傈僳儿女的新生活

2019-10-25 08:42李自良庞明广字强
时代风采 2019年10期
关键词:傈僳族火塘维拉

文 李自良 庞明广 字强

傈僳族,在历史长河中,经历无数次迁徙后,有的来到“三江并流”核心区、老君山国家公园腹地,有的来到滇西横断山区怒江、澜沧江两岸的高山峡谷中繁衍生息。

连绵不绝的大山,养育了傈僳族儿女,也束缚了他们的发展,阻隔了他们追求美好生活的步伐。

村寨银行催生山绿人富

丹霞地貌层错交替,原始森林绵延起伏,山涧清泉潺潺流淌,各地游客徜徉美景……时下的黎光村,掩映在翠绿和赭红交替的色彩里。

看到此情此景,谁会想到这个傈僳族山村曾深陷生态保护和经济发展的矛盾之中?

黎光村地处云南省丽江市玉龙纳西族自治县黎明傈僳族乡,这里是世界自然遗产地“三江并流”核心区、老君山国家公园腹地,平均海拔3100米,森林覆盖率达90%,生物多样性丰富。

黎光村有360 多户、1300 多名村民,过去几十年,许多人靠狩猎、采掘、农耕畜牧、伐木卖柴维持生计。

尽管山大林深,但长期“靠山吃山”还是会坐吃山空。“小时候河水大到能推磨,后来山泉水少了,村里吃水都困难!”黎光村党总支书记蜂金龙说,山上的树越砍越少,河里的鱼渐渐消失,村民的生存发展也渐成问题。

自20 世纪90 年代末“天保工程”实施以及老君山黎明景区对村民实行旅游反哺后,大规模的乱砍滥伐已经禁绝。但一些群众手头紧巴时,偶尔也会打起山林的算盘,零星偷砍仍有发生。

“乡里要求不让一块垃圾进金沙江,村里16 公里河道,光靠一两个人做不到!”蜂金龙还是黎光河河长,他费了不少功夫,治理效果却不好。

怎样才能找到保护生态和群众发展之间的“最大公约数”?2015 年,当地把村寨银行当成一种新探索:村民以小组为单位,每家自愿拿出1000元入股,公益组织按1 ∶1 配比提供公益金组成本金,每年发放给村小组内三分之一的农户用于生产生活,1年后连本带息还款,并由下一批农户进行借贷,以此方式滚动借贷。

丽江健康与环境研究中心是村寨银行项目服务者和支持者。该中心理事长邓仪说,村寨银行是用金融创新解决群众需求。根据黎光村的特点,保护生态也嵌入到运行机制中。

一开始,村民们并不认可和接受。随着村民代表去外地考察学习,了解村寨银行、封山育林的做法和意义,回村后进行经验分享和项目宣传,越来越多的村民决定“试一下”。

召开村民大会,讨论“借多少、怎么借、怎么还”;民主选举产生村寨银行管理小组,负责资金发放和收回……黎光村的村寨银行在2015 年成立了。

“所有入股户有保护生态的责任和义务,破坏山林者,其入股本金将作为罚款,从中直接扣除,同时该入股户将丧失贷款机会”“在森林管护范围内,禁止一切砍伐、开荒,违者罚款500 元”……一纸借贷协议,成了村民保护生态的“紧箍咒”。

村民自己立的规矩,效果出乎意料。黎光村河下村民小组村民熊绍武于2018 年11 月在村寨银行贷了6000元,这笔钱刚好用于女儿手术,解了燃眉之急。“今年11 月该还的钱已经准备好了,平时也特别注意遵守村规,不破坏环境。”熊绍武说,在村里不讲规矩可不行,一是怕村民指指点点,二是白纸黑字必须遵守。

2019 年4 月,色冲落村民小组村民丁学忠私自砍伐一棵大青松被人举报,全村召开村民代表会议,讨论决定对丁学忠罚款500 元。在村里摆出他家签订的村寨银行借贷协议和全村生态保护条例后,一开始不认罚的丁学忠老老实实交了罚款,作出了不再破坏生态的承诺。

不能砍树,那就种树。几年下来,黎光村转变了发展方式,种了核桃、花椒、梅子、葡萄、中药材等3400多亩经济林,村民在山上养蜂,田里种豆,通过专业合作社把农产品销往全国,全村人均年收入上万元。“从坐吃山空到山绿人富,关键是转变发展方式。”蜂金龙说。

随着生态越来越好,老君山上的滇金丝猴、小熊猫等珍稀动物又多了起来。近两年,公厕、垃圾焚烧池也成了黎光村的新鲜事物。越来越多的游客慕名来到老君山,村民们建客栈、开餐馆、跑运输、做向导,腰包也都鼓了起来。

看到山林成了发展的“绿色资本”,周边的村寨也纷纷来黎光村“取经”,目前玉龙县已有8 个行政村兴办了村寨银行,总资金达190 余万元,入股农户980 余户,涉及生态保护面积27 万多亩。

“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这个傈僳族山村的实践生动有力。

搬不动大山就搬家

横断山区,群峰耸峙,大江奔腾。

在深度贫困的怒江大峡谷中的傈僳族村寨,多数位于高山之上,许多村寨不通公路,有的还面临地质灾害隐患威胁。就连盖房子,也找不到一块平整的地基,只好在斜坡上用很多根木头撑出一个平面来,盖成“千脚房”。

搬迁,有人早就想搬了,但怎么搬?“易地扶贫搬迁政策,让梦想变成现实。”怒江州泸水市大兴地镇党委书记李雪花说。在大兴地镇维拉坝,当地铲平一片300 多亩的冲积扇,开展河道治理和地质灾害评估后,盖起了崭新的小区。79 栋安居房错落有致地排列着,安置了来自109 个傈僳族寨子的681 户2200 多人。

这个安置点概算投资1.89 亿元,资金主要来源于国家补助和珠海市帮扶。为感谢珠海市对口支援,安置点取名为:维拉坝珠海社区。

论面积和人口规模,维拉坝社区如同一个集镇。李雪花说,大兴地镇政府于1986 年搬迁到现在的地址,用了30 多年才发展到3000 多人口的规模,而维拉坝珠海社区刚建成就有2200 多人入住。

论硬件设施,维拉坝社区与城镇相比也不逊色。社区绿化、亮化和道路硬化一步到位,还配套建设了学校、卫生室、活动广场和农贸市场等。

傈僳族村民亚普扒,最近回到山上的老家。幽暗的“千脚房”里,火塘是唯一的亮色。过去,他在火塘上炒菜、烧水,一如千百年来祖祖辈辈生活的模样。

但这一次,他是来拆老房子的。一家四口,已经搬到了山下安置点的新家。按照他跟政府签的易地扶贫搬迁协议,老房子要拆掉复耕或复绿。

亚普扒今年53 岁,家在泸水市称杆乡双奎地村。穷苦了大半辈子的他,如今要向贫穷和火塘告别。

傈僳族在迁徙中都带着火种。不论走到哪里,用石头垒起“三脚架”,用火种生起篝火,就能抵御寒冷、加热食物、驱赶蚊虫和野兽。一旦停下迁徙的脚步,伐木结草为庐,房子的中间必须做个一米见方的火塘。

“有火塘的地方,就是家。”亚普扒说。“千脚房”里没有厨房、卧室和客厅的区分,火塘就是生活的中心。烧水、煮饭、做菜、烤火都在火塘边。以前没有棉被,晚上一家人就围在火塘边睡。

火塘边的生活,仿佛凝固了时光。高山上的傈僳人,生活节奏和发展步伐是缓慢的。亚普扒一家除了种玉米和核桃,还在寨子里开了个小卖部,为邻近村民提供日常生活用品,一年盈利仅四五百元。

今年6 月初,亚普扒搬到了山下的安置点。作为贫困户,他们一家分到了80 平方米的安居房,政府还配发了床、沙发和电饭煲等家用物品。新房子里没有了火塘,煮饭用电饭煲,做菜用电磁炉。跟幽暗狭小、人畜混居的“千脚房”相比,真是天差地别。

虽然心里还怀念火塘,但在亚普扒的新生活中,火塘的角色已经退出历史舞台。他说:“党的扶贫政策比火塘还温暖。”

搬迁,意味着要适应新环境、开启新生活。

能不能适应呢?在搬新家前,杨文忠和妻子的意见截然相反。

妻子不同意搬。家里菜地、耕地、林地都在山上,虽说富不起来,但好歹吃喝不愁。山下不能种菜种粮,家里仅剩1600 多元,以后生活靠啥?

“我们有手有脚,还能饿死不成?”杨文忠坚决地主张搬。他受够了山上的各种不便。出行不方便,一条土路晴通雨阻;建房不方便,运费比建材还贵;更头疼的是孩子上学不方便,每周接送,车费加吃饭要100多块。

去年9 月,在杨文忠坚持下,他们家搬到了维拉坝社区。妻子一连几天不跟他说话。安顿下来后,他们一起外出打工,解决了生活来源的燃眉之急。

肯吃苦,也肯学习的杨文忠,今年开办了一个养鸡场,卖鸡收入已有一万多元。妻子到了学校食堂工作,每月固定收入1500 元。

在维拉坝社区扶贫车间,两间铺面里,20 多名身着傈僳族服装的妇女手持砍刀,坐在板凳上,一刀一刀地砍着铁核桃。

“可别小看‘砍核桃’,这是个技术活儿,整个怒江州只有大兴地的人会。”扶贫车间负责人唐学林颇为自豪。怒江大峡谷盛产核桃,其中一种铁核桃果仁香气好、油脂含量高,但果壳坚硬,用核桃夹是夹不开的,用锤子砸就砸碎了,也没有机器可以破壳。傈僳人发明了一个办法:用砍刀砍。

这一砍,砍出了名气。几乎整个怒江州产的铁核桃,都汇集到了大兴地。唐学林嗅到其中商机,去其他乡镇收购铁核桃,回来交给邻居乡亲们砍,再把果仁收购来出售。他说:“行情好的年份,利润有20 万元左右。”

安置点建成后,在当地政府扶持下,唐学林办起了扶贫车间,既解决了“砍核桃”的用工问题,也解决了搬迁户的就业问题。目前,在扶贫车间务工的群众超过50 人,核桃烘干的厂房也不定期雇佣工人。

李雪花介绍,近年来,怒江州易地搬迁超过10 万人。村民搬迁后,土地和山林权属关系不变。对富余劳动力,当地采取开办扶贫车间、组织外出务工、安排公益岗位等方式解决就业,让贫困户有了更丰富的生计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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