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圆仁《入唐求法巡礼行记》中所记载的船舶部件搙木我(搙栿)的批判性考察

2019-10-15 02:13金成俊崔云峰
海交史研究 2019年3期
关键词:百济巡礼新罗

[韩]金成俊 崔云峰

序 论

838年日本派遣了第15批遣唐使(1)[日]石井谦治:《图说和船史话》,东京:至诚堂,1983年,第20页;[日]上田雄:《遣唐使全航海》,东京:草思社,2006年,第34页。对此东野治之认为是第20批。[日]东野治之:《遣唐使船》,东京:朝日新闻,1999年,第28-29页。,有关此次遣唐使的航海活动被随行人员圆仁详细地记录在了《入唐求法巡礼行记》中。在记录中尤其引人关注的是,圆仁所乘坐的遣唐使船漂流到中国扬州海陵县时提到的、无法判断其具体用途和形状的船舶部件“搙木我(槈木我)”。在历史最为悠久的东寺观知院的手抄本中原来写成“搙木我”,但后来出版成印刷版的时候就变成“槈木我”,并得到了广泛的传播。“搙”字具有捻、揾、拄等含义,中文发音分别为“niǎn”“wèn”“zhǔ”,在韩语中分别具有搓、磨、支撑等含义(2)汉语大字典编辑委员会:《汉语大字典》,武汉:湖北辞书出版社,1993年,第811页;[韩]檀国大学东洋学研究所:《汉韩大辞典》,首尔:檀国大学出版部,2003年,第26页;[韩]张三植著:《韩中日英·汉韩大辞典》,首尔:教育图书,1996年,第630页。。“槈”与“鎒(镐头)”“耨(除草)”是同字,是“镐头”或“锄头”的意思,但在中国、韩国和日本并不使用“木我”字。如果是“搙木我”,大体上可以判断出它是起到支撑作用的船舶部件,但写成“槈木我”就无法判断它所表达的含义。很多人认为“搙木我(槈木我)”指的是船底结构,或者是横向补强材,或者是披水板(侧板)。编译《入唐求法巡礼行记》的中日韩学者,很多人并不是船舶史专家,所以字面上解释“搙(槈)”,并认定其为船底部件、船底结构、船体部件,甚至把“搙木我(槈木我)”当成是“搙栿”的笔误,认为它是“船体的支撑部件”。例如,与《入唐求法巡礼行记》有关的已经出版的主要论著中,绝大部分作者认定“搙木我(槈木我)”为“船底的某一部件”(3)《入唐求法巡礼行记》,收录于文海出版社有限公司印行在1915年在出版的《大日本佛教全书》第113卷的第2页。“加固船底龙骨的支撑部件”(4)白化文、李鼎霞、许德楠修订校注,周一良审阅:《入唐求法巡礼行记校注》,石家庄:花山文艺出版社,1992年,第7页。“船体的某一部件”(5)Edwin Reischauer:Ennin’s Diary,Ronald Press Co.,1955,p.7.“船底的组成船材”(6)[韩]申福龙译注:《入唐求法巡礼行记》,首尔:精神世界社,1991年,第109-110页。“组成船底骨骼的横木”(7)[日]深谷宪一译:《入唐求法巡礼行记》,东京:中央公论社,1995年,第26页;[韩]金文经译注:《入唐求法巡礼行记》,首尔:图书出版中心,2001年,第25页。,但崔根植认为“槈”是“安装在新罗型遣唐使船上的披水板”(8)[韩]崔根植:《新罗海洋史研究》,首尔:高丽大学出版部,2005年,第109-110页。,而许逸则认为“搙(槈)”是“槈栿”的笔误,因此认定为“横向补强材”(9)[韩]许逸、崔云峰:《在入唐求法巡礼行记中所记录的船体部件槈 的小考》,载《韩国航海港湾学会誌》2003年第27卷第5期,第597页。。

本论文是批判性的考察,探讨以往对《入唐求法巡礼行记》中所记载的船舶部件“搙木我(槈木我)”的有关主张。首先考察《入唐求法巡礼行记》的各种版本和编译本中对“搙木我(槈木我)”的各种注解;其次探讨分析各学者对遣唐使船船型的各种观点;最后准备在分析研究各学者所主张的船体部件“搙木我(槈木我)”,并对其相互比较的基础上提出笔者的观点。由于编译各种版本的《入唐求法巡礼行记》时,其编著者并不是船舶史的研究专家,从而导致了笔误或者误解,希望本论文能起到促进作用。

一、《入唐求法巡礼行记》的记录及注解

手抄本的《入唐求法巡礼行记》有东寺观知院版本和津金寺版本,宽圆和尚重新手抄了于1291年由兼胤手抄的东寺观知院版本,1391年贤宝大和尚在此基础上做了注解,此后冈田正之于1926年出版的东洋文库论丛第7卷中收录了东寺观知院版本的影印版(10)[日]冈田正之:《入唐求法巡礼行记》,东京:东洋文库,1926年。。 津金寺版本是把原来保存在京都附近比睿山松禅院的手抄本,于1805年由长野县津金寺主持长海和尚再次把此书手抄而成的(11)Edwin Reischauer:Ennin’s Diary,p.viii.,此《入唐求法巡礼行记》由津金寺和尚池田长田保管,因此津金寺版本也称之为池田版本。

最广泛地被学者们参阅的是收录在1915年出版的《大日本佛教全书》游方传丛书的《入唐求法巡礼行记》版本。 收录在《大日本佛教全书》的《入唐求法巡礼行记》,其来源如下:东寺观知院(位于日本京都)版本(12)宽圆和尚重新抄写了东寺观知院所藏的手抄本,1391年贤宝和尚在此版本上做了注解。东寺观知院所藏的手抄本以影印版的形式,被收录在1926年出版的东洋文库论丛第7卷中。[日]冈田正之译:《入唐求法巡礼行记》,东京:东洋文库,1926年。,第一次以活字印刷版本的形式收录在1906年出版的《续续群书类从》(第12卷,国书刊行会)中(13)[日]国书刊行会编:《续续群书类从》卷12,《宗教部2》,东京:国书刊行会,1906年。, 此后再参照津金寺版本(1805,《四明余霞》第329号附件,1914)的基础上,对其进行修改出版的(14)[韩]金文经译注:《入唐求法巡礼行记》,凡例,首尔:图书出版中心,2001年。。 除此之外,在日本还有由堀一郎编译的堀版本(15)[日]堀一郞:《入唐求法巡礼行记》,《国译一切经·史传部》,东京:大东出版社,1935年。、由小野胜年出版的小野版本(16)[日]小野胜年:《入唐求法巡礼行记の研究》,东京:铃木学术财团,1964-1968年。、足立喜六译注的足立版本(17)[日]足立喜六译注,盐入良道补注:《入唐求法巡礼行记》卷2,东洋文库卷157,东京:平凡社,1985年。、深谷宪一翻译的深谷版本(18)[日]深谷宪一译:《入唐求法巡礼行记》。。中国有显承甫和何泉达校注,由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的版本(19)显承甫、何泉达点校:《入唐求法巡礼行记》,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以及白化文等人校注由花山文艺出版社出版的版本(20)白化文、李鼎霞、许德楠修订校注,周一良审阅:《入唐求法巡礼行记校注》,石家庄:花山文艺出版社,1992年。。另外,Reischauer根据1915年《大日本佛教全书》里所收录的版本,于1955年出版了英文版的《入唐求法巡礼行记》(21)Edwin Reischauer,Ennin’s Diary,p.x.,而韩文的有申福龙注解的版本和金文经译注的版本。

综上所述,《入唐求法巡礼行记》的各种版本基本上以1915年出版的《大日本佛教全书》所收录的东寺观知院收藏的手抄本为母本,并对其进行修改后出版的。因此首先需要考察《入唐求法巡礼行记》中 搙木我(槈木我)的相关记载,其次再探讨各个版本编译者的主张,最后在此基础上,可以推理出《入唐求法巡礼行记》所说的 搙木我(槈木我)到底是船舶的什么部件。

首先要考察承和五年(838)六月二十八日和二十九日,圆仁日记中与船舶相关的原文(22)原文《入唐求法巡礼行记》,载《大日本佛教全书》,第1-2页; 译文是参照了申福龙(1991年)和金文经(2001年)的译注版本,做了勘误。。

承和五年(阴历)六月二十八日,做了如下的记录。

停留之说,事似不当。论定之际,剋逮酉戌……船舶卒然趋升海渚。……乍警落帆,柂角摧折两度。东西之波,互冲倾舶,柂叶着海底。舶舻将破,仍截桅弃柂,舶即随涛漂荡。东波来,船西倾,西波来,东侧。洗流船上,不可胜计。……

用现代白话文来解释的话,其内容大体如下:

停泊此处的主张并不妥当。争论之际已经到了下午6-8时……不知不觉中船舶随海面徐徐上升漂到了沙滩上。……忽然惊觉急忙落帆,但舵角已经撞坏了两次,东西来袭海波相互冲撞导致船舶倾倒,舵叶触碰到海底。船尾处即将要破损,于是就急忙砍断桅杆放掉船舵,结果船舶就开始随波漂流。东边来海波,船就向西倾斜,西边来海波,船就向东倾斜。海水在船上来回流淌,数不胜数。……

承和五年(阴历)六月二十九日,做了如下记录。

晓,潮涸,淦亦随竭。令人见底,悉破裂,沙埋搙木我(槈木我)。众人设谋:今舶已裂,若再逢潮生,恐增摧散欤。仍倒桅子,截落左右舻棚。於舶四方建棹,结缆搙木我(槈木我)。亥時,望见西方遥有火光,人人对之,莫不忻悦。通夜瞻望,山岛不见,唯看火光。

用现代白话文来解释的话,其内容大体如下:

凌晨时分,随着退潮入船之泥水也已退出。派人查看船底,发现船底全部破裂,黄沙掩埋了搙木我(槈木我)。众人商讨对策说,如今船舶已经破裂,如果再遇到涨潮,担心船体会散架啊。于是放倒桅杆,截落左右舻棚。如同桌腿(23)当“棹”读为“zhào”时与“櫂”是同字,而读为“zhuō”时与“桌”是同字(汉语大字典编辑委员会:《汉语大字典》,武汉:湖北辞书出版社,1993年,第517页;[韩]李家源、权五惇、任昌淳监修:《东亚汉韩大辞典》,首尔:东亚出版社,1982年,第874页)。在此文中强调,“截落舻棚在舶四方建棹”,因此把它看成“桌”字更为合理。 对上述的内容申福龙认为“倾倒桅杆并截断后,立在舻棚的四角,并用锚缆绑在了搙木我(槈木我)上的”,没有解释“棹”字([韩]申福龙译注:《入唐求法巡礼行记》,第32页)。金文经则认为“倾倒桅杆并截断了左右舻棚,同时在船舶四周立起橹,并用锚缆把它绑在搙木我(槈木我)上的”,把棹字解释为橹([韩]金文经:《入唐求法巡礼行记》,第25页)。E. Reichauer则译为“We therefore took down the mast and cut down the left and right bow planking and erected poles at the four corners of the ship and bound together.”(截断桅杆和左右舻棚后,立在船舶的四角,并绑在了搙木我(槈木我)上的),认为把截断的舻棚立在船舶的四角,就像桌腿一样立起来后用锚缆绑在了搙木我(槈木我)上的((Edwin Reischauer:Ennin’s Diary,p.7)。深谷宪一解释为“截断左右棚状的栏杆后在船舶的四周建棹,并用锚缆绑在了搙木我(槈木我)上的”([日]深谷宪一译:《入唐求法巡礼行记》,第26页)。本人认为 Reichauer和深谷宪一的解释较为合理。一样埋在船舶四周沙中,用绳子绑在 搙木我(槈木我)上。晚上九时,望向西方在遥远的地方看见了火光,众人看到火光,莫不欢喜不已。通宵观望,并没有见到山岛,只看见了火光。

在《入唐求法巡礼行记》中,与船舶相关的词语有平铁、柂叶、柂角、船舻、桅、搙(槈)、舻棚、缆、船底二布材等。六月二十七日的记录中有“平铁为波所冲,悉脱落”的记载。虽然一般情况下把平铁(ひらがね)看成是“为了保护船体的边角部位或连接处而加上去的铁片(隅铁,すみがね)”(24)[日]足立喜六译注,盐入良道补注:《入唐求法巡礼行记》卷1,东洋文库卷157,东京:平凡社,1985年,第12页;[韩]金文经译注:《入唐求法巡礼行记》,第22页;[韩]申福龙译注:《入唐求法巡礼行记》,第20页。,但日语中“平金”“扁钲”也音读为“ひらがね”,因此把它看成是“传递信号时使用的小锣”的观点更为合理(25)Edwin Reischauer:Ennin’s Diary,p.4.。柂叶的柂与柁、舵是同一个字(26)[韩]檀国大学东洋学研究所:《汉韩大辞典》卷7,首尔:檀国大学出版部,2003年,第179页;[韩]李家源、权五惇、任昌淳监修:《东亚汉韩大辞典》,首尔:东亚出版社,1982年,第859-860页。,因此柂叶指的是舵面(rudder blade),而柂角指的是舵角(27)有些译注把柂角解释成舵([日]足立喜六译注、盐入良道补注:《入唐求法巡礼行记》卷1,第7页;[韩]金文经译注:《入唐求法巡礼行记》,第25页),而Reischauer则解释成“corner of the rudder”,并注解中做了进一步说明,认为可以解释成“tiller”(Edwin Reischauer:Ennin’s Diary,p.6)。。船舻指的是船首或者船尾(28)根据不同的情况“舻”字可以解释为船首,也可以解释成船尾。此文中指出船舵处遭到了损坏,因此应当把它解释为船尾。汉语大字典编辑委员会:《汉语大字典》,武汉:湖北辞书出版社,1993年,第1416页;辞源编辑委员会:《辞源》,北京:商务印书馆,1979年,第1279页。,桅指的是桅杆,舻棚指的是安装在船首或船尾的上层部件(29)Reischauer强调“按字面解释就是shelves(棚),但肯定是指上层构造物的一部分(some sort of superstructure)”,进而把舻棚翻译成“bow planking”(Edwin Reischauer:Ennin’s Diary,p.7)。但,笔者认为可以把“棚”看成是安装在甲板部“船屋的内壁或外壁上的搁板”。我们的印象当中这样的棚,其形状应该是扁平的板材,但古代时期建造房子或木船时很有可能比起板材更多地使用了去皮的圆木。尤其是需要小心保管贡品和个人用品的遣唐使船,如果使用板材安装搁板,随着船舶的摇晃放置的物品很容易从上边掉下来,但是如果使用圆木做搁板,不仅可以把物品稳当的放置在上面,也可以利用绳子把物品吊在搁板下面。因此从用途来看棚是搁板无疑,但很可能并不是板材来做的而是圆木或方木来制作的,因此可以截取圆木或方木形的棚,像桌腿一样立在四周并用锚缆绑在了槈木我上,这样在一定程度上也起到支撑作用。另外,如果把“舻”看成是另外的同字“艪”,“舻棚”就变成“艪棚(=橹棚)”,可以把它理解为位于甲板外侧的“摇船橹的地方”。如果艪棚是指在摇橹处铺就的垫脚用圆木或方木,也可以像桌腿一样立在四周。有关艪棚(=橹棚)的相关内容,请参阅由石井谦治编写并由世界文化社于1988年出版的《复原日本大观4》的第70页。,缆指的是锚缆。七月二日所记的“船底第二布材”,有可能是龙骨(30)[日]足立喜六译注,盐入良道补注:《入唐求法巡礼行记》卷1,第14页;[韩]申福龙译注:《入唐求法巡礼行记》,第23页;[韩]金文经译注:《入唐求法巡礼行记》,第27页。或“二层船底板中的第二层板材(船の内底の二重目板)”(31)[日]小野胜年:《入唐求法巡礼行记的研究》卷1,京都:法藏馆,1964年,第113页。或船底材(32)[日]石井谦治:《图说和船史话》,东京:至诚堂,1983年,第26页。,但把它看成临时补漏船底时使用的板材更为恰当(33)6月28日船舶坐滩以后,6月29日确认了船底遭到破坏,因此截取舻棚立在四周固定了船体,然后7月1日把壬生开山派到岸边求救,领会救援队。在日记中虽然漏掉了6月30日的内容,但此日很可能是在破损的船底上加贴了补漏的“布材”(Edwin Reischauer:Ennin’s Diary,p.8)。另外,如果把遭到破损的原来外板看成是“元材(一材)”的话,在其上面加贴的板材可以看成是“二布材”。或者有可能船底几处遭到了破坏,并在第二处加贴了补漏板材,因此就称其为“二布材”。由于补漏了船底,因此7月2日“随着涨潮船舶漂流航行了数百町距离,随即受到强烈的漩涡和潮水的影响,船体发生倾覆继而二布材掉落下来随波离去”。。只有记录中的“搙木我(槈木我)”,完全搞不清楚具体指的是什么。“搙”字具有搓、磨、支撑等含义,而“槈木我”与“鎒(镐头)”“耨(除草)”是同字,是“镐头”或“锄头”的意思(34)汉语大字典编辑委员会:《汉语大字典》,第531页;辞源编辑委员会:《辞源》,第874页;[日]诸桥辙次著:《大汉和辞典》卷6,东京:大修馆书店,1985年,第494页;[韩]李家源、权五惇、任昌淳监修:《东亚汉韩大辞典》,首尔:东亚出版社,1982年,第885页。,但在中日韩的主要字典中根本找不到“木我”字,因此很可能是某些字的笔误。所以《入唐求法巡礼行记》的各种版本中,有的版本是照抄为“搙木我(槈木我)”,有的认为是笔误就用其他字来代替。下面要考察各种版本中,如何书写和注释“搙木我(槈木我)”的情况。

1、冈田正之编译的《入唐求法巡礼行记》

历史最为悠久的东寺观知院(位于日本京都)版本的影印版,其中记为“搙”(35)[日]冈田正之编译:《入唐求法巡礼行记》,pp.5-6。。

2、国书刊行会编的《入唐求法巡礼行记》

在东寺观知院(位于日本京都)版本中,第一次把史料编纂掛所藏的手抄本出版成活字印刷本的《入唐求法巡礼行记》,其中记为“搙木我”(36)[日]国书刊行会编:《入唐求法巡礼行记》,《续续群书类从》卷12,东京:国书刊行出版社,1907年,第3、165页。。

3、《大日本佛教全书》第113卷的《入唐求法巡礼行记》

此书是参照津金寺版本(池田长田收藏版本),并把东京东寺观知院收藏的手抄本进行修改出版的。在书中写成“槈木我”两字,然后做了注解指出“振时误作槈或桭栿欤木我”,认为“搙木我(槈木我)”可能是“振(桭)栿”的笔误(37)[日]佛书刊行会:《入唐求法巡礼行记》,《大日本佛教全书》卷113,东京:佛书刊行会编印,1915年,第2页。。在中国出版的,由显承甫、何泉达点校的《入唐求法巡礼行记》;在韩国出版的,由沈福龙编译的韩文版《入唐求法巡礼行记》,以及金文经编译的韩文版《入唐求法巡礼行记》,都写成“槈”两字。

4、小野胜年的《入唐求法巡礼行记の硏究》卷1

写成“搙栿”,然后在脚注中指出“在手抄本中记为‘搙木我’,‘槈’为农具的一种,而‘搙’是指使用此农具耕田的行为”(38)[日]小野胜年:《入唐求法巡礼行记》卷1,京都:法藏馆,1964年,第106-107页。。

5、白化文、李鼎霞、许德楠修订校注,周一良审阅的《入唐求法巡礼行记》

以小野版本为母本的中文脚注版本,写成“搙栿”后校注中解释为“支撑船底龙骨的部件”(39)白化文、李鼎霞、许德楠修订校注:《入唐求法巡礼行记》,石家庄:花山文艺出版社,1992年,第7页。。

6、足立喜六译注,盐入良道补注的《入唐求法巡礼行记》

此书中写成“搙楫”,然后作了详细的注解。“搙是‘拄’的意思,即与‘支’意思相同。楫作为日本名意为‘加迟(かじ)’,提高船速的时候使用,因此搙楫也理解为拄楫,指的是船侧坚固的横木。‘沙埋搙楫’的意思是船底破裂以后,大量的沙子随着海水填满了船舱,为此把棹插入船舶的四周,然后再用锚缆绑在了搙楫上,以此来防止船舶的倾倒。”(40)[日]足立喜六译注,盐入良道补注:《入唐求法巡礼行记》卷1,第12页。

7、其他

Edwin Reischauer根据1915年《大日本佛敎全书》第113卷的《入唐求法巡礼行记》为母本,出版了英文版的《入唐求法巡礼行记》,在书中用“……”代替了“槈木我”两字,并在脚注中解释说“槈木我”的读音为“nou”,其意为镐头(hoe),另外作了进一步说明“在《大日本佛教全书》中认定其为‘桭栿(屋檐、横梁)’”。(41)Edwin Reischauer:Ennin’s Diary,p.7.

从表1中可以看出各种观点的差异。

表1 槈木我表述的变化过程

从 表1中可以看出,在手抄版本中东寺版本的搙和津金寺版本(池田版本)的栧并存(42)[日]足立喜六译注、盐入良道补注:《入唐求法巡礼行记》卷1,第13页。本人并没有阅览收录在《四明余霞》中的津金寺版本(池田版本)的影印版《入唐求法巡礼行记》,但被收录在《大日本佛教全书》(1915年)中的,参照东寺观知院版本(搙木我)和池田版本而编辑出版的《入唐求法巡礼行记》中写成了“搙木我”,并在脚注中指出“振字有时候会误写成槈、桭,栿字则会误写成,而池田版本(津金寺版本)中把木我写成了栧字(振时误作槈或桭栿歟木我,池本作栧)”,因此可以认定足立喜六所写的“槈栧”很可能是“木我栧”的笔误。, 而参照这两个版本印刷出版的《大日本佛教全书》里的《入唐求法巡礼行记》,虽然写成了“槈”,但注解中提出了“振(桭)栿”的笔误的可能性(43)[日]佛书刊行会:《入唐求法巡礼行记》,《大日本佛教全书》卷113,第2页;E. Reischauer:Ennin’s Diary,p.7,脚注18。。因为无法确定“槈”的真正含义,因此堀版本中与东寺版本一样写成了“搙”,但“木我”字是大家都不认识的文字,所以小野版本和白化文版本以及深谷版本中就写成了“搙栿”(44)[日]深谷宪一译:《入唐求法巡礼行记》,第26页。,而足立版本另辟蹊径就写成了“搙楫”。

历史最为悠久的东寺版本中写成了“搙木我”,而1915年出版的大日本佛教全书版本中则误写成“槈木我”并得到了广泛传播,但堀版本中重新正确地写成了“搙木我”。不过由于“木我”字并不存在,因此小野版本中写成了“搙栿”,而足立版本中则写成了“搙楫”。在各种版本中被写成“搙木我”“槈木我”“木我(槈)栧”“搙栿”“ 搙楫”的船舶部件,很有可能是“搙栿”的笔误(45)对此许逸等人把它看成是槈栿的笔误([韩]许逸、崔云峰:《在〈入唐求法巡礼行记〉中所记录的船体部件槈木我的小考》,载《韩国航海港湾学会誌》2003年第27卷第5期,第597页)。“槈”字具有“屋檐”“两柱之间”“整理”等含义,因此并不是船舶专业用语。崔根植把“槈木我”看成是“披水板(腰舵、腰板)”,但通过分析确认了槈木我很可能是“槈栿”的笔误,因此其观点是完全错误的([韩]崔根植:《新罗海洋史研究》,首尔:高丽大学出版部,2005年,第109-110页)。,如此它应是“支撑横梁,也就是横向补强材”。

二、遣唐使船与搙木我(槈木我)

(一)遣唐使船

在日本虽然存有描写遣唐使船的图画,例如吉备大臣入唐绘词(12世纪末)、鉴真和尚东征绘传(1298)、弘法大使绘传、华严缘起绘卷等,但这些图画是离9世纪中叶派遣最后一批遣唐使船相隔300多年以后画出来的。对遣唐使船图画,东野治之认为,“遣唐使船是中国的帆船,是junk船,如果在外侧加装文献记录中所说的棚板和舻棚,就基本具备了遣唐使船的形状。”(46)[日]东野治之:《遣唐史船》,东京:朝日新闻,1999年,第81-84页。石井谦治和安达裕之也认定遣唐使船是中国的船舶。石井谦治认为,“槈与船底材没有区别,呈现V型船底形状的特点,具有泉州宋代海船船底结构,因此后期的遣唐使船是大型远洋junk船。”(47)[日]石井谦治:《图说和船史话》,第26-27页。安达裕之强调,“7世纪到8世纪之前的遣唐使船,是一艘船长为30m、宽为3m的大型准结构船,它是利用了朝鲜半岛南部海域和西部海域再到山东半岛的北部航路,但到了8世纪以后则利用了横渡东海的南部航路。准结构船是无法安全横渡东海,因此应该使用了利用中国造船技术建造的船舶。”(48)[日]安达裕之:《日本の船》,东京:日本海事科学振兴财团,1997年,第37-38页。对此,上田雄认为,“虽然遣唐使船的图画是300年之后画出来的,但这期间帆船的结构和形状不会有太大的变化,因此在镰仓时期所画的的遣唐使船,很可能具有奈良、平安时期(710-1185)船舶的形状。”(49)[日]上田雄:《遣唐使全航海》,东京:草思社,2006年,第246页。

另外,遣唐使船也有可能是以百济舶和新罗船的名称,这便是日本史书所记录的韩船。白雉元年(650),命安艺国(现在广岛)建造了2艘百济舶(50)《日本书纪》卷24,白雉元年冬十月,《次条》。,天平四年(732)又命近江(现在滋贺县)、丹波(京都府中部和兵库县中东部)、播磨(兵库县西南部)、备中(冈山县西部),建造了4艘船舶(51)《续日本纪》卷11,天平四年九月,《甲辰条》。。此后,天平十八年(746)、天平宝字五年(761)、宝龟二年(771)、宝龟六年(775)、宝龟九年(778),共5次命安艺国建造船舶(52)《续日本纪》卷15,天平十八年冬十月,《丁巳条》;《续日本纪》卷23,天平宝字五年冬十月,《辛酉条》;《续日本纪》卷33,宝龟二年十一月,《癸未朔条》;《续日本纪》卷33,宝龟六年六月,《辛巳条》;《续日本纪》卷35,宝龟九年十一月,《庚申条》。。石井谦治认为,“天平四年建造遣唐使船的四个国家,都是内陆国,因此很可能是这四个国家只承担了造船费用,而实际是由安艺国来建造船舶的。”在有关白雉元年(650)的记载中,明确地记录了“建造了百济舶”的内容,但天平四年(732)以后的记录中只记载了“造舶、造遣唐使船、造入唐使舶、造使船”等内容,因此根据这些表述,石井谦治认为,8世纪以后开始掌握中国造船技术的势力定居在安艺国并建造了遣唐使船(53)[日]石井谦治:《图说和船史话》,第38页;[日]石井谦治:《复原日本大观4》,《船》,东京:法政大学出版局,第72页。。在当时的朝鲜半岛中与日本关系比较密切的国家是百济,而日本的文献中也发现了建造百济舶充当遣唐使船的记录,同时可以观察到安艺国离朝鲜半岛很近,在百济灭亡(660)以后大量的百济人避难到日本。通过这些史料,我们可以推断出安艺国所造的船舶很有可能是百济舶。中央大学的森克己教授就认定遣唐使船为百济型船舶。

7世纪中叶一般就命安艺国建造百济舶,之后就命同一个国家建造了遣唐使船,根据这些可以判断出遣唐使船很可能是百济型船舶。663年白村江水战中战败后,百济贵族们就渡海到了日本,继而这些百济技术人员开始在大宰府周围建造了山城,并在各个方面为日本的文化和技术发展做出了贡献。百济型船舶也可能是利用百济的造船技术而建造的。(54)[日]森克己:《遣唐使船》,收录于须藤利一编:《船》,东京:法政大学出版局,1968年,第66-67页。

除此之外,在日本史书中经常出现与“新罗船”有关的记载。例如,承和六年(839)(日本政府)“命大宰府造新罗船,以能堪风波”(55)《续日本后纪》卷8,承和六年秋七月,《庚辰朔·丙申条》。,承和七年(840)“遣唐回使所乘之新罗船,授予府衙令传彼样,是尤主船之所掌者也”(56)《类聚三大格》,太政官谨秦废品官一员,《主船一员条》。。在圆仁的《入唐求法巡礼行记》中也有相关记载,如“本国朝贡使,驾新罗船五只,流著莱明,庐山之边”(57)《入唐求法巡礼行记》卷2,开成四年(839)四月二十四日条。。根据上述的记载,我们可以认定9世纪的日本遣唐使船就是新罗船。8世纪以前的百济舶和9世纪的新罗船是否同一种船型,或者660年百济灭亡以后百济舶是否得到了传承,到了统一新罗以后是否统称为新罗船,到目前为止还无法确认(58)崔根植认为:“百济人所造的百济舶得到了传承,在统一新罗时期之后与三国时期的新罗船相互融合,最终发展成新罗船。”([韩]崔根植:《新罗海洋史研究》,第83页。)。但不管是百济舶还是新罗船,其造船技术在后来的韩船造船技术中肯定得到了传承,所以9世纪的日本遣唐使船很有可能是被人们称之为百济舶或新罗船的韩船型船舶。

综上所述,到目前为止没有最终确定日本遣唐使船的船型,因此必须要考虑到其为中国式的junk船或和船型的准结构船或韩船的可能性。本论文并不是探讨遣唐使船的船型,而是要分析研究搙木我(槈木我)为船舶的什么部件,因此要考察把遣唐使船假设成中国式junk船或和船型准结构船或韩船时的搙木我(槈木我),到底是何种船舶部件。如果把搙木我(槈木我)看成是搙栿的笔误,其应为支撑用横梁,因此很多编译者们都认为搙木我(槈木我)是“船底的组成部件”,但根据史料记载这些搙木我(槈木我)也可能是位于船底和甲板附近船体两侧的部件(59)[韩]许逸、崔云峰:《在〈入唐求法巡礼行记〉中所记录的船体部件槈木我的小考》,载《韩国航海港湾学会誌》2003年第27卷第5期,第596页。。因为《入唐求法巡礼行记》的六月二十九日的日记中记录了如下内容:“令人见底,悉破裂,沙埋搙木我(槈木我)……於舶四方建棹,结缆搙木我(槈木我)。”也就是说,虽然船底部的搙木我(槈木我/搙栿)被沙掩埋了,但甲板附近的搙(槈/搙栿)仍完好无损,因此可以把舻棚如同桌腿一样立起来,并用锚缆绑在搙木我(槈木我/搙栿)上的。

通过这些推论可以确定搙木我(槈木我/搙栿),是“在船底处的会被沙掩埋,而在甲板处的则可以用锚缆与舻棚绑在一起的横向补强材”。

(二) 搙木我(槈木我/搙栿)

在此文中要对学者们认定为遣唐使船的中日韩的主要船型做相互的比较研究,以此来推论出 搙木我(槈木我/搙栿)到底是何种船舶部件。

首先,我们要分析研究东野治之、石井谦治、安达裕之等人所主张的“中国式的junk船”。中国的三大船型是沙船、福船、广船(60)席龙飞:《中国古代造船史》,武汉:武汉大学出版社,2015年,第317页。,所谓的中国式junk船包括这三大海船。所以为了确定遣唐使船的船型,准备对到目前为止所研究过的主要船型,即唐初的江船、宋代海船泉州古船、元代海船新安船、明代蓬莱2号船,进行考察和分析研究。1973年在江苏如皋县马港河出土了唐初木船,图1为唐初后期江船的纵向断面图,其残长为17.32m,最大船宽为2.58m,舱深为1.6m,分为9个船舱,在各个船舱之间设置了隔舱板,而用木板或者竹蓬覆盖住了船舱上部(舱面,即甲板)(61)王冠倬编著:《中国古船图谱》,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1年,第99页。。

图2是1974年在福建省泉州湾后渚出土的宋代海船泉州船,其残长为24.2m,宽为9m, 船深为1.98m,沉船年代大概在1277年。(66)席龙飞:《中国古代造船史》,第206、211页。图3是1982-1984年在韩国新安道德岛海域出土的元代海船新安船,其残长为18.4m,最大宽为6.6m,型深为3.66m,沉船年代大概在1323年。(67)[韩]国立海洋遗物展示馆:《新安船保存复原报告书》,第64页;席龙飞:《中国古代造船史》,第249页;[韩]金炳堇:《新安船的航路与沉船原因》,载《亚洲·太平洋海洋网络与水下文化遗产》,木浦:新安船发掘40周年纪念国际学术会议, 2016年,第26-27页。图4是2005年在山东省蓬莱市水城出土的蓬莱2号船,其残长为22.5m,残宽为5m,龙骨残长为16.2m,根据二氧化碳检测初步确认为明代初期(1412年左右)的船舶。(68)山东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烟台市博物馆、蓬莱市文物局:《蓬莱古船》,北京:文物出版社,2006年,第89页;王锡平、石锡建、于祖亮:《蓬莱水城古船略论》,载席龙飞、蔡薇主编:《蓬莱古船国际学术讨论会文集》,武汉:长江出版社,2009年,第120页。

图1的江苏如皋县江船和图4的蓬莱2号船都是U型平底船,而图2的泉州船和图3的新安船则是V型尖底船。不管是船底形状的差异,也不管是从唐初到明初的漫长的时间变化,这些船舶的横向补强材都是隔壁板(隔舱板或舱壁板)。如果遣唐使船是图1-4的中国式junk船, 搙木我(槈木我/搙栿)就是隔舱板。从船底到甲板下面都存在隔舱板,因此船底遭到破损时有可能被沙掩埋,但是隔舱板是木板并且从船底到甲板底下相互连接在一起的,因此在四周用舻棚建棹再使用锚缆将其捆绑是行不通的。所以认为具有搙木我(槈木我/搙栿)的838年遣唐使船就是中国式junk船的主张,其可信度并不高。

其次,考察日本式和船的遣唐使船。根据安达裕之的研究,日本式和船是由准结构船开始逐步发展成棚板式的结构船的。准结构船是在航(カワラ)的船底板上搭接根棚(ネダナ)、中棚(ナカダナ)、 上棚(ウワダナ),制造三层结构的船壳,但一般是只搭接根棚和中棚, 形成二层结构,而两侧船舷的棚板是使用船梁(フナバリ)来支撑的。这些准结构船的缺点是需要大型楠木来制作船底板的航,因此楠木的大小不同其船舶的大小也不同。为了解决此缺点,到16世纪中叶开始出现了由板材代替原木航的棚板式结构船(69)[日]安达裕之:《日本の船》,第31-32页。。假如遣唐使船是和船的话,横向补强材的搙木我(槈木我/搙栿)就是船梁,在船底遭到破损时下船梁肯定会被沙子掩埋,同时可以在支撑甲板的上船梁四周用舻棚建棹再使用锚缆将其捆绑。

最后,要考察如果遣唐使船就是日本史书中所记载的百济舶或新罗船的韩船型时候的槈木我(搙栿)。图6是典型的现代韩船型渔船的横断面图,图7是2006年所复原的有可能是张保皋船队曾经使用过的船舶。图8是根据2005年在山东蓬莱出土的蓬莱高丽古船的船体形状制作的船舶,此船舶并没有利用隔舱板而是利用加龙木和驾木支撑了左右外板。当然图7和图8的船舶,是否历史上实际存在过并没有得到史料或出土古船的验证。关于日本遣唐使船的船型,在史料中除了记有“百济舶”“新罗船”等内容以外,也没有特别的记载。所以根据到目前为止所分析研究出的具有百济舶或新罗船特征的韩船的研究成果,展开进一步考察的话,很有可能会得出意外的结论。图8的蓬莱高丽古船是使用隔舱板支撑左右外板,这是采用隔舱板技术所建造的唯一的一艘韩船,其年代为14世纪,因此以此为依据推论9世纪的日本遣唐使船,有明显的不足。

有的学者根据《入唐求法巡礼行记》六月二十八日的日记中“东波来,船西倾,西波来,东侧”的记载,认定遣唐使船是类似于V型的尖底船(74)[日]石井谦治:《图说和船史话》,第26页;[韩]崔根植:《新罗海洋史研究》,第89页。,但笔者认为也不能排除平底船的可能性。遣唐使船就算是平底船,在船底破裂受到海浪冲击的情况下,船体极有可能发生左右倾斜。所以,假设圆仁所乘坐的遣唐使船是韩船的话,其船底应与蓬莱高丽古船一样是个平底,而甲板宽与船底宽的比例应为5 :1,左右外板是由驾木和加龙木来做支撑的。

综上所述,假如圆仁所乘坐的遣唐使船是具有百济舶或新罗船特征的韩船,那么搙木我(槈木我/搙栿)只能是横向补强材加龙木和驾木。因此《入唐求法巡礼行记》中记载的“掩埋在沙里的搙木我(槈木我/搙栿)”应是加龙木,而“截落左右舻棚,於舶四方建棹,结缆”的位于甲板处的搙木我(槈木我/搙栿)应是驾木。

结 论

根据上面的分析研究,可以得出如下结论。

第一,关于《入唐求法巡礼行记》六月二十九日所记载的搙木我(槈木我),在东寺的手抄版本(1291年手抄,1907年印刷出版)中写成为搙木我,而津金寺版本中则写成木我(槈)栧。

第二,参照上述两本手抄本,并印刷出版的《大日本佛教全书》中的《入唐求法巡礼行记》是写成槈木我,但并不清楚其具体含义,因此注解中强调其为振/桭栿的可能性,而堀版本与东寺版本一样写成搙木我。

第三,在“槈木我”中,“槈”与鎒(镐头)、耨(除草)是同字,表示镐头或锄头; 但是在中日韩的字典里并没有“木我”字,因此无法确定其具体的含义。如果写成“搙”,可以认定其为“支撑用船舶部件”。

第四,考虑到这些问题,在小野版本、白化文版本以及深谷版本中把“槈木我”看成是“搙栿”的笔误,而足立版本中则写成了“搙楫”。如果把“槈木我”看成是“搙栿”笔误,“搙”字则具有“拄”或“支”等含义,而“栿”表示横梁,可以认定其为“支撑用横梁”,也就是“横向补强材”;如果看成是“搙楫”的笔误,可以认定其为“支撑船橹的、安装在船侧的、坚固的横木”。

第五,通过《入唐求法巡礼行记》中所记载的“沙埋”和“截落左右舻棚,於舶四方建棹,结缆搙木我(槈木我)”的内容,可以推断出搙木我(槈木我)是位于船底和甲板处两侧的船体部件,因此与其把搙木我(槈木我)看成是搙楫,还不如把它看成是字型相似的搙栿的笔误。

第六,对于遣唐使船的船型,有的认为是中国式junk船的,有的认为是和船型船舶的,有的认为是称之为百济舶或新罗船的韩船型船舶的,莫衷一是。如果把838年的遣唐使船,看成是中国式junk船,搙木我(槈木我/搙栿)应为“隔舱板”;看成是和船,搙木我(槈木我/搙栿)应为“下船梁”和“上船梁”;如果看成是韩船,搙木我(槈木我/搙栿)应为“加龙木”和“驾木”。

第七,如果把搙木我(槈木我/搙栿)认定为中国式的“隔舱板”,而隔舱板是从船底到甲板下端都连在一起的,所以在其四周立舻棚,用锚缆绑在一起,困难重重很难实现。

第八,假如把搙木我(槈木我/搙栿)看成是和船的船梁,船底处的下船梁在船底遭到破损时有可能被沙掩埋,而在支撑甲板的上船梁上也可以用锚缆把舻棚绑住的。日本和船是16世纪中叶从准结构船开始发展到棚板结构船的,因此如果9世纪的遣唐使船是和船的话,只能是准结构船。要造准结构船就需要制作船底板“航”的粗大的楠木,因此楠木的大小就决定了船舶的大小,所以要制造可乘坐100多人的大型船舶就存在很多的困难。(75)石井谦治认为后期的遣唐使船,其船长为30m、宽为5m、吃水为2m、 载重量280吨、乘船人员为140人左右([日]石井谦治:《图说和船史话》,第27页);而宋木哲和上田雄则认为其船长为30m、宽为8m、载重量为300吨([日]上田雄:《遣唐使全航海》,东京:草思社,2006年,第250-254页)。考虑到这些困难,把遣唐使船认定为准结构船的和船,其可信度并不高。

第九,假如把搙木我(槈木我/搙栿)看成是称之为百济舶或新罗船的韩船的加龙木和驾木,船底处的加龙木在船底遭到破损时有可能被沙掩埋,而在支撑甲板的驾木上可以用锚缆把舻棚绑在其上的。有的学者认为圆仁所乘坐的遣唐使船是类似于V型的尖底船,但也不能排除平底船的可能性。在船底遭到破损时,平底船也会发生因为受到海浪的冲击发生左右倾斜的现象。

综上所述,在《大日本佛教全书》版本的《入唐求法巡礼行记》六月二十九日所记载的“搙木我(槈木我)”是相似字型“搙栿”的笔误,而搙栿是支撑用横梁,即为横向补强材。如前所述,如果遣唐使船为中国式junk船,搙木我(槈木我/搙栿)就是隔舱板;如果是准结构船的和船,搙木我(槈木我/搙栿)就是船梁;如果看成是韩船,搙(槈/搙栿)就是加龙木和驾木。但是中国船的隔舱板上无法绑住舻棚,而准结构船的和船无法造出大型船舶,因此838年的遣唐使船很有可能是被称之为百济舶或新罗船的韩船。

从这些研究分析中我们可以得到一些启示,即搙木我(槈木我/搙栿)为我们用实例证明了日本和船的造船技术在其发展过程中,受到了百济和新罗的很大影响。很多日本学者总是强调,在日本的造船技术发展过程中受到了中国很大的影响,但目前为止在日本的和船中并没有发现中国式的隔舱板或者使用其他中国式造船工艺的实例。反倒是韩船中所使用的横向补强材加龙木和驾木,在其形状和用途方面与和船的下船梁和上船梁完全一样,但我们不能把百济舶或新罗船看成是由先进的造船技术造出来的船舶,因为这时期百济舶或新罗船式的韩船造船技术也是处于起步阶段。所以日本遣唐使船虽然在南路航线上航行了4次,但其中只有1次实现了安全往返,返回时发生沉船事故的1次,往返都发生海难事故的有2次,就像森克己所说的这是造船技术落后所造成的(76)[日]森克己:《遣唐使船》,收录于须藤利一编:《船》,东京:法政大学出版局,1968年,第70页。。当然,本论文中所提到的观点也需要文献和实物资料的验证,望各位专家学者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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