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锦茹
摘 要: 元代杂剧呈现出繁荣发展的局面,何以成为元代最出色的文学体裁是学界一直以来都在探究的问题。商业经济的发展为元杂剧提供了发展的物质方面的动力,刺激了元代专业杂剧作家的出现,影响了元代杂剧创作的具体内容和情感倾向。本文探究元代的商业发展如何在这些方面影响并促进元杂剧的发展。
关键词: 元杂剧 商业 作者群体 情感倾向
在中国历史上,商业发展一般都是受到抑制的,从先秦时代开始,各国先后变法大力鼓励国民开垦荒地、专注于农业发展,秦国商鞅变法中非常重要的一条是“奖励耕织”,也就是鼓励民众从事农业生产和家庭手工业生产。统治者认为从事农业的人口流失到商业领域会导致国家的粮食供应和赋税征收产生问题,在当时生产力发展背景下,这样的政策的确有利于人口的增长、政权的稳定和国家的发展,在秦统一六国之后仍然遵循这样的政策。汉承秦制,尤其在汉朝前期,长期的战乱导致人口减少、社会生产力急剧下降,轻徭薄赋、鼓励耕织就成了重要政策。在此之后,历朝历代几乎都遵循着类似的政策,土地和人口是封建中国社会的命脉,尤其经历过大动荡、分裂割据之后,鼓励人民从事农业生产更是社会统治阶层首要的工作。
为了鼓励人民从事农业生产,政府一方面在赋税、徭役等方面对于从事农业尤为出色的家庭和民众进行奖励,另一方面打压从事商业和其他经济活动的民众。虽然历朝历代都有关于富商大贾的逸闻轶事为人津津乐道,但是商人在社会上的地位仍然不高。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商人不被允许做官、不被允许占有土地,需交纳人头税数倍于普通农户,政府甚至规定从事商业活动的人不能穿丝绸制成的衣物,“士农工商”的社会层级中商人被排在最末。一部分商人虽然通过经营积累了可观的财富,却无法获得与之匹配的社会地位,几乎所有商人都会安排子孙学习文化知识,以期通过科举走上仕途提高家族的社会地位,亦不乏通过联姻等方式提高地位的事例。正因为如此,和农业、手工业等相较,中国古代商业发展没有那么耀眼。
一、元代商业的新发展
这种情况在唐宋时期得到一定的改变,尤其是在宋代,商业发展取得了重大的进展。北宋时期在四川地区诞生了世界上最早的纸币──“交子”。公元十世纪末,成都市场上出现所谓“交子铺”,发行纸币“交子”,代替铁钱流通。公元1077年北宋税赋总收入共为7070万贯,其中农业的两税为2162万贯,占30%,工商税则达到4911万贯,占70%,由此可见构成国家财政收入主体的是工商业而非农业。宋朝依靠极度繁荣的工商业积累了大量的社会财富。中国是传统的农业大国,对农民征收的农业税是国家统治的基础,像宋朝这样的情况实在是非常罕见的。社会生产力的发展使宋代人口不斷增加,城市得到了更加充分的扩张。北宋以前的城市一般是将住宅区与商业区分开,但是到北宋时,随着商品经济的发展和城市人口的增加,“坊”“市”的界线被打破,商店可以随处开设而不必再集中;宵禁的取消使商业活动不必局限在白天,市民可以全天进行商业活动。社会财富的积累、市民数量的增加和各种需求的扩大使许多与市民生活息息相关的产业迎来了发展的契机。市民娱乐在宋代得到了巨大的发展,歌曲(词作)、杂剧、说话、傀儡戏、影戏等在各个城市的瓦舍勾栏中上演。词作在宋代就是一种受到广泛欢迎的市民文学,虽然一开始受到歧视,但并不妨碍词作在有宋一代的巨大成就。与此相仿,在元代获得了蓬勃发展的杂剧艺术在市民阶层中获得喜爱,市民阶层的壮大与城市商业活动的繁荣密不可分。
作为继承了宋朝各方面遗产的元朝,商业活动虽然较先代稍显不足,但是相对其他历史时期而言,元代的商业发展仍然是可圈可点的。由于“海上丝绸之路”的繁荣,宋朝时期海外贸易已经相当发达,元朝海外贸易得到了继续发展,根据马可·波罗记载:“城内外人口繁多,有若干城门,还有不少附郭。居住在这些附郭中的有不少来自世界各地的外国人,或是来进贡方物的,或是来售货给宫中的,所以城内外都有华屋巨室,有的是贵族居住的,有的是供商人居住的,每个国家都有自己的专门住宅。”与宋代相比,元代蒙古族统治者当时统治的地区非常辽阔,使元代商人不仅在海上有着繁荣的贸易,在陆上的境内外商业活动也非常频繁。使元朝经济对外贸易交往的发展成为继唐朝之后又一个比较繁荣的时期,甚至对当时整个亚洲的经济发展都起到了重要作用。
二、元杂剧的商业化倾向
商业的继续发展和城市的繁荣,使市民生活需求不断增加,娱乐产业得到了继续的发展。杂剧、说话等市民生活中的娱乐消遣活动不断丰富,剧本、话本的需求不断增加,在金代就有“侯马金代董氏墓戏俑”等实物证明当时戏曲的演出不仅有了一种较为成熟的形式,而且院本的演出活动十分繁荣。其实不仅仅是在城市当中,即使是在较小的乡村,也有定期开放的小市,在这些乡村集会中有各色各样的表演活动。元代之前,宋人陆游就有诗写道“身后是非谁管得,满村听得蔡中郎”,说明起码在南宋时期乡村的演出已经出现了,元代杂剧作品的一些雏形已经在舞台中上演,“蔡中郎”说的就是蔡伯喈的故事。在元代杂剧作品中与这一故事一脉相承的有著名的《琵琶记》,给元杂剧的发展和繁荣提供了物质方面的动力和基础。
元代统治者不重视汉族的读书人,虽然在元朝仍然有科举存在,但汉族读书人备受打压,不仅在录取顺序上被押后,还受到有背景的蒙古、色目人的排挤,这些不公正的待遇使许多汉族文人失去读书入仕这样一条重要的改变生活的途径,即使做官也只能做一些无关轻重的小官吏,更多的读书人连不入流的职位也难以谋到,迫使他们放下身段从事一些读书人从前不愿从事的职业。其中有一些读书人就通过杂剧创作养家糊口,著名的杂剧家关汉卿就不仅仅从事杂剧创作,还一直参加科举,想要通过这样一条道路改变生活。为了迎合观众和市场的偏好,戏曲演出进一步社会化、商业化,文人创作杂剧的剧本需要获得观众的喜爱和欢迎,在舞台上顺利上演,才能够得到物质回报。不仅解决了文人物质匮乏的问题,而且满足了市民和作者本人的精神需要,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元杂剧的繁荣。很多作家由于城市分布的地域影响和作品的独特风格,形成了固定的群体,如大都作家群(包括马致远、杨显之、纪君祥、张国宾等)、杭州作家群(包括鲍天佑、萧德祥、王晔、沈和等),这些地区都是商业活动非常频繁、商业发展繁荣的地区。
元代杂剧受到商业发展的影响还源于商人尤其是汉族的小商户是小市民的重要组成部分,在瓦舍勾栏的观众群体中商人占据非常重要的地位。杂剧作品要在市场上得到更加广泛的欢迎就需要迎合观众的需求,元代的杂剧作品对商人有着更加细腻的表现,元代杂剧与前代其他文学形式相比有着更加独特的视角和关切。
三、商业活动对于杂剧作品的具体影响
元代商业活动的发展还影响了元杂剧的内容和情感倾向,在前代文学作品中,商人这样一个群体在文学作品中得到的表现较少,一般商人的形象也不会被正面塑造。白居易在《琵琶行》中写商人“重利轻别离”,重利是传统文学作品中商人最重要的一种特质,而在儒家传统之中这种特质往往不受肯定。但在元杂剧中这种情况得到了一定的改变。首先是将商人作为文学作品的主角,杂剧《王月英元夜留鞋记》中的王月英就是一位卖胭脂的商户女子,虽然出生商户,但是这个女子大胆、泼辣,在被传唤之际说道:“我须是王月英,又不是泼烟花,又不是风尘卖酒家,有什么败了风化,有什么差了礼法,公然便把人勾拿。”算得上是当时社会环境下一位奇女子。杂剧《小张屠焚儿救母》更是将小商贩作为绝对符合当时价值观和道德取向的人物进行塑造。当然,元杂剧绝非仅仅表现了商人单一的形象,可以说元杂剧的商人是复杂的,既有善良、勇敢的商贾形象,又有狡诈、凶残的商人角色,可以说元杂剧中商人形象的数量和形象类型远远超过前代。
元朝的商业主要控制在政府和贵族、官僚和色目商人手中。政府对许多商品进行垄断,一部分的金、银、铜、铁、盐等资源由政府直接经营;茶、铅、锡等则由政府卖给商人经营;酒、醋、农具、竹木等,由商人和手工业主经营,政府从中抽成。贵族、官吏和寺院依靠特权也广泛从事经商活动。色目人在元代社会享有仅次于蒙古人的地位,色目商人资金充足又善于经营,出现了许多富有的大商贾。前文提到元代的海外贸易得到了充分的发展,虽然私商从事海外贸易的很多,但是元朝的对外贸易主要采取官营政策,官方明令禁止汉人在海外经商并在其他方面对汉族商人进行打压。汉族的商户尤其是小商户在元代仍然忍受着悲惨的命运,元杂剧中就有体现小商人境遇的作品,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叮叮当当盆儿鬼》,这部杂剧写的是小商人杨国用出外经商,回家时寄宿“盆罐赵”家里,赵家夫妇图财害命,杀死杨国用并把尸首烧成灰制成了瓦盆。“盆罐赵”后来这个瓦盆给了老差役,瓦盆“玎玎珰珰”地说话,恳求带他到开封府包拯处告状申冤。剧中充分反映了汉族商人的不幸,字里行间流露出对于小商户悲惨境遇的同情。
由此可见,元代的经济发展不仅为杂剧的繁荣提供了物质上的动力,刺激了一批文人在特殊境遇下转型为专业的杂剧作家,還在创作内容和情感倾向方面产生了重要的影响。可以说,杂剧在元代能够成为“一代之文学”与当时经济发展状况息息相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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