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苍（组诗）

和四水

上苍

今天，终于下雨了

今天，我不带伞

我仰望，但不会感恩！天空，其实空得

一无所有。这些碎银，本来就是取之于大地母亲的

血汗。高高在上的天

东边挥霍无度，西边迟迟不还债

还美称：恩赐

田间的苗，就连荒野的草，不得不低头下跪

像过早驼背的乡亲

小草

我误入兰花盆中，他们

把我赶回原野。他们

只知道兰花的尊贵。不知道

他们喝的牛奶，是我的鲜血

我开始讨厌灯的施舍

窗前有一盏明亮的路灯

天黑，它就亮了

黎明，它就熄了

照得我的屋子没有黑夜

这对于我是一场灾难

我躺在卧室，半夜醒来

分不清，我的梦

在白天还是夜晚

我渴望光明

但虚假的光太多

让我失眠和不安

我开始讨厌灯的施舍

取稿费

我甩着100元的红票子

刚走出邮局门口

一个腿残的老者举着黑缸

跪在我面前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衣兜

天哪，没有零钱

这是我花了两天写残疾人的稿费

舍不得这血汗钱

顿时我的腿软了下来

慌慌张张地从他面前蹩过

此时，我比他还残疾

钱，是向他要的

生命

小河沿山脚而下

公路沿小河延伸

我坐在车上一路陪小河而去

我听见她在说话,发表她的哲学

我看见她的不由自主

石壁、土丘、杂木树形成的

河床，是她唯一的路

但触礁的痛，也腾起她开心的笑

她感恩地顺从着

要是没有那些左挡右拦的东西

水，会不会是一条奔腾的生命

昨夜，我忘了关台灯

昨夜，我忘了关台灯

台灯像守灵，陪了我一夜

它肯定看见，我怎么闭上眼睛的

之后，我的安祥、翻身和伸腿

之后，我的呼噜、梦呓和喷嚏

之后，我从早晨怎么睁开了眼睛

这个过程，我自己永远不会知道

它肯定看到了我的一些丑态

它肯定听到了我的一些秘密

它肯定掌握了我的不为人知的细节

然而，无论如何

在我自己不知道自己的世界里

它用光和热陪着我

也许有那么一些人

比如母亲、妻子，或者您和他

在我的背后，在我不知道的时空

就这样默默地呵护着

让我

从昨天到了今天

鞋带

从山上下来，一粒小石头飞进了鞋里

在玉屏公园，我蹲下身，想把小石头拿出去

皮鞋是高档的，就是鞋带系得太死，麻烦

娟蹲下来等我，女儿淼蹲下来等我

认识娟的人围过来看

认识淼的人围过来看

当我抬头的时候，有许多不认识的人

围着一圈在伸着脖子

往里探头探脑

有人在问：他们在里边干什么

有人在答：好像有人在解鞋带

秋天的香味

我推开窗户，房前屋后的

石榴、核桃、玉米叶子

三三两两聚集到窗台

在讨论关于秋的话题

一阵风跑来，像是招呼

它们争先恐后涌进了家

秋累了，很憔悴

一进门倒头就睡

火塘边、背篓里、桌子上、酒坛中

都能听到香甜的呼噜声

哪个不小心，碰醒了它

一股汗渍味儿

扑面而来

百世流芳

一抹斜阳挤进松林

来到我的手边

看我的魏碑体书法

我正在为一个墓碑

写百世流芳

你打来电话时

刚写下的红油漆

从“芳”字下溢了出来

我赶快用笔接住

在“芳”字上再描了一次

不能让百世流芳

在碑上最后出了问题

当我把手洗得干干净净

给你回话时

你已关机

我知道，此时你已在

出远门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