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术溯
近年来,校园欺凌频频发生,引发了很多人关注。大部分学者将注意力放在了校园欺凌事件本身或是欺凌者、被欺凌者身上,而对能影响校园欺凌事件走向的旁观者研究较少。本文试将焦点放在旁观者身上,剖析旁观者所处的道德两难困境,为消解这一现象贡献绵薄之力。
(一)旁观者及研究现状
旁观者是决定欺凌事件走向的关键群体之一。根据1993-1999年美国国家犯罪受害者调查 (National Crime Victimization Survey) 对全美12岁及以上的青少年进行的大型入户调查发现:80%发生在校园的攻击与抢劫案件都有一个或者更多的第三方在场,71%发生在家到学校路上的暴力事件中也同样有第三方的存在。[1]这里所谓的第三方实际就是我们所说的旁观者。旁观者同样存在于中小学校园欺凌中。康奈尔等根据对小学生的观察发现:85%的欺负行为中至少有一个同伴在场,在超过一半的事件中有两个或更多的同伴在场。[2]国外研究者还调查发现,92%的中学生和97%的小学生至少看见过一次言语欺负,而目睹校园身体暴力的比例则分别为60%和74%。[3]国内亦然。2012年,宋雁慧对山东、河南、江西、广西、内蒙古5个省份的2434名中学生进行了问卷调查,结果发现:81.4%的中学生曾是校园暴力的旁观者,34.7%的学生多次旁观过校园暴力。[4]张文娟也指出,“大约85%-88%的学校欺负事件发生时都有同伴在场,但是只有11%的在场者向受害者施予援手”[5]。以上调查足以表明,大多数校园欺凌事件中都有旁观者存在,且多处于消极的状态。
旁观者是指,知道或目睹校园欺凌事件的发生,并对其产生间接影响的一群人。一部分学者采用消极的眼光来看待旁观者,例如黄岩认为旁观者是指在特定的时空环境中,当他人或社会公共生活领域遇到困难或危机需要帮助时,一味地消极观望或等待,而没有积极地行动起来,协助受难者摆脱困境的某种个人或群体。[6]他们虽然没有直接的参与到校园欺凌事件中,却要为自己的消极行为负责。从社会伦理角度看,他们具有某种不可推卸的道德义务、责任,因而具有某种精神联系。[7]我们通常认为。旁观者是无视或冷嘲热讽的一群人,旁观者现象也常常被视为道德冷漠的一种表现,被人们所针砭。但旁观者并非全是消极的,他们中也有人会以一己之力阻止暴力事件的发生。我更加倾向于宋慧雁等学者对旁观者的定义,他们是指某起事件的知情者、目睹者及干预者。[8]总的来说,旁观者是指虽未参与到欺凌事件中,却能通过自己的行为影响、干预事件发生的一群人。
(二)旁观者的类型
当校园欺凌事件发生后,有两类人会受到道德的审判,一類是欺凌者,一类是旁观者。旁观者总被贴上冷漠、沉默、无道德、无良知、胆小怕事的标签,他们是一群“道德败坏”的人。的确,旁观者中会有这样的人,但旁观者中也存在有德之人。例如吴妮将旁观者分为三个类型,即强化者、防卫者和局外人。[9]在此,我们可把旁观者分为消极的旁观者和积极的旁观者。
消极的旁观者,即采用消极的行为对待校园欺凌的一群人。这里的消极行为指的是呐喊助威、冷眼旁观等。校园欺凌不同于矛盾、欺负、暴力,当一个事件上升到欺凌程度时,一定经过了一定时间的发酵期。在众多人相处、生活、学习的校园中,这种异样的氛围是很容易被发现的。据调查,美国超过四分之三的校园枪击事件在案发之前就有学生或是成年人得到了消息。[10]可见,更多的人选择的是沉默,并认为这与自己无关。校园欺凌发生时有的选择匆匆逃跑;有的拿起手机进行拍摄;有的嬉笑、嘲讽,在一旁煽风点火……这样一群免于受到伤害,不为自己“找事”的助燃者或沉默者属于消极的旁观者。
积极的旁观者,即采取积极的行为干预校园欺凌的一群人。这里的积极行为指的是将欺凌事件告诉他人,寻求帮助或采取措施对抗欺凌者。在发生校园欺凌事件之前会发生无数个欺负的行为,如及时向成人、教师报告,会在一定程度上遏制更严重的欺凌事件的发生,这就是积极的旁观者。在校园欺凌发生时,会有多种原因阻止其继续发生。例如会有个别学生快速离开欺凌现场,将此消息告诉家长、老师、同学等,并寻求帮助;或者有一群学生挡在被欺凌者面前,阻止欺凌者施暴……这些捍卫被欺凌者受到伤害的阻燃者属于积极的旁观者。
是用逃避来保全自己,还是去拯救他人?这是一个问题。当校园欺凌的旁观者面临道德两难的困境时,他们会如何选择?消极的旁观者是道德败坏,令人唾弃的人吗?这值得我们思考。
(一)旁观者的处境——道德两难
“道德两难”是指面对同时涉及两种道德规范而不能兼顾的情境或问题时,由于舍弃其中的任何一种均使当事人感到痛苦和纠结而出现的抉择上的困境。旁观者在校园欺凌事件中面临的道德两难困境是自我利益与道义面前的抉择。
保全自己,使自己利益最大化虽合理却不道德。人作为一个完整的生命体,在面对真实存在的道德两难问题时,都会对其进行分析,然后进行选择。在进行抉择前,他们是不安、犹豫的。一方面个体内心的道德机制会起着自我调节作用,引导个体做出道德行为。帮助被欺凌者逃离欺凌这显然是一个道德行为,既可以帮助被欺凌者,又能产生自豪、愉悦等正向的情绪体验。但另一方面,胆怯、恐惧、害怕却阻止着自己去行道德之事。他们害怕自己没有能力阻止欺凌者,又害怕欺凌者对自己进行打击报复,自己反而沦为被欺凌者。如若选择保全自己做出抵触道德的行为,会产生内疚、自责等负向情绪体验。这样旁观者就陷入了道德两难的困境之中。人们通常会在这种情况下选择一种保全自己、合法逃避压力的消极方式——从众。[11]沉默虽然能成为保全自己很好的理由之一,却不具有道德上的合理性。
(二)旁观者也是受害者
旁观者也是受害者——这里所说的旁观者指的是消极的旁观者。“看客”不仅存在于校园欺凌之中,他们还遍布商业、学术界、食品加工界、餐饮业等各个领域。在校园暴力的情境中,旁观学生围而不救的做法也反映了成人社会“明哲保身”价值理念对青少年的影响。[12]不仅如此,社会上人与人之间相互冷淡、互不关心、乃至相互排斥和否定的人际关系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学生人际道德关系上的隔膜和孤独化。使学生遇到校园欺凌时,错误地认为这不关我的事,所以沉默、无动于衷。校园欺凌中的旁观者是社会看客的缩影,他们受到了社会上不良风气的毒害。一方面,当学生经历了道德两难的困境,选择做了消极的旁观者时,这对其自身的学习、成长是有害的。他们可能会 “成长”为冷冰冰的“单面人”或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也会因自己的胆小怕事、冷漠无情备受他人指责;因自己当初错误的决定而深深的自责。这时他们受到的心理和精神的压力是巨大的,这种恐惧心理可能造成心理疾病,厌学,甚至变为施暴者。
帮助他人行正确之事,让学生成才成人,这是教育的目标。学校应从道德两难教育、人际关系培养、学校安全保障三方面入手,解决旁观者带来的危害。
进行道德两难教育。一方面,学校进行德育工作的目的是提高学生的道德认知水平,让他们在思想上得到转变;另一方面,也在于培养学生在道德困境中的行动决策能力。把他们培养成为一个既具有道德的头脑,又能做出道德的行为的人。许多人对道德两难教育进行了批判,认为道德两难教育仅仅给予学生一个“假的”两难困境,让学生进行道德判断。在这样的教育中,学生能在思想上得到一定的提升,但仅停留在道德认知水平。大多数情况下,由于假设和角色扮演的性状,学生并不认为与自己有关,把自己定义为局外人,虽然能正确的进行决断,内心则表现出 “不在状态”或是“与我无关”的漠然。当现实里出现道德两难的困境时,会处于“旁观者”的位置,进而做出不同于“当事者”情境中的道德反应。显然道德两难教育并不是万能的,在利用它提高学生的道德认知水平的同时,还需还应建立起思想与行为之间的联系。
培养学生人际交往能力。当校园欺凌发生时,大部分人表现出与我无关的漠然态度,选择成为消极的旁观者,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旁观者“不认识”受害者。研究調查表明,如果认识施暴者或受害者,超过一半的学生会采取“出面制止”或“告诉老师或报警”等积极干预的方式应对,而如果暴力双方都不认识,那么选择“赶紧离开”和“静静旁观”的旁观者比例超过67%。[13]根据道德人际关系规则理论,个体在相应情境中的道德决策主要受人际关系和道德动机影响,人际关系的远近程度会影响个体道德决策的结果。因此,学校应开展各种各类班级、年级、校级的活动,帮助学生跳出一个人的孤独,感受集体的温暖,结交更多的朋友,提高人际交往能力,改变学生之间人际关系的冷漠。以此为基础,加强人与人之间友善互助、宽容大度、团结协作等的道德教育,进面打破校园欺凌事件里旁观者的寂静。
给予学生安全的保障。孩子们都是善良的,他们都不愿意校园欺凌事件的发生,也想通过自己的力量阻止它。虽然大多数学生表示不支持欺凌行为, 但在欺凌情景中采取援助行动的比例却很少。[14]有学者对旁观者群体在面对暴力和欺负时的潜规则——沉默文化的原因进行了调查,例如美国学校安全联合会 (Safe School Coalition)列出了保持沉默的各种原因:不知道上哪儿寻求帮助;认为学校老师和有关部门可能不相信或者不理会、不采取行动;担心遭到报复;担心施暴者及其团体的利益,特别是美国的零容忍政策对所有的暴力行为不分严重的程度全部严厉处分的做法,强化了一些旁观者的忧虑而做出不举报的行为。[15]当自身利益都无法保证时,学生何以帮助他人?对此,学校需建立防止校园欺凌保护组织,宣扬积极干预校园欺凌的“告密者”是值得表扬的;让学生遇到、发现校园欺凌时,有地方寻求帮助;并且在第一时间进行干预,阻止校园欺凌事件;保障每一个人的安全,特别是防止积极旁观者沦为被欺凌者;当校园欺凌事件发生时,对欺凌者进行严厉的惩罚,避免再一次发生校园欺凌事件。当旁观者了解自己身后的资源时,他们才会更有可能会采取积极行动。
参考文献:
[1]Ann Stueve,Kimberly Dash,Lydia O'Donnell,et al.Rethinking the Bystander Role in School Violence Prevention[J].Health Promotion Practice,2006,Vol.7:117-124.
[2]Ken Rigby,Pepler D,Craig W.Peer involvement in bullying:Insights and challenges for intervention[J].Journal of Adolescence,1999,Vol.22:437-452.
[3]Ken Rigby,Bruce Johnson,Student Bystander in Australian Schools[J].Pastoral Care in Education,2005, Vol6:10-16.
[4] 宋雁慧.关注校园暴力的旁观者[J].当代教育论坛,2014(03):24-29.
[5]张文娟.初中生在欺负情境中的参与者角色与同伴地位[D].济南:山东师范大学,2005:28.
[6]黄岩.旁观者道德研究[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0:58.
[7]蔡唱.论旁观者的不作为侵权行为——以民事救助义务的确立为视角[J].湖南师范大学社会科学学报,2007(02):73-76.
[8]宋雁慧.关于校园暴力旁观者的研究综述[J].中国青年研究,2014(03):94-98.
[9]吴妮.旁观者群体对欺负行为影响的研究综述[J].中国校外教育,2009(01):33.
[10] Hawkins DL,Pepler DJ,Craig WM.Naturalistic observations of peer interventions in bullying[J].Social Development, 2001,10(04).
[11]朱力.旁观者的冷漠[J].南京大学学报 (哲学·人文·社会科学),1997(02):114-125.
[12]李燕,曹蜂旗.美国校园暴力透视[J].当代青年研究,2002(2):53-56.
[13]宋雁慧,孛志君,秦颖雪.校园暴力旁观者的调查研究[J].中国教师,2013(15):46-50.
[14]张文新,王丽萍,宫秀丽,等.儿童对待欺负问题态度的研究[J].心理科学,2002(02)226-227.
[15]Stephanie Verlinden,Michel Hersen,Jay Thomas.Risk Factors in School Shootings[J].Clinical Psychology Review,2000,20(1).
责任编辑 徐向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