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锋
中国科幻文学正在步入一个快速发展的时期,越来越多的年轻人投入到科幻创作中来,题材和手法都在快速更新,想象的边疆也在不断拓宽。刘洋的《火星孤儿》就是这股生机勃勃的潮流中一朵引人注目的浪花。
作者一开始就抓住了我们中国人最敏感的神经:高考。未来的高考会是怎样的形态?未来的考生会如何备考?有哪些技术手段能让人考得更好?小说描绘了一所名叫“近腾”的全封闭学校,那里号称有最科学的管理方法、最好的学习氛围,还有全国最优秀的教学名师,其实施行的是“监狱式”的管理,用电击、水浸、感官剥夺来提升学生的成绩。如果你刚从高考的搏杀中走出,看到这些描写,一定会眼睛一亮,或者一黑,既似曾相识,又别有风味。作者对备考的过程、气氛、考生的心理都把握得细腻生动,对未来的助考技术也描写得栩栩如生,令人不寒而栗。
看到这里,也许你会以为这是一部借科幻的外壳,批判分数挂帅,对应试教育进行反思的作品,其中还包含了对未来技术与人文教育结合的警惕。然后,学生们对沉闷的校园氛围日益不满,想方设法突破封锁,追求个性,这又像是一个“飞越疯人院”的故事。然而,这些都仅仅是作品的一个层面,或者说是通往真正大戏的一个前奏。后面的发展,完全可以用峰回路转来形容,非常出人意外。关键的情节就不剧透了,这么说吧,这确实是一个关于高考的故事,但这是一场极为特殊的高考,一场意义重大的高考,一场决定人类和外星文明命运的高考。
这不禁让人想起刘慈欣的科幻名作《乡村教师》,也是从教育入手:一个极度贫困的山区的乡村教师到了肝癌的最后时刻,他用生命的最后一点余晖,给小学生们上了最后一课。然后,镜头一转,这位卑微的乡村教师的最后一点可悲努力,被作者融入了一个在时间和空间上都极为壮阔的太空史诗。而这个教师的生命价值,也达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高度。《火星孤儿》和《乡村教师》都是从最平凡的角度展开,进而上升到宇宙尺度的奇观,如此巨大的跨越在普通的文学作品中是很难达到的。
刘慈欣说过,他写的科幻是以创意为核心,作品的架构与展开靠着创意支撑。刘洋认同这种科幻模式,认为他自己的作品也是以新鲜的点子为动力驱动。点子科幻,看上去简单,要写好其实非常难。科幻发展到今天,好像已經穷尽了各种可能,很难翻出新花头,就像《火星孤儿》里古河调侃的那样:“都是些俗套的点子——生化病毒、人工智能、电脑网络、黑洞虫洞、时间旅行——到最后,你甚至发现连这些都只是一层皮,里面装的其实是个蹩脚的爱情故事。”
令人高兴的是,《火星孤儿》给我们打开了新的脑洞。对于外星人的形态、宇宙社会学、星际文明交流这些老而又老的话题,刘洋都做出了别开生面的演绎。与此同时,这些奇异独特的想象,都有坚实的物理和技术的细节来支撑,使得整部作品热烈而冷静,奇妙而缜密,呈现出硬科幻的厚重的分量与质感。
摘自《新民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