也好了,对今后的生活也有了信心。
他们从望海镇回到渤海市自己的小院子时,姜林成和马晓丽正忙着搬家,人力三轮车上装满了东西。几天前马晓丽就跟王西说要搬家,说要搬到涯头镇去。涯头镇王西没去过,也不知道在渤海的哪个方位。她只是知道马晓丽的爸爸在涯头镇炸油条,生意还可以,让马晓丽去。要不是前一段时间姜林成和河北女人搅在一起做生意,他们早就去涯头镇了。要不是姜林成跟河北女人合伙合不下去了,而又没第二条出路可走,姜林成才不会去涯头镇呢。姜林成跟白文良说过他不想到涯头镇去,不想跟老丈人在一起。他说跟老丈人在一起不方便,不自由。为了不去涯头镇姜林成才同河北女人在一起做生意的,他想如果生意能做成,他就不用去涯头镇了。他不了解河北女人,只是几面之交。在一起做生意后,才知道河北女人表面上是做生意,实际上是靠和男人睡觉来挣钱。河北女人不是那种和白领男人睡觉的靓丽女人,她是属于那种不上档次的下三烂女人。她不挑不栋,男人长得美与丑,她都不在意,只要给钱就行。多了多要,少了少收。上到百、千,下到二十、三十都行。有的三元、五元,也可以。睡觉的地方可由男人找,也可在她的小屋里。她让姜林成拿一袋子面,说是做生意,后要用和姜林成睡一觉做了结。姜林成不同意,他不能饿着肚子去跟河北女人睡觉。他扛着面袋子跑了回来。
王西对马晓丽说:“你们说搬就搬,真是神速呀!我和你们在一起还没住够呢。”
“姐,我也是没办法,我们挣不出吃的了,就只好走了。要是能挣出吃的来,我才不走呢。我都出嫁了,再到娘家找饭吃,心里不痛快。”马晓丽说。
白文良说:“涯头镇离这儿远吗?”
“不算近。”马晓丽说。
姜林成说:“不远,骑车三十来分钟就到了。”“到你爸那儿挺好的。你们一家人团圆了,高兴才对。”王西说。
马晓丽说:“我高兴不起来。我都是出嫁的人了,还用爸妈养着,真丢人。我真没用,我嫁给个吃软饭的了。”
“就你瞎胡想,丢啥人?我帮他们干活,又不是白吃他们的。”姜林成插话说。
马晓丽生气地说:“你有本事你去帮别人干活赚钱养家,那才算本事呢。你认为我爸、妈非用你呀,只是遇上你这个孬种,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了,没办法。”
姜林成说:“你才是孬种呢。”
马晓丽笑了。
王西说:“走了,常回来看我们。”
“姐,有时间你也去涯头镇玩,渤海比涯头镇好,涯头镇没渤海热闹,只是吃饭要紧。”马晓丽说得朴实。
“走吧?”姜林成对马晓丽说。
马晓丽跟在姜林成的三轮车后面,白文良和王西送他们出了大门,又上了主街。
院子里只留下王西和白文良两个人了,他们孤单得很。这种孤单只是两三天就过去了,两三天过后,房东就开始不停地领人来看房子。王西不喜欢别人来看房子。有的人不自觉,还看王西租的房子,这是很不礼貌的行为。王西躲到里间,把门插上,外面的人推不开。
一家做盒饭的小商贩住了进来,盒饭的气味让王西难以接受,王西就想搬家。王西跟白文良说搬家的事,白文良说过些天看看焉国光这面事情的结果再说,行了,就搬到望海镇去。王西说到那里工作,但不能在那里买房子,那里的环境不好,房子是大件,又是固定财产,不能说换就换,买房子就要有长远打算,长远目光才行。她认为买房子就要在渤海买。白文良跟王西观点相同,他想就是焉国光把他们的工作给安排在了望海镇,也要找机会回渤海来。因为镇的空间太小,生活面窄,生活质量不如在渤海好。
王西盘算了一下,要想用他们的工资来买房子,最快也要等五年后。白文良说用不上。王西说怎么用不上,然后就说,上了班还得给顶头领导送礼,不送礼根本站不住,送礼不能太多,也不能太少,太少了不管用。他们每个人的领导最少也要两千吧。白文良认为得送这个数。王西说还得还白文雪的两万,这加起来就小三万了。他们两个人的工资每年是两万,还上这笔钱,再攒够五万块钱买房子,不用五年那才怪呢。
白文良说五年一转眼就过去了,很快。王西本想说让白文良回家借点,又一想白文良从家拿那么多钱了,也就没说。白文良说等工作安排好了,到买房子时他家还会帮一把,能给些钱。他渴望有自己的房子,住在租来的房子里和住在自己的房子里是完全两种心情。
做盒饭生意的小商贩在这个小院只住了一个月,就搬到市场上的活动板房里去住了。小商贩是看活动板房的租金便宜才搬走的。小商贩走了,接着小院里住进来一个收酒瓶子的单身男人。收破烂的男人比做盒饭的小商贩更让王西讨厌,他的身上散发着臭气。自从做盒饭的小贩住进小院来后,小院里就变了味。到了收破烂的男人住进来,整个院子就臭气熏天,只要一进院就会有一股难闻的气味扑来。她想早点搬出去。
一个半月过去了,他们还没等到焉国光一点消息,就决定再到望海镇去一趟。他们想打电话,但又一想电话里看不见焉国光的表情,假若没有结果,能办和不能办只有从表情上找答案了。
罗秘书不在,接替罗秘书工作的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王西问罗秘书呢?那个男人说回家了。那个男人比罗秘书要有架子,他爱理不理地问王西和白文良是公事还是私事。
王西没回答那个男人的问题。她说焉镇长在吗?那个男人不屑一顾地说,焉国光早就调走了。王西一愣,问他调哪去了。那个男人生气地说,你是查户口的,还是检察院的?我不知道。王西和白文良见那男人不说,只好出来了。
白文良傻了眼。他们商量一下,认为现在最要紧的是要知道焉国光调到哪去了,然后找到焉国光。到哪里才能知道焉国光的消息呢?他们想了好久,最后决定由王西给镇政府办公室打一个电话问一问焉镇长调到哪里去了。镇政府办公室的人接到王西的电话,没问是谁,也没问是什么事,直接说焉国光调到涯头镇去了,说完,就放了电话。王西放下电话,他们就风风火火地直奔涯头镇去了。他们此刻急得心都要跳出来了。
涯头镇是一个小镇,离望海镇不远,坐公共汽车一会儿就到了。
他们来到涯头镇,王西认为两个人一起进去不好,有兴师动众的感觉,也惹人注意,现在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不声张更好。她让白文良在镇政府大院外等她,她一个人去找焉国光。她走进涯头镇政府办公室时,工作人员告诉她焉国光在一个星期前就到市委党校学习去了。她从镇政府出来,心里就更慌了。白文良说焉国光可能要出事,不然不会把他调换得这么勤。他们在路中心的转弯处等车时,意外遇上了马晓丽。马晓丽骑着一辆大金鹿牌自行车,后座上驮着一个纸箱子。她是卖完油条回家路过这里。她晃晃悠悠地停下,一脸惊喜地说,你们怎么在这里呀?快上我家去。王西说来办点事,急着回去呢,这次就不上你家去了,下次吧。他们急着返回渤海市,不想去马晓丽家。马晓丽非让他们去不可。王西和白文良不好意思拒绝马晓丽的好意,就跟着马晓丽走进了一个小院落。马晓丽的爸妈都在,打过招呼,说了几句客气话,王西和白文良就急着走。马晓丽见留不住,就装了一塑料袋油条,让王西拿着。王西不拿,马晓丽非让她拿不可,没办法王西只好拿着。王西和白文良拎着油条挤上了开往市里的公共汽车。他们的心悬着,放不下。他们恨不得马上找到焉国光。他们那一万六千元钱还在焉国光手里呢,不知道等待他们的是福还是祸。那可是他们的活命钱,那可是他们的所有希望。下了车,他们几乎是一路跑着来到市委党校的。
看门的是个老头儿,他说焉国光被检察院抓走了。听到老头这么一说,王西险些晕了过去。白文良要比王西平静一些,沉着一些,冷静一些。他问检察院抓焉国光干什么?老头儿说检察院找他这样当官的人还会有啥好事?肯定是犯错误了,不犯错误,检察院的人是不敢给他戴手铐子的。白文良问焉国光是什么时间被抓走的,老头说就是今天上午抓走的,如果你们早晨来就能见到他。王西冷静下来,她问焉国光犯的是什么错误,老头一摇晃脑袋说,这我哪里知道。
白文良怕问得过多会引起老头的怀疑,他对王西说:“咱们走吧。”
他们离开了市委党校。
王西对白文良说:“焉国光犯错误了,咱们这钱不就白扔了吗?”
白文良不说话。他的脸色非常难看。
王西说:“你怎么啦?”
白文良仍没说话。
王西说:“你怎么了?你可别吓我。”
“那可是一万六呀!”白文良长叹一声。
王西生怕白文良经受不住这种沉重的打击,她劝慰白文良说:“你也不要生气,生气气坏了身体也没用,也不解决问题,咱们眼前是要想办法把钱要回来。”
“这钱是没个要了,你上检察院要,还是到公安局去要?哪个也不会给。”白文良对要回这笔钱不抱任何希望。
王西的心是无比的难受。她的希望不但破灭了,还让她大失所望。她不能显得过于失落,过于悲伤。她看到白文良已没了精神支柱,她要安慰白文良,让他往宽处想,往好处想。她装出无所谓的样子说:“咱不想了,想也没用,事情就这样,谁能改变?咱们也努力了,天不遂人意,只有听天由命了。”
“老天也不睁一睁眼,还咱们一个公道。”白文良说。
他们两天没吃东西,躺下也睡不着。他们的身心受到了折磨和摧残。在这个小院里只有那个收酒瓶子的男人早出晚归,除此之外就再没任何声音了。到了第三天早上八点多钟,小院来了一个人,王西听见声音从屋里出来,看是小红,她说:“你怎么来了?”
小红还是老样子,一点也没有改变。她说:“王姐,你的眼睛红得很,你怎么了?”
“没睡好。”王西把小红让进屋。
屋里乱七八糟的,王西让小红坐在床上,小红没坐,白文良刚从床上坐起来,他的眼睛也红得跟狼眼似的。小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王西想说,又一想还是不说的好,说了也没用,小红一个打工妹能帮他们什么。她问:“小红,你还在鹤双箱包集团公司干吗?”
“早就不干了。工作时间太长,我受不了。新工作我还没找到,今天没事,就过来看一看你。我好久没见你,真是想你。”小红快言快语地说。
王西笑着说:“你还想着我,真是谢谢了。”
“王姐,看你说的,太见外了,只要你相信我,我对你没的说。”小红说。
王西笑了笑不再说话。
白文良说:“小红你坐着,我出去买点吃的。”
“白哥真是客气。”小红说。
白文良说:“你也不常来。”
“在工厂里做工哪里有时间,王姐知道。”小红说。
王西接过话说:“真是没时间,进了工厂就跟进监狱没什么两样。”
白文良从王西手里接过钱走出了屋。
小红问:“王姐,你现在在哪里干?”
“我一直呆在家里,没找到工作。”王西说。
小红说:“呆着不行,要想办法挣钱,没钱不行。”
“现在的钱不好挣,上工厂做工,今天干明天不干的。”王西一谈到找工作就发愁。
“不好赚也得赚,不赚钱是不行的。做工挣不到大钱,老板给的是死钱,死钱发不了家,只能够吃饭的。要想发家,要想富起来,只有赚活钱,只有活钱才能发家,才能富起来。挣活钱就要自己干,自己当老板。”小红说着她的看法。
王西说:“当老板就那么好当的,好当不都当了,自己干也不容易,也不是简单的事,风险是很大的。”
“自己干是不好干,但有个盼头,有个指望。给自己干不好干,给别人干就好干了?在工厂你也知道,一天要干十几个小时,进了厂门就跟进牢笼一样身不由己。”小红说。
王西说:“小红,你想自己干?”
“我没本钱,干什么?只是说一说,过一过嘴瘾罢了。”小红说。
王西说:“如果你干,你想干什么?”
“我想卖服装。”小红说。
王西说:“卖服装的人那么多,能行吗?”
“卖任何东西的人都不少,还是挣钱,不挣钱,谁卖?”小红说。
王西说:“卖服装能行?”
“当然也不是肯定就能赚钱的,做生意谁敢说得准,谁的眼睛也没长到后脑勺上,生意也分人做,同样的货有的人能卖出去,有的人就卖不出去。有的人进价低,有的人就进价高。”小红没做过生意,可她常听人说,也往心里进,说起来也就头头是道。
王西说:“服装都是从哪里进的货?”
“都是从即墨批发市场进的。”小红说。
王西说:“到即墨有多远?”
“几个小时吧,我去过,忘了。”小红说。
王西又问:“即墨的服装很多吗?”
“可多了,一个大市场全是衣服。”小红说。
白文良回来了。他除了买了油条和豆浆外,还买了一方便袋苹果。小红说她吃过饭了。王西拿了一个苹果给小红,又把水果刀递给她。小红说不用削皮,苹果皮最有营养,用手擦了擦,上去就啃了一口。白文良和王西被小红的样子给逗笑了。他们开始吃饭。他们已经有两天没有吃东西了,肚子早就饿了,吃得很香。
小红在他们这里玩儿了一个上午。
王西被小红的话说动了。她真的想去做生意了,也真的想卖服装了。她要重操旧业。白文良说:“你不要过急,到市场上看一看再说。”
“现在指望让焉国光给咱们找工作肯定是不行了,不切实际,也不能去想了,咱们死心吧。只能靠自己来救自己了,只能自己想办法了。吃过饭咱们就去市场上看一下市场行情,行与不行我这回都要试一试。我要是再失败,就彻底认命了。”王西做着中午饭,说着她的打算。她认准了的事,就非做不可,谁也别想拦住她。
白文良比王西要谨慎得多。他同意做生意,同时又怕陷进去,那样他们可就真的没有回旋的余地了。他们是经不起再折腾了。他想出去找个工作,挣的工资虽然少,但收人稳定。现在他们的生活就需要稳定的收人,稳定的收入是维持生活基本的保证。
他算了一下从东北来到渤海花了多少钱。一万二千元的市容增值费,加上给焉国光送的一万六千,还有生活上的七千元消费,共花了三万五千元。而他们的收人只有他在宏远服装有限公司挣的六百元和王西在鹤双箱包集困公司挣的三百元。这种收支严重不平衡,是一个危险的信号,长期下去是不行的,他必须马上挣钱,马上实现收支平衡。
王西说:“等我上完货,你再去找工作。”
他们去了渤海市的服装市场,服装市场在渤海市的高速公路南面。高速公路从渤海市的市中心区穿过,把渤海市分成东西两部分。他们在市场上看了半天,问了半天,走累了,就坐在市场中心的平台上歇着。
一个穿制服的市场管理员走到他们面前说:“平台上不准坐人,你们不知道吗?”
他们赶紧从平台上跳下来。白文良说:“不知道,要是知道肯定不会坐。下次不敢坐了。”
“交钱。”市场管理员拿出罚款单。
白文良说:“大哥我们再也不坐了,这次就算了吧?”
“少费话,下次再说下次的,先把这次的罚款交了。”市场管理员一瞪眼睛,恶狠狠地说。
王西只好拿出钱。
市场管理员一把抢过钱,也没撕罚款单转身就走了。
白文良说:“败类。”
“恐怕咱们今后要常和这些败类打交道了。”王西说。
白文良说:“交税就是了。”
“没有这么轻松。”王西说。
白文良说:“还能怎样?”
“到时候就知道了。”王西做过生意,对管理人员比白文良了解得多。管理员不只是收该收的,不该收的也要,生意人根本惹不起他们。
王西和白文良去上货那天还叫上了小红。王西给小红打了传呼让小红跟她到即墨去上服装,小红高兴地和他们去了即墨。小红表示她只是参考,不管上,上了万一卖不出去她负不起这个责任。王西说别看你的年龄不大,你想的还真挺多。实际上王西也不会让小红上货,只是多个人放心些。她做过服装生意,对服装不是很陌生,她重操旧业,也是认为自己过去干过,干这个熟悉一些。他们没敢多上,只上了两千块钱的货,每一件衣服都是亲自检查的,可回来还是有好多不满意的地方。
王西和白文良用两个大布包,装着衣服到渤海的服装市场上卖。
市场上零售税是每天拾元。前两天没卖出一件,白交了税,把王西心疼得不得了。王西想这样不行,她想到了逃税,看见收税的就躲起来,收税的走了再重新摆上摊,不交税也就少了一笔花销,卖一个就赚一个。平时可逃税,赶集时不行,赶集时人多,要是跑了,回来就没好位置了。为了得到一个好位置,早晨三四点钟就要起来,到市场上占地方。
王西和白文良每次来到市场上时都有了人,有了车。两轮摩托车和三个轮的摩托车排成了一行。他们有近处的,也有远处的。近的就在市场附近,远的来自几十里外。为了生活,他们整天忙碌着。穿过摩托车地段,才是零售区,零售区还没人,他们来得最早,他们选了一个最好的位置,放下包,把一块塑料布摊在地上,摆上衣服。实际上离卖货时间还早着呢。王西回去吃早饭。白文良一个人看着摊。
天大亮了,市场上才有了顾客,小商贩也就多了起来。挨着白文良摆摊的是一个一米八几个头儿的小青年,他看上去只有二十三四岁,但说起话来倒是一个行家。他骑的是一辆人力三轮车,他把三轮车停在白文良旁边问:“没人吧?”
“没人。”白文良说。
他说:“今天这个集,就跟你老兄做邻居了。”
“你是东北人吧?”白文良听小青年说的渤海方言中带有东北音。
小青年抬头说:“啊。”
“来多久了?”白文良说。
小青年没回答。他不想回答,他很介意这样的问话,就装成没听见,做出全神贯注摆摊的样子。他摆完摊,从兜里掏出一盒烟,递给白文良一支烟,说:“来一支。”
“谢谢,我不会。”白文良说。
小青年说:“省钱。”
“来几年了?”白文良说。
小青年眨一眨眼睛,做了一下回忆说:“三年了吧。”
“三年前渤海还是个镇吧?”白文良说。
小青年来了兴致说:“当时啥也没有,就是个农村。”
“你来得早,也没找工作?”白文良说。
小青年说:“找了,没劲。管得死严,不干了。”
“干这个还行?”白文良说。
小青年说:“做生意分人做。同样的货有人上得便宜,有人上得贵,有人能卖上价,有人卖不上价,没法说去。”
“你在这儿有亲戚吧?”白文良说。
小青年说:“说起亲戚,那可就多了,我叔叔、大伯、姑姑、我姨……一大串,就是没一个当官的,都是老实人,都没出息,只有靠自己混了。”
“你老家是渤海的?”白文良说。
小青年吸了口烟说:“我爸是五八年从渤海跑到东北去的,听说是饿去的。那个年代的事,咱也不清楚,反正五八年时渤海不如东北好。”
白文良看着小青年,觉着这人挺油腔滑调的。
小青年说:“你才从东北来?”
“年初来的。”白文良说。
小青年说:“来得晚了点,现在的户口不好落了。”
“我落上了。”白文良说。
小青年佩服地说:“你行,你挺有人的,没人现在落不上户口,我的一个朋友想落就是落不上,还花了不少的冤枉钱。”
“我也没人。”白文良说。
小青年说:“那你就是干部,只有干部才给落。渤海市政府说干部是人才,你是人才,应该找个好的工作,蹲市场是个没出息的活。”
“挣钱就行。”白文良笑了。
小青年说:“能挣几个钱,你看满市场都是些什么人,都是些三教九流,钱赚不到几个,把人搞得却没了人样。现在找个好工作,钱哗哗的就来了,你老哥可别犯傻,有机会还是找一个好工作最好,最好到公检法部门去。”
王西来了,她用饭盒给白文良带来了饭。
白文良听出小青年对政府的不满。他对王西说:“小老乡。”
“嫂子真是漂亮。”小青年看着王西。
王西不想理他,只是一笑了之。她摆着自己的衣服。
白文良打开饭盒对小青年说:“你吃不?”
“你吃吧。过一会儿,我买点就行了。”小青年说。
市场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开始卖货了。王西货卖得还算顺利,一上午卖出了四件,除去税还挣了二十元。
白文良正在给一个顾客试衣服,一位中年妇女突然闯到他的面前说:“你的衣服质量也太差了,还没穿就开线了,这衣服我不要了。你给我退了。”
“我家没你这货,不是我卖给你的,你认错人了吧?”白文良看出中年妇女手中的衣服是他身边的小青年卖的,但他不好直说,只能推脱。
中年妇女说:“我就是从一个东北人手里买的。”
“你看我这儿哪有和你一样的衣服?”白文良说。
中年妇女看了看王西摊上的服装,确实没找到跟自己手中相同的。她一转脸,看到了才转过身的小青年。她冲着小青年就走过去,气愤地说:“是你卖的,就是你卖的,你给我退了。”
小青年看了一眼中年妇女,爱理不理地说:“衣服是你自己挑的,你不看了吗,当时没问题,我就不管了。”
“你不退?”中年妇女的态度比刚才更强硬了,有点不可一世。
小青年说:“不退。”
“告诉你,我儿子可是公安局的。”中年妇女警告性地对小青年说。
小青年也不听中年妇女的吓唬。他说:“就算你儿子是省长,也不给你退。”
“小东北,你等着。”中年妇女转身走了。
白文良没在市场上卖过东西,也没遇到过这种事,他为小青年担心。他说:“你不给她退能行么?”
“卖一件才挣十元八元的,我再给她退,我还干不干了。”小青年说着他不退的理由。
白文良说:“你走吧,换个地方卖,你再在这儿卖不好,她儿子是公安局的,她去找她儿子了,她儿子要是来找你呢?”
“你别听她胡说八道,打着这长那长的人多了,你要是信就别活了。”小青年说。
白文良说:“她儿子要真是公安局的呢?”
“是就是,我一没偷,二没抢,到时再给她退也不迟。”小青年说。
中年妇女还真的来了,在她的身后还真的跟着一个年轻的警察。小青年没说二话给中年妇女退了。警察没走到小青年摊前,就转身走了。
市场上乱了起来,管理人员拿着话筒喊让大家收摊,说省里的领导来渤海检查工作,要到市场上视察,省领导的车队要从这里经过,让大家把路让出来。
大家你看他,他看你,嘴里骂着收拾着摊。
一个男人在惊惶失措地找着他的钱包,他的钱包没了。
白文良急着上厕所,他跑着去厕所。丢钱包的男人认为是白文良拿了他的钱包到厕所里去销赃了,就追了上去。白文良刚解开腰带,就被丢钱包的男人抓住了后衣服领。白文良伸手打开丢钱包男人的手说:“你抓我干什么?”
“你说我抓你干什么?你把我的钱包拿出来!”丢钱包的男人瞪着眼睛恶狠狠地说。
白文良这一泡尿憋得很久了,正急着往外释放,冷不丁被这人一抓,吓了他一跳,不明白抓他的人是要干什么,愣愣地看着对方。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丢钱包的男人又劈头盖脸地说:“你他妈装什么蒜,痛快地把我的钱包拿出来!老子看见就是你偷的!”
“你的钱包丢了关我什么事?”白文良火了说。
丢钱包的男人见白文良火了,也不敢多说,声音忽然低了下来,差不多是在央求地说:“你给我,有话好说。你给我就没事了,要么我就报警了。”
“你报警吧。我没拿你的钱包,就算你告到公安部,我也不怕。”白文良没当回事。他从厕所里出来,帮王西收拾着东西。
丢钱包的男人跟着白文良,一边防止他溜掉,一边打了报警电话。
警察来了。警察问丢钱包男人报警的原因,丢钱包的男人说他怀疑白文良偷了他的钱包。警察问他为什么怀疑白文良偷了他的钱包,他说白文良离他最近,并在他丢钱包后离开过。警察走到不远处的白文良面前说:“你把他的钱包拿出来。”
“我没拿他的钱包,我没拿!”白文良看一眼丢钱包的那个男人。他目光中带着怒火。
警察问:“谁能证明你没拿他的钱包。”
“我能。”王西果敢地说。
警察说:“你是他的什么人?”
“我是他的女朋友。”王西理直气壮地说。
警察说:“你是他的女朋友,我们就没法相信你说的话是属实的,是公正的,我们不排除你会包庇他的可能。”
“那你们有什么证据来证明钱包是他拿的?警察抓人是讲证据的,没证据抓人是犯法的。”王西质问警察。
警察说:“我们当然要讲证据,丢钱包的人说是他拿的,我们就有怀疑他的理由。”
“那个人若是个疯子,或者是一个精神病患者,他说的话你们当警察的也信?”王西对警察刚才的回答不满。
警察说:“他是一个正常人,不是一个疯子。”
“你们对他检查了吗?没检查你们怎么知道他是一个正常人?这也要有证据来证明才行。”王西说这番话是对警察刚才的话报负。
警察被王西问住了,没回答上来。他们认为王西是在强词夺理,但也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丢钱包的男人对王西吼道:“你才是疯子呢。”
“你不是疯子,你就胡言乱语,随便说别人拿了你的钱包。我警告你,你要对你说的话负法律责任的,你要有证据才行,你有证据吗?”王西说。丢钱包的男人支支吾吾说不上来。
王西不想再说下去,她还要做生意。她说:“我们还要做生意,请警察先生不要打扰我们,我们是交了一天的税的,不干,这税不是白交了吗?”
“我们有权力对被怀疑者进行调查取证,你们必须配合我们的调查,这是每一个公民的义务。”警察对王西说。
王西说:“请便。”
白文良看着丢钱包的男人眼睛都气红了,他真想上前狠狠给那个男人一耳光,可是他现在不但不能发火,还要老老实实地接受警察的问话。
警察问白文良:“你上厕所去干什么?”
“你说呢,警察?”白文良认为警察问了一个十分愚的话题。
警察却没这么认为。警察说:“是銷赃?”
“我没赃。我销什么呢?”白文良回答警察的每一句问话都是无可奈何。
警察转过脸问丢钱包的男人说:“你怀疑他把钱包扔到厕所里了,是吗?”
“是的。”丢钱包的男人说。
警察说:“你的钱包是什么颜色的?”
“粉色的。”丢钱包的男人说。
警察问:“钱包里有多少钱?”
“八十八元二毛吧。”丢钱包的男人说。
警察一听泄了气,钱太少了,这点钱都不够浪费时间的。可又一想钱虽少,事情的性质可不小,偷一块钱和偷一千元钱的性质是相同的,要是抓到个小偷,不也是工作上的成绩吗。警察一想到立功,就又来了精神,就又认真起来。警察说:“你们跟我们到所里去一趟。”
白文良和丢钱包的男人都被带上了警车。
警察向派出所所长做了汇报。派出所所长是一个办事滴水不漏的人。他对待工作丝毫也不马虎。他严肃地说要把事情搞清,不能放过一个坏人,也不能错抓一个好人。但要把事情弄清楚,首先就要找到那个被扔到厕所里的钱包,但是要想找到这个钱包,就要抽出厕所里的粪便才行。派出所所长同意协调市场卫生队,把厕所里的粪便抽干净,看钱包到底在里面没有,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他让副所长亲自指挥人去掏厕所。
副所长不愿意去,可又没办法不去,工作中下级服从上级是工作的程序。副所长带上十儿个警察来到了市场上,负责市场安全的警察找来了市场卫生队,市场卫生队的十几个工人开始掏厕所。
一时间,市场厕所这地方成了全市场上最热闹的地方。
白文良的心七上八下的,万一别人偷了钱包,把钱拿走了,再把钱包扔进了厕所里,到时候恐怕自己全身是嘴也说不清了。要是有相似的钱包自己也说不清,市场上每天有上万人来,这种巧合的可能性是非常大的。
厕所掏干净了,但没找到钱包。
派出所副所长生气地质问丢钱包的男人说:“你还有别的证据吗?”
丢钱包的男人看厕所掏净了也没找到钱包,就没了底气,看了看派出所副所长,颤颤巍巍地说:“没有了。”
副所长本来就不想管这事,现在见没找到钱包,就更加生气了。他认为让他来指挥掏厕所,真是让他丢尽了面子。他说:“那你看见他拿你的钱包了?”
丢钱包的男人没有承认,因为他没有看到白文良拿他的钱包。他说白文良拿了他的钱包,只是他想像的。这种想像是不能作为证据的。
那几个警察也无话可说了。
白文良这回可来了精神,他说:“我可以走了吧?”
没人理白文良。
白文良说:“你别听他的,他是个精神病患者,要是听他的,世界上就没好人了,他的钱包丢没丢谁知道。”
“没你的事了,你走吧。”派出所副所长对白文良说。
白文良转身走了。他想王西一定着急了,他要快点回家才行。王西把衣服拿回家,锁上房门正要去找白文良。她看白文良回来了,说:“没事了吧?”
“没事了,气死我了,这生意我是不想做了,我也做不了,市场上一天我都不想呆。你要做,你做吧。反正我是不干了,我去找工作。”白文良说。王西也在想这个问题,她想两个人都卖衣服不行,才开始做生意,好坏还不知道,不如让白文良先找个工作稳妥。白文良要是能找个工作,就算工资不高,挣的钱用来维持他们吃饭是应该没问题的。这样她卖服装能挣更好,不挣,也误不了事。要是白文良跟她一起卖服装,要是不赚钱,不就又要花本钱了。她现在就是不想花老本,花老本是不行的。她同意白文良出去找工作。
白文良在瑞凯汽车修理厂找到了一个修理工的活。他没干过汽车修理,照学徒工算,每月三百元工资。三百元是少了些,但比没有强,眼下又没有更合适的活,他也就同意了。
白文良到瑞凯汽车修理厂上班了。他上班的第二天,就听修理工张师傅和李师傅在一起议论焉国光的事。张师傅说焉国光在望海镇当镇长的时候,收了一个企业大老板的三十万块钱,被查出来了。张师傅说为了稳住焉国光才先把他从望海镇调到涯头镇,调走就开始查了。李师傅补充着说,焉国光还收了一个东北人的一万六千元钱,说给人家安排工作,也没给人家办。张师傅说不是焉国光不想办,他是还没来得及办,他后来想把钱退回去,又没找到这个送钱的人。李师傅说,我就不信找不到,还是焉国光不想退,想退不可能退不成,电话、传呼还联系不上?张师傅说,听说那个送钱的人真就没留电话,也没留传呼。李师傅说我还是不信,不认不识的就给焉国光送去一万六千元钱,钱是随便送的?张师傅说真是的,他发现出事了,把钱退回去,罪不就小了,我儿子在检察院,他说的还有假。李师傅说,没让他退回去就对了,像焉国光这样的贪官,多让他坐几年牢就对了。两位师傅做梦也没想到,白文良就是他们说的那个送钱的东北人。他们怎么也不会把白文良跟焉国光联系在一起。在他们眼里显然这是不可能的事。白文良听得仔细,也记在心里。他回家就跟王西说了。
王西说咱当时也没个电话,也没个传呼,看来没有真是不行了。白文良同意马上给王西买一个传呼。他们两个人就出去买传呼机了。他们一连走了好几家通讯公司,也没看上个中意的传呼机。
当他们走进风海通讯公司时,白文良愣住了,他看到了纪虹。纪虹也看见了他,四目相对,一时无话表达。白文良转身就走。
纪虹追出来喊:“文良。”
白文良没回头。
王西把眼前的事都看在了眼里。她细细地看了看纪虹,才出去追白文良。白文良气得脸色紫青。王西问:“她是谁?”
“我不认识。”白文良气呼呼地说。
王西不相信白文良说的话,这分明是一句假话。她说:“你不认识?你不认识她,可她认识你。
她是不是纪虹?”
白文良沉默了。
王西问:“你在宏远服装有限公司被辞是不是和她有关?”
“我不知道。”白文良说。
王西说:“肯定跟她有关。”
“也许吧。”白文良说。
王西问:“为什么?”
“我哪里知道。”白文良说。
王西说:“你没去问她?”
“我问她,我有什么理由问她,我有权力问她吗?”白文良说。
王西问:“你刚才为什么走?”
“我不想看见她。”白文良说。
王西说:“文良,我不想你有事背着我,任何事我都可以原谅你。你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你想得太多了,我没有事背着你。我只是感觉我的被辞跟她有关系。”白文良咬着牙。他对那次被辞怀恨在心,他是不想离开宏远服装有限公司的。他嘴上说不是跟纪虹有关系,可心里认为就是跟她有关系,他不想见到她。可他又一想,刚才他做得也过于武断了,过于不理智了,他太冲动了,他应该听她把话说完。
王西说:“你恨她?”
“不知道。”白文良说。
25
纪虹离开宏远服装有限公司后,往公司去过电话找白文良。公司的人说白文良被公司辞退了。纪虹一想,就是刘明亮做的决定。她知道是自己连累了白文良。她不知道白文良的住处,白文良又没别的联系方式。她根本找不到白文良。白文良去过她家,她就盼着白文良去找她。但是她一直没等到白文良。今天,她遇上白文良是一个意外,但还没等她说话,白文良就走了。白文良生她的气,肯定是因为工作被辞了的事情。
陆亭亭来了。她说:“又想他了?”
纪虹像没看见陆亭亭一样。
陆亭亭说:“你这死人,我可没惹你,你跟我生的是哪门气。”
“我见到他了。”纪虹说。
陆亭亭说:“在哪儿?”
“就在这儿。”纪虹说。
陆亭亭东张西望地说:“他人呢?”
“走了。”纪虹说。
陆亭亭说:“你们谈了?”
“谈,哼!”纪虹一摇头。
陆亭亭一副调侃的口吻说:“你这死人,我真是拿你没办法。我看你就死了这条心吧,他心里也没有你,你又何必这样痴情呢。男人有的是,像我们纪虹小姐这样美貌的女孩子,还愁嫁不到一个富有的男人、多情的男人、洒脱的男人吗?”
“我就是喜欢他,从见到他第一面起就爱上他了。”纪虹说。
陆亭亭说:“纪虹小姐,你没看走了眼吧?你现在回心转意还来得及。”
“他身上有高仓健的气质。”纪虹说。
陆亭亭说:“他是一个从东北来渤海的移民仔;他是一个穷光蛋;他是一个不懂女孩心的男人,他不值得你爱,你要是爱上他,你就是世界上最大的傻瓜。”
“我不怕他穷,穷我也喜欢。我是傻瓜,我愿意。”纪虹跟陆亭亭唱反调。
陆亭亭说:“你不可救药了。”
“我太痴情了?我真的上火了。”纪虹说。
陆亭亭说:“别烧着了。烧着了,我还得叫消防车。”
“你就笑话我吧。”纪虹说。
陆亭亭一拍胸脯说:“纪虹小姐,我能为你做什么?你就尽管说好了。我会为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有你这句话就行,你帮我找到他好不好?”纪虹说。
陆亭亭说:“他住在哪?”
“我不知道。”纪虹说。
陆亭亭说:“他的手机、电话、传呼呢?”
纪虹摇头。
陆亭亭表现出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说:“你一点线索都没有,让我到哪里找?我总不能为找他,去满大街转吧?要是那样,我不是成疯子了吗?”
“我要是有线索还用你找。”纪虹说。
陆亭亭说:“也是,我们的纪虹小姐不是让我去当媒人,而是让我去当侦探。当侦探,那就是做大海捞针的事了。我会努力去找,妹妹,你可要好好等待哟,结果谁也说不准。”
纪虹笑了。
陆亭亭站起来说:“我去找耿浩,我要和他摊牌,先走了。”
“你不要跟徐克在一起。他这个人跟耿浩可不同,你要时刻小心。”纪虹是反对陆亭亭跟徐克在一起的。她除了认为他们的年龄不相当外,更重要的是徐克的人品。她没见过徐克,只是从陆亭亭口中得知的。她完全是凭感觉来评价徐克的。
陆亭亭对纪虹一笑,就走了。她出来,就上了徐克的车。
徐克租了一辆旧桑塔纳,开着玩儿,摆阔气。他问陆亭亭去哪里,陆亭亭说,回天缘人婚纱影楼。徐克是不想让陆亭亭回去的,他想把陆亭亭带到他租的房子里。他虽然认识陆亭亭的时间不长,但他已被她那迷人的少女姿色所迷惑。她在他的眼里就是一个风情万种的女人,就是一朵含包待放的花朵,他想得到她,他想用他男子汉的力量摧毁她少女的身心,让她结束这个纯真的人生时代。他想了好多,可是到现在,他还没有一次真正得到过她,哪怕是一次也好,也是一种幸福。他看着她,就像一只馋嘴的猫见到了鱼儿一样,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目不转睛,直流口水。他急不可耐,不过他还是克制着。他现在只有做着放长线钓大鱼的计划了,他只有耐心等待,见机行事。他不情愿地说:“就直接回去?”
“那还去哪里?”陆亭亭有点生气,她瞪了徐克一眼,她对他的这个态度反感,想刺激他一下,更是想试探他这个人的心理承受力。她直截了当地说:“不算你老婆的。你个人现在有多少钱?”
“几十万吧。”徐克毫不隐瞒地说。
陆亭亭一本正经地说:“我听人说你的钱是你老婆前任丈夫留下的,这是真的吗?”
“那些人是在胡说。我的钱是我自己做生意赚的。你告诉我是谁说的?我非杀了他不可。”徐克的脸红了。
陆亭亭不动声色地说:“你这人真粗野,拿杀人不当回事,我听说你老婆就是杀死了她的前任丈夫,是吗?”
“谁说的,你告诉我。我非把他的舌头割下来。”徐克疯了般的恼怒。
陆亭亭说:“我才不信呢。我要是信,我也不会上你的车了。”
“我知道你不信,你不信,我还是想教训他,让他闭嘴。”徐克说。
“我是听警察说的。你知道,我叔叔就是警察,我跟好多警察都熟悉,不过,警察只是说怀疑过,并没有证据,如果警察要是有证据,你老婆还能呆在家里吗?不早就被抓起来了。”陆亭亭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徐克。
“就是,警察胡说。太平日子,他们没事做,闲得难受。”徐克说。
陆亭亭让徐克停车。她从车上下来,趴在车窗上说:“你别再来找我了,你要是再来找我我就报警了。”
徐克没想到陆亭亭会在和他交往只一个月的时间就离他而去。他没再多说,可他没有死心,他相信他是能得到她的。他了解她,她是任性的,他不能过急,只能顺着她,慢慢来。他看着陆亭亭一扭一扭地在人群中消失。
徐克回到酒吧,见李娜娜一个人在屋里,看着来气,就想发泄心中的不快,他冲上前狠狠地打了她一个耳光。她没想到他会上来就打她,她不敢还手。她还过手,她是打不过徐克的。她无力的还手,反而会得到他更为猛烈的拳脚。她忍着会好得多,当他打得没劲了,也就不打了。
李娜娜缓过神后说:“我同意离婚,只是你不能要那么多钱,我岁数也不小了,出去找工作不好找,只好自己想办法。你把钱都拿走,我怎么办?再说,孩子还跟我,你不为我想,也该为孩子想一想吧,孩子是你的肉。”
“我不跟你离婚,你的日子也未必好过。这辈子我对你就这样了,死不死心是你的事,我给你三分之一的钱,最少也二十几万,二十几万还不够吗?你还可以找一个更有钱的男人,找个像柳郁南那样的老头,只要有钱你不就跟吗?孩子我不要,生这孩子时,你还是柳老头的老婆,你和他睡觉,你又和我睡,你是一个不纯的女人,你是一个不纯的娘。娘不纯,孩子也不纯,我不要这个杂种,我要和一个纯情的女人生孩子,那才是我的孩子。”徐克滔滔不绝地说。
李娜娜说:“你不是人,徐克,你不是人。你知道柳郁南没生育能力了,你敢说你不知道?”
“我不是人,我是狗,那你也是狗,你是一条母狗,生出的也是狗崽子。
李娜娜说不出话,双眼瞪着徐克。
徐克凶相毕露地说:“你瞪我也没用。再瞪,我把你眼睛挖出来。”
“我这就跟你上法院。”李娜娜懊恼着。
李娜娜下了决心要和徐克离婚,哪怕她一分钱不要也离婚。她对徐克死了心。在他们去法院的路上,徐克说你多要钱也可以,要多了,我还去找你,只要你不怕就行。李娜娜不说话。她只是不想再看徐克一眼。
法官想为他们做调解,李娜娜说不用调解,她说离婚是她惟一的选择。徐克没料到李娜娜会如此冷静,见李娜娜冷静,他却显得慌了。法官问李娜娜离婚的要求,李娜娜说没要求,只要有离婚证就行。法官说当然有离婚证,离婚是受法律保护的。
李娜娜转过脸说:“徐克,你听见了。”
“听见了。”徐克没弄清李娜娜话的用意,就顺口说了。
法官问徐克:“徐克,你的要求呢?”
“孩子我不要,钱我要。”徐克说。
法官对徐克不满意。几个法官商量了一下又问李娜娜:“你真的没要求?”
“没有。”李娜娜说。法官做了判决。李娜娜主动把房子给了徐克,她只要了九万元现金。
徐克在与李娜娜离婚一个星期后和一个开发廊的女人结了婚。
李娜娜在渤海没房子,她也不想在这座城市里住下去了。她想回乡下老家去,她生怕徐克再找她。她在法官判决时之所以没提出她的要求,就是因为这钱都不是她的,钱是柳郁南的。她想开了,别人的钱就归别人好了。她的这一想法是在她多次遭到徐克毒打后产生的,她想这也许就是对她的回报吧,谁让她对柳郁南不好呢,谁让她的心眼不正呢。她现在怀念她跟柳郁南在一起生活的日子。她离开渤海的前一天,到市场上买了一些东西准备带回家。她在市场上看见了卖衣服的王西,王西也看见她了。王西不想同李娜娜说话,李娜娜主动上前跟王西打招呼。
王西还是喊了一声舅妈。李娜娜停了一下说,你舅舅不是我害死的。王西没想到事情过去这么长时间了李娜娜会再提起这件事。李娜娜说当时我是想害死你舅舅,我也把药放在了水杯里,但药被那只小花猫喝了,我是从厕所里出来看到小花猫喝的。王西把眼睛睁得很大,眼球好像都要掉出来了,她看着李娜娜,她不相信李娜娜会对她说这些话,这些话可不是乱说的。她愣愣地看着李娜娜。
李娜娜又对王西说,你舅舅是心脏病复发死的,这肯定没错。王西不清楚李娜娜说这些话的用意,她只是听着。李娜娜拿出一千元钱给王西,王西不要。李娜娜说算是借给王西的,等王西有了再还她。王西还是不肯收下,李娜娜只好把钱放回包里。她说在外面闯社会不容易,今后还会有很多让你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但最要紧的是自己要行得端,走得正。这时来了一个买衣服的顾客,王西过去卖衣服了。
王西回到家,把见到李娜娜的事告诉给了白文良。白文良说李娜娜不是个好东西。王西问汽车修理厂的活多不多,白文良说活还可以,只是发工资不及时,个体老板都是这样。王西说不及时也不要紧,只要给就行。白文良说两个月没发工资了。王西说那你两个月后才能拿到工资,时间也太长了。白文良说现在的个体老板不都是这样,能扣就扣,能不给就不给,狠着呢。王西说人家美国、日本、德国不都是个体经济吗,也没像咱们国家这样。白文良说人家一开始就是个体经济,各个方面都是健全的,咱们国家的制度还不健全,就让个体老板钻了空子。王西说你要多个心眼,别让老板给耍了,别给别人钱,不给你,等我挣到钱你就不去干了,咱们自己干。
白文良每天早晨七点钟到瑞凯汽车修理厂工作。瑞凯汽车修理厂共六名工人,三名大师傅,三个徒工。一个师傅带一名徒工,活还是不少的。中午路远的买点吃,路近的回家去吃。白文良去市场上,抽空买了盒饭和王西一起吃。开始白文良下班换衣服,后来不换了,他觉得换衣服麻烦。王西见到白文良这样就难过,她说难道说来渤海真的是个错误吗?让你干这活,我真的心里不好受。白文良说没事,人活着就这么回事,走到哪步田地谁能说得准。
白文良也不想干这又累又脏的活,为了生活他真的没办法了。王西的生意刚开始,还不知会怎样。他要挣出两个人的吃饭钱,只有这样他们才有发展的机会和资金的原始积累。他只有去干这种在他看来是最没出息的活了。为了生活,他想不了那么多了,只要给钱就行。他没权利去选择。他从上班的那一天起就拼命地干,放下这个活就去干那个活,他总不让自己闲着。他知道这是个体企业,给多少工资都看老板的心情,老板看你顺眼就会多给你,看你不顺眼就会少给你,不给你你也没办法。老板要是不想给你,也是会找出千万条理由的。你不能说他说的没有道理。比如说你干的活不好,客户对你的服务不满意,你没按要求节约材料等。应该说瑞凯汽车修理厂的老板对白文良干的活还算满意,老板训过其他两个徒工,就是没训过白文良。
白文良每次回到家,都把在汽车修理厂发生的事讲给王西听。王西说老板不说你还不好,让人家说就不好了。你别让人说,让人说了工资肯定不高。王西说你就能挣三百呀?老板不能多给点吧?白文良说我想也应该能多给点,我的活是干得最多的,除非老板瞎了眼睛,看不见。
白文良总算盼到了开工资的日子,他领到了二百三十元钱,另外两个徒工分别领了三百元和二百九十元,这可真把白文良气坏了,他直接找到老板问给他的工资怎么少了。老板说第一个月给你这个数已经够多的了,要是不看你干活好,连这个数都不会给你。你没干过,没收你的学徒工钱就不错了。白文良说来厂时你也没说要学徒钱,若说了,我也不来。老板说过了学徒期给你涨一涨。白文良是一个性急的人,他认为自己得到的报酬和自己付出的劳动相差太大了。他说,我不干了,你把工钱付给我。老板说才发了工资你就要工资哪有这种事。你下个月再来吧。白文良说你是个体老板,又不是公家的,你一个人说了算,你给我就行。老板说,我是个体老板,但家有家规,国有国法,厂有厂的纪律,有厂的制度,就算是一个人的工厂,也有个制度,不能因为你破坏了厂规。让你下个月来你就下个月来。旁边的师傅怕闹出事来,就劝白文良走,不让他要下去。白文良看实在要不出钱来,就走了。
走在回家的路上,白文良的心情十分沉重。他是经历过求职的艰辛的。他又将面对求职,他又没了收入。他回到家时王西还没回来,要是往常他就会去市场上接王西。今天没有,他躺在床上不想动。
王西回来心情也不好,她今天税钱都没挣出来。她推开家门,看白文良躺在床上,转身去了厨房,掀开锅,锅里什么也没有。她把锅盖啪地扔回了原处,折回身,对仍旧躺在床上望天的白文良没好气地说:“看看都几点了?饭也不做?”她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埋怨。
白文良把落在棚顶上的目光一点点转向王西。他的表情很不高兴,但还是起来准备去做饭。
王西感觉有点不对劲,平常的白文良不是这样的,就对着他的后背说:“你今天是怎么了?话也不说,脸色也这么难看,出什么事了吗?”
白文良没说话。王西见白文良不吱声,气就不打一处来。加之她今天连税钱也没挣出来,心情就更加糟糕了。白文良动手去拿锅盖。王西几步走过来。抢过白文良手中的锅盖说:“不用你,我自己做!”
白文良一声不吭地往屋里走。
王西回头看了他一眼,大声说:“你回来!”
白文良停下脚步,回过头,莫明其妙地看着王西,不知道她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白文良阴着脸看着在锅灶前忙活着的王西。白文良说:“啥指示?快说!”
王西把锅刷完了,直起腰,抬眼看了一下白文良说:“啥指示?没啥指示,我做饭,你得陪着我,就这指示。”
白文良拿了一个小马扎在离王西不远处坐下了,他从兜里掏出二百三十元钱扔给蹲在地上摘菜的王西。几张薄薄的钞票散落在菠菜上。王西瞪了一眼白文良,但很快就把钱捡在手里面,数了起来。只是不到几秒钟,她的表情就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这么少?”
“给你点就不错了!”白文良没好气地说。
王西说:“不是说好了给三百元吗?”
“说好的事多了,现在的老板还算是人?嘴上说给你一千两千都是他,实际上给你够喝粥的钱就不错了!”白文良说。
王西说:“起早贪黑地给他干,他这不是拉完磨杀驴吃吗?你应该跟他好好理论理论,凭什么说好了给三百,到头来就给这么一点?”
“你以为我是谁?想去理论就去理论?你以为老板会给我理论的理由?”白文良说。
王西有点愤愤不平,加重了语气:“他这是在欺负你!欺负你!你知道吗?”
“我知道。那你要我怎么样?打他骂他?还是把他送到公安局?啊?”白文良停顿了一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接着说,“我不干了。”
王西瞪着眼睛看着白文良,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她的大脑一片混乱,像是同时塞进了几十只苍蝴,嗡嗡地叫。很长一段时间,她才缓过神来,说:“要本事没本事,要关系没关系,那你干什么?没长个脑袋想想,好活能落到你头上?”一想到白文良再次失业了,自己的生意也不好,王西的心情一下子就一落千丈。她理解白文良的心情,给个体老板干活不容易,要看老板的脸色不说,拿多少工资根本就没个保障。用你干活时,老板的话一掷千金,句句说得响当当的,你一要工资,他就跟你翻脸,不认账。白文良从到瑞凯汽车修理厂上班那天开始,就起早贪黑地干,力没少出,汗没少流,生怕自己少干一点活,让老板不满意。就算你累死在工作台上,那是你活该,你命短,与老板有什么关系?到头来还是挣这点钱,让人难以接受。话又说回来,少是少了点,但是两个人省吃俭用也够一个月的了。要是没这二百三十块钱,就得饿肚子。
王西想了一会儿,劝白文良说:“你再忍一忍,等我的生意好了,你再不干还不行?”
“我跟老板吵起来了,就是我想干人家也不会用我了。”白文良垂头丧气。
王西不相信他的话,以为他是不想去干了,用这话骗她。她说:“你骗我?”
“我骗你干吗?那个该死的老板!我一眼都不想多看他了!”白文良甩着两只手,无奈地看着王西说。
王西的情绪沉了下来,好像是掉人了一个无底的深渊,看不到希望,看不到阳光。两个人在黑暗中挣扎着,不知道生活何时是尽头。她真的不明白白文良在想什么,就算是不为她想想,也该为自己想想,生活是要吃饭穿衣的,每一样都离不开钱,如果他一时半会儿找不到活干,那他们两个人的生活可就惨了。她突然想起一句不知道是在哪本书上看过的话:人在地震时没有喊晕的权利,在贫穷时没有喊苦的权利。他们已经走到这个山穷水尽的地步了,还讲什么面子不面子的?眼前吃饭最要紧,挣钱最要紧。她真的生白文良的气了,一个大男人应该能伸能屈才行,这点挫折算什么?所以,她就对白文良的辞职表示不满。
“你不该一时冲动做出这种决定。你想没想过,你不干,这日子可怎么过啊?是你能不吃?还是我能不吃?最起码你也应该和我商量一下,我们现在不是要面子的时候,也不是置气的时候,而是考虑如何攒一点钱,等我们有了这些条件,才可以要你那可贵的面子,不是吗?”王西数落着白文良。
白文良没想到他的辞职,不但没得到王西的理解,反而让王西揪住了小辩子,数落起来没完没了。他烦透了,他不信离开这个单位,就会一下子跌入人生的低谷。但是,王西这么一说,他也开始隐隐担心,真怕自己在很长时间内找不到工作。即使找到了,又怕是上一份工作的重复。这样一想,他也怪自己的一时冲动,但是,说出的话跟泼出的水一祥,是收不回来的了,何况是大男人呢,他不想走回头路,索性一言不发。如果他再吱声,两个人就有可能爆发一场战争,他不想为这事与王西吵架,任王西一个人坐在那儿唠叨。
白文良越是不吱声,王西越是想说话。她把手中的二百三十块钱扔在白文良的脸上,仍旧是唾液横飞,愤愤地说:“邓小平还三起三落呢,难道你比伟人还伟大?韩信还受过胯下之辱呢,你以为你是谁?我就不明白你到底能干什么?你是天才,还是贵族?我告诉你,大男人忍一步海阔天空!你连这点道理都不懂?你还算是什么男人?”白文良翻着白眼,想制止王西,但是,此时的王西已经像炒爆了的豆子,是不会听他一句话的。他真想冲上去狠狠地把她唾液飞扬的小嘴巴打哑巴了,但是,他还是忍住了,起身,四仰八叉地把自己摔到床上,看着天花板。
不知过了多久,王西叫他吃饭,他早就没了食欲,满肚子是气。他不想吃饭,王西叫他,他就像没听见一样,仍旧四仰八叉地躺着,眼神空洞、茫然,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见他没动静,王西走过来用手拨拉了他一下,他仍没动。王西突然笑了。笑了的王西早已经把刚才的事忘了,好像两个人根本就没有发生过刚才的一番唇枪舌战一样说:“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你不吃你是傻瓜!”
白文良嘴上不说,心里却被王西给逗笑了。他从床上腾地坐了起来,一把抱住王西的身子,把她整个人都抱在怀里,咬着她的耳垂,一改刚才的冷脸,柔声说:“老婆,相信我是天下最好的男人,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给我时间,好不好?”
“谁是你老婆?”王西一笑。
白文良的手放在她的乳房上,一脸坏笑的样子:“你是说除了你我还可以找别的女人?”
王西的小拳头砸到了白文良的胸脯上。
白文良就势吻住了她的嘴唇。在他怀里挣扎的王西一点点地瘫软下来,好像是饥渴了多日一样。白文良吻得那么贪婪,那么忘我,那么情不自禁。王西的双手环住他的脖子,他的手紧紧地搂着王西的腰,两个人缠在一起,久久不肯松开。
发生在这对“非法小夫妻”身上的这场急风暴雨般的战争,立刻烟消云散了。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就过去了一个月。这一个月,白文良一直不停地找工作。王西虽然因为工作和经济上的事责怨白文良没本事,没能力,但毕竟还没达到天天吵架的地步。双方也都尽力回避一些不愉快的话题,找一些开心的话来交谈。可是一个月过后,白文良的工作仍没有着落,现在两个人的开销主要靠王西生意上赚的那点钱,那点微不足道的收人根本不够他们开销的。他们就算是节衣缩食,还是要赤字。他们的心情还是如同一把易然的干柴,一点就着。这把干柴终于被王西脚上的鞋意外的断裂给引燃了。
那是一个下雨天。王西脚上穿了多日的鞋底突然断了,泥水从鞋底的断裂处涌进了鞋里。一路上,王西的脚都在又脏又臭的泥水中打滚,干净的白袜子立刻黑成了泥球,这对于特别喜欢干净的王西来说不啻于把她活生生地扔到泥水沟中一样,她那颗浪漫的心一下子又回到现实中。她看到自己辛辛苦苦一天下来,赚到手的少得可怜的钱,心情猛然悲切起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咬住嘴唇,不让它掉出来。没来渤海之前,她的生活虽然不是很富有,但还是很讲究情调和品味的。她是来寻梦的,让爱情和青春更加灿烂的,现实却不是这样,生活的拮据,让她束手无策。她脚上的这双鞋还是在家时买的。眼前她最需要的这双鞋不过是二三百元钱,可就是这么点钱也难住了她,也成了她一个心事,成了她一笔巨大的开销,但又不能不买。思来想去,她还是想买一双稍稍好一点的,能适合各种场合穿的鞋。
回到家里,她的脸色很不好。这时白文良早把饭做好了,很简单的白开水煮面条,外加一袋葱拌大酱。这就是他们的晚餐。这些日子,他们两个人几乎是天天吃这种饭。王西本来就不爱吃面条,又连续吃了这么多天,一见到面条就反胃。白文良把面条端到她的面前,她一下子就没了食欲,阴着脸。白文良也没注意到她表情的变化说:“你吃呀!”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王西把筷子一摔,气恼地说。然后,她站起来,往床上一躺,两只脚一蹬,鞋子就掉了。哪还有脚的模样?往日一双嫩白的小脚被一团泥裹着,连袜子也看不出来了。
白文良被她的样子弄得莫明其妙。他放下饭碗,看着躺在床上的王西,他说:“你又怎么了?小祖宗!”
“我要买鞋!我要买鞋!”王西在床上打滚,嘶声地喊。
白文良这时才看到她一双黑泥一样的小脚还在蹬着呢。他的心也一下子沉重起来,但是表面上还故作放松地说:“买就是了。”一边说一边拿起王西扔在地上的鞋,看了看又说,“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呢。要不,我陪你去修修吧,修修一样穿。”
“修!修!你就知道修!你拿我当什么?是街上拾来的破烂,还是叫花子?”王西从床上坐了起来,斥责白文良。每当王西说这些话时,白文良就有些底气不足,极力克制着自己的脾气。他扔下鞋,打来水,让王西把脚洗了。王西不洗,白文良只好动手给她洗。王西这才破涕为笑,才换上干净的拖鞋。
然后,两个人到外面去买鞋。走出小区,就是一条街,正是夜市时间,卖什么的都有,自然有不少卖鞋的。白文良领着王西直奔夜市。王西不想去夜市。她想到超市买一双好一点的。白文良看出她的意思,不赞同她到超市去买,他的意思是超市的东西贵,如果到夜市去买,能省不少钱。
王西瞪着眼睛说:“我就要到超市去买,我凭什么只能穿夜市上的鞋?夜市上的鞋都是‘星期鞋’,只能穿一个星期,有的还穿不上一个星期就坏了,全是破烂货。我不去!”
白文良说:“超市不能去,没钱!”
“我跟你吃苦受累也罢,漂泊流浪也罢,什么都可以听你的,但是这双鞋,我非要自己做一回主,用不着你来决定!”王西一听说没钱,就更火了,没钱不是她造成的,而是白文良自己无能,没钱怨不着她。她的大嗓门引来好多过路人的张望。她才不怕呢,谁爱看谁看,反正她是谁也不认识,别人也未必能记住她。
见王西执意要去超市,白文良拗不过她,又不想同她在大街上吵吵闹闹,就一声不吭扭头回家了。王西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大步流星一个人去了超市,到那儿就买了一双二百八十块钱的红色牛皮鞋,她穿着新鞋回家了。
白文良一看发票上的价钱就火了。他埋怨王西买的鞋贵了。他心疼那二百八十块钱,这差不多是他们两个人一个月的生活费。他把发票摔到王西的脸上说:“你有钱了?你还是大款?你还是皇帝家的公主?”
“我又没说这一辈子非你不嫁,我穿多少钱的鞋,我花多少钱都是我自己的事,与你姓白的无关,你无权管我!你现在怕花钱了?你知道没钱了?你知道没钱,你不出去挣,你从来到渤海后,就成了废物,你还能干什么?”王西毫不示弱地说。
白文良也恼怒起来。王西的话刺伤了他的自尊心。他是一个自尊心非常强的人,他不能容忍别人伤害他的自尊心。他本来对来渤海就有顾虑,现在落到这个地步,一肚子的气早就想发了,但一直没发出来,他终于暴跳如雷了。他把那双断底的鞋从门口扔了出去,吼道:“渤海不是你要来的吗?你妈反对,你不听,我劝你多考虑考虑,你也不听,你说你舅舅在这儿,你那该死的舅舅呢?”
“你来渤海后悔了?后悔你回去。”王西说。
白文良说:“如果不是户口和工作关系都弄来了,我早就让你回去了。我才不会等到现在呢。”
“你回去拉着我干什么?”王西说。
白文良说:“我花了我姐的钱,她不要,我也要还,我……”
“钱我还。”王西说。
白文良说:“你拿什么还?”
“这你别管。我说还我就能还上。”王西现在也不知自己用什么来还,她只是承诺。
白文良说:“看把你本事的。”
“我没本事。”王西说。
白文良说:“你就想卖衣服?”
“你别管我,你后悔你就回去,我不栏你。”王西说。
白文良说:“你是说气话吧?”
“说真的。”王西说。
白文良说:“你不想我?”
“男人都一样,跟谁还不是一辈子。”王西说。
白文良说:“你看收破烂的那个老头行不?你要认为行,我去给你说一说。”
“你少气我。”王西说。
白文良说:“你也少气我。”
王西说:“还有九天就过年了,年前就这样了,过了年,你看你该干什么就去干什么吧,我也不拦你。”
“行。你说的。”白文良说。
王西说:“我说的,你记清楚了。”
“我当然记着。”白文良说。
王西说:“你一个男人不知道挣钱,你还有脸活着?死了算了。”
“我给你赚钱。”白文良说。
王西纠正说:“不是给我,是给你自己。”
“对,给我自己。”白文良说。
他们两个人吵着进了被窝,天冷了,盖的是双层被子,背对着背,谁也不理谁。屋里是那么冷,头也不敢伸到被子外面来,只能把头缩在被窝里。夜是那么静,没一点杂音,只有他们的喘息声。两个人都想着心事。他们来到渤海大半年了,在这一段特殊的日子里,经历了那么多从前连想都想不到的事,现在不得不反思来渤海是对还是错。
王西想也许当初不应该让白文良跟自己来渤海,白文良若不来渤海,在凤翔过的仍是平静而无忧无愁的生活,每天到点上班,到点下班,回到家吃现成的饭,时不时和几个哥们儿到饭店喝上一顿,遇事也不用问,由父亲顶着,过着公子哥儿的生活。而来到渤海,确实让白文良吃了他从没吃过的苦头,这或许就是她的过错。
白文良想自己确实是一个没用的人,离开了工作就挣不到钱了,一直给人家干,干来干去没挣到钱,反倒干回家了,无事可做了。他认为应该挣钱。从前他从没认为钱是如此重要,现在意识到了,才知挣钱是一个人生存能力的体现。他想柳郁南一个老头都会有那么多的钱,自己有文化,又年轻,怎么就挣不到钱呢?最让他感到难过的就是眼前的现实生活,屋里很冷了,水桶里的水半个月前就结冰了,睡觉时要把头罩在被子里,不敢露出来。王西的手生了冻疮,一挠就烂。他们呆在这冰冷的屋里也不舍得生炉子,自己不悲哀吗?不难过吗?他哪还算是个男人?他这不是成了废人了吗?还用王西说吗?
这一夜他们谁也没理谁,两个疲惫的人,躺在破旧的房子里,再也没有信心沟通了。他们都想休息休息,做一个短暂的休整,才能有新的力量。
王西起床以后,发现外面下了一场小雪,雪还没有停,细小的雪花零零散散地在空中飘舞。她站在门口,看着灰蒙蒙的天空,眼睛有些潮湿。她想起北方的老家和那里的亲人了。她突然觉得很孤独,很无助。渤海的繁华是别人的繁华,这个城市的每一个角落都不属于她。她像是一个寄人篱下无家可归的孩子,蜷缩在渤海一处小小的角落里。她的酸甜苦辣是自己的,她的孤独和无助是自己的。没有人知道她是谁,她过得怎么样。想到这里,眼泪滑出了眼窝,她用手擦掉了脸上的泪水,打了一个冷颤,转身回到屋里。
冬天来了,她的身上还穿着那件薄薄的小毛衣。随手在纸箱子里找出了一件厚衣服,这件衣服是她以前穿过的,来时嫂子邹荣娟还不让她带,嫌这件衣服太旧了,说到这里买新的。王西也觉得旧了,但这是惟一的一件厚衣服,只有它才能抵挡寒冷。穿上这件衣服人笨了很多,走起路来也不灵活了。她吃力地拎起装衣服的黄色大布包,背在肩上,就朝屋外走去。一出家门,迎面吹来一股冷风,她打了一个冷战,步履蹒跚地走向市场,开始她新一天的生活。
自从白文良到瑞凯汽车修理厂上班那天起,王西每天都给白文良做好了早饭后,才去市场。现在她不用做早饭了,一是没心情,二是不必要,因为白文良不上班了,吃饭早点儿晚点儿不要紧,要紧的反倒是她自己,她常常是饿着肚子去做生意。她的胃时常会莫明其妙地疼痛,这就跟她的心情一样,她的心疼痛,她身上的每一根神经也在疼痛,她感觉到她的生活也跟着疼痛。
白文良一个人躺在床上也躺不住,他起来没做饭,只是吃了点昨晚的凉饭,就上街了。
到年根了,街上的人也多了起来,买东西的,卖东西的,一个挨着一个,一天的生活开始了。人们好像都有事情做,好像都很忙。只有白文良不知自己该做什么,只有他是一个闲人,也只有他一个人是在大街上瞎走。他走得茫然,走得没目的。人闲着也难受,不是幸福。生活的本意就是为生存而活着,不活动了,就失去了意义,失去了朝气,这是违背生命规律的,当然也就起到了相反的作用。他想去找工作,想去赚钱,却没有了信心。太阳高高悬起的时候,他不知不觉中来到了市场上,穿过纷乱的人群,走到王西的面前。他完全是不由自主的,身不由己的,像被一根绳子牵来的一样。除了这里,他在这个城市里,再无处可去了。他想到王西很可能还没吃东西,就给她买了一块发面饼和一根火腿肠。王西和一个中年女人砍着价钱,女人的意思是嫌太贵,王西立马给她降价。女人还是嫌贵,再降,就赔钱了。王西不耐烦地挥着手,她的意思是让女人快点走,看谁家的便宜买谁家的去!反正她的是不能再便宜了,要买就这个价,不买就算了。她不爱跟她瞎叨叨,女人嘟嘟囔囔地走了。她看见白文良一直站在她跟前,他的手里拿着面饼和火腿肠,却不给他好脸色,她不打算原谅他。他太让她失望,简直就是失望透顶。
王西伸手拿过他的火腿肠,没说话。
白文良知道王西还在生气,也没有原谅他的打算,便没好气地说:“你有完没完了?”
“没完!”王西说。然后低头吃她的火腿肠。两个人都带着明显的怨气。生活闹到这种地步,总是有没完没了的指责。
白文良白了她一眼,没说话。他真的不想在大庭广众下,把两个人之间的事闹得尽人皆知。这些日子,王西说不出为什么,见不到白文良还有点担心,见到他就说不出的烦。王西把口中的饭咽下去,见他不走,扫了一眼说:“你别站在我这儿!”
此时的白文良真想冲上去猛打王西一顿,把心中的怨气全发泄了。他看市场上人来人往的,又把冲在胸口的怨气给克制住了,转身走了。他从没这样生过气,现在,他不是气,而是恨!他对王西突然生出一股恨。他知道王西是因自己没挣到钱而讨厌他。他没有在街上走的心情,一上午他走遍了渤海小城,他累了,不想做没意义的事。他回到家,一个人生着气。他想要改变王西对自己的态度,就只有找到一个挣钱养家的工作才行,这也是改善他们两个人关系的惟一途径。要想找到一份好的工作,靠他自己的力量是不行的。前几份他自己找的工作不是钱太少,就是工时过长,实在不适合自己干。如果再找的话,也只能是靠熟人给介绍了。白文良想那样也许能好一些。他在脑海里仔细搜寻在渤海认识的所有人。但是,几分钟之后,他发现,几乎是没有。有几个比较熟悉,但是又帮不上他任何忙。
就在他几乎绝望的同时,他的脑子里一下子跳出了耿浩的模样。耿浩是陆亭亭的男朋友,在陆亭亭过生日时,白文良见过他,两个人一见如故,谈得很投机,但是后来两个人再也没见过面。当时耿浩给白文良一张名片。白文良在自己的公文包里找到了耿浩的名片,惊喜万分,或许他可以帮他。兴奋之中的白文良想也没想,拿着名片急匆匆地去了大世界电脑公司。快到大世界电脑公司时,他突然觉得这样太冒失了,因为还有几天就过春节了,自己空着两只手去求人家,怎么说也不合情理,不如过了年再说。
年就在白文良的极度焦虑中一天天来到了。
在这个节骨眼上的王西,生意猛然好转。整个市场人头攒动,顾客来来往往,装满了大包小包,过年时谁家不买新衣服?王西看着人来人往的人流,心想要是天天过年多好啊,那样的话她每天能赚好多钱,她的生活也不会闹到这种地步。这几天,虽然生意上有所好转,但是她的心情还是好不起来。没有顾客的时候,她经常想,难道从东北来渤海,就是为了一辈子在这夏天闷热、冬天冷风刺骨的自由市场上,做这种连生活也难维持的生意吗?如果她知道来渤海是这个样子,她坚决不来。然而,她来了,又不能走回头路。她太看重自己的面子和自尊了,所以她只能蹲在自由市场上卖衣服。她一点也不喜欢街头小贩的生活。生意好时,钱也赚不了多少,生意不好时,连税钱也挣不出来,就算是能够维持生活,王西也不喜欢,这是城市底层人才干的活,起早贪晚一辈子,也赚不出大款一掷千金的钱。她一直想做一个体面的生意人,进出有车,经常出人豪华大酒店,手机在包里不经意间就会响起来,挎着时尚的真皮小包,穿着很职业的白领套装,用那种名贵的夏奈尔五号香水。她喜欢那种香味,确切地说,不是香味,而是一种淡淡的悠远的风一样的感觉,很轻盈的。她不喜欢自由市场上的女人,把嘴唇涂得一片鲜红妖艳,这太俗。她很注意那些白领女人的打扮,妆化得很得体,很是赏心悦目,她一直想成为这样的女人。她以为渤海这个沿海开放的城市将是她实现梦想的舞台,想不到生活却跟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王西说不上来为什么,她现在不想看见白文良,一见到白文良心就莫明其妙的烦,难道是因为白文良不能赚钱吗?她承认是这种心态在做怪,她承认是生活压力在做怪。她想男人不能赚钱就不是男人,就不会有男人的自尊,就会失去男人的魅力,失去男人的地位。
王西是一个女人,女人是最容易被物质诱惑的,特别是年轻的女人,更是这样。天天在市场上,天天面对生猛海鲜,天天看着坐轿车,披金戴玉的好看女人,她都要疯了。同样是人,同样是女人,别人活得为何如此风光,如此如意,自己为什么就不能?别人有的自己为什么就没有?自己付出了那么多,吃了那么多的辛苦,才得到这点微不足道的回报,这公平吗?她认为命运对自己太不公平了。
大年三十这天,王西没去出摊,她头痛,发烧,病了。再说去了也不会有生意,年前该买的都买了。她在床上躺到中午才起来,简单地洗过脸就上市场了。她买了三斤肉,又买了六斤芹菜和鱼。她做好晚饭,一口也没吃就躺下了。
白文良也没吃,地上冷,他也上床了。他把王西搂在怀里,轻轻地摇晃。王西说今年的春节联欢晚会也看不上了,要是有台电视就好了。
白文良说会有的。
王西说就这样下去什么时间才能有?
白文良说过了年我就去找活干。
王西说你恨我吧?
白文良说不恨,要是不来渤海,我还不懂得生活呢,早一点懂要比晚懂好得多。
王西说你真的这么想?
白文良说真的。
王西说那就好了,那你还算是个男人。
白文良说吃药吧。
王西说我不吃药,我好久没生病了,最少也有六年了,这回在渤海病倒了,渤海真是冷酷到底了。
白文良说还是吃药吧,吃药好得快,大过年的你也不能总躺在床上。
王西说躺在床上更好,有被子盖,屋里冷,不生病在床上躺不住,生病正好。老天爷真是做了一件大好事,能让我躺在床上过年。
白文良说要么把手里的钱花点?
王西说不行,手里的钱不能动,万一想做大生意,哪还有本钱。她说不是做大生意,无论如何也不能动。
外面响起了迎接新年的爆竹声。王西从床上下来,好像没病的样子,拿起鞭炮放起来。小院里只他们两个人,收破烂的单身汉回老家过年去了,直到初八才回来。初十那天小红来了,小红从家里给他们带来了炒花生。年就算过去了,王西又去市场出摊了。
白文良四处找工作,仍然没着落。那天他心烦,就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去大世界电脑公司找耿浩。
大世界电脑公司就在正阳大街的中段。正阳大街白文良经常去,对这条大街上的每一个建筑都熟悉,他很顺利地找到了大世界电脑公司。他在走进大世界电脑公司的瞬间产生了担心,他想自己和耿浩只是一面之交,还是在那种场合,万一耿浩忘了,想不起来了,那自己将多没面子,可他又找不出别的更好的理由来找耿浩。在思考时,他的脚还是迈进了大世界电脑公司的门。他走进去的时候耿浩正好在公司里,耿浩一眼就认出他来,问:“文良,你找谁?”
“我找你。”白文良说。
耿浩热情地把白文良让进去说:“你找我有事?”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了?你是不是升官了?”白文良说。
耿浩说:“你想到哪儿去了。”
“还挺忙的?”白文良问。
耿浩向周围瞅了一眼,见旁边没人就说:“都是个人的公司,老板还能让你呆着。”
白文良心想耿浩这人还是很实在的。
耿浩问:“我往宏远服装公司去过电话,他们说你不干了。你现在在哪儿干?”
“还没找到地方,你能帮我找个地方吗?”白文良开门见山地说。
耿浩问:“你懂电脑吗?”
“这东西摆弄过,不精。”白文良说。
耿浩说:“不精不行,老板是不给你学的机会的,要来了就能单独工作,你要是能单独工作,我们公司也要人,我可以向老板推荐你。”
“上来就干恐怕不行。”白文良说。
耿浩说:“工作好找,就是钱不好要。活干了,钱要不出来,还不如不干。”
“就是。”白文良说。
耿浩说:“你别急,我让人帮你问一问,有消息告诉你,怎么和你联系?”
“大约多长时间,我来找你。”白文良说。
耿浩说:“你没手机和传呼?”
白文良做个没有的样子。
耿浩说:“你老兄可真是的,都什么时代了,你还用原始的联系方式。如果你经济条件允许的话,我劝你还是接受一下新事物,改变一下联系方式,买个手机或传呼,体验一下现代通讯的好处。”
白文良也觉得自己落伍了,在东北他一直是一个赶时髦的人,怎么一来到渤海这个地方就处处都跟不上形势了呢,也许这就是地区经济发展的差别吧。他想自己也该买个手机或传呼了,不是为了赶时髦,而是生活的需要,也是迫在眉睫不可缺少的。可是反过来又一想,自己现在连个工作都没有,买这个东西又有什么用呢?又有谁会给自己打电话呢。
耿浩被一个人叫走了。
白文良环顾着大世界电脑公司。公司不大,就七八个人,那么几台机器,每个人都在忙,没有闲着的,这种公司在北方是见不到的。他认为渤海和北方相差得太大了。
耿浩回来说:“文良,你没别的事吧?要是你没别的事,咱们下次再聊,我要出去做服务了。”
“我也该走了。”白文良说着站起来。
正在这时,陆亭亭来了,她看着白文良说:“白公子,好久不见你,你过得不错吧?反正我过得是不好,简直是糟糕透顶了。”
白文良看得出来,陆亭亭对他是有意见,还有话要说,所以没有接话。
耿浩向里间的办公室看了一眼,然后转过脸对陆亭亭说:“经理让我出去做服务,咱们出去说吧。”
“你去忙你的,我找白文良有点事说。”听陆亭亭的口气,她好像是来这里找白文良的,而不是来找耿浩的。
耿浩不明白陆亭亭说的话是真还是假,他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不知所措。
白文良说:“你找我?”
“我找你不行吗?”陆亭亭说。
白文良说:“咱们出去说,耿浩还要出去做服务呢。”
“他做他的服务好了,咱管不着。”陆亭亭跟着白文良往外走。
耿浩原来是主人,白文良是来找他的,陆亭亭也是来找他的,现在可倒好,两个客人说上了话,没他这个主人的份了,大有喧宾夺主之意。他跟在白文良和陆亭亭的身后。
他们走到门口时,陆亭亭看了看耿浩,见耿浩还没有走开的意思就说:“你不是出去做服务吗?你去做你的服务好了。我们的事跟你没关系。”
“那我走了,你们谈着。”耿浩拎着工具包走了。
白文良觉得耿浩在陆亭亭面前一点男人的样子也没有。他想自己在王西面前也是这样吗?这样没意思,他是最讨厌这样的,这根本不是爱情。他不相信这样的两个人在一起会有真正的爱情。
陆亭亭说:“白公子,最近忙什么呢?也不去看我。早把我忘了吧?”
“看你说的,我一直想去看你,可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白文良说。
陆亭亭说:“你真会说话。看人还要找机会。”
“别让耿浩嫉妒呀!”白文良笑了。
陆亭亭说:“你最好不要提他。”
白文良本想缓和一下气氛,没料到陆亭亭生气了。
陆亭亭直接说:“不是我找你,我是帮纪虹找你。”
白文良心一震。
陆亭亭说:“你在宏远服装公司被辞退是跟纪虹有关,但并不是纪虹让他们辞的你,是纪虹走后他们辞的你,你生纪虹的气是没道理的。”
“我没生她的气。”白文良说。
陆亭亭说:“你不要不承认,上次你见到她,转身就走是什么意思?”
白文良嘴上说是不生纪虹的气,从内心还是不能原谅她。
陆亭亭说:“白文良,你不要认为自己了不起,你要弄清楚自己是在哪里,你现在不是在东北,你是在渤海。在渤海你有什么?可以说你一无所有。你能认识纪虹就是你的福分。”
“她是一个好人。”白文良说。
陆亭亭说:“你承认她是个好人就行了。走,跟我走吧。”
“去哪儿?”白文良说。
陆亭亭说:“你说去哪儿?你心里不明白吗?”
“我不想去。”白文良看到陆亭亭这种气势,就知道要带他去找纪虹。现在他不想见纪虹,等有了工作再去找纪虹也不晚,他不想让纪虹看到他落魄的样子。
陆亭亭说:“亏你还是个男人,怎么婆婆妈妈的,走!”
“过些日子吧。”白文良没动地方。
陆亭亭问:“你还有别的事?”
“我还要去找工作呢。等我找到了工作再说。”白文良说。陆亭亭说:“就这事,好办,到时说不定就找到了。”
白文良跟着陆亭亭走了。陆亭亭在路边打了一个出租车。白文良说不远,走一会儿就到了。陆亭亭说谁跟你走,你以为我在跟你谈恋爱呢?美死你了。他们上了车。
纪虹看着陆亭亭和白文良从出租车上下来,眼都直了,她没想到陆亭亭能把白文良找来。
陆亭亭说:“纪虹,你该请客了。”
“你就想吃,你说,去哪家饭店吧?”纪虹一笑说。
陆亭亭又对白文良说:“应该让白文良请我才对。”
“没问题。”白文良说。
陆亭亭说:“你请我到哪里吃饭?”
“去香格里拉吧。”白文良说。
陆亭亭说:“去那里,你要带足了钞票才行。你只会说空话吧。”
“哪能。”白文良说出了一句渤海方言。
陆亭亭说:“纪虹你作证,白文良这一顿饭,我吃定了。”
纪虹对陆亭亭笑着。
陆亭亭看了一下手上的表,说还有一项重要的事,就匆匆走了。
白文良见陆亭亭走了,便和纪虹聊了起来:“你的生意还好吧?”
“还可以。”纪虹说。
白文良说:“现在开通讯公司的人真是不少,一个传呼能挣多少钱?”
“三十二十的。”纪虹对白文良说的话像还没找到感觉,只答不问,这让白文良也有点难为情。白文良说:“开个店要多少钱?”
“三万两万的就够了。”纪虹说得漫不经心。白文良说:“本钱也不算多。”
“都是代卖的,几乎就没本钱,能卖就卖,卖不出去,就退回去。”纪虹停了一下,接着说,“你是不是还生我的气?”
“我没生你的气。我生你什么气呀?”白文良否认。他不看纪虹了,把目光转向了窗户外面。
纪虹像是在承认错误地说:“你生我的气也是应该的,是我影响了你,如果不是我,或许刘明亮不会辞退你。”
“不是你让他辞的我吧?”白文良说。
纪虹说:“有这个必要吗?我让他辞你干什么?”
白文良心想也是,自己想得也太幼稚了,纪虹和自己一直都保持着很好的关系,他到宏远服装有限公司工作还得到了纪虹的不少照顾,纪虹怎么会让刘明亮辞他呢。
纪虹说:“刘明亮是个喜欢女孩子的人。他和你舅舅柳郁南就是通过找女孩子认识的,你舅舅给他介绍过女孩子。”
白文良明白了纪虹要说的话。纪虹就是不再往下说他也知道了。
纪虹接着说:“刘明亮想和我……想和我睡觉,我不同意,我就不干了,离开了宏远服装有限公司。在我离开的时候,刘明亮对我说,让我把你也带走,他说我对你好……我没表态,我就知道你会被辞退。当时我的心境一直不好,在相当一段时间里也没心情找你,等我恢复心态后再找你,你已经离开了宏远。我又没你其他的消息。”
“是这样。”白文良才恍然大悟,表示歉意。纪虹说:“那天看到你,真想对你……你没等我说就走了。”
“对不起,我的心情一直不好,自从离开宏远,我再没找到合适的工作。人总闲着,心情是急躁的。”白文良做了一下解释。
纪虹说:“离开宏远服装公司后,你一直没找到工作?”
“找了几个,都不如意。没有一个能干住的。”白文良发愁地叹了口气。
纪虹说:“是不是你要求得过高了?”
“不是,绝对不是,我几乎就是没要求,只要发给合理的工资就行,你说这还算是要求吗?就算这是一个要求,可这个要求还高吗?如果连合理的工资都保证不了,我白给他们干算了。”白文良跟纪虹说话一直是直来直去的,他把纪虹当成了他在渤海最要好的朋友了。一提到找工作的事,他就上火,就气不打一处来,今天要不是为了找工作,他也不会到耿浩那儿去,更不会被陆亭亭叫到这儿来。
纪虹没有遇到过找工作的难处,她理解不了这种心情。她看着白文良说:“在渤海要是随便找个活干还行,不太难,要是想找到一个满意的工作,就不那么容易了,你想找个什么工作?”
“老板给的工资能够吃饭的就行。”白文良说。
纪虹说:“别的呢?”
“暂时没敢想,想也是白想,实现不了,还不如不想了,我是一个很现实的人。”白文良说。
纪虹思考了一下说:“文良,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你就到我这儿来吧。我把我聘用的那个工人辞了。”
“这……好吗?”白文良没想到会是这样,来得太突然了,让他不知所措。他眼睛睁得很大,看着纪虹。他还是第一次用这种眼神看纪虹。
纪虹被白文良火热的眼神看得发慌,她说:“这样不好吗?”
“不,不是……让我感到太意外了,因为我从来就没想过这个问题,如果说天上不可能掉下馅饼来,这件事对我来说,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我有点像是在梦中。”白文良说。
纪虹说:“文良,我没跟你开玩笑。我是认真的。”
“我来了,那个工人不就没工作了吗?”白文良说。
纪虹对白文良这句话非常不满意。她的声音不再像刚才那么柔情了,有点像老板对员工训话似的,她说:“我是个老板,更准确地说,我是一个个体老板。我只考虑自己,他没工作,那是他的事,我没有必要去为他想,我没有给他找工作的义务和责任。给公民找活干,那是政府官员考虑的事情,跟我没关系。我也顾不了那么多。”
白文良从没想到纪虹的思想会这样成熟,在他眼里纪虹一直是一个不成熟的小女孩儿。白文良同意来纪虹这里上班了,因为他别无选择。他总不能继续呆在家里吧?如果他继续呆在家里,肯定会把王西气疯的。王西现在就受不了了,她就是让他挣钱,只要不违法,用任何方式都行。
纪虹问:“你拿不定主意?还是要跟你舅舅商量?”
“我怕干不好。”白文良说。
纪虹说:“肯定没问题。”
“纪老板。”白文良说。
纪虹说:“文良,你就叫我小虹吧,别叫我老板,叫老板听起来不入耳。”
白文良笑着说:“就叫老板。”
“别叫。”纪虹说。
白文良说:“听你的。不叫老板,不叫老板。”
“文良,走,咱们出去吃晚饭,算是我为你接个风,我欢迎你来风海通讯公司。”
纪虹这次见到白文良心情特别好。她穿上了外衣,关上了店门,拉着白文良到一家餐馆吃饭去了。
26
王西做好了饭,一直不见白文良回来。天黑了,她出去看了几次,也没见白文良的影子。她后悔,她自责,她不应该那祥待白文良。虽然白文良没挣到钱,但他出去工作了,付出了劳动,只是黑心的老板没给工钱。她想天都黑了,白文良还没回来,会去哪里呢?在渤海他又没别的朋友,万一出个什么事,那将是她最大的不幸,她追悔莫及。王西越想越怕,她在屋里呆不住,就在院外来回走着。
白文良回来了,他喘出的气都带有酒味。看见了王西,又想起早晨王西责怪他的事,便不理王西,直接走进了屋。
王西问白文良去哪儿了,白文良不回答。王西问白文良在哪儿喝的酒,白文良也不回答。白文良不想说,只想睡觉。他躺下就睡着了。王西一个人坐在灯下吃着饭。
白文良这一天太累了。他一开始跟王西吵架,吵得力不从心。而后他去了耿浩那里,又被陆亭亭遇上。他跟纪虹说了那么多的话,很劳神。经过这反反复复的折腾,他真的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了。他一觉睡到天亮。他睁开眼睛时,王西已起来了。王西只是忙自己的,不再追问昨晚上的事了。白文良说:“我找到工作了。”
“那是你的事。”王西对白文良找到的工作不是很感兴趣。她想干不几天,就会又干不下去了,像这种今天有明天无的工作没多大的意思。她也不放在心上。
白文良说:“你不想听,我就不说了。”
“昨天喝酒花了多少钱?”王西说。
白文良反感地说:“你变得也太快了,现在你张口钱,闭嘴钱的,在你的思想意识中只有钱了,除了钱就再也没别的了。”
“没钱你能吃上饭吗?没钱你能喝上酒吗?没钱别说喝酒了,就是尿也没处喝。”王西现在完全是一个金钱主义者,并且她的这种观念越来越严重。
白文良说:“别人请我,又不是我请别人,我没花钱。”
“看把你美的,别人请你,你想吧。”王西不相信有人会请白文良,因为白文良在渤海的交往圈她是一清二楚的。白文良现在连个工作都没有,别人见到他躲还来不及呢,还请他喝酒?这是不可能的。
白文良说:“你不信?”
“我不信。”王西说。
白文良说:“你不信,我就不说了。”
“我看看你的钱。”王西去找白文良身上的钱。
白文良把衣服往王西面前一扔说:“我身上的钱你有数,看少没少。”
王西数了数,真就是没少。
白文良说:“没少吧?”
“反正我不相信别人请你,现在的人要是用你帮忙了,才会请你吃饭,用不上你,你就靠边站,别想。人家请你干什么?你能为人家办什么事?”王西说。
白文良看王西不信,也不做解释了。他承认王西说得对,现在的人是在利益的驱动下做事的,但纪虹请他吃饭也确实是一个事实。他说:“你昨天卖出几件?”
“你管卖出几件呢,我的事你别管,你的事我也不问,只要拿回钱来就行。咱们在经济上要实行AA制。”好多天了,她就是用这种态度对白文良。她要让白文良体验到一个不赚钱男人的生活滋味。她要逼着白文良出去赚钱。
白文良生气地说:“我真是不愿意所你一口一个钱字。你张口是钱,闭口还是钱。你算是钻到钱眼里了。你就不能从钱眼里跳出来?你要是再不从钱眼里跳出来,我看……”
“别没本事赚钱,你就躲着。你看什么?你姐的钱咱们不还了?咱们不自己买房子了?咱们住在这里,你住上瘾了?”王西快要被气疯了。她在屋里来回走动。屋里不大,她一走,就没白文良的地方了。
白文良看着王西说:“得得,你别说,我不想听。”
“看你这回干了活,再拿不回钱来昨办。”王西对白文良干活不关心,她关心的是白文良能拿回多少钱。干活不就是为了赚钱,不赚钱谁去干。
白文良说:“再拿不回来钱,我就去死。”
“死不死那是你的事,谁也没逼你。”王西起身,背起那个大包离开家,去市场做生意了。
白文良看着王西的背影心里难受。王西到渤海后老了不少,也吃了不少的苦。为了生活,她付出了她的全部努力,他没有理由不去挣钱。他看了一下表,才六点钟,离上班时间还早着呢。昨天纪虹告诉他风海通讯公司早晨八点开门,开门早了也没顾客。他又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躺够了,就起来了。他收拾一下自己,就去上班了。公司的门还没开,他索兴在街上玩了一会儿。当纪虹来的时候,他帮纪虹打开防盗门。纪虹说你还是很准时的,他说这是工作嘛。
一个十八九岁的小男孩儿来了。
纪虹把小男孩儿叫到屋里,让白文良出去。她跟小男孩谈话。小男孩儿好久没看到老板这样认真地跟他谈话了,心里紧张。纪虹说这里用不了这么多人,我的一个亲戚来帮我了,你另外去找活干吧,现在的活也好找。她付给小男孩工资。小男孩接过钱数了数,说多给了三天的工资。纪虹说这三天你要找工作,这是应该给你的补贴。小男孩满意地说纪老板你啥时用人可打传呼找我。纪虹说行,用人时我会去找你的。
白文良不知是自己经历了找工作的艰辛,还是对小男孩产生了同情,在小男孩从屋里出来经过他身边时,他的心很不好受。
纪虹把钥匙交给白文良一把说:“你拿着,来了就早点开门,要么还在外面站着。”
“你信得过我?”白文良说。
纪虹说。“不相信你,我还信谁。”
“你不用看一看我的身份证?”白文良说。
纪虹说:“你的身份证,我早就看过了。”
“你看过了?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白文良想不起来他在什么时间把身份证给纪虹看过。
纪虹笑了一下说:“看来你是忘了,我还没忘。你到宏远服装公司上班时的工作手续还是我帮你办的呢,没有身份证,工作手续怎么办?”
“噢!对,对。”白文良想起来,到宏远服装公司上班没有身份证是绝对不行的,公司还要把员工身份证的复印件存档呢。
纪虹说:“你的忘性也太大了,说不上哪天就把我也忘了。”
“不是忘,是没想起来。”白文良觉得手里的钥匙很沉。这是纪虹对他的信任,他是要负责任的。他把钥匙收好,开始了解手机、传呼机的价格和型号,只有对商品了解了,才能在与顾客的讨价还价中把握好尺度,才能做得得心应手。
纪虹带白文良工作了两天,就开始让他独自跟顾客商谈了。他能说,也会说,加上用心学,可以说是滴水不漏,轻松愉快,让顾客满意,货卖得自然就好了。纪虹对他非常满意。
白文良早晨一般七点钟就来到店里了。从他来到风海通讯公司后,公司的开门营业时间就比原来提前了一个小时,遇巧了,等纪虹来时,他已卖出了一部手机或传呼。纪虹看到卖出去了,就会赞扬他一番,对他说不用来得太早。白文良主要是受王西的影响,王西六点上市场,他一个人呆在家里没事,还不如到店里来。店里有报纸,看看报纸,站在店门口看看街上的风景也是一种调解。
中午饭是纪虹买,一开始就这样说的。白文良有时也主动去买,一点也不死板,也正是他的灵活,才让纪虹见到他第一眼就喜欢上他了。
那天白文良想起瑞凯汽车修理厂该发工资了,他跟纪虹打过招呼就去瑞凯汽车修理厂要工资。瑞凯汽车修理厂的老板黄军说工资是不能给他了,说他在汽车修理厂干的时间短,还不够学费钱。白文良说从他来的第一天起,就开始干活,根本也没学过徒。黄军火了,说不给就是不给少废话。白文良也火冒三丈,两个人打了起来。黄军打不过白文良,他打了110报警电话。三名警察几分钟就到了,他们不由分说就把白文良带上了警车。
警车往派出所开去。
白文良在车上一直对警察解释说不是他引起的,是黄军扣了他的工资。警察不理他,下了车把他关到了小屋里。白文良喊你们没有理由关我,我没犯错误,你们还讲不讲理?一个警察返过身说,你别喊还好说,你再喊,就多关你几天。
白文良不喊了,喊也没用,小屋离办公楼还有好长一段距离,不会有人听见,就算有人听见了,也不会过来救他。他不是在大街上,若是在大街上他喊会有人救他,好心的人会认为他是被坏人抢了,来帮助他。现在他是被关在派出所里,派出所是执法部门,关的应该都是坏人,就算有好人关了进去,也没人敢来问。
白文良觉着饿了。已经过了中午,过了午饭的时间,他还没吃午饭。又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有一个警察给他送来一个凉慢头,说都把你给忘了,也没你的饭,对付一下吧,别饿死你就行。白文良接过警察扔过来的凉馒头,也没在意警察喂狗一样的态度,急忙对警察说你们抓错人了,不是我的事,你们应该抓黄军,黄军在找事。那个警察没好气地说我们不抓黄军,我们抓八路。我们经常抓错人,没办法,这是职业病,你就在这里呆着吧。
天快黑的时候,白文良被两个警察带了出来,他想也可能事情弄清楚了,让他回去。到了一个办公室里,他看见上午抓他来的那三个警察也都在,他说我可以走了吧?警察一脸怒气说,往哪走?警察问他哪里人,到渤海来多长时间了,在哪里工作。
他做了回答。白文良回答完,警察让他在拘留证上签字。白文良一看是拘留证,把钢笔一扔,狂喊起来,你们凭什么拘留我?我没犯错误,你们要对你们的工作负责。领头的警察见白文良喊,不耐烦地说,把他关起来,饿他三天三夜,看他还嘴硬。白文良又被关到小屋里了。
领头的警察看了一下刚才的笔录,给风海通讯公司打电话。他问白文良在这儿工作吗?纪虹说在。警察问白文良工作得好吗?纪虹说好。纪虹想起了什么,她问你们是哪里啊?警察说我们是公安局。纪虹想公安局跟白文良有什么关系?她忙问白文良怎么了,警察说他被拘留了。纪虹说,他犯错误了?警察说,那还用问,他不犯错误我们抓他干什么,我们是不会抓好人的。纪虹问,他犯的是什么错误?警察说,跟人打架。警察挂了电话。
纪虹拿着听筒愣了好半天。她不相信白文良会跟人打架。
早晨白文良说是去领工资,走了就没回来。她原以为白文良领到工资后,出去玩了儿呢。现在纪虹才明白他没领到工资,白文良被关在派出所里。纪虹要去看他,要把他弄出来,可派出所她没熟人,她就给陆亭亭打电话,陆亭亭的叔叔在派出所。陆亭亭的手机总是占线,纪虹急得直跺脚。
陆亭亭听纪虹把事情说完,让纪虹等着她回话,她说她马上就给她叔叔打电话。陆亭亭打她叔叔办公室的电话,办公室的电话没人接,她就打她叔叔的手机。她叔叔说现在他在青岛开社会治安综合治理工作会议,晚上才能回来,这事只能等他回到渤海后,把事情弄清楚看情况再说。陆亭亭把跟她叔叔通话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讲给纪虹,纪虹说能不能让派出所先把人放了,陆亭亭说不行,只有等到明天她叔叔上班了。
纪虹没别的办法,就让陆亭亭过来跟她一起去派出所看白文良。陆亭亭说她现在忙,走不开,但又说过一会儿吧。纪虹说你快点,你忙也要去,我都快被急死了。陆亭亭说好好,我什么事也不做,跟你去看白文良最要紧。纪虹关上了店门,站在店门口焦急地等陆亭亭。陆亭亭来了,她们坐出租车去派出所。白文良没犯大错误,看门的就让纪虹进去了。
白文良感谢纪虹。他在派出所虽然只呆了一天,却像呆了一年。他中午没吃饱,肚子还叫个不停,他也渴望见到人。他一见到纪虹就说,小虹给我拿点吃的来。纪虹忽略了这个事,她没带吃的来。她只想看白文良,没想到只一天,就把白文良饿着了。陆亭亭反应快,她说你们说,我去买,我站在这儿,你们说话不方便。陆亭亭走了。纪虹问清了白文良被抓的事,也为白文良鸣不平。陆亭亭把买来的东西给白文良,看门的就让她们走了。
第二天早晨,纪虹和陆亭亭来到了派出所,找到了陆亭亭的叔叔陆地。
陆地是一个不到四十岁的人,很爱开玩笑。他说:“抓起来的是什么人?让你们急得不得了?”
“纪虹的心上人。”陆亭亭说。
纪虹经常和陆亭亭在一起玩,她认识陆地,也不生,熟人说起话来是自然的。纪虹说:“你们派出所抓人也不分好人坏人呀?好人也抓,抓好人不犯错误吗?”
“他跟人打架,抓了没错,不违反原则。”陆地说。
陆亭亭说:“老板不给他工资,还先动手,要是抓,也要先抓那个老板才对。”
“我过一会儿还要去开会,你们去接他吧,我跟巡警队说一说。”陆地给巡警队长打了电话,把事情说了一遍。
纪虹说:“谢谢陆叔叔。”
“哪天把他领来,让我看一看,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让你想得发疯了。”陆地开着玩笑。
陆亭亭说:“叔叔,他长得可帅了。”
“能想到。”陆地站起来说,“你们去吧,我要到局里开会。”
白文良从小屋走出来了,对纪虹说:“谢谢你。”
“你还是谢谢亭亭吧,要不是她出面,你不知要在里面呆多久呢。”纪虹给陆亭亭要了一个人情。她对陆亭亭帮的忙还是感谢的。
陆亭亭冲着白文良一摆手说:“别谢我,我真想让你在里面多呆几天,可是纪虹不让,她总打我的手机,手机都打没电了,你可要给我买一块新电池呀!”
“我给你买电池行了吧?”纪虹说。
陆亭亭没理纪虹,她对白文良说:“在里面好受吧?”
“警察真是不讲理,我解释,他们连听都不听。”白文良说。
纪虹说:“跟警察有理也说不清楚。”
陆亭亭说:“你在里面不好过,纪虹在外面也一样,她一夜都没睡,你看眼睛都红了,你可要好好地感谢她,回报她。你不能做一个忘恩负义的男人。”
“去你的。”纪虹推了陆亭亭一把。
陆亭亭的手机响了,她看了一眼手机的显示屏,没回话。她对纪虹说:“现在用不着我了,我呆在这里也碍手碍脚的,我走了。”
“亭亭,晚上在一起吃饭吧。”纪虹说。
陆亭亭说:“不用,晚上我有个约会。”
白文良没回家。他跟着纪虹到一家大众小饭店去吃了早饭后,就直接回风海通讯公司了。纪虹让他到里间屋休息。昨晚,白文良在拘留所里没睡好,浑身疲乏无力,一点精神也没有,躺下就睡着了。他睡得很沉,醒来时,中午了。他一睁眼,纪虹进来了。纪虹说:“醒了?”
“困死我了。”白文良伸个懒腰,打个哈欠。
纪虹说:“起来吧,我去买饭。”
“我去买吧。”白文良站起来说。
纪虹说:“你洗一把脸,卖饭的就在门口呢。”
白文良到卫生间洗脸去了。他洗过脸,纪虹已经把饭买回来了。他对纪虹充满了感激,纪虹让他感觉到女性的温柔,爱的温存。他用充满爱的眼神看着纪虹。
纪虹被白文良火一样的目光照得炽热,不敢与他对视。她是一个女人,一个充满青春气息的女人。女人是最敏感的,尤其是在爱情还没正式到来的时候。女人在爱情还没有正式到来时,她们渴望爱的美好,幻想爱的温柔,可当爱情到来时,她们又害羞又紧张,这是个十分矛盾的心情。她避开了白文良的目光,看着碗,用勺子搅拌着汤,慢慢地喝了一口汤说:“你不要用这种目光看我好不好?”
“我真的感谢你。”白文良说。
纪虹说:“在拘留所里好不好?”
“要是好,不都抢着进去了,就轮不上我了。”白文良说。
纪虹说:“让你进去体验一次被拘留的滋味,也未必是坏事。”
“我不想体验。这种体验让人伤神。”白文良说。
纪虹抬头看着白文良笑着说:“看你文质彬彬的,没想到你还会跟人打架。”
“人不可貌相吧?”白文良说这话时有点自豪的神情。纪虹说:“人是最复杂的。”
“你对我这么好,让我拿什么来回报你?”白文良说。
纪虹说:“你真的想回报,也很简单。”
“你说。”白文良说。
纪虹说:“真的?”
“我还跟你说谎吗?只要我能做到,就行。”白文良认真地说。
纪虹说:“你想做就能做到,你不想做就做不到。”
“你说。”白文良说。
纪虹说:“心。”
白文良没回答纪虹。纪虹说得太深刻了,让他不能立刻做出回答,立刻回答是不负责任的,他把目光移到别处。
纪虹看着白文良,他的表情让她大失所望。她说:“你怎么了?身体不好?还是不想回答?”
“不是。”白文良莫明其妙随口说了一句。
纪虹接着说:“你还没回答我问的话呢。”
“你太好了。”白文良改了话题。
纪虹双眼盯着白文良说:“你说的是真心话,还是违背良心说的?要么是因为我把你从派出所里弄出来,你出于对我的感激?”
“真心话。你真的太善良了。”白文良说的是真心话,他是这么认为的。
纪虹是一个善良的女人,在她身上充满了生命的活力。她热爱生活,也珍惜生活,对自己的未来也有设想。她对自己人生的设想,就是找一个她爱的人,也爱她的人,共度一生。
白文良从内心深处喜欢纪虹,认识纪虹是他来渤海后最大的收获。他得到了纪虹的爱情,从心里他是承认的,但又不能说出来,他还有王西。王西总是没规律地出现在眼前,他不能现在就把事情告诉给纪虹,告诉她,对她是一种伤害,他不能伤害她,她是他喜欢的女人。
白文良这天回家比往日早,回到家,王西还没回来。
收破烂的男人正在院子里整理着刚收回来的纸箱和棉花,棉花被风一吹,飞得满院都是,给小院又增添了一道不是很雅观的风景。收破烂的男人看白文良走进来,想说话,可是一看白文良连看也不看他一眼,就没吱声。
王西回来就是一脸的不高兴。她阴着脸说:“昨晚不回来,你也不说一声。”
“你要让我跟你说什么?”一提到昨天晚上的事,白文良就生气。
王西说:“你说说什么?那你就不说,越来越本事了,现在连家也不回了。”
“你闭嘴吧!”白文良不想说下去。
王西见白文良对她不耐烦,就说:“好,我闭嘴,我闭嘴。你在哪工作,也不告诉我。你干什么也不对我说,你真行,你工作再忙,也不至于忙得没时间回家吧?”
“我就是没回,你能怎么着?”白文良说。
王西说:“我能把你怎么着,那是你的本事。”
“说吧,说吧,继续说下去。”白文良说。
王西说:“你在哪工作,总该告诉我吧?你不告诉我,就是别有用心,你是怕我影响你?”
“我没告诉过你?你真能说谎,你也真敢说。我告诉你,你不听,你还找理由。”白文良喊了起来,他的声音在屋中回荡。
王西想不起白文良何时对她说过工作的事了,她说:“你说谎呢!”
“是我说谎,还是你的脑子有问题?”白文良说。
王西说:“你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吧?”
“我做了!你能怎样?”白文良上次想告诉王西,王西没听,现在王西说他没告诉她,他火了。
王西哭了。昨天等了白文良一夜,也没见白文良回来,她忘了白文良在哪里上班了,没法去找白文良。她也好像听白文良跟她说过上班的事,但印象不深,怎么也想不起来白文良是在哪家公司上班了,那种心情是无法说清的。
白文良看王西哭得伤心,就把自己被派出所抓去的事情讲了一遍,但是让白文良没有想到的是王西不信。王西说你是不是跟别的女人胡扯,被派出所抓走的?白文良说不信你去派出所问。王西说我可没那个脸去问这事。白文良赌气地说我就是跟别的女人睡觉了,就是因为跟女人睡觉,才被派出所抓走的。他说完,摔门出了屋。
王西看着白文良的背影和两扇来回摆动的门,麻木了。
白文良在大街上走了好一阵子,觉着冷了。这是渤海的三月,三月的渤海是寒冷的。沿海地区的寒冷和东北不同,东北是干冷,沿海是潮湿,风也带着潮气。刚从内陆来的人是不适应这种气候的。他的手生了冻疮,王西的手冻得更严重。听人说要过好长时间才能适应这里的气候。他在公司里睡了一夜。
27
早晨公司一开门,电话就响了。纪虹拿起听筒说:“你好。找谁?”
“是纪虹吧?我是耿浩。”电话那边说。
纪虹说:“耿浩,你有事吗?”
“文良在吗?”耿浩说。
纪虹说:“你稍等。”
白文良拿着抹布正在擦着柜台上的灰尘。
纪虹说:“文良,你的电话。”
“我的电话?”白文良想不起谁会给他打电话。因为他来风海通讯公司上班,没人知道,也不会有人找他。
纪虹把听筒递给白文良说:“耿浩找你。”
白文良接过电话。”
“文良,晚上有时间吗,我请你吃饭。”耿浩是个说话非常直接的人。他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从不拖泥带水,也不会转弯。
白文良吃了一惊。他没想到耿浩会主动请他吃饭。他说:“你发财了吧?要是你发财了,我去,这可是个大好事。”
“我去找你。你在公司等我好了。”耿浩说。
白文良说:“除了我还有谁?”
“就咱们两个人。”耿浩说。
白文良说:“亭亭呢?”
“你别问了,见面再说。”耿浩说。
白文良说:“你小子挺神秘的,你是怎么了?有什么事?”
“现在跟你说不清楚,晚上再说。”耿浩说。
白文良说:“几点?”
“你等我好了,如果有变化,我会给你去电话,我没给你去电话,就是没变化,你就等我好了。”耿浩想放电话。
白文良听出耿浩是在公用电话亭打的电话,也没有多说的意思。他说:“那就晚上见吧。”
“晚上见。”耿浩说。
白文良放下电话。
纪虹说:“耿浩请你吃饭?”
“他还是第一次请我,不知道他是在搞什么名堂。”白文良说。
纪虹说:“我知道他为什么请你。”
“为什么?”白文良说。
纪虹说:“保准是为了他和亭亭的事。”
“他和亭亭怎么了?”白文良说。
纪虹说:“他想找你帮他的忙,他跟亭亭之间出了问题。”“他们出现了危机?”白文良说。
纪虹说:“亭亭不和他好了,她对耿浩一点爱的感觉也没有。爱情要是没了兴趣,就不可能有结果。”
“耿浩是一个很不错的人,他是大学毕业生,有专长,人也老实,长得也不错,他对亭亭也是可以的。”白文良说。
纪虹说:“你说得不错,耿浩是一个很好的人,正是因为他太好了,才让亭亭爱不起来,也恨不起来。亭亭选择跟他分手,也不是心血来潮,一时冲动,而是想了很长时间,经过深思熟虑后,才做的决定,才下了决心。你要知道跟他分手,对亭亭来说也不是个简单的事情。他们处了一年多,一年多,要发生多少事情,谁知道。”
“我还是不明白,亭亭为什么要跟耿浩分手。”白文良说。纪虹说:“你不是女孩子,你当然不会明白女孩子的心,女孩子的心是一个很复杂多变的世界。女孩子不需要男人多老实,只要有责任感就行了。男人老实了,就让女孩子找不到爱的动力,缺少安全感。女孩子喜欢有个性的男人。”
“那你说,好男人和坏男人哪一种最容易得到女孩子的爱?”白文良说。
纪虹说:“坏男人。”
“照你说的,为了爱情,为了获得女孩子的真爱,男人都应该成为杀人犯,都应该到监狱里呆上一段时间才行?”白文良说。
纪虹说:“你说得太主观了,你在抬杠。”
“那你说我是哪种男人?”白文良说。
纪虹说:“不好也不坏,属于中间吧。”
“你说得对。谢谢你给我的评价,我要是再坏点不就更好了。”白文良对纪虹给他的评价表示满意。
纪虹说:“昨天晚上你在公司睡的?”
“没有。”白文良否认。他不想让纪虹知道他在公司睡觉的事,这样让他有一种流浪的感觉。他是一个讲究面子的人。纪虹不信地说:“没有?”“真的没有。”白文良说这句话时不坚决。
纪虹仍然不相信,但也没再问下去,她是怕白文良挂不住面子。
白文良不想谈自己的事,他不想让纪虹知道他和王西同居的事,更不想让其他人知道。在白文良的眼里,同居是一个很没脸面的事。纪虹也看出白文良的这种心态,她也从不多问白文良个人的家事。当然她还是想多了解白文良的家事,在每次交谈时,她都有意地多问了一下白文良的生活情况,白文良也谈了不少。
白文良说:“你说晚上我还去吗?”
“要看你自己的了。”纪虹说。
白文良犹豫着说:“耿浩让我去帮他说情,我也帮不上他,帮不上人家,再去吃人家的饭,这饭不就是白吃了。”
“白吃谁不吃。”纪虹笑了。
白文良说:“这样不好,我还是别去了。”
“你还是去吧,说不定耿浩不是让你去帮他说情,只是找你诉说一下苦闷的心情呢,说一下失恋的感受呢,人在失恋时是最需要别人来安慰的,若是这样,不是很好吗?你安慰了他,也给自己找到了一次免费消费的机会,不是一举两得吗?”纪虹给白文良出主意。
“那就听你的。”白文良说。
纪虹对白文良向她征求意见很高兴。她对白文良的每一个举动都在意,每一个举动都是对她的态度。她和其他女孩子一样敏感。她认为白文良心中还是有她的,没有做让她失望的事。
白文良是一个非常会处理事情的人。他在粮油加工厂当采购员时,在这方面得到了锻炼,很有长进,基本上能做到看人脸色行事。来到渤海后,他更是懂得了给别人做事是要眼勤、嘴勤、手勤的。他知道纪虹对他关照,这就让他更加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他是不想丢弃的,最少眼下他还需要这份工作来赚钱维持生活。而纪虹的公司又是她自己的,只有纪虹挣得多了,他才能多得。纪虹若是没挣到钱,又拿什么来付给他?就算多给他,他也不好意思要。
纪虹下午三点钟就走了。她是故意躲开耿浩的,也是给白文良和耿浩留下一个谈话的空间。如果她在场,耿浩和白文良说话肯定不方便。她走时也用不着对白文良叮嘱什么,白文良对公司的事管得井井有条,一点都不用她操心。
白文良关门关得确实很晚,比平时还晚了半个小时。他给耿浩去电话,没人接,打耿浩的传呼,耿浩没回。
耿浩是在天黑透了以后,坐出租车来的。他见到白文良说对不起,来晚了。白文良说我都等你多长时间了,你可真行。耿浩说不是我行,是我的老板行,狗娘养的,他到临下班的时间才给我们开会,一开就到现在,要不是晚了,我才不会坐出租车来呢。
白文良关上了门。耿浩问白文良去哪个饭店,白文良说还是你选吧,在渤海你比我到饭店吃饭次数多,也比我有经验。耿浩早就想好了,他说牟平茶馆怎么样?白文良没听说过牟平茶馆,更是没去过。不过一听名子,他就知道是一家不上档次的小饭店。在渤海满大街都是这馆那馆的,他随口说行。
牟平茶馆在一条不起眼的小街上。白文良来过这条街,但对牟平茶馆没印象,也没留意,最主要还是牟平茶馆太不起眼了。他们在街上转了两个弯,就到了牟平茶馆。
牟平茶馆实际上不只是喝茶,实际上是一家以烟台菜为主的小吃店。烟台菜和渤海菜是有区别的,就像渤海人和烟台人一样,同在山东半岛生活,同样是靠着大海,但说的话却是两种方言,一听就能听出来。
白文良和耿浩刚到牟平茶馆的门口,就从里面走出来一个一米五几的矮个男人,矮个男人一开口就是一口烟台腔。他说:“小耿,你好长时间没来了,又发财了吧?”
“我不像你张老板呀,天天发财。”耿浩说着走了进去。
白文良从耿浩和张老板的交谈中,听得出耿浩跟牟平茶馆的张老板只是一般的关系。他们只是认识。白文良一进去,就扫视着屋里的摆设。
这是一个临街的小平房,屋里还算干净,就是小了点,只有六张桌子,两个单间。耿浩和白文良走进了单间。
老板娘走进来把菜单递给耿浩,让耿浩点菜。耿浩把菜单转手递给白文良让他点。白文良推给耿浩说,你点行了。耿浩看了一下菜单就点了四个,点第五个菜时,白文良拦住耿浩说,行了,要多了吃不了,浪费。耿浩就止住了。
白文良显得很平静,好像就是专门来吃饭的,别的事不提,也不问。
耿浩说:“你知道我找你来是什么事吗?”
“不就是吃饭吗?还有事,有事就说,只要我能办到的,就没问题。你我之间,没必要吃饭,吃饭办事不就见外了,得,你在这里吃吧,我走了。”
白文良说着站起来。
耿浩摁住白文良说:“你给我坐下,你的性格也太急了吧,我还没把话说完呢。”
“那你说,饭我是不吃了。”白文良说。
耿浩说:“不说了,就是吃饭。行了吧?”
“说吧。”白文良说。
耿浩说:“不说了,不说了。”
白文良不说话。他虽然跟耿浩接触的时间不长,但了解他,一会儿准会说出来。菜上来了,耿浩问白文良喝啤酒还是喝白酒,白文良说喝点青岛啤酒吧,白的我喝了就醉。耿浩打开啤酒,没用杯,也没用碗,一人一瓶。两瓶酒下肚,耿浩就控制不住自己了,就说起他和陆亭亭的爱情故事来。白文良的酒量比耿浩大,喝酒时又特别注意,一直处在清醒中。他听纪虹说过耿浩和陆亭亭的事,对今晚耿浩要说的事也有了心理准备。
耿浩自我陶醉地说:“亭亭的心真是天上的云,摸不着,琢磨不透,说变就变。”
“你们不是好好的吗?”白文良说。
耿浩说:“亭亭和我吹了。”
“吹了,为什么?”白文良想知道原因,纪虹没跟他说耿浩和陆亭亭吹了还是没吹。纪虹没说,也许她还不知道陆亭亭最后的决定。这种事情不到板上钉钉的时候是不能说的,说出来是要负责任的。耿浩自己说了,白文良当然想知道原由了。耿浩说:“我也不知道。”
“不会吧?”白文良不相信,自己的事怎么会不知道呢?除非他是一个没有思维的人,除非他是一个看不出好坏的人,可是耿浩不是那种人,他是一个大学毕业生,在城市生活了好多年,为人处事虽然不具备察颜观色的能力,但人的好坏还是能看出来的,也能分得清。他跟陆亭亭谈恋爱,陆亭亭对他好坏难道他还看不出来吗?
耿浩咧了咧嘴,难受地说:“亭亭亲口告诉我的,还会有错。”
“说不定她是在吓虎你呢,恋爱中的女人有时候会采用各种方式来试探男人对她有没有耐心和信心,女人不喜欢没有耐心和信心的男人,你要是无根无据地就把陆亭亭说的话当真了,你就上了她的当了,你就失误了,你可要想好了。”白文良安慰耿浩。
耿浩一摇头,否认了白文良的猜测。他说:“陆亭亭才不是吓唬我呢,她是一百个认真的。上次你来找我,她也来找我,你没看见她对我那个样子吗?上次,她就是来找我谈这事的,看见了你,她就把你带到纪虹那儿了。”
白文良想起来了,那次陆亭亭对耿浩的态度确实不好,当时他看了都生气。可耿浩没反应,应该说耿浩做得也可以,若是耿浩没做出别的对不住陆亭亭的事情,陆亭亭现在又主动提出来和耿浩分手,问题就完全是出在陆亭亭的身上了。
耿浩说:“文良,你说我该怎么办?”
“你……”白文良真就没法回答耿浩的这个问话。耿浩的问话太直接,让他没法回答,回答就是一个决定,决定就是一个责任的承诺。白文良不能给耿浩一个答案。
耿浩说:“我真是上火了,嘴里都烂了。”
“你的打算呢?”白文良问。
耿浩说:“我不是离不开她,离开她对我来说也不难,只是我的良心不能让我下这个决心。我是一个男人,男人做出来的事是要负责住的,不能做过了就不承认了,你说呢?文良。”
“我不明白你说的话,你太含蓄了,你不能说得直接一点吗?”白文良说。
耿浩想了想,又仔细地看了看白文良说:“我不好直说,说了是对亭亭不负责任的。”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白文良猜到了耿浩要说的事。他猜到了就更想知道,他想让耿浩说出来,耿浩亲口说出来和他猜出来是不一样的。
耿浩拿起酒瓶,一口气喝了大半瓶酒,然后说:“文良,你可不许对外人讲!你知,我知,话到哪哪了。”
“你不信任我你就别说,万一走了嘴呢,我可负不起这个责任。”白文良拿出了架子。
耿浩说:“对你说也没事,实际上这种事情对现在的社会来说也不算个事了,哪一对恋人在一起不这样。”
“耿浩,还是别说了,你说的跟外语似的,我听不懂。”白文良说。
耿浩说:“文良,我跟亭亭在一起睡觉了,也就是说在一起做爱了。并且不是一次,少说也得十次二十次吧。”
“就这事,这还算个事。”白文良满不在乎地说。
耿浩双眼直盯着白文良说:“这不算事?”
白文良端起了酒杯跟耿浩碰了一下杯,说:“你看现在哪个男人没有女人?还不止一个。你没看前天的晚报吗?上面说一个十三岁的女学生怀孕了,让她怀孕的是一个十三岁的同龄男孩子,你比起他们来是不是强得多。”
“我不行。那些男人没责任心,我要做一个有责任心的男人。如果人在这方面没有责任心,不负责任,不就跟狗一样了,那还叫人吗?”耿浩说。白文良说:“亭亭跟你睡觉真是个福气,你如此重感情,现在很难找到像你这样的好男人了。”
“我还真希望自己是一个无情无义的人,那样我就不想这么多了,心也不这么沉了,也就不这么痛苦了,你说是不是?”耿浩举起酒瓶喝了口酒。
白文良说:“感受好吗?”
“当然了,还用问。”耿浩说。
白文良觉着自己的下部硬了起来,他用手摸了摸。
耿浩说:“你和纪虹也睡了吧?”
“我哪有你的福气。我现在天天做梦都想这事,可好事离我太远了,我是一个没有艳福的人,我不像你呀!”白文良本来没想纪虹,让耿浩一说真的想到了纪虹。他想纪虹的身躯,一定很白,在床上也一定有味。耿浩的话让他想起了赵绘。他跟赵绘有过这种事。不过只是一次,他记忆虽然是深刻的,但是感觉是粗糙的,一些细节他记不清了。当时他也匆忙,没有好好体会。可是他对王西是体会到的。他此刻就把他生命中出现的三个女人联想到了一起。
耿浩说:“我不信。”
“你不信就不信吧。”白文良说。
耿浩说:“人的本性就是食、色。这两种欲望是所有人的共性。要么还分男人、女人干什么?女人离不开男人,男人也离不开女人,女人长期没男人会变态,男人长期没女人也会变态。你没看见那些老光棍和那些老处女的神态都跟正常人不一样吗?”
“你的心还真细,这你都观察了。我没注意过,让你一说,我今后一定注意观察观察那些老光棍老处女是个什么样的神态,这也是一种精神享受。你是第几次和女孩子睡觉了?”白文良说。耿浩说:“还能第几次,第一次呗。”
“不像。你这人心很黄。”白文良说。
耿浩说:“没个说,我都二十五岁了,还不让我体验女人?就算不让,我做了也不过分,两性相悦是天经地义的事,性爱会使人的思想更成熟更完美。”
白文良认为耿浩说得在理,一个成熟的男人是要经历过性爱的,不经历过性爱的男人就不算是一个完美的男人。在他的躯体里肯定缺少成熟男人的素质。
耿浩说:“文良,你一生想睡多少个女人?”
“越多越好。”白文良说。
耿浩说:“我和你想的不一样,我只想跟亭亭睡,有她就行。”
“亭亭不是跟你分手了吗?”白文良说。
耿浩叹息说:“我为这事苦闷了好长一段时间了,这不找你来让你帮着出个主意,你还拿我开心。”
“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白文良说。
耿浩说:“你跟纪虹说一说,让她去劝劝亭亭,让亭亭回心转意,别离开我,我会好好地爱她,直到地老天荒。”
“你认为让纪虹去劝亭亭有用吗?”白文良说。
耿浩说:“当然有用了。纪虹和亭亭是好朋友,纪虹的话亭亭还是听的。”
白文良承认耿浩想得有一定道理。纪虹和陆亭亭是好朋友,正是因为是好朋友,陆亭亭才把要离开耿浩的想法告诉纪虹。关于陆亭亭把没把她跟耿浩做爱的事告诉给纪虹白文良不知道。
耿浩说:“靠你了,文良。”
“你让纪虹去,她也能去,你直接找她不是更好吗?”白文良说。
耿浩说:“我找纪虹她也能去,但动力不大。你跟她说你可帮我说些我不好直接说的话,你和纪虹的关系最近,我才找你的。”
“我可以试一试,要是不成,你可别说我不帮忙。男欢女爱这种事,谁能说得准。”白文良认为耿浩的事他可以让纪虹去找陆亭亭谈一谈,但成与不成就是一个未知数了。
耿浩说:“文良,看你说的。”
“耿浩,你再找个女孩子不就行了,何必呢?”白文良说。
耿浩说:“我不是跟她睡觉了吗?”
“是她离开你,又不是你甩了她。”白文良认为这不是耿浩的错。
耿浩说:“文良,你不想帮忙,就算啦。”
“你的这个忙我肯定帮,我也可以向你保证纪虹肯定会去劝亭亭,但是结果,还是看亭亭自己的。你要是不信,你现在就跟我去找纪虹,我当着你的面让纪虹去劝亭亭,你听着我说,行不?”白文良认真起来。
耿浩说:“不用,不用。文良,看你想到哪去了。你我还信不过吗?不信你,我也不会找你了,我找你就是相信你。我尽力而为,享亭再不回心,也就不怪我了,我不瞎眼睛,又不缺胳膊少腿的,好坏我也是一个大学生,找不到好的差的难道还找不到?”
“你这样想就对了。我喝好了,你还喝?”白文良把一个空酒瓶子放到一边。
耿浩说:“我也好了。”
白文良要去结账,耿浩没让,他就没坚持,他也不想花这个钱,钱对他来说是太重要了,他来渤海后挣钱挣得太艰难了。他只是做个样子,也是他的一种礼节,再说耿浩认识老板说不定能便宜呢。从酒店出来,起了风,他们在街口分手了。白文良朝自己家走去。
王西早就回家了,她对白文良不按点回家已经习惯了。她一个人吃过了饭,就躺下了。她在市场上呆了一天,累得腰酸腿疼,躺下又睡不着,心里难受。
白文良回来的时候屋里没亮灯。他开了灯,看见王西穿着衣服躺在床上,伏下身去吻王西。王西用手挡住白文良的嘴,表示出对接吻没兴致的神情。白文良喘气中带的酒味,更让王西感到讨厌。白文良酒喝得虽然不多,但是他的血液已在酒的推动下在躯体里沸腾了,使他的情绪激动他不顾王西的拒绝再次去吻王西。王西对白文良在外面喝酒是不满的,她不想和白文良接吻,就又像刚才那样做出没心情的样子。白文良只好做罢。
王西问白文良在哪喝的酒,谁请的客。白文良说出了耿浩的名字。王西不认识耿浩。她相信白文良不会随便请人去喝酒的,就没再多问。她说明天你就在风海通讯公司干满一个月了,也该发工资了吧?白文良说差不多。王西说能发多少?白文良说不是五百吗。王西说你上次在瑞凯汽车修理厂没拿回来工资,白干了,这回你要是再拿不回来工资我就不让你进门。白文良听王西一口一个工资,生气地推开王西说,你就知道钱。王西说没钱能行,没钱能活吗?王西的脑子里真的只有钱。
早晨白文良一上班,纪虹已开了门。纪虹问他昨天吃得好不好,他说还行。纪虹说耿浩找他是不是为亭亭的事,他说就是。他一脸的疲倦,没休息好的样子。纪虹说是不是玩儿得很晚,他说十点多,不算晚,就是喝得多了点。纪虹让他躺在里间休息一会儿,他说不用。但是他站在那儿总是无精打采的,就到里间休息了。
白文良醒来时,纪虹给他七百元钱说是他这个月的工资。他也在想着工资的事,现在他也是最需要钱的时候,他说不着急,纪虹说你不急我还急呢,给你我就没心事了,要不我还得给你保存着。他收了五百,他说一开始就说好了五百元。纪虹说这个月收人不错,那二百元就算是奖金吧。他没再推脱,收下了。
纪虹说文良你喜欢哪种传呼,现在联系个事都要有个传呼机,你也该有一个了,没有实在是不方便。从心里说白文良真想有个传呼,但他又不想从纪虹这里拿,就说我用不着传呼,我的事情少,又没别的业务,有事让他们往公司打电话就行了。纪虹说事情少也要有一个,没事也要有,没有不上档次,不用就当个摆设,再说一年的服务费才二百多元钱,又不是很多。纪虹说你相中哪种拿一个,算是我送你的。白文良说我不能总拿你的东西。纪虹说文良你是不是把我当外人了,我可没把你当外人,要是我把你当外人,我就不会让你来店里帮我了。白文良说不是我把你当外人,你对我好让我拿什么来回报你?纪虹说你不用回报,心中有我就行了。
白文良要给纪虹成本钱,纪虹没要。白文良有了传呼。
白文良和纪虹谈起耿浩的事,说出了耿浩想让她帮忙找陆亭亭谈谈的事。纪虹说陆亭亭早就想跟耿浩分手了,她认为找陆亭亭谈也不会有结果。她是女人,她了解女孩子的心,要是女孩子看不上,就算你说破了嘴也没用。白文良说这种事能帮还是帮一下比较好,你和陆亭亭是好朋友,找她谈谈也没什么不好,陆亭亭要是回心转意更好,要是不回心转意对咱们也没什么不好的,咱们做朋友的也算是尽力了,耿浩也说不出什么来。
纪虹说那我可以试试,只是别抱希望就行了。
28
纪虹是不想为耿浩当说客的,只是白文良答应耿浩了,她也只好去试一试。在纪虹的心里陆亭亭是不可能回过头来再跟耿浩像恋人那般亲近的,更不太可能再成为恋人。她没有郑重其事地去约陆亭亭。那种方式不适合这种交谈。她去了陆亭亭的家。
陆亭亭把天缘人婚纱影楼转让给了别人,眼下还没想好再去做什么生意,不做生意她也忙得很,不经常来找纪虹。纪虹来到陆亭亭家,陆亭亭正好刚从外面回来。她一看纪虹说:“是不是来给耿浩当说客的?”
“你可真是神了,我还没进你家的门,就让你说中了。”纪虹开门见山地说。
陆亭亭笑着说:“不是我神了,是我昨天晚上看见耿浩和白文良在一起了,他们在一起,我一想就会说这事。我和耿浩处的时间虽然不长,也不算短,对他了解得透透的,你一来,我想准是这事,我没说错吧?”
“亭亭,你跟耿浩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纪虹抱着试探的想法说。
陆亭亭说:“纪虹,别人不了解我,你还不了解我,我说过的话有几句是收回来的。我承认耿浩是一个好人,没毛病的好人,一个有学问的大学生,但是我真的不喜欢他,他一点激情都没有,整天蔫头蔫脑的。若他是个女人还行,他是一个男人,作为男人就缺少了男人的力量了,他是一个不合格的男人。”
“那像徐克这样的男人,就是你所要找的男人吗”纪虹问。
陆亭亭说:“也不是。他这个人虽然有男人的力量,但没男人的责任心,也不守法规。他是个男人,但不是一个好人,不是好男人也不行的。”
“亭亭,你能找到你要找的好男人吗?”纪虹笑了。
陆亭亭说:“其实白文良就是一个好男人,只是他来渤海的时间短,没有自己的发展机会,要是没别的问题,他肯定行,你是有福气的。”
纪虹问:“你指的是什么?”
“不说了,不说了。”陆亭亭说。
纪虹看着陆亭亭觉得怪怪的。
陆亭亭说:“纪虹,今天是我叔叔的生日,你和白文良来不来?”
“你叔叔的生日我当然要听你的,你让我来我就来,你不让我来,我就不来。”纪虹说。
陆亭亭说:“我看你还是来吧,你如果遇到公安局管的事,你还得找我叔叔,你和我叔叔走得近一点,有个大事小情的你就可以直接找他了,也就不用再找我了。你说呢?”
“你说我给他送什么礼物呢?”纪虹说。
陆亭亭说:“你不用给他送礼物,我叔叔家不缺那些,你就来吃饭,跟大家见个面熟悉熟悉就行了。”
“那怎么行,我空着手去算是什么事?”纪虹说。
陆亭亭说:“你空着手来我叔叔也会高兴,他对你还是不错的,能看出来。”
“几点?”纪虹问。
陆亭亭说:“七点,你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
纪虹没再多说,她看着陆亭亭去接电话,在回电话时陆亭亭说一会儿就出去。陆亭亭放下电话,纪虹说我先走了,陆亭亭也没留她,只是重复了一遍说,晚上的事别忘了。纪虹心想陆亭亭可真够忙的,总有那么多的事要做。
纪虹回到风海通讯公司已是四点钟了。四点钟礼物还没有买,时间就显得紧了。她还没想好买什么礼物,她着急地和白文良商量。
白文良在人情往来方面要比纪虹成熟老练得多。他在粮油厂工作时常遇到这种事,有一套应付的办法。他说要是纪虹自己去随便点的礼物就行,要是他也去,买少了不行。他是第一次去,少了是对人家的不尊重,没把人家看在眼里,再说上次人家还帮忙了,这也是一个回报的机会。纪虹说陆地说不用回报。白文良说人家嘴上说不用回报,东西还怕多吗?白文良想到要花钱,就不想去了。纪虹说还是去的好,这也是一个结交人的机会,在社会上没朋友不行,上次的事还是人家帮的忙,要是这次不去,下次遇到事怎么好再求人家。白文良想也是,他对公安局的人还是很看重的,听纪虹这么一说,也不好不去。
纪虹没让白文良掏钱买礼物,她买礼物花了五百多元钱。要是让白文良花钱,白文良的一个月工资就一点儿也没有了。白文良想这钱是为自己花的,他给纪虹钱,纪虹没收,她说以后再说。
纪虹接到陆亭亭的电话是在六点半,她问陆亭亭在哪里,陆亭亭说就在外面的街上,她让纪虹快点出来。纪虹和白文良忙拿着礼物来到街上。陆亭亭坐在徐克开的桑塔纳里,车门开着。她向纪虹和白文良招手。
纪虹和白文良上了车,车开了,但没多远就停住了。陆亭亭说到了。纪虹看了一下说,就在这儿,你不说,说了走着来就行了。陆亭亭说车不是给你们用的,我才从郊区回来,顺路让你们上来的。他们下了车,陆亭亭让徐克把车开走了。纪虹不认识徐克,问陆亭亭开车的人是谁。陆亭亭说开车的就是徐克。纪虹还是第一次见到徐克,可惜她没好好打量打量徐克。她问陆亭亭为什么不让徐克进来呢?陆亭亭说让他进来美死他了,跟他还不知是咋回事呢,这种场合哪里有他的份。纪虹不明白陆亭亭到底跟谁的感情才是真的。
他们走进韩春大酒店。
韩春大酒店是朝鲜族人在渤海开的一家一流的酒店,主要面对的顾客是在渤海做生意的朝鲜族人和韩国人。朝鲜族人来得不多,主要是韩国人比较多。酒店老板会汉语,也懂韩国话,服务小姐也是青一色的朝鲜族女孩子。
韩春大酒店里的服务小姐都是朝鲜族打扮,个子都在一米五六,不胖也不瘦,对顾客也是韩国式的服务,在这里就能感受到异国情调。
韩春大酒店和纪虹的公司在一条街上,相隔只有三百来米,但是纪虹还是第一次到这里来。她平时只是经过这里,从未进来吃过饭,她不喜欢韩国人的风俗。
陆地的四十岁生日是在韩春大酒店办的。
陆亭亭和纪虹他们走进去,服务小姐就迎了上来,把他们领了进去。
陆地和好多人都到了,他走过来和纪虹打招呼。纪虹给陆地介绍白文良,陆地笑着和白文良握手说:“上次就是你吧?”
“就是,上次没少麻烦你。”纪虹笑着。
陆地说:“都是自家人,就别客气了。”
“上次真的谢谢陆科长帮的忙。”白文良说。
陆地脸一沉,对白文良说:“别叫科长,来的人都不叫,叫就是外人了,来的人哪有外人,凡是来的都是自家人,相互帮一帮是应该的。”
白文良是见过世面的人,在这种场合放得开,也应付得了。在这个晚上他认识了许多人,大家对他也关照得很。
纪虹更是在兴奋中。酒会一直到晚上十一点才散,纪虹喝得多了点,她让白文良送她回公司休息一下再回家,现在酒气正浓,回家会遭到她爸她妈的责怪。
白文良把纪虹扶回公司,把门在里面反锁好。半夜了,为了安全他又上了暗锁。
纪虹口渴想喝水,白文良给纪虹倒了一杯矿泉水。纪虹喝了一杯,又要了一杯,几杯矿泉水喝下去,她酒醒了,去厕所,她小便的声音从厕所里传出来,让白文良产生了幻想。他的心火燎燎的难受,有一股欲望要发泄。纪虹从厕所里出来的时候,白文良的双眼直直地看着她。他的眼神已穿透了纪虹的衣服,看到了她的身躯,那细细的肌肤呈现在他的眼前,纪虹往白文良的怀里一坐,头靠在他的肩上。白文良听到纪虹的喘息声。
白文良不由自住地吻起纪虹来。纪虹在半醉半醒中回应着。白文良开始是试探着,当得到纪虹的回应后,胆子就大了起来,就更兴奋了,就更急不可耐了,两个人情不自禁地进人到融化的感觉世界中……
白文良在一阵类似于绝望的快感中,停止了波动,伏在了纪虹的身上。此刻他忘记了一切。
纪虹也在快感中把白文良搂得更紧了。
白文良休息过来的时候,看见纪虹身下有一片血痕。
纪虹说:“我是给你的处女身。”
白文良没说话。
纪虹说:“我不会怀孕吧?”
白文良被纪虹这句话问得慌了神,他真的没想到这个问题。
纪虹说:“要是怀孕了怎么办?”
“不会的。”白文良认为没事。他和王西做爱有一年多了,每次都这样,每次也没怀孕。他跟赵绘那次也没怀孕。他想不会这么巧,他认为他在这方面是有经验的。
纪虹说:“你送我回家吧?”
“都半夜了,你就住在这儿吧?”白文良不肯让纪虹走。
纪虹说:“不行。我爸我妈不让我住在外面,他们管得很严。”
白文良送纪虹回家。夜深了,路上一个人也没有,街上的路灯早就灭了。他们谁也没说话,在沉默中走完了这段距离。白文良把纪虹送到她家门口,又亲眼看着她走进去,才回自己的家。
他轻手轻脚地开了门,又关上门,躺下了。
王西早就睡着了,一觉醒来才看见白文良,也闻到白文良的酒味。她在白文良醒来时问白文良几点回来的,在哪喝的酒。白文良懒得回答,没有反应。王西问发工资了吗?白文良拿过衣服从兜里拿出五百元钱说:“给你,钱迷。”
“那二百不是?”王西说。
白文良说:“这二百是别人的。”
王西没多想,也没多问,一开始白文良就说一个月给五百,老板说给五百就能给五百,这就不错了老板是不可能多给的。王西拿出三百说:“这三百是咱们的生活费,这二百给你,你在外面身上不带钱不方便。”
“不用,你都拿着吧。别丢了。”白文良说。
王西说:“你带上二百块钱,你也不能总让别人请你,你也该请请别人,和人相处别太小气了,小气了让人看不上。”
白文良把钱放在了衣服兜里。
王西的心情好多了,这是她最近少有的好心情。早晨没做饭,他们上街吃早餐了。在街上吃早饭是一种精神的调解。王西和白文良在没来渤海之前是有这个习惯的,那时他们的生活没这样大的压力。到渤海来是生活环境的提高,但他们的生活实质却是一种降低。他们很少在外面吃饭。
到了小摊前,王西说:“吃点什么?”
“你看着来吧。”白文良说。
王西说:“来点油炸糕和豆浆行吗?”
“行。”白文良说。
他们吃得很慢,像是对生活的一种体验。
王西说:“没钱是真不行,没钱咱们能坐在这儿吃早饭吗?”
“钱,真是好东西。”白文良说。
王西说:“你在那儿好好干,别让老板给辞了,你这个老板还不错,说给你就给你了,现在找一个像这样的老板难。”
白文良喝了一口豆浆,不说话。
王西对生活总是抱着自信,她说出来的话也带有对未来的设计。她说:“给别人干大钱是挣不到,挣个吃饭钱还行。你先干着,等我的生意好了,你就过来帮我干。”
白文良对王西的生意不抱希望,也就不问。王西吃过早饭就去市场了。白文良到公司上班去了。他来到公司,纪虹还没来。他和往日一样,开了门,清理一遍屋里的卫生,坐下看报纸。
看报纸是他养成的一个习惯,只要没客人,只要有报纸,他就会看。
今天的客人不多,白文良一个人在屋里总想着昨天他和纪虹在这里做爱的事情。纪虹白嫩的肌肤总在眼前闪耀,让他的心总处在激动、兴奋之中。纪虹一直到关门时也没来,也没有打个电话给他,这让白文良有点不安。
白文良回到家还是不想动,躺在床上,想起了和王西做爱的情景,当然有时也会想到赵绘。他跟赵绘是第一次,第一次笨手笨脚的,回味的感觉不大。他和王西做爱是成熟的,老练的。如同结婚多年的夫妻一样,轻车熟路。他和三个女人做过爱了。这三个女人给他的都是处女身,他在问自己这样做是不是一种不负责任,是不是道德败坏的行为。他认为这不是道德上的败坏。因为,他爱她们。他跟自己所爱的女人做爱,就是一个人的幸福,就是一种人的本能。他也相信这三个女人都爱他。跟他做爱时这三个女人都是主动的,也都是自愿的,他没一点强求的意思。他和她们都没结婚,现在还没有夫妻间的男女性生活的义务和责任,只是为了解决对方的快感和生理上的需要。他是要和王西结婚的,也做了心理上的准备。按常理他是不该跟纪虹做爱的。但是他好长一段时间都跟王西找不到最初做爱的感觉了,每次都是在匆忙中解决了事,没有快感,只是躯体内部物质的排泄,排泄完了,也就没有了。他们都对对方失去了吸引力和兴趣,在感情上也就生疏了许多。王西正是来例假的日子,不能做爱。而白文良在这时又特别需要做爱,他对纪虹就产生了无限的幻想和渴望。他浮想联翩。
过了好一会儿,他想到了自己这么做对王西是不公平的,对王西是一种背叛,他想到了从没想到的事情。王西快回来了,他于是起来做饭。
王西回来的时候,白文良已经做好了饭。王西好长一段时间没吃白文良做的饭了,并且做的是她爱吃的菜。她不由自主地说今天太阳可真是从西边出来了。
白文良问王西衣服卖得好不好。王西说做服装生意看来是不行,也就对付个生活费,剩不下钱,没发展,也没出路。白文良说你看一看能不能做别的生意,做别的生意要是挣钱就做别的。王西也是这样想,只是眼下还没找到可做的生意。吃过了饭,白文良洗了碗筷。王西搂着白文良的脖子说你这样我真的很高兴,很满足,很幸福。白文良说咱们出去走走吧,他们锁上门,上了街。
散步是白文良和王西的一种生活习惯,在没来渤海之前,他们总是散步,当时他们的生活是有规律的。来到渤海后,他们一直在为生活奔坡,生活没了规律,也就不再散步了。
街上的路灯亮着,走在路灯下面,他们的心情是复杂的。他们无处可去,只能沿街走着。白文良想到了耿浩托他办的事,他还没给耿浩回音呢。他对王西说:“走,我领你去见个朋友。”
“你应该多交朋友,人熟为宝嘛,熟人多了,办事好办。”王西对白文良能交上朋友感到高兴,她认为没有朋友的世界是太孤单了。
白文良说完这话又后悔起来,他是不应该带王西去耿浩那里的,这是不妥当的,要是让耿浩知道了,万一说了出去,那自己还能在纪虹那里干吗。他又改口说:“天晚了,改天吧。”
“才几点?不晚。”王西说。
白文良说:“我是怕人家不方便。”
“你是不是怕我给你丢人?我不进去,行了吧?”王西有些生气了。她来渤海这么久了,也没交上一个真正的朋友,这让她非常难过。她是一个好交朋友的人,她现在多么想让白文良领着她去认识这个朋友呀!
白文良说:“不是。”
“你们男人呀!就是这个德性,我是看透了。”王西说。
白文良没去找耿浩。耿浩是第二天早晨给白文良打的电话。还没等耿浩问,白文良就抢先说:“我和纪虹去找亭亭谈了亭亭没回心的意思。”
“那我就死心了。”耿浩说得爽快,话语中没有悲伤和难过的意思,他坦然接受了和陆亭亭分手的事实。
白文良没想到耿浩会这么利索。他本不想安慰耿浩了,但又没别的话可说,他还是说:“耿浩,你想开了就好,像你这样有能力的人,找什么样的女孩子找不到。亭亭不行,肯定会有更好的女孩子在等你。”
“我没事。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文良,你说是不是?”耿浩说。
白文良笑着说:“就是,你是一个很不错的男人,亭亭真没眼力,也没福气。我都为她惋惜,她怎么能错过你这个好男人呢,等你找到更好的女孩子时,给我一个信,我给你祝贺祝贺。”
“先别说我,说说你吧。”耿浩说。
白文良说:“我有什么好说的。”
“你别跟我装了,你那儿都有谁?”耿浩问。
白文良一听耿浩话中有话。他说:“就我自己。”
“说话方便吗?”耿浩又问。
白文良说:“方便,你想说就说好了。”
“你昨天晚上领的那个女孩子是谁?”耿浩问。
白文良心一惊,说:“昨晚我没出去呀。”
“你再说一遍?”耿浩的话是坚定不可动摇的。
白文良还是不承认。他认为耿浩可能是在诈他。他一笑,放松一下说:“我昨天晚上真的没出去,我本来想去找你,把你的事告诉你一声,但没去成。”
“你小子可真不老实。我的事不重要,你自己的事才重要呢!你和那个女孩子就从我身前走过去的,你没看见我,我却把你看得一清二楚,你还不承认,你们那亲热的样子绝不是一般关系。”耿浩说。
白文良这回相信昨晚他和王西在一起散步时被耿浩看见了。耿浩不是在诈他。他撒了一个谎说:“噢!那是我妹妹。”
“文良,你还有妹妹?你没说过吧?你妹妹跟你在一起时的举止超出了伦理道德的范围了吧?哪里有兄妹这样亲热的。”耿浩说。
白文良说:“你不信?”
“我不信。”耿浩说。
白文良说:“你不信,我也没办法。”
“你妹妹在哪里工作?”耿浩问。
白文良说:“你问这个干什么?”
“你妹妹长得挺漂亮的。”耿浩说。
白文良说:“你想打我妹妹的主意?我妹妹有对象了,你就别往这上面想了,想也是白想。我劝你还是把心思用到别的女孩子身上吧,省得浪费时间,有合适的我也会帮你。”
“谢谢你为我着想。我还是不相信她是你妹妹,她要是你妹妹,我就告诉纪虹了,我就对纪虹说你妹妹比她长得要好看得多。”耿浩说。
白文良听耿浩要对纪虹说,慌了神,他说:“耿浩,你不能乱讲,乱讲是不好的。”
“那你还不快跟我说实话,文良,我可是一个打破沙锅问到底的人,你遇到了我,就要一五一十地招来,不然……”耿浩警告性地一笑。
白文良说:“就是你说的。”
“你早承认不就得了。”耿浩有大获全胜的感觉。
白文良说:“耿浩,我可是帮了你的忙的人,你可不能给我乱讲呀!”
“我知道。这事不用你来告诉我。”耿浩说。
白文良无话可说了。他本来是想说耿浩的,耿浩这么一说,他就没话了。他说:“没别的事了吧?”“文良,你跟纪虹睡觉了吗?”耿浩说。
白文良说:“我哪有你的福气。”
“你跟那个是睡过了,我能看出来。”耿浩说。
白文良说:“耿浩你别胡说。你是属猫的?”
“文良,你一个人爱上两个女人是要负责任的,要是处理得好还行,要是处理得不好会坏了你的。听我一句话,你还是选其中的一个比较好。”耿浩说。
白文良不想再跟耿浩说下去了,越说越让他慌乱。他说:“耿浩,我这里来人了,没事就下次再说吧。”
“好。”耿浩放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