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经历的三次高考

■郭大章

六月，一个离别的季节，校园里不断上演着一幕幕悲欢离合，这不禁让我想起我所经历的三次高考。于我而言，这三次高考可谓刻骨铭心，虽时过境迁，至今偶尔梦起，依然会从梦中醒来，而冷汗则早已顺着背脊往下直淌。

我的第一次高考是在1999年，那年，我十七岁。

这次高考留给我的印象其实并不深，那时的我，压根儿就不知道高考是个什么概念，大学也似乎离我十万八千里，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只记得，我在教室外面的走廊上玩着玩着，就开始了高考。

那次高考，我只记住了两个词语：洪水和县城。

高考前夕，天破了一般，没日没夜地下雨，学校旁边湄苏河里的水，不断地往上涨，竟淹没了我们的教室。河边的树上，蜷曲着一条一条逃生的蛇，绝望地吐着信子。风雨不动数十年之久的老石拱大桥，也在一瞬间被折断，在水中发出凄厉的悲鸣。住校的学生被逼无奈，晚间集体睡在大教室里，密密麻麻地铺开，像极了地里的红薯。

据镇上的老人讲，好多年没发生过这么大的洪灾了，难不成老天爷发怒了？

由于我所就读的学校当年还不是考点，所以我们得搭车去县城参加考试。但我们却听说，县城比我们镇上更糟，甚至还有学生坐着卸下的门板划着去学校。因为受洪水影响，我们的考场被临时更换了地点，从中学移到了师范学校附属小学。

那是我第一次进县城。

此前，我从未出过远门，也从未见到过所谓的“城市”，以至我在高考期间，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不敢到处乱走，担心找不到回来的路，也不知去何处解决就餐问题。那时，我是不敢进路边那些餐馆的，唯恐深藏在口袋里的那些皱巴巴的钱不够，所以，我在学校对面一条小巷子里的一家面馆里，连续吃了三天的面条。我本不怎么喜欢吃面条，但高考那几天，我却觉得面条成了美味。

高考结束后，父亲来县城接我，带我到县城一朋友家去做客。坐在沙发上聊天的时候，那家一个正在上高中的女孩儿，从冰箱里拿出一根“棒棒冰”给我解渴。我接过来，翻来覆去弄了半天，硬是没找到下口处，便红着脸退还了她，说我不喜欢这么凉的东西。也不知那女孩儿当时是否看出了我的窘态？

那次高考，由于自己没做好准备，知识掌握得不牢固，加上考场设置在小学，用的还是那种小学生用的连体书桌，凳子高桌子低，几场考试下来，累得腰酸背痛，结果出来，我只考上了长江边上的一所师专。当时的我，年少气盛，便放弃了。

一个暑假以后，我来到学校复读，备战第二次高考。

经过第一次高考的失利之后，我知道了自己需要什么，所以复读的前几个月，我变得异常勤奋，朝着目标不断地前进。

如果说第一次高考时的我还没情窦初开的话，那这次复读时我的情窦又似乎开得太早。复读大半学期之后，我不可遏制地喜欢上了班上的一个女孩儿，那是一个从县城下来复读的女孩儿，文文静静的，写得一手漂亮的作文，经常被语文老师拿到班上当范文念。那是一种青春期的萌动，而这种萌动于我来说，来得很不是时候。

自此以后，我变得精神迷离起来，上课总是走神，用了好几个月的时间来调整状态。但，这些都是得付出代价的。第二次高考，我再次失利，和理想中的大学失之交臂。

那年九月，我收到了中国人民解放军重庆通信学院的录取通知书，衡量了一番之后，我不想再受高三的折磨，便选择了来校就读。命运有时候真是一个神奇的东西。我怎么都想不到，我就读的第一所大学，竟然会是一所军校，而且学的还是信息安全工程专业。

我骨子里对自由似乎有一种天生的渴望，以至我在重庆通信学院就读的日子充满着痛苦的折磨。严苛的纪律，整齐划一的步伐，让我最终失去了所有的耐心。在咬牙坚持了两个多月以后，我觉得自己实在撑不住了，选择了从重庆通信学院退学回家，开始了我的第三次高考备战。

这次复读，我承受着无比沉重的压力，那种断绝了一切退路的心理负担浊浪排空一般向我袭来，而且，留给我的时间只有一个学期。我很清楚，如果再次失利，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那时，考大学比现在艰难许多。从坐进教室的那一刻起，我便在这种压力下挣扎，有时甚至夜不能寐。我从未感觉时间过得如此漫长，短短的几个月，竟有一种恍若隔世的况味在里面。

第三次高考如期而至，我从考场上下来时，脸色发白，丢了魂一般靠在校门口的立柱上。父亲见我这样，竟不忍看我，默默地离我而去。

在等待成绩的日子里，我失魂落魄一般，经常一个人在漆黑的街头游荡，漫无目的地走。从街这头，走到街那头，再重复着走回来，我不知道我到底该走向哪里。

查分的时候，我拿着电话，双手颤抖，我已承载不了那分数带给我的重量。那晚，我拒绝了父亲的陪伴，一个人走向了茫茫黑夜。至今，我都不知道父亲看着我失魂落魄地走向黑夜尽头的时候，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态。

我在想，他应该比我更疼。

那年八月，我从高中学校回来，手里拿着重庆师范大学中文系的录取通知书。

那是一个下午，阳光铺天盖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