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太生
南京有座“扫叶楼”,在清凉山上,明末清初诗人龚贤的故居,接近闹市。说来奇怪,多年前我曾踏访江南古意,独独对这座楼没有多少印象。
想想也是,那时年少,扫满地落叶是一个人中年以后的事。浮躁的心,哪能安静得下来?只有到了中年,太阳的日头过了晌午,才会慢悠悠地拾一把扫帚,不疾不徐,去扫满地的叶片。
扫落叶,是一定要扫出飒飒声响的。从树上打着旋儿,悠悠飘下,扫一片,又落一片,旋扫旋生,永远也扫不清。不扫也罢,撂下扫帚,坐在屋檐下,喝茶或者聊天。
落叶要不要扫?在这个城市里,每个人都表达对一枚叶子的态度。我的同事,搞摄影的高先生整天背着包,捧个相机,走走停停,时不时对着一棵古树,咔嚓咔嚓拍起照来。高先生说,落叶多美呀,地面有叶片,三三两两,窸窣而行,感觉就不一样,如果都扫干净了,看上去很单调。
我心里也这么认为,其实落叶是不要扫的。要扫也只有应当扫扫一个人心情杂乱的无绪,让它为新陈代谢腾出一块清静的空地。在风中,一个诗人和一个挑着担子沿街叫卖的小贩,踩着落叶,大自然回馈给他们的都是天籁之音。这时候,市井和诗是同一种意境。
有一次,我到一个县城去。行驶在乡村公路上,不经意间,看到前面的车,在傍晚寂静中疾驶,一路掠过的满地落叶,在车后紧随数十公里,且随着气流,一忽儿挤涌向前,一忽儿突突滞后。远远望去,迷蒙而斑斓,像叶,又像蝶。
留下这苍凉之美啊,千万不要扫净秋天的落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