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纤维艺术语境下民间题材图式的陌生化应用*

2019-10-23 03:43
浙江艺术职业学院学报 2019年2期
关键词:陌生化图式题材

卢 晓

“陌生化”是20世纪初俄国盛行的一股文学批评思潮,是形式主义文学的核心理论,什克洛夫斯基在《作为手法的艺术》中提出:“陌生化”是相对“熟知化”而言的,它是将习见的事物换一种样式出现,以取得最佳艺术效应。”陌生化手法,是变化形式的手法,它对于整个文艺创作领域都产生了积极的影响。在丰富多元的现代纤维艺术创作领域里,如何使传统的民间艺术题材更好地应用到现代纤维艺术里,参与对现代纤维艺术语境的重构,提升作品的审美价值,可以通过“陌生化”手法对传统的民间题材图式进行解构和重构,使欣赏者和作品之间产生距离美,增加艺术感知的难度和时延,以实现审美视觉上的“形式惊奇”。

民间艺术和纤维艺术这两种看似不同的艺术样式,但其实在纤维艺术漫长的发展、演变过程中,民间艺术从来没有停止过对纤维艺术的艺术供养,象纤维艺术中的编结、缠绕、印染、织绣等都是汲取、借鉴了民间艺术中的精湛技艺。2006年8月在杭州西子湖畔举办的第二届纤维艺术三年展主题“我织我在”也是在宣告一种传统文化的回归。近年来的各类纤维艺术赛事、展览等大型艺术活动中,作为饱含传统“文化基因”的民间艺术通过对自身图式的革新、表现手段的探索、空间形态的重组等在纤维艺术中给人带来视觉上的“焕然一新”,心灵中的“出人意料”。与此同时,陌生化理论也通过民间题材图式与现代纤维艺术的结合发展而得到实践与完善。本文分别对现代纤维艺术语境中民间题材图式在视觉应用、尺度重构、工艺技法三方面关系进行陌生化研究,产生现代纤维艺术语境下的新图式的艺术特点,以探究“陌生化”理论所提倡的延长审美感受等效果。

一、民间艺术图式与纤维艺术语境的陌生化概念

“图式”一词最初是康德提出,后来成为瑞士心理学家皮亚杰的认知发展理论的核心概念,是指人脑中已有的知识经验的网络,存在于记忆中的认知结构或知识结构。中国的民间艺术在历经千年的发展过程中,早已形成自己独有的图式,凝集几代人的世界观、价值观、审美观,最终生成了一种相对稳定且特征鲜明的图式。因此民间美术中不论是民间的剪纸艺术还是编织、木刻年画,以及刺绣艺术、印染工艺等,经过上千年的变革与沉淀,早已具备自己独有的图式,这种甚至是带有程式化的图式,已在民众的心里以一种“预存图式”的审美情感相互交融、同感共鸣。

语境理论最初是由人类学家马林诺夫斯基在对土著民族语言的研究中提出来的,是指语言行为发生于其中的特定的语言“关联域”,包括社会环境、自然环境、时间、地点、听读的对象、作者的心境、词句的上下文等因素。后经有弗斯和韩礼德等语言学家的辛勤工作,将语境理论发展成为语言学的热门话题,并迅速影响整个艺术界。[1]以此定义为基准,从民间题材图式的角度来看,现代纤维艺术的“语境”是指:民间图式所依附的纤维艺术作品中,除民间图式以外的所有组成部分,本文所说的语境亦是指这种狭义的语境。

“陌生化”是由陌生化手段,实质是设法改变人对熟悉艺术图式的感觉与知觉而形成的一种惯性,增加感觉的难度,拉长审美欣赏的时间,从而达到延长审美过程的目的。现代纤维艺术语境中民间题材图式的陌生化设计,就是通过改变民间题材图式与语境的常规关系,使民间题材图式在新的语境关系下给人以“陌生化”的审美感受。[2]

二、现代纤维艺术语境下民间美术图式的陌生化应用

在现代纤维艺术创作中民间美术图式的陌生化应用主要有:图式的视觉空间应用陌生化、尺度重构陌生化、工艺技法陌生化的处理等。对这些应用的陌生化处理,正是要阻止我们真正观察事物的一种知觉迟钝,破除我们对熟悉图式的理所当然的感知,剥离原始图式中的众所周知和显而易见的东西,从而制造出对它的“惊愕和新奇感。”[3]

1. 现代纤维艺术中民间题材图式视觉应用的陌生化手法

(1)图式转换重组编码

民间题材在现代纤维艺术中的运用已经屡见不鲜,民间题材的图式丰富多彩、种类繁多,并且以一种“预存图式”深藏于人们内心深处,现代纤维艺术要从民间图式中感知并转换重组编码,将来自民间图式中表象世界的物象、预存图式结合纤维创作者主观理念等多种图像信息融合互动,将原生态的民间图式“自由地再生和组合”而产生新的视觉形象,这种经过多次修正转换重组后,产生了一种全新的视觉效果,新视觉形象构建了现代纤维艺术新的人文内涵。(如图1)

图1 卢晓《桃之夭夭》

《桃之夭夭》作品用民间日常生活中常见的牡丹花布为主要制作材料,这种素材在纤维艺术作品里的运用已屡见不鲜,大家对牡丹花布这一内心深处非常熟悉的图式,经过作者的分解、重构并按新的色彩规律来“再生组合”,抓住大花布外部表象特征,将造型运用不同的表现手法使意境引入画面,表现出独特的形式美感。

(2)图式意象表达

“意象”,就是客观物象经过创作主体独特的情感活动而创作出来的一种艺术意境。阿恩海姆认为,视觉意象是思维者集中注意于事物的关键部位,把其无关紧要的部分舍弃时产生的一种不清晰的、不具体的甚至模糊的景象,它代表心灵对事物本质的认识和解释,是视觉思维对其对象的总体结构特征的主动把握,是创作者心灵本能形式的感觉与原有图式外部信息“互动相生”,而产生的心灵化形象。现代纤维艺术通过对民间艺术图式关键元素的提炼,大量非特征细节被省略,对表现事物本质特征部分细节化扩大化处理,从而使的特征更加突出。潘鲁生创作的一系列门神纤维艺术作品中,用写意的笔墨及凝练的手法重新诠释“门神”这一典型性的民间美术形象(如图2),作品里看到的不再是线条清晰严谨的人物造型,而是用一种可辨识、可读取的形象轮廓,对原生图式进行模糊或重构,凭借视觉经验对熟悉的图形再创造。色彩也以原来的纷繁和乡土意象为典型概括性的大色块,人和物都化作若有若现的情境。这种陌生化的意象表达无疑改变纤维艺术中对民间图式生硬的习惯经验的应用,走出根深的“预存图式”,引起人们视觉上极大的兴趣。

图2 潘鲁生门神系列

(3)图式淡化、造型纯净化处理

大家对民间图式的理解理所当然的生成色彩浓烈热闹,造型繁复质朴的画面特征。民间美术的图式表现往往是民间艺人的主观性造型,不受制于事物的表象束缚,根据个人的感受与情感自由生成。而现代纤维艺术是通过对这些图式进行理性的分析与归纳,运用“简形丰意”的方法淡化图式的繁杂,抛开事物外在过多的形象束缚,将形态趋向单纯有力,使图形更加简洁而内涵却更丰富。通过艺术家有目的的选择和简化后得到的视觉形象可以最凝练的图式表达复杂丰富的物象。人脑通过丰富的形象资源,由眼睛传到大脑,大脑调度相应的视觉形象和感知的形象匹配,可以仅从视觉对象简单重要的形态特征得到相应整体的视觉形象。2006年杭州纤维艺术三年展梁雪芬的作品《敦煌手语》(见图3),省去了佛像人物整个身体部分,画面以大面积留白,使用优美、纤细、淡白的线条概括手部形态,或手握念珠或手持莲花,表现出一种超现实、具有象征意义的、充满视觉新意的图式。这些经过提炼、删减、纯净化后带来的陌生化处理,颠覆人们日常的造型处理和视觉经验,赋予作品清新、独特的气质,营造一种诗意的审美。

图3 梁雪芬《敦煌手语》

2.尺度重构的陌生化手法

民间题材艺术的图式一般都有自己常规的尺度,如民间的竹制品竹篮、竹筐、竹篓等,是旧时寻常百姓居家不可或缺的生活用具,有人们最熟悉常态的尺度。运用尺度重构的手法,对民间题材作品进行再创作,这也是“陌生化”手法相当重要的方法。经过尺度重构改变原有常态作品的尺寸比例,古埃及当普通正四四棱锥经过尺度重构变为巨大金字塔时,就形成不朽的居构。邱志杰在其竹编纤维艺术作品《世界观》(见图4)里,把这些寻常的竹篮、竹筐、竹篓等经过尺度的重构,应用到现代纤维艺术中,把原来人们视野里地上、墙面的竹制品,束之高阁的竹子顶端,中部空间用同样竹子的材质制作的似山非山、似云非云的漂浮物,使常态的竹篮、竹筐、竹篓等一下因尺度关系的转换,在视觉上造成极大的新奇感,它们如同结在山间里的累累果实,又似开在云端的花朵,使人过目难忘。

图4 邱志杰《世界观》

3.材料、技法与语境关系的陌生化手法

(1)打通材料适用关系的固化特征

图5 卢晓《我把夏天弄丢了》

不同的艺术门类呈现独有的艺术特点,这往往和使用的材料有极大的关系,民间图式中材料的选择使用反映了民间艺人的内心世界及那个时代的精神。现代纤维艺术通过打通传统材料使用领域的固有印象,来重新寻找与民间材料之间的契合点,创造性地打破这种习以为常的适用关系,营造陌生化面貌。在利用材料制造间隔的同时,又巧妙地消除间隔,达到对事物的更深刻的熟悉。卢晓的《我把夏天弄丢了》系列(见图5),作品通篇使用民间工艺珠绣中的玻璃珠材料,并借鉴珠绣的工艺手段来完成。珠绣是在中国著名的刺绣基础上发展而来的,是一项传统的民间工艺,多用于官服、帽、鞋、包、披肩、首饰盒等。因其材料华丽灿烂、工艺复杂缜密,多用于服饰类等小面积的日用品中,极少用于创作绘画里。《我把夏天弄丢了》系列以诗意画面融入民间珠绣材料工艺,经平绣、粒绣、竖珠、叠片等多种工艺完成,作品的材料里充满民间珠绣文化元素的同时,又有着现代语序和时代语意,这些由于对材料使用上的大胆转换,营造出让人熟悉又陌生的作品面貌,有着鲜明的个人风格,强烈地吸引人们的视觉。

三、民间题材陌生化手法对纤维艺术创作的影响

1.促进现代纤维艺术的创造性和试验性

陌生化的内在追求是打破人的思维定势回到原点,重新审视周围的事物,原研哉在《设计中的设计》一书提到:“从无到有,当然是创造;但将已知的事物陌生化更是一种创造。”陌生化需要艺术家具备一种实验精神,创新意识。法国艺术家杜尚故意把生活中人们熟悉的小便池搬进美术馆,波普艺术家安迪·沃霍尔的《玛丽莲·梦露》,这些巨匠都是创造性和试验性的象征,他们自身对艺术的实验精神,推动了20世纪人类艺术的发展。

现代纤维艺术在通过遵循民间艺术“图式”的基础上,又不断参与创造和实验,结合开拓性的创造思维,实现纤维艺术作品以崭新的面貌、迷人的特性不断给人新的审美感受。日本纤维艺术家福本潮子的《夏夜》把传统蓝白染色技艺陌生化处理,与现代创作观念相融合,用经染色处理的天然麻布为材料,用铁梳处理成疏密有致、变化微妙的层次,在平面形式上超越传统的作品,既有现代气息又不失传统韵味。那些充满原创性、创造力的作品,方值得冠之以“艺术”的美称。

2.促进现代纤维艺术创作的新视角

人的视知觉具有选择性,人们面对司空见惯的形象容易产生感知疲劳,而视觉选择的重点则是那些具有新奇感、并与周围环境常见物有区别的形象。每个人都有求新、求异心理,这种求异心理影响了人们的审美情趣与评价标准,陈旧、司空见惯的视觉形象自然不会让人产生兴趣和美感,人们由于过分熟知而产生厌倦心理,因此在纤维艺术创作中,利用陌生化理论,打破固定形象、结构、材质、模式、寻求新的视角兴奋点,用新的视角去审视熟悉的事物,这就要求艺术家们必须不断坚持创新,让人们产生“不熟悉”“无法靠近”的感觉增强人与人之间、人与物之间的关注。

当下我们强调民族性和文化的多元性,有着丰富文化样式的民间题材为纤维艺术作品创作提供了充沛的资源。艺术创作者可以利用陌生化理论保存民间题材图式中的经典,不断提升自己的创作意识,融合大量综合手段、立体装置甚至多媒体技术等形式,重新诠释那些过往的“熟悉元素”,赋予源自民间的美术语言以新的生命和独特的美感,同时体现良好的人文内涵,以及生活者的美学品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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