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旭 ,崔慧娟
(1.北京中医药大学,北京 100029;2.中日友好医院 中西医结合肿瘤科,北京 100029)
患者男性,70岁,2017年6月6日行胸部CT示“肺内占位”,行支气管镜检查确诊为:“肺腺癌 Ⅳ期”,基因结果显示为“EGFR 19突变、T790M突变。2017年6月7日开始服用特罗凯 150mg qd,21d后复查胸部CT,病情稳定。2017年6月27日改为口服奥希替尼,为80mg qd,定期复查胸部CT,显示病灶较前减小。2017年9月患者开始出现皮疹、皮肤裂纹、干燥、瘀斑样改变等不良反应,且随用药时间延长,皮肤不良反应愈发严重。
2017年11月29日就诊于我院中西医结合肿瘤科门诊,初诊诉自感皮肤干燥,无明显皮肤萎缩、疼痛等症。伴有眼睛干涩,无口干、鼻干,纳眠可,小便可,大便通畅。查体可见腹部及双下肢皮肤干燥(MASCC 3B),上覆白色皮屑(见图1、2,封三)轻微抓挠后可见大量皮屑脱落,有色素沉着(MASCC 2A)及皮肤毛细血管扩张(MASCC 3A),无皮肤瘙痒及皴裂,眼睛干涩(VAS 3)。舌质暗、苔少、脉缓。
综合脉症,治疗上当以滋阴润燥、养血祛风为治疗原则,方剂以“滋燥养荣汤”为主进行加减化裁:当归20g、熟地20g、生龟甲20g、百合15g、石斛15g、白鲜皮10g、秦艽10g、防风10g、白芍15g、炙桑皮15g、黄芩10g、生地15g、青葙子10g、甘草6g,水煎服,日一剂,早晚饭后温服。并嘱患者可继续原剂量服用奥希替尼。
2017年12月13日患者来院复查,自诉服药1周后皮肤干燥症状开始减轻,现皮肤干燥症状已基本消失,出现轻微瘙痒。纳眠可,二便调。查体:全身皮肤较前触之光滑,无明显脱屑,轻微瘙痒(CTCAE V4.031级),无皴裂及萎缩,色素沉着(MASCC 2A)及毛细血管扩张(MASCC 3A)较前未见明显变化。腹部干燥症状减轻尤为显著。眼睛干涩(VAS 3)未见明显变化。舌质红有齿痕、苔少、脉弦。辨证同前,治疗同前,上方有效,故守方继进,继服14剂。2017年12月27日患者共服用中药28剂后停药。
2018年2月22日随访,诉皮肤干燥症状消失,余无明显不适。查体:全身皮肤光滑,无脱屑,无瘙痒、无皴裂、无皮肤萎缩,无明显色素沉着(见图3、4,封三)。
图1、2 腹部及下肢皮肤干燥,上覆白色皮屑;
图3、4 治疗4周停药、2个月后随访,腹部及下肢皮肤光滑,未见明显干燥表现。
在靶向药的皮肤相关不良反应中,皮肤干燥一般不是首发症状,常出现在皮疹之后[1],发生率为53.4%[2],高峰发生在靶向药应用的5周之内,可与瘙痒同时出现。主要表现为全身或局部皮肤干燥、脱屑、皴裂、出血等[3],并伴有不同程度的全身症状,如眼睛干涩、口干、便秘等,其中口干为最常见表现[4]。
中医认为,以皮肤干燥、咽干、口干等一系列“干劲皴揭”症状为主要表现者,均可归属于“燥”的范畴,皆可从“燥”论治。
对于“燥”的记载,可追溯于《黄帝内经》时期,如“燥胜则干”等。就“燥”的病因病机而言,《黄帝内经》认为“阴虚”为疾病之根本,但后世医家又有各自的发挥,丰富和发展了《内经》中燥的理论。如张仲景认为“热邪伤阴、素本阴虚、瘀血内结、阳虚津无可布”为燥之病因病机;而张从正则认为“阳明化、水寒液少”为主要病机,并且在《儒门事亲·卷七·燥形》中将燥的表现进行论述,如“燥于外则皮肤皴揭;燥于中则精血枯涸;燥于上则咽鼻焦干;燥于下则便溺结闭”;而叶天士则认为其病机有内伤、外感之分。但就其根源而言,正如朱丹溪“燥为阳明之化……然究其源,皆本于血虚、津液不足所致者多”之论;另有医家认为,体内津液输布不畅亦为其病机。临床治疗时当明辨病机,分而治之。
就治则治法而言,《内经》首先提出了“燥者润之”、“燥者濡之”之法,认为“滋阴养血,生津润燥”应贯穿于燥证治疗的始终,后世亦多遵循此旨,并有诸多发挥。比如张仲景创治“燥”之八法,分别从健脾、疏泄三焦、泻热、温阳、活血等方面论治;刘完素立流气润燥法,创制人参白术散;喻嘉言从秋燥论治,提出“治以苦温,佐以或酸或辛”的治法;吴鞠通确立三焦辨证论治燥病,创制杏苏散、桑杏汤等治燥之名方;鲁兆麟应用辛温通散法治疗燥证,亦获佳效。然赵平安、罗云波等从“湿”论治皮肤干燥亦取得良好疗效。
上述病例中应用的“滋燥养荣汤”出自明代孙一奎《赤水玄珠》一书,有润燥养血之功,主治“火灼肺金,血虚外燥”之证,症见皮肤干燥皱揭,肌肤瘙痒等。
“滋燥养荣汤”主要由生地黄、熟地黄、当归、芍药、秦艽、防风、甘草、黄芩等药物组成。从病机来看,因肺主皮毛,肝主藏血,肺热津伤,肝血不足,血虚不润则见皮肤干燥皴揭表现,故方用生熟二地润肺补肝,滋阴养血,共为君药;同时地黄又入肝肾之经,兼有滋补肾阴之力,肝肾同源,精血互化,肾精充则肝血亦得以滋养。当归味甘,性温,有养血活血之功效,使阴血得以补充,而又不至于澭滞不通,取“治风先治血,血行则风自灭”之意;白芍苦酸微寒,
入肝脾经,有养血敛阴之力;当归、白芍和而用之,酸甘化阴,加强全方滋阴润燥之力,共为臣药;黄芩苦寒清热,秦艽、防风祛风止痒,共为佐使,减轻相应的瘙痒等症;同时秦艽又可舒筋通络,输津于皮毛;甘草调和诸药,又兼有顾护脾胃之功;诸药相合,共奏滋阴养血,生津润燥之效。
对于此类靶向药所致的皮肤干燥,当属于中医学“燥”的范畴,此燥证之病因虽新,但其病机仍以“阴虚血亏,肌肤不荣”为主,因此仍可以“滋阴、养血、润燥”为基本原则;体内津血充实则脏腑官窍、四肢百骸得以濡养,肌肤之干燥自除。“滋燥养荣汤”虽为古方,但其主治病证之病机与此相合,故临床应用时可以此为基,加减变化。另外临床遇此类患者时切不可将注意力仅局限于皮肤的外在表现,仍需关注患者的整体状态进行整体辨证论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