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赖萍(成都市文化艺术学校)
图︱上海杂技团提供
作为一名杂技人,笔者在今年七月接连观看杂技剧《战上海》《X绮幻之镜》和舞台剧《永不消失的电波》之后,心中不禁生出很多想法,并再一次对杂技这一艺术门类产生了重新的审视和思考——杂技到底是怎样的一种艺术?它的艺术形态是否具有更为广阔的拓展空间?杂技和艺术及技艺的关系又是什么?未来中国的杂技表演该向何方发展?这些问题在我脑海中不断盘旋,以至提起笔来进行梳理。
杂技剧《战上海》是以1949年解放上海那场战役为历史背景的一部剧。在剧中,编导将杂技作为表现的主要形式,融汇了以往各种杂技节目的表演模式,对舞台上的人物动作进行了造型美化,并在道具上作出了十分明显的改革和创新。在以往的杂技节目中,道具的存在常常只是为杂技表演而服务,当表演者进行各种高难度技巧表演时,会有相对应的道具出现,因此传统的杂技节目中道具具有十分明显的固定性,这就使道具在舞台表演过程中时常会过于突兀,影响节目的整体观感。然而在《战上海》中,编导不再局限于以往杂技道具的定义,巧妙地将道具融合在剧情中,在功能性之外为道具赋予了更多的现实意义。比如:钻圈在大家的认知里就是一圈一圈地重叠上去,演员在钻圈中完成高难度动作,而在该剧里主创编导把钻圈改变成上海市民的晾衣架,用衣服形成圈的形状,地下工作者用钻圈的技巧来躲避敌人、隐藏自己。大家都知道钻圈最后一个动作就是过五圈,主创编导用一堵墙完成了五圈的高度,非常巧妙,在剧里一点也不突兀。我觉得还有一幕特别好,狮舞过梅花桩,变成了战士飞渡黄浦江,用各种惊险动作表现过江的惊险与艰险的场景。如此的道具设计使整个杂技表演都化为剧情的一部分,技艺被合理化和剧情化,观众则有了更为深刻的沉浸感和代入感。
杂技剧《战上海》“雨夜飞渡”剧照
《永不消失的电波》作为一个舞台剧,同样是以解放上海为背景和主线,编导通过舞美设计、场景转化和灯光效果为观众营造出十分动人心魄、扣人心弦的氛围。观众在观赏表演的过程中,不再只是台下的局外者,而是化为历史的亲历者,与台上的战士们共同守卫着家园。
从以上两个剧的编排和处理上可以明显地感到,如今无论是舞台剧还是杂技剧都不再只是局限于技艺的表演,其更多是希望由“技”入“艺”,将各种表演元素和表演形式结合在一起,通过情节的设计、审美的引导、视听的交汇让观众陷入“文本”之中。在这点上,《战上海》和《永不消失的电波》都作出了有意义的尝试,是可以充分肯定的。
太阳马戏团的《X绮幻之境》是以历史架空的魔幻故事作为舞台表演的文本,庞大的幻境撑起了整个舞台,其中杂技不过是舞台表演中的一项元素。其他诸如华丽诡谲的人物造型、细腻深刻的人物表演、庞大宏伟的舞台设计、创新超前的技术运用及调动人心思的视听效果组成了沉浸式的文本,观众迷离在了纷飞蹁跹的表演之中,有限的故事带来了无尽的想象。该剧带给我深深震撼的同时,作为一名杂技人我更多的是在反思。
一直以来,在传统的认知中“技”都是杂技的本体,诸如“冲狭燕濯,胸突铦锋;跳丸剑之挥霍,走索上而相逢。”人们在观看杂技时更多是期盼有高难度的人体潜能表演出现,我国杂技千百年来亦是以此为发展的脉络。由于近代西方马戏的传入,杂技的创作者和表演者开始逐渐意识到“技”只是表演的一部分,杂技还有“艺”这一部分。然而中国的杂技由于沉陷在过往藩篱太久,始终还是将“技”作为杂技节目的中心,其他舞台元素诸如舞美、剧情、表演等只是起到“美化”作用的附属。
而由《X绮幻之境》可以看出,无论是杂技、表演还是舞蹈都只是舞台文本的一部分,杂技表演的最终目的不应该只是显示技艺的高超和人体的极限,而是通过完整文本的创作,尽可能地将各种艺术元素纳入舞台表演中,从而完成一次完美的艺术展示。杂技剧首先应该是一种艺术的创作和表演,其次才是技巧的展现。
在这点上笔者从《战上海》中同样看到了成功的尝试,编导在舞美和剧情上都作出了认真的编排和创作。因此,我国的杂技剧若要进一步发展,首先应该突破的是审美的维度,在舞台上更多赋予艺术的内涵和人的价值,不要只把杂技看作为一种“把玩之戏”,而要看作是一项能够纳入更多艺术元素的艺术门类。无论是表演者还是创作者,应该思考的是杂技和其他艺术门类诸如舞台剧、音乐剧甚至于戏剧是否有可借鉴和嫁接之处,由此在表演和创作上不断推陈出新,最终达到审美和技术的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