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 娟
随着2018年《龙猫》的上映,宫崎骏的作品终于能在中国内地上映了。2019年6月21日上映的《千与千寻》国内票房高达4.8亿。宫崎骏迷履行了承诺,他们要把欠宫老爷子的电影票钱悉数还上。在所有作品中,令宫崎骏自己最满意的是《哈尔的移动城堡》,而给宫崎骏带来最大荣誉的却是《千与千寻》。
《千与千寻》是宫崎骏作品中所起名字最有咀嚼分量的一部。它在日本的全称是《千与千寻的神隐》。“神隐”即“被神怪隐藏起来”,被其诱拐、掳掠、或受到招待,而行踪不明。“神隐”的结果有四种类型,一是平安返归后仍记得过程,二是平安返归后却遗忘过程,三是遗体被发现,四是音讯全无、生死未卜。千寻的神隐显然是属于第一类型,这样的神隐具有现实的警醒意义。这也是宫崎骏拍摄《千与千寻》的初衷。《千与千寻》确实就是拍给一个宫崎骏所认识的上世纪90年代出生的小姑娘。创作灵感正是来自于她与她的同龄人,而担忧也是来自于她们。她们的性格中存在一些共性的缺陷,胆怯,消极,任性,安于现状,被父母宠溺着不懂人情世故。
名字,虽然是我们自己写得最多,但却是让别人叫得更多。“小千”的名字是狄野千寻与汤婆婆签下工作合约后的名字。在汤屋这样一个门庭若市的服务场所,处于小千这样一个底层的基础员工位置,被使唤的频率次数一定是远远高于在家里与在学校里数年的总和,而且每次名字被唤出来时一定是高分贝的,这导致的结果是“小千”这个名字在极短的时间里就会被刻在千寻的脑海里,从而再也无法想象得出那个叫“狄野千寻”的人究竟与自己有何关系。被汤婆婆夺走原来的名字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白龙是汤婆婆的手下得力干将,他同样是与汤婆婆签了弃用原名的合同。以白龙的身份地位,除了汤婆婆之外,并不会有多少人敢在他面前直呼其名,只能叫他“白先生”。显然,“白龙”这个名字里面带有很强大的自我暗示,龙并非等闲之辈,所以白龙是乐于接受这样的新名字的。白龙忘记了自己的真实名字,但是他却记得千寻的名字,并且叮嘱她一定不要忘记自己的真实名字,忘掉了就再也回不了家了。这在现实生活中也是对照意义的,在寺庙里的出家人都有一个法号,这个法号与他的原来的名字相差甚远且了无生趣,久而久之,俗世的名字就完全成为了一个户籍登记符号了,但是已经查无此人了。
香港歌手邓紫棋,原名邓诗颖,因为与经纪公司的合作出现纠纷,公司威胁要取消“邓紫棋”三个字。而邓紫棋这三个字意味着财富。邓紫棋出生于1991年,恰好就是宫崎骏塑造的千与千寻的同龄人。不得不说,宫崎骏是一个非常清醒的带有现实悲观主义色彩的动画大师。对于创作者来说,给自己的作品命名有时甚至比给自己的孩子起名字更加煞费苦心。作品必须包含可供思索的主题线索。没有人会仅仅因为某一个人的名字讨人喜欢而喜欢上了这个人,最多只是注意上了这个人,能不能讨人喜欢,取决于这个人的性格与为人。
汤婆婆除了喜欢赚钱,就只喜欢自己的坊宝宝。但是有一刻,汤婆婆也是喜欢小千的,她给小千来了一个大大的拥抱,小千因为接待了河川主人帮汤婆婆赚了一大票。汤婆婆要求大家都向小千学习。很多老板都喜欢那些把公司当成自己家的员工,老板希望员工忘了自己也有家,或者最多只是把那个家当成宿舍。老板希望每个员工牢牢记住自己在公司的编号,就像他永远骄傲自豪地记得自己是001号一样。在汤屋的白龙是002号。002号意味着地位的不同,但是那毕竟不是他的真实名字,他的真实情感已经转移到了对千寻的关怀上了。作为一个过来人,他叮嘱千寻藏好自己的名字,显然是因为即使他有心想帮助千寻找到自己的父母一起回家,但是一旦千寻忘了自己的真实名字,他也只能是爱莫能助了。解除魔咒首先必须要当事人自己有这份解除的愿力才行。
在宫崎骏眼里,名字,归根到底其实就是自我意识的暗示性存在。千在汉字中代表了数字的存在。千寻,则代表了无数次的寻找,甚至能让人联想到屈原的“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这样的绝句。在《千与千寻》这部影片的隐喻性故事结构里,我们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一个人的名字可以对身份和自主性产生不可思议的力量。
《千与千寻》所暗示的是认识你自己要经历反复的评估,因为自我处在不断变化中,在这个过程中,如果你不积极行动,可能会讨厌后来的自己。无脸男就是其中一个典型,假如他一直徜徉徘徊在汤屋周围,而不是最终跟随千寻搭乘只去不回的电车去找钱婆婆,那么无脸男就会成为电影中最大的悲剧角色。
《千与千寻》取得了超出宫崎骏预期的成绩,要归功于他解读出了人性的弱点,并且很温情地把它演绎了出来,《千与千寻》的名字功不可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