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路边摊

2019-10-30 12:13
食品与生活 2019年8期
关键词:永兴绵阳馄饨

穿行于拥挤的人群,一阵风来就把你拉回上个世纪。

就像你也许会失去某个炎热夏天的整个记忆,却总会想起某个夏夜,铁板烧的温度和臭豆腐的气息。

难忘的路边排档文_ 陈实这世上,唯有真情与美食不可辜负。作为一个资深“吃货”,让我难忘的除了那些色、香、味俱佳的盛宴,接地气的路边排档也常让我魂牵梦萦。

还记得人生中的第一次夜宵是在高中时代。父亲为了鼓励我写作,找了位叔叔帮我整理高中时期那些被老师批为“优秀”的作文,结集为《小水滴》。当天,我陪着那位叔叔坐在电脑前编排了一天,不觉已是深夜。叔叔说:“听说你喜欢吃虾球,我请你去吃夜宵吧!”虽然我心里想早点回家,但脑海里飘着麻辣虾球的味道,不自觉已点头跟随。

“虾球”就是如今盛行于天下的小龙虾,只不过是去头小龙虾。

湖北人在1990 年代末就开始料理小龙虾了,新鲜小龙虾抽掉肚肠,去掉大家认为没什么意义的脑袋,大油重料爆炒后,红艳艳的一盆盆虾身体蜷缩成球,因而被称为“虾球”。那时候一到夏夜,河堤上、广场边、公园旁都是路边排档,夜里冒着青烟,青烟裹挟着十三香、麻辣、蒜泥、椒盐等各种勾引食欲的气味,飘向行路人的鼻孔,钻入口腔,随着口水唤醒满肚子馋虫。心里一阵狂痒的人们成群结队奔向排档,老板熟练地翻动火苗上的铁锅,老板娘迅速地端着映照着兴奋脸庞的铁盘,蝴蝶蜜蜂般穿梭在食客之中。

锅铲的“当当”声、煤气罐的“吱吱”声、火苗的“噗噗”声、佐料在油里的“呲啦”声、田螺敲击的“咔咔”声、虾球的“沙沙”

声、啤酒杯碰撞的“呯呯”声……

奏响美味之夜的合鸣。那晚,我坐在一大堆虾壳边,头顶冒着热气,眼睛里溅进辣椒,手都没停,直到今天还记得舌头的酥麻和畅快的那一身汗。

大学考进华东师范大学,除了“爱在华师大”的浪漫、丽娃河的倩影和夏雨岛的荷塘,还拥有了后门枣阳路的排档。作为一所合格的“吃饭大学”,食堂里的奇异创新菜20 年前就已初见端倪,但我们最爱的还是后门“黑暗料理”一条街。刚谈恋爱的时候,牵着女朋友的手,双双站在炒河粉摊前,跟老板说一句“加个蛋”,像极了如今在昂贵的餐厅里对服务员的那句“开瓶Margaux”。我清楚地记得不加蛋的炒河粉是2 元钱,加蛋的2.5元。看着老板抓一把河粉扔进热锅,再扔进肉丝、豆芽,倒进去调料,翻炒一番,很快热气腾腾的一碗就放到了面前。两个人四目相对、含情脉脉地吃完肉质鲜嫩、河粉劲道、辣度适中的一盘美味,满足地牵着手继续丈量马路。如今,1 平方米的房价可以吃4 万盘炒河粉,却换不回当年那份满足和甜蜜。

要說排档的最高境界,要数夏季的东北。一个合格的“吃货”,冬季可以不去台北看雨,夏季真得去东北撸串。从沈阳一路去哈尔滨,每座城市都是撸串的天堂。大街小巷弥漫着孜然的味道,烟雾升腾如同失火一般。

东北的路边摊简陋中透着私密,一般都是半包围式的棚,塑料凳子坐满豪爽的男女。烤翅、烤馒头、烤金针菇、烤蚕蛹、烤蘑菇……各式各样的小吃让纠结的朋友无从选择。喊老板来一瓶啤酒是会被万人瞩目的,因为那里的计件单位是“箱”,喝酒要踩着箱喝,才够味道。据说戴着大金链子,穿着貂,配俩剥蒜老妹儿,才够气场。我曾经趁夜半人少去撸过几次,东北的排档自带一种“社会”气息,坐下来你会非常愿意与那个能一起撸串的朋友倾诉。

香港的鱼丸排档也是极好的,最妙不过咖喱鱼蛋,滑爽可口的鱼丸浇上金黄的咖喱汁,插上竹签的那一刻,舌根已经窒息。我很喜欢看香港排档的各种招牌,花花绿绿的看上去没有什么设计却充满烟火气,居然有点增强食欲的功效。夜的香港和夜的上海像一对姊妹花,零点过后,这两个繁华都市的街头排档为夜归人开启,安慰着忙碌一天的疲惫身躯与脆弱灵魂。有时候,坐在街边的排档,满足的到底是饥饿感还是孤独感,只有自己知道。

我不会忘记那些路边街角的排档,那里曾留下过我的青春、爱情、友情与故事。就像你也许会失去某个炎热夏天的整个记忆,却总会想起某个夏夜,铁板烧的温度和臭豆腐的气息。或者,某天你穿行于拥挤的人群,一阵风来就把你拉回上个世纪。

人生海海路边摊文_ 谢川说到路边摊,第一个闪过我脑海的就是杭州赫赫有名的“胖大姐烧烤”。20 年前在我读大学的时候,她还只是龙翔桥附近一个以油炸臭豆腐为主的流动餐车,不过那时候就已经小有名气,边上几个摊位冷冷清清,她这里却常常排队。后来慢慢变成路边固定摊位,再后来G20 前夕整治城市卫生,她才搬进了固定店面。

不论摊位还是店面,“胖大姐”那里永远不变的是排队,吃客都伸长了脖子在等,而且停着等吃的豪车很多,一群衣着光鲜的人吃着烫口的臭豆腐、小黄鱼之类的炸物,场面违和却日日上演,胖大姐则永远都是一种见怪不怪的肃穆表情,不管什么客人,在她这里如果不排队或者催单太急都会被骂。

对于胖大姐的身世大家都不甚了解,一开始的版本说她是下岗工人,1980 年代就开始摆摊,那时候杭州下岗工人寥寥无几;另有版本说她一直都是无业的城市贫民,祖上就一直做这个门槛很低的炸臭豆腐。不论是下岗工人还是无业人员,一开始摆摊总都带着无可奈何、为了生活不得不放下身段的意味。

其实,很多路边摊摊主都是有故事的人。

女儿还在少年宫学乐器时,我就常常带她去吃东坡路一条小弄堂里的烤鱿鱼。他的摊位大小就1 米见方,只卖一种小鱿鱼。

第一次吃的时候我还质疑他的生鱿鱼串怎么那么小,他一脸诚恳地说:“你尝尝看就知道了,我这个是不泡药水的,是自己去菜场买小鱿鱼串的,生的时候你看着小,烤熟了也不会怎么缩……关键那种药水泡过的吃了对人也不好……人啊,健康最重要。”果然,他的烤鱿鱼比别人家的都香,烤熟后也不比别人的小。后来我每次带女儿去吃都是点20 串,然后他都会默默加送我一两串。吃着串串,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也慢慢理解了他说的“健康最重要”的由来。他老家有个跟我女儿差不多大的儿子,白血病,他们夫妻俩为了筹药费各自出来打工。知道这个事情后我常常纠结要不要多给点钱,但是又觉得自己多给个百十元的也只是杯水车薪……某一天再去的时候,他的摊位已没有人了。问边上的店主,只说是为了儿子的事情回老家了,再问是儿子突然病重还是有了积蓄找到配型回家做手术,却答不知道。

每个摊位都像是一座人生孤岛,跟周围的店家似乎有联系又似乎毫无关联。摊主跟买家也如此,只能从只字片语的聊天中,知道彼此生活的一点点碎片。是虚是实,亦幻亦真。

我有个远房表妹也曾摆过路边排档,那时候也是生活到了末路:她从小长得美,是明艳招摇的美,于是不停惹桃花也就影响了学习,职高毕业,等年满法定结婚年龄就嫁了一个“富二代”。

然而“富二代”家其实不是做实业的,是靠非法集资,结婚没几年房产被没收,连她公婆的退休金都被部分强制扣留用来还债。

她那时候双胞胎儿子刚刚两周岁,正是最需要钱的时候,但她又没有什么生活技能,于是就推起了流动夜宵车,卖煎饺、炒粉、炒年糕之类。因为她长得美,生意很好,也颇多毛手毛脚打她主意的人,她会打一下他们的咸猪手笑骂两句,但也并不真生气,只会在与几个要好朋友聚的时候说:“还能怎么样,都是买主,总不能得罪了,我们一家人要靠这里吃饭的。再说摊位是这样的,越热闹就会更热闹,越冷清就会更冷清,就当他们是给我摊位来添热闹的吧!”

想到麦家《人生海海》里的那句话:生活是如此令人绝望,但人们兴高采烈地活着。远房表妹就这样兴高采烈地活着,十来年后,开了好几家连锁饭店,曾经颇有点高傲的“富二代”温顺地跟她一起在总店里忙进忙出,夫妻关系竟比恋爱时候更亲密。

表妹穿金戴银的,虽然胖了点也俗了点,但是年轻时候的美貌还在,眉眼中也流露出苦尽甘来的幸福。

路边摊的回忆文_ 清风徐说起来已经是20 多年前的记忆了。

那时候我还是青年,在这个世界莽莽撞撞不知深浅地一意孤行。我把工作从东北调到了江淮地区的一座城市,是因为当初爱着的那个人。到了那里,除了爱着的人,我一无所有。

住处是租来的十几平方米的民宅,没有做饭的地方,我的一日三餐就像打游击一样。住处附近有一家大型国有企业,那时候有一大批职工下岗。下岗的人就在家门口支起小小的凉棚,自谋生路。

据说,这里原来是个小型的集市,吸引来自城乡接合部的菜农来卖菜,忽然没了工作的职工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看到别人家卖起了早点,自己就盘算着卖宵夜,你家烙大饼,我家就蒸馒头;你家卖凉皮,我家就卖鸭血粉丝汤……

近在咫尺有一所大学,学生们也是为一日三餐烦恼的主儿,各种机缘,使企业、宿舍门前的这条通道就这么成了气候。

每天下午5 点以后,街上就开始热闹起来。卖烤鸭的在油渍渍的砧板上剁鸭子,响亮地吼着:“闪开啦,别溅一身油……”洗完澡的妇女拎着洗漱包,用大大的红澡盆子给她的孩子开辟出一条道……

我喜欢夜幕降临的时候去吃一碗馄饨。摊主是位40 多岁的大姐,她的家什方便简单,一辆白色手推车,煤炉、包馄饨的操作台都在这辆车上。身旁放两张狭长的小桌,桌上有酱油、镇江香醋。几张塑料板凳,红的、蓝的,随意摆放。她家的馄饨皮儿薄,馅儿嫩,汤鲜,好吃不贵。人挺多,有时候需要排队,好在顾客都住附近,有的买完直接带走。我经常坐在桌邊等。另一张桌子常有个中年男人在喝啤酒,吃花生米。

我很纳闷,这里不卖酒也不卖花生米,自备吗?盛夏的晚上很闷热,煮馄饨的闷罐一直是高温,不善言辞的摊主大姐似乎习惯了周围的温度,麻利地在白瓷碗里撒上盐、虾皮、紫菜、味精,问每位顾客要不要葱和香菜,然后舀一勺煮馄饨的面汤,再从闷罐里捞出馄饨。

我在吃这一碗馄饨的时候,总会想起远方的家,家里有厨房,有妈妈,有餐桌。

有一天正吃着的时候,下起了雷阵雨,馄饨摊没有棚,隔壁一家面铺的摊位大得多,面铺老板和那位喝酒的男人三下五除二就将馄饨摊搬到了面铺棚子底下。

喝酒的男人一脸感激地说:“一遇到这天气就得麻烦你。”面铺老板憨笑:“客气啥,举手之劳的事!”

后来他似乎在规劝喝酒的男人:“兄弟你得打起精神来,全国下岗的人多啦,我们就面对现实吧!”

男人也不喝酒了,看棚顶积水在头顶晃晃悠悠,抄起一根木棒,轻轻朝篷布杵了一下,那摊积水就骨碌到边缘地带,“哗”地一下,倾泻而下。

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顾客也不多。卖馄饨的大姐终于歇下来,不再喝酒的男人问:“我给你下碗馄饨?”大姐没做声,默默把围裙解下来给丈夫系上。

大雨里冲进来两个青年学生,边擦淋湿了的头发边点餐,一碗素面,一碗肉丝面。女孩说:“你也要肉丝面吧!”男孩说:“我吃素面就行。”素面其实并不素,用的是荤油,汤里搭配上一根小青菜,看起来倒是很好看。男孩的那一碗端上来的时候,他又熟门熟路地找到荤油罐子,挖了一勺拌在自己的面碗里。女孩把肉丝夹给他,他又夹回来……

这场景过去了很多年,我早已离开那座城市,因为那座城市,连我爱着的人也没有了。

永兴大酒店文_ 莎菲“沉痛哀悼!忠诚的革命伙食团,优秀的传统川菜传承地,舌尖上的中国第八十八备选地,绵阳人民的老朋友李家米粉店、永兴老馆子、永兴大饭店因失火于2019 年6 月1 日凌晨,卒。在大火发生期间,当地消防、供电、燃气、应急、镇街道、社区等高度重视,分别通过不同方式或者亲自前往现场及时处置看望。永兴老馆子,永垂流芳。”6 月的第一天,四川绵阳的朋友圈瞬间被这样一则消息霸屏了。言辞颇为戏谑的消息,把人们的目光和回忆都吸引到绵阳高新区永兴镇老街那个大排档去了。人们不断转发,留下了内容不同却同样惋惜的话语—太可惜了!我们的美味会从此消失吗?

永兴大酒店,每个绵阳人想起都会流口水的地方!一个破烂不堪的大排档,它在街道的拐角,车停一侧街道,正面街道上拉起黑色的防晒网。每天中午,多少人坐着公交车或是开着豪车奔它而去,它那看上去摇摇晃晃的厨房就是一座破烂房子的小角落,大多数食客都坐在路边街沿边。它没有菜单,没有专业服务员,室内只有三四张桌子,也是不见天日的黑黢黢。然而,这些都不影响人们的胃口,人们眼巴巴地站在锅边,点菜,安安静静地坐等,还未及菜上,味蕾便已经兴奋上了。不,是在路上就兴奋了,在决定去吃它的时候就开始兴奋了,在想起它的时候就兴奋了!

为什么人们要叫它“永兴大酒店”?当然不是因为它是奢华的大酒店,而是老百姓喜欢,它就是平民百姓最爱吃的“大酒店”,所以夸张中透露出钟爱,夸张中透露出向往。这个地方与我家几乎是绵阳城两个相反的角落,所以我几乎不会主动去,但是前些年有个在绵阳工作交流的外省朋友,一说起吃饭,我们总是不厌其烦驱车40 多分钟去吃几个家常菜。

是的,家常菜!宫保鸡丁、回锅肉、肝腰合炒、麻婆豆腐,不一而足。为什么家常菜还那么吸引人?我们绵阳人一直都没搞懂,外地人当然也搞不懂,但这并不妨碍大家对它的认同,不妨碍大家争先恐后为它掏腰包。老街老店,是遗落现代都市的珍珠,虽然色泽不亮,但情分多、回忆多。

不由想起“永兴大酒店”内外坐着的人们,那些自由自在放松的样子,望着火热的灶台期盼的眼神,吃着饭菜时只顾咂嘴的憨态,还有朋友间无所不谈的畅快。大排档很多,滋味值得回味的并不多,正如广义的朋友很多,患难与共的朋友却很少一样。所有绵阳人期待的是,“永兴大酒店”在某处重新开张,让我们的味蕾继续得以满足,我们的友情能找到安放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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