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电子商务创业研究进展：系统性文献综述

王晴

南开大学商学院，天津 300071；贵安新区科技产业创新中心，贵州贵安 550003

近年来，各级政府部门高度重视“互联网+”创新创业的业态渗透和融合发展，出台了一系列鼓励电商发展、促进创业的政策制度，为有关主体的实践活动提供引导和支持，各个领域的创新创业活动方兴未艾。在“大众创业、万众创新”的形势下，随着互联网的应用普及、基础设施的不断完善，电子商务创业（简称“电商创业”）活动日益普遍，在诸多领域掀起了电商创业的热潮，已成为带动就业、促进经济发展的重要作用力。

随着电商创业实践的兴起，国内学者开始关注这一领域并展开研究，逐渐成为学者探索的热点问题。目前，国内已有部分研究对电商创业进行了回顾：楼晓靖和丁文云从创业者特征、网络服务、环境等角度梳理了电商创业绩效的影响因素；段柯杰分析了农民电商创业的必要性、环境优势及其前景、面临的问题与风险；胡雷芳归纳了跨境电商创新创业型人才培养的研究现状。在不断增长的学术关注下，目前缺乏一个针对我国电商创业的系统性综述研究，以探索电商创业活动究竟是谁在实践、如何实践以及效果如何等相关问题。鉴于此，本文将采用系统性文献综述法，对国内电商创业研究进行系统性的整合分析，以期为后续研究提供借鉴和参考。

一、研究设计

（一）研究方法

系统性文献综述是人们借助于网络、数据库和检索策略，全面客观地揭示和评价某一专题/领域研究进展并得出结论的综合性研究方法。该法是在知识爆炸的时代背景下应运而生的，不仅能够帮助研究者通达知识的本真，还能够帮助研究者实现知识创新，正在成为各领域中综述研究方法的优选。系统性文献综述法的核心要义在于指向具体问题，采用标准化规程筛选和评估文献，在已有研究成果的质性评价基础上有所创新。

系统性文献综述可细分为定性和定量两种类型，前者是将原始文献的研究结果与结论进行质性评价和总结，后者则是借助于统计学方法对有关结果进行合并的过程，又称为元（Meta）分析或荟萃分析。在某些较难通过统计学方法合并分析的研究领域，更适宜采用定性综述方法，电子商务创业的研究属于此类情形，因此本文采用定性的系统性文献综述方法。

（二）研究问题与文献样本

1.界定研究问题

为更全面地阐释电子商务创业的研究进展，在研究问题的界定方面，本文参照文献[7]的问题设计思路，确定了本研究领域的四个子问题分别是：①电子商务创业的主体是谁？②哪些因素影响了电子商务领域的创业行为？③电子商务领域的创业模式是什么？④电子商务创业的效果如何？

2.选择检索策略

考虑到文献来源的全面性和有效性，本文采用CNKI学术期刊全文数据库作为文献的样本来源。在此之前已做预检索，发现直接输入主题词检索会产生大量冗余信息，经过反复测试与对比，采用如下检索策略能够更好地覆盖该研究领域：主题词为“电子商务”或“电商”并含“创业”，来源期刊勾选“核心期刊”和“CSSCI”两个类别。文献检索的时间为2019年6月2日。

3.筛选检索结果

按照以上检索策略进行检索后，首先对结果进行初步筛选，剔除新闻报道、通知等非学术论文；其次根据内容进行二次精选，入选文献应具有如下特点：①与本文确定的核心议题密切相关，②有方法、有模型、有案例，③质量较好的规范研究。特别地，剔除了教育教学方面的文献。初步检索并去重后共获得68篇文献，根据入选标准进行人工筛选，阅读摘要和全文，判断文献内容是否符合主题，进一步筛选后共获得35篇目标文献。

二、描述性分析

本文利用Excel抽取文献的以下四项题录信息进行统计分析：发表时间、载文期刊、作者以及研究方法与理论来源。从时间序列分析，我国电商创业研究成果集中于近十年，且呈现出上升趋势。值得一提的是，即使2019年的统计数据截至6月初，但是文献数量也与2018年持平，因此从文献增长规律来看，我国电商创业研究文献增长幅度将在2019年明显提高。可见，电商创业问题越来越受到我国学术界的关注。通过对作者信息进行计量分析，发现该领域尚未形成核心作者群，分别有4位作者各发表了2篇论文，而其他作者的发文量均为单篇。从载文期刊特征来看，我国电商创业研究成果主要发表于管理学类、农村（农村/农林）经济类以及商贸流通类期刊，这也反映出电商创业研究的专业和学科属性，而且说明该领域是一个相对开放、兼容并蓄的学术增长空间，具有较为鲜明的跨学科特色。

通过对文献所采用的研究方法及理论来源的归类统计可知，我国电商创业相关的主要文献呈现出方法多样、理论匮乏的基本特点。从方法层面来看，较多的文献采用了规范研究（11篇），这类规范研究基本属于对现象的描述和对问题的思辨；其次是案例研究（9篇），主要是结合实际案例进行电商创业的影响因素、成长、集聚、演进等内容的分析，如对“淘宝村”的纵向/追踪研究；接着是基于调查数据的统计分析（5篇），其中基于第三方数据的统计分析有3篇，作者实地调查的统计分析有2篇；问卷调查（5篇）、访谈（4篇）也发挥了重要的方法论作用；还有少部分文献采用了层次分析法（AHP）（2 篇）。 需要说明的是，有 2 篇文献采用了不止一种的研究方法。在理论来源方面，我国电商创业主要研究文献所用理论比较匮乏，涉及胜任素质、信息生态、产业集群成长机制、社会网络、社会资本、包容性创业以及扎根理论。总体来说，目前我国电商创业相关的核心文献更集中于有事实依据的调查分析，而不是空谈构想，但缺乏更有针对性的理论指导。

三、系统性分析

在对35篇文献进行文本内容分析后，本文试图回答谁在进行电子商务创业、受到哪些因素的影响、创业模式以及实施效果如何等关联性问题，因而从四个视角回顾和评析我国电子商务创业的研究现状。

（一）主体类型

明确电子商务创业的主体是一个基本问题，因为这些主体是电子商务创业的直接参与者和行动者，以及风险的承担者和收益的获得者，只有提升他们的应变能力和素质才能使电子商务创业健康稳定发展。在全文阅读的基础上按照文献提及频次进行分类。文献样本中共有26篇明确提及电子商务创业主体，经过类型合并，最终确定了三类主体：农村居民、大学生、企业。

农村地区是多数学者普遍认同的电子商务创业“主战场”，农村电子商务创业者的能力塑造与提升已成为研究的焦点之一，特别是提高农村电商创业者的胜任素质和能力，培养适应新时代农村电商产业发展需求的创业人才。此外，大学生和不同类型企业也是电商创业的重要力量。相较而言，大学生电商创业更需善于把握和洞察市场风险，特别是初创时期的风险识别，增强实战训练并充分汲取前人经验，提高面对风险和不确定性的应对能力。电子商务也为传统企业提供了创业发展的新机遇，但不论是传统企业+互联网的转型发展，还是小微电商企业的线上/线下拓展，都需要锤炼自身在市场大潮中的适应能力。

（二）影响因素

电子商务创业总是处于一定的环境条件之下并受其影响的，这些不同层面的因素为电商创业的开展提供了可能和必要支撑。经过意义抽取和主题归类，有11篇文献探讨了至少一个电商创业的影响因素，其中，政策、社会资本、文化环境、平台、互联网、亲朋关系是提及频次相对较多的因素。

政策（制度/法规）是电商创业重要的外部环境和保障要素，特别是对于小微电商的创业成长来说，对创业扶持政策的需求更紧迫，项目引导、税费减免、金融信贷、技能培训等是优先次序。在农村电商创业中，无论是单体项目还是产业集群，社会资本、当地文化环境以及亲缘关系 （与亲友的信任/邻里交流）是根植于农村并发展演进的软环境。不少学者针对不同“淘宝村”的案例追踪分析都揭示了农村电商创业的关键影响因素，王金杰等指出电子商务降低农民对亲缘关系的依赖，在一定程度上消减了传统社会资本对农民创业的限制，从而促进农民创业；刘滨等分析表明年龄、家庭劳动力、亲朋关系是影响农民电商创业的主要因素，受教育程度、涉入行业、社交能力次之；梁强等研究发现农村电商创业者亲朋关系在集群早期的嵌入有助于激发创业动机，而当地文化环境中的宗族观念容易阻碍创业集群的网络外延和可持续发展。

同时也应当看到，产业基础不同的电商创业集群有着差异化的影响因素，江苏省沙集镇和颜集镇 “淘宝村”的发展路径表明，邻里交流、政策支持分别是两个“淘宝村”集聚的首要因素，而先锋模范带动以及操作技术则是共性因素。可见，电商创业不仅需要强有力的政策支持和制度保障，还需要结合当地产业实际，特别是已有的基础设施、特色产业优势以及网络人际关系，促进关联要素的良性互补和互动。

（三）创业模式

经过归类分析，共有11篇文献论及电商创业模式，主要可分为社区嵌入型和产业集聚型两类。其中，社区嵌入型电商创业聚焦于社区用户群体，以B2C模式及其演化模式B2C2C（企业-渠道-客户）为代表。相对于传统的社区零售服务来说，立足于社区用户的B2C创业模式具有互动性、便利性、功能多元化等比较优势，但也存在着一些不足；有学者提出了B2C2C创业模式，这类模式在创业之初即考虑到B2C与C2C模式的不足，通过融合B2C与C2C模式的优点，注重货源品质、服务提升，增进网络消费者的体验和信心，但也有弊端，如自主权和个性化的缺失以及商品多样化程度低等。就创业而言，“互联网+”传统的商业服务有助于丰富电商业态，增加涉足跨领域电商的创业机会，重要的是对于风险应对、竞争力维护以及可持续发展的战略规划与布局。

随着“互联网+”传统产业的深度融合发展，农村电商创业取得了较好的经济成就，涌现出了集聚现象，形成了产业集群，为乡村振兴提供了重要的经济基础。在这些集聚模式中，“淘宝村”是一个典型案例，如广东省揭阳军埔村、江苏省沭阳花木 “淘宝村”、徐州沙集镇、常州横林镇和无锡丁蜀镇，这些“淘宝村”的创业实践不仅促进当地农村就业、产业转型和优化升级、推动农村经济发展，也为其他创业集体提供了参照样板，不少学者就“淘宝村”电商创业集聚现象开展了调研并提出了对策建议。

图1 我国电子商务创业研究的整体性结构

（四）实施效果

经过文献梳理可得，共有12篇文献讨论或提及电商创业的效果，可概括为两个方面：提供就业机会、促进经济发展。电商创业是大学生创业的一项重要选择领域，也是促进大学生职业选择和就业的重要方式，是社会普遍关注的热点话题。就目前研究进展而言，大学生电商创业经验的梳理与总结、案例研究与评价等方面的研究非常匮乏，大学生电商创业的效果更多的被寄予一种期望，而不是通过实践案例的解读或实证方法的有力验证。

对于农村电商创业而言，实施效果是明显的，对促进农村产业转型升级和空间布局优化、农村居民就业、改变农业发展方式、促进农村经济的有效发展等起到了积极的作用，总体上为农村经济增长注入了活力，为乡村振兴战略的实施提供了产业支撑和立足点。特别地，对贫困地区人口的精准脱贫提供了新的解决方案，在一定程度上，“互联网+”农村创业具有显著的减贫脱贫效果，农产品电商的发展产生了区域创业效应。

四、分析与讨论

本文借助于系统性文献综述的分析方法，从主体类型、创业模式、影响因素、实施效果四个视角解读了我国电子商务创业研究进展，反映出理论探讨与实证调查相结合的研究格局，但在文献数量和内容深度上，四个视角涵盖的信息量差距较大，还需要进一步的整合分析。在主题归类和内容分析的基础上，将四个视角关联起来，形成一个整体性的分析框架（见图1所示），以期对我国电子商务创业研究的内容结构有一个总体性把握，也能够以此为线索，查找现有研究的不足并洞悉未来研究的可行方向。

准确把握电商创业的主体身份是研究工作的起点，也是了解本领域涉及关键要素的立足点，对政策制定、环境优化、绩效评估等至关重要。应当看到，不同的电商创业主体对自身能力的塑造、风险感知、政策需求等存在差异，不同类型的主体可能会选择不同的创业模式，从而产生不同的效果。例如，技术驱动型企业拥有更强大的数据分析能力，对电商市场的行业动态、消费趋势等能够做出更好的预测，而个体创业者可能面临着人力、货源、风险应对等诸多问题，对于集聚型产业而言，资源的有效协调和管理对促进电商创业生态系统的优化可能起到更为重要的作用。在电商创业过程中，不同的主体也可通过协同合作的方式，资源互补、相互促进，但就目前研究进展而言，缺乏对跨界融合、协同创业模式的研究，值得后续研究者的关注和推进。

在影响电商创业的因素中，社会资本、平台、互联网、亲朋关系是创业主体直接利用的资源，关系网络和应用能力的强弱能够区分出主体的创业实力。当前有关研究建议均提倡提升电商创业主体的能力，但对于能力建设的内容、路径等深层问题探讨很少。政策、文化环境是电商创业所处的间接条件，这类因素更具社会性特征，是电商创业者进入、退出或重构战略的客观环境，目前国内这方面的研究较为丰富，但对于如何利用政策和文化环境来促进发展，既有文献鲜有提及，更多的是呼吁加强软环境建设，为电商创业者提供有利因素。随着电商创业的不断发展，亟待加强电商创业人才队伍建设，对农村居民、大学生等不同类型主体进行分类指导，未来研究应着力于构建外部环境的良性互动生态圈，探究有关因素对电商创业绩效的直接和间接影响，深度挖掘存在的调节或中介机制。

就创业模式而言，社区嵌入主要以社区居民的网络消费为内容，利用线上线下融合和平台化的互动机制，形成电商业务的定向化发展格局；在规模和效应方面，产业集聚涵盖了更加多样化的主体、资源、服务以及技术/平台等要素，这样一种创业模式往往以地方产业为基础，能够形成具有一定社会影响力和经济辐射能力的创业效应。从研究动态来看，两种模式均有持续演进和扩展态势，未来研究应着眼于探索具体模式下利益相关者的参与动因、互动机理、关系管理等“人为”要素问题，以及对于创业价值评估、业务重组、供应链管理等流程问题，加强与文旅融合发展、精准扶贫等密切相关的模式创新性探索与研究。

从效果来看，目前大部分研究停留在定性思考的层面上，更多地体现为对促进经济增长、就业、产业发展的一种期望达到的目标，而究竟提升了多少增长水平，带动就业的劳动人口转移成效以及产业转型的正向效果等问题仍需进一步的实证检验。此外，电商创业效果/绩效的跟踪动态评估匮乏，特别是对于电商创业退出/失败的经验总结不够，目前国内研究鲜有利用定量方法对电商创业效果进行测评，但随着电商创业热潮的不断推进，绩效评价、价值评估等相关研究应当成为重要的前沿议题。

五、结语

本文从主体、模式、效果和影响因素四个视角构建了电商创业的研究框架，该框架反映出四个视角之间的关联性：当前我国电商创业的主体主要有农村居民、大学生、企业等，他们通过社区嵌入模式开展B2C/B2C2C零售服务或以产业集聚模式推动“互联网+”特色产业发展，并且实现了个体和社会两个层面的效果，带动了就业，促进了经济发展，而不同的环境条件也在电商创业过程中对主体、模式及其实施效果产生了不可忽视的影响作用。

以上研究表明，虽然电商创业不是一个全新议题，并且诸多学者对此展开了一系列研究，但相关文献的内容广度和深度有待加强，停留在浅层的探讨式研究文献相对较多，深入的验证与调查研究比较匮乏。总体而言，电商创业是一个动态的过程，未来研究应从主体能力拓展、效果的量化评价和关联要素的整合分析入手，特别是机会与资源的战略整合机制，识别相关要素在其演进过程中的互动关系。可见，关于电商创业研究的趋势，正在从单一地关注主体本身和环境要素，向生态系统中各要素的互动与演进等多视角转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