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欧洲银器标识浅析传统手工艺的品牌收藏

陈巧山

2018年11月，在上海拍卖行举行的“2018年秋季银器西洋艺术品拍卖会”上，一套1936年英国纯银牙柄咖啡壶、茶壶、糖缸、奶缸、手工錾刻花卉双耳牙柄大托盘5件套（毛重5474克），拍出了4.5万元的成交价;但仅仅过了两个月，在该拍卖行举行的“2019年迎春银器西洋艺术品拍卖会”上，一套1878-1879年美国TIFFANY品牌浮雕花卉、树叶纯银咖啡壶、茶壶、烧水壶、糖缸、奶缸、废物缸、镀银托盘7件套（毛重4740克），竟拍出了15万元的成交价。再就单件纯银壶具来看，在上海拍卖行“2018年秋季银器西洋艺术品拍卖会”上，一件1906年英国谢菲尔德维多利亚风格纯银刻花茶壶（毛重288克）成交价为2200元，但到了该拍卖行“2019年迎春银器西洋艺术品拍卖会”上，一件1959年英国伯明翰制TIFFANY品牌纯银咖啡壶（毛重488克）成交价为6200元。

2019年5月26日举行的“上海国际古董及艺术品展览会”上，英国、法国与美国的古董纯银艺术品受到藏家的青睐，与拍卖行表现出的成交态势完全一致。收藏市场上出现的这一现象，显然要从欧洲银器传统手工艺的品牌发展源头进行考察。

品牌最原始的含义是区分同类产品的工具，根据荷兰学者Rik Riezebos的观点，英语中的“品牌”一词很可能起源于中世纪的古挪威词汇“Brandr”，意思是“烙印”，中世纪的陶器、银器等商品上一般有三种标识：工匠名、行会名和城市名——分别对应今天的品牌名称、质量认证和产地。“品牌”从中世纪的区分符号发展到法律意义上的品牌标识——商标，经历了半个多世纪，也推动了传统手工艺的品牌发展。

银器最早产生于两河流域，至今已超过4000年，并最先抵达欧洲地中海地区，最后传播到整个欧洲。作为一项古老的手工艺，天然的纯金和纯银就其金属材质本身来说都是不够坚硬的，如果使用百分百的纯度质地是不适合做成各种工艺饰品和使用工具，需要加入其他的金属做成合金，从而达到一定的实用性和耐久性。那么掺入多少其他比例合金，不仅涉及这项手工艺的成器，也涉及到商业诚信，因此需要有个行业标准。于是最古老也是最著名的银质标准Sterling Silver（斯特林银）在英国出现了，也就是我们常说的925银标准。

斯特林银自1282年起一直沿用至今，是历史上存在最久且唯一在英国以及美国有法律条款明文规定的银标准。依照法律，任何成分低于92.5%的银都不可以被称为Sterling（斯特林）。但在18世纪以前，由于银子主要是货币，银器极少，因此斯特林银主要是货币检验标准。到了18世纪以后，直到20世纪早期，世界上在行业标准和制作水平都俱佳的银器首推英国，这是因为英国有着严格的银器标识制度。

1283年亨利三世颁布法令，任何银器质量标准不得低于国王货币的标准，即用法律规定了银器也必须按照925斯特林标准。1300年爱德华二世又颁布法令，所有银器只有被鉴定过并敲刻上印有“国王标记”（皇冠狮头标记），才可以被出售和购买。1327年3月30日，爱德华三世正式授权“尊敬的金匠公司”同业公会管理行业和执行鉴定权力。由于这项鉴定是在同行业公会的总部伦敦金匠厅（Hall·Mark）进行，所以它的鉴定标志叫做“Hall·Mark”。金匠厅每年要选出一个鉴定大师，对整个鉴定实行监管。但正是由于鉴定大师是每年通过选举而不断更换的，因此，从1478年起，伦敦银器标识上表示鉴定人的字母逐年更换。当所有字母用完一遍时，就将字母字体变化，底框也变一下，然后又开始轮回使用字母，最终成为银器制作的日期标识。

到1720年底，为了对购买银器者提供更可靠的保证，英国又采用了一种新的纯度鉴定系统。使得我们今天能从银器上明确得到如下信息：某件银器的制作者、含银量、生产地点及生产日期，从而形成了迄今为止最为全面的鉴定识别系统。

美国独立战争后，英国为了增加国库收入，在国内加收“银器税”，并从1784年12月1日开始对银器实施强制征税。为了表示已上税，在银器上又加了一个纳税标志，以统治者头像为标志。至此，自1784年至1890年，英国银器上有5个标志，它们分别是：银标准标识（Standard Marks）、城市标识（Town Mark）、日期标识（The Date Letter）、制作者标识（The Makers Mark）、税标（Duty Mark）。这5个标识共同使用一直实行了106年，至1890年“银器税”的废除。而自1891年开始至今，大多数银器上只有4个标识，即：银标准标识（Standard Marks）、城市标识（Town Mark）、日期标识（The Date Letter）、制作者标识（The Makers Mark）。

这里我们以图1英国苏格兰地区格拉斯哥1852年制纯银浮雕花卉勺为例做一简单介绍。第一个标识R.S是制作者标识（The Makers Mark）;第二个标识女皇图像是税标（Duty Mark），说明这件银器已经纳税;第三个大树加鱼的标识是苏格兰地区格拉斯哥市的标识，也就是银器制作地城市标识（Town Mark）;第四个标识站立的狮子是苏格兰地区纯银标识（925），即银标准标识（Standard Marks）;第五个标识字母H为格拉斯哥1852年制作的银器日期标识（The Date Letter）。英格兰的伦敦、伯明翰、切斯特、埃克塞特、纽卡斯尔、谢菲尔德、约克;苏格兰的爱丁堡、格拉斯哥;爱尔兰的都柏林都有各自城市制作银器的日期标识，以不同字体的字母标识，并收在一本名为《ENGLISH SILVER HALL·MARKS》的书中，以便藏家查找对照制作年份。

我们再以图2英国伯明翰1905年制作的纯银浮雕花卉边兽足糖缸为例，第一个标识为制作者标识（The Makers Mark）;第二个锚形标识是伯明翰城市标识（Town Mark）;第三个走狮标识是英格兰地区纯银（925）标識，即银标准标识（Standard Marks），与苏格兰地区的站狮标识有区别;第四个F字母是这件银器制作的城市伯明翰的年份标识——1905年。此时已过了1890年，因此没有了税标（Duty Mark），整件银器只剩下4个标识。

据池宗宪所著《银器掇香》记载，英国在实施“银器税”之后，当时的银器商人想出了各种避税的方法，有的将小件完税的银器上的印记移到大件银器上;有的直接到中国广东下单制造，在银器上打上仿制的课税印，再回销英国。直到1852年，英国官方为了遏制“仿印”，正式出版有关课税款识范本，明确标示官方烙印的样式，至此仿印彻底销声匿迹。

欧洲银器标准很多，除了英国之外，法国银（French Silver）分为950标准，即950份的银和50份的铜及其他金属，以及800标准。如图3的法国制纯银奶缸上的标识：一位戴头盔的武士额前有个“1”，即为950标识。如标为“2”，即为800标识。银器的生产厂家则在底款打上菱形标记（图4）。

德国银（German Silver）最主要的是800标准，如图5的月亮皇冠800标识。此外，意大利、西班牙、葡萄牙、波兰等很多国家和地区也使用800这一银器标准。

美国曾经是英国殖民地，因此银的标准基本遵循英制斯特林银925标准，但1860年是个例外，这一年使用的是900银标准。

英国实行严格的银器标识制度绝不是偶然的，而是来源于其法律传统。1266年通过的一项英国法律要求面包师在每一块出售的面包上作记号，“目的是如果有人缺斤少两，可以马上知道是谁”。金匠和银匠也要求在商品上做记号，包括他们的签名或私人印记，以及金属材质的质量说明。1597年，曾经有两个被判定在金器上作假标记（冒用标记）的金匠被钉上了颈手枷。法律也对其他冒用他人标记（即商标品牌）的人规定了类似的严厉惩罚。

严格的银器标识同其他商品的标记一样带动了欧洲商标的起源。因为同一种商品出现众多的生产者和经营者，为了表明自己的商品与众不同的质量，从而在市场竞争中超越对手，有些生产者和经营者就会在自己的商品上作出记号，以示区别，最终成为约定俗成的品牌标记——商标。

世界上最早的商标法起源于法国，1803年法国制定了《关于工厂、制造场和作坊的法律》，其中第十六条把假冒商标定为私自伪造文件罪，第一次肯定了商标权受保护。但是，该法并非一个专门关于商标的法律，而且也不是在法国全国范围内统一实施的商标法律。而是法国1857年制定的《关于以使用原则和不审查原则为内容的制造标记和商标的法律》，这是世界上最早通行的全国统一的商标法。继法国之后，英、美、德、日分别于1862年、1870年、1874年和1875年颁布了各自的商标法。

商标法的出现以法律的形式肯定了品牌的价值，也使标识及其制度都十分规范的英国、法国银器成为传统手工艺品牌收藏追逐的热门对象。

当欧洲人开始在北美定居时，他们也带来了品牌化的传统和实践。1837年，著名的Tiffany & Co.蒂芙尼品牌诞生于美国纽约，创新和设计是蒂芙尼品牌传承的两大基石，以钻石和银制品著称于世。20世纪以降，美国的Intemational品牌、Wallance品牌、Gorham品牌、Reed&Barton品牌、Towle品牌等银器制品也备受藏家青睐。同时带动了现代银器产品的收藏主要以品牌标记为主，辅助于银含量标识，也影响了中国近代银楼业的发源地上海，如民国时期上海的“祥源”（图6）、“聚元”（图7）、“老凤祥”等银器品牌，以及当代的“匠铸”银器品牌（图8）等。

目前从银器收藏市场的情况来看，藏家收藏欧美品牌银器的器型主要有红酒壶（图9）、冷水壶（图10）、茶具（图11、图12）、餐具（图13、图14）、果盘、首饰、烛台等。

除了纯银器外，欧美银器中还有一种镀银器。1742年，英国谢菲尔德餐具制作匠托马斯·波索尔（Thomas Boulsover）一次在为客人修复银刀具时，偶然发现高温加热后的银和铜融合紧密，而且锻打后金属的延展性居然也完全一致。波索尔又反复实验，终于完成了将银和铜融合于一体的镀银工艺。这样一来，制作一件镀银器就要比传统银器省下不少银子。这种工艺是第一种被商业应用的镀银工艺。

20世纪30年代的经济大萧条和40年代的二战，使银的价格暴涨，很少有人买得起纯银器，因此，镀银器便进一步成为了餐具和装饰品的主流。其不仅具有纯银器的外表，因为是合金，因此也比纯银器更坚固耐用，和纯银一样，镀银器时间长了也会发黑氧化，从外表与纯银器是无法区别的，当然两者的收藏价值也相去甚远。

那么我们如何来检验纯银和镀银的区别呢？图15的这件壶具从外表看壶身应为白铜或镀银，其他部分应为锡等金属制成。要证实这一点检验的方法是用火烧。图16该壶具的口沿部分是筆者用火枪进行烧制后所呈现的黑色，即表明不是纯银，如果是纯银火烧后仍然发白。这样的检验方法在煤气灶具上也可以进行。

（作者单位：上海视觉艺术学院文创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