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工厂1

张国云

第十一章 盖世英雄（上）

当“挖社会主义墙脚”的风波渐渐平息，我的内心并没有觉得可以丝毫放松。

因为问题的根源找不到，得不到根治，再好的企业，或者是再好的人，早晚都会重蹈覆辙……

谁都知道，一切的问题，都是体制造成的！

在参加省属企业厂长经理研究会议期间，厂长经理们私下交流时，个个怨声载道，大家都同病相怜。

“一个个国营企业，都被现行体制的条条框框捆住了手脚，企业只有压力，没有动力，更谈不上活力……”

大家一致推荐我执笔，给省委书记、省长写了一封联名信。

当时厂长经理们要求“松绑”的权力主要有—

在人事权上，企业管理干部除厂正职由上级任命，副职由厂长提名，上级考核任命外，其余干部统统由企业自行任免，上级部门不得干预。干部破除终身制和“铁交椅”，实行职务浮动，真正做到能上能下，能“干”能“工”。

在财权上，企业提取的奖励基金由企业自己支配使用，有关部门不得干涉。奖金随着税利增减而浮动，不封顶，不保底。企业内部可根據自身实际情况，实行诸如浮动工资、浮动升级、职务补贴、岗位补贴等多种形式的工资制度和奖惩办法。

在企业自营权上，在完成国家计划指标的情况下，企业自己组织原材料所增产的产品，允许企业自销和开展协作，价格允许“高进高出”“低来低去”。

……

我一气呵成，写到痛处时，心潮澎湃，但仍努力谨慎措辞，实事求是。

没有想到，这个异乎寻常的大胆行为，会因真心的情感打动了省委书记和省长。

隔日，省报的头版头条，竟一字不漏刊登出来，当时我也吃不准这是祸还是福。当日，省委组织部就拿着报纸召集我们几个厂长经理代表研究商量，在企业人事任免、干部制度改革、厂长权力三个方面，要给我们企业“松绑放权”。

一周后，《人民日报》在第二版头条显著位置，还报道了我们这批厂长经理呼吁“松绑放权”的消息，并配发了相关的“编者按”，对有关部门的重视呼吁，大加赞赏。

随后，全国各地报纸纷纷转载并评论，“松绑”新闻演变成了一个全国性的事件。它是中国企业家破天荒第一次，就经营者的自主权，向资本方的政府部门提出公开的呼吁与诉求。也许是这种声音被压抑得太久太久，所以会翻天覆地引发全国性的共鸣。

随着政府给企业自主权力度的加大，外资进入中国的热情，也开始被点燃。通过利用外资，我们可以直接学习人家好的理念、好的技术、好的设计和好的制度，从而快速提升我们国内企业的发展水平……

1984年，松下幸之助来到中国，作为20世纪最成功的企业家之一，他的管理思想在中国备受推崇。但此行并非仅仅传播他的思想，更多的是为了推销他那些刚刚从日本工厂生产出的产能过剩的产品。

结合我国企业建筑材料生产，我首选将企业产品延伸到住宅设备。这样，我第一眼就相中了他带来的智能坐便器。这个产品，日本自1979年正式研制成功，我们这个时候引进中国，从技术上已经完全成熟。

我感兴趣的是，中国有十多亿的消费者，而且这个产品智能化程度高，如加热，电热圈起作用，以前人们还用布圈护垫。又如，冲水加热，通过喷嘴喷淋，分男性和女性两种，还有按摩清洗;可控制水流强弱，前后移动;另有除臭、烘干、抗菌等辅助功能。

当然，也有人指着我的鼻子骂道：

“这是修正主义的东西，上厕所还得这样享受？”

我与他们不一样的结论是：“我看到的是今后中国这一大市场。”

那天，我与松下幸之助在省城匆匆一别，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我对这位松下公司的创始人肃然起敬……

谁都知道，20世纪初，电能的应用在世界不少国家已经开始普及。毫无疑问，电的出现与应用，也给日本带来了光明的前景，比如，大阪市开始开通电车。

这时，松下幸之助尽管只有十多岁，但他看到了电气的未来。松下幸之助之所以会有这个想法，是因为当时他正在一家自行车店上班，他单纯地认为，有了电车后，自行车的需求就会减少。于是，他决定改变自己的人生轨迹，投身电气业。

松下幸之助以一个青年对未来的大胆想象，把自己的事业定位在电气上，求姐夫帮忙去刚刚成立不久的电灯公司工作。然而，自行车店的老板对他非常好，使他无法面对老板说出离开的理由。于是，松下幸之助采取了一个孩子气的做法，即偷偷离开。可以想见，年轻的松下幸之助这时已经遇到了人生常见的矛盾。他对未来的理想和信念，支持着自己的追求;而对老板的信任和关怀，又使他难以启齿告别。正是这种憧憬未来的坚定信念和无法割舍的丰富情感，成为后来松下事业的主旋律。

离开自行车店的松下幸之助，由于各种原因并未如愿立即到电灯公司上班。他开始在姐夫工作的水泥厂打零工，干起了劳动强度非常大的水泥搬运工。这三个月，他承受了以前从来没有过的重体力活的磨炼，使他对生活的艰辛有了刻骨铭心的感受。

三个月后，他终于被招进电灯公司，成为一个室内布线的电工助手。松下幸之助之前受过的磨炼，使他很快就在这个行当中脱颖而出。又过去三个月，他竟然由助手提升为工头。松下幸之助后来的回忆中对此不无得意，强调这种提升属于特例。因为日本是一个等级森严的国家，工头和助手之间的距离，不亚于主人和仆人。比如说，干完工作，助手马上要给工头打水洗手，甚至工头的木屐坏了，也要交给助手去修理。

日本这种独有的社会等级，给松下幸之助打下了深刻的思想烙印。从被人吆三喝四的水泥搬运工，到颐指气使的电工工头，松下幸之助从中既看到了日本企业经营的特色，又看到了其中蕴含的问题。

后来，他又被提升为电灯公司的检查员，每天巡视十多个工作项目。但他对这种受到别人羡慕的监控工作并没有多大热情，而是对自己的工作成就十分看重。自己安装的海水浴场彩灯，剧院中耀眼的照明设施，给松下幸之助带来了强烈的满足感。

这个时候，他同井植梅野结婚，也开始考虑独立创业。这就是“松下电器”创始人最初的创业故事，也是被誉为“经营之神”的松下幸之助跨出的重要一步。

那一年，松下幸之助24岁。他在大阪建立了“松下电气器具制作所”。当时的环境很艰苦，但松下幸之助带领制作所员工一同努力、创新，连续推出了先进的配线器具、炮弹形电池灯、电熨斗、无故障收音机、电子管、真空管等一个又一个成功的产品，七年之后，松下幸之助成了日本收入最高的人。

二战之前，日本正遭受严重的经济危机，百业凋敝，松下幸之助却鼓励消费，用消费刺激经济的复苏，并买了一辆汽车，这在当时并不多见。那时在日本各行各业经营萧条冷清的情况下，松下幸之助的制作所却蒸蒸日上，销售额持续增长。从1925年到1984年的60年中，有十年他的收入均为日本第一位，有六年居第二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