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乔
摘要:通过对在洛阳出土的57方粟特人墓志分析可以看出,进入中原地区的粟特人,为了融入汉民族群体,受中原文化影响,开始对自己的祖先来源进行重新建构,即由最初认同先祖来自西域演变为对汉民族的认同,表现为:在姓氏起源上追求与汉民族同姓一致,在郡望堂号上攀附汉民族同姓望族,但不同姓氏群体在同化进度和程度上又表现出较大的差异。
关键词:粟特人;祖先认同;融合;汉化
中图分类号:K242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3-0751(2019)07-0134-05
关于粟特人汉化问题的研究,前人已从生活方式、思维意识等方面的转变做过论述。①然而对于影响汉化的最重要因素——祖先认同的研究,已有研究成果要么没有述及,要么浅尝辄止。20世纪以来,洛阳出土了大量粟特人墓志及相关石刻,为深入研究粟特人汉化创造了条件。笔者共获得洛阳出土的粟特人墓志57方,其中康氏墓志22方,安氏墓志16方,史氏墓志9方,曹氏墓志6方,何氏墓志4方。本文擬通过对各种相关文献的爬梳比对,以上述墓志为基础,就粟特人祖先认同问题做一探讨。
一、粟特人的内迁历程
粟特人与中原地区的联系虽然早在丝绸之路开通之前就已开始,但二者之间的密切往来却是在张骞通西域后。如“成帝时,康居遣子侍汉”,“何故遣子入侍?其欲贾市为好,辞之诈也”。②其“遣子侍汉”是出于“欲通贾市”的商业目的。洛阳出土墓志中也有将粟特家族入华追溯至这一时期的,如,何盛墓志云:“君讳盛,字多子,洛阳人也。”“自张骞仗节而往”,“命氏开家,衣冠礼秩,备诸国史”。③
东汉时期,粟特人与中原地区的交往更加频繁,“驰命走驿,不绝于时月;商胡贩客,日款于塞下”④,描述的就是当时丝绸之路的繁荣景象。还有粟特人作为质子来到洛阳,梁慧皎《高僧传》云:“安清,字世高,安息国王正后之太子也。”“以汉桓之初,始到中夏。”⑤《魏书·安同传》曰:“安同,辽东胡人也。其先祖曰世高,汉时以安息王侍子入洛。历魏至晋,避乱辽东,遂家焉。”⑥三国魏、西晋时,洛阳作为都城,来自西域的粟特人依然是络绎不绝。三国时期与西域的交往情况与汉代一致,《三国志·魏志·东夷传》载:“魏兴,西域虽不能尽至,其大国龟兹、于寘、康居、乌孙、疎勒、月氏、鄯善、车师之属,无岁不奉朝贡,略如汉氏故事。”⑦
北魏时期,来居中原的粟特人众多。《洛阳出土多方隋唐墓志都说先祖于此时进入中原,如:康威墓志载:“□魏道武,历通五运;爪牙同凑,迁兴大豫,今为河南人焉。”⑧安静墓志云:“魏皇统历,胤华胄于周南。”⑨安备墓志曰:“上世慕中夏之风,大魏入朝,名沾典客。”⑩康子相墓志谓:“其先出自康居,仕于后魏,为颉利发,陪从孝文,粤自恒安入都瀍洛。”康婆墓志载:“高祖罗,以魏孝文世,举国内附,朝于洛阳,因而家焉。”
北齐、北周,一直到隋,粟特人入官中朝,其中担任武职者的例子不胜枚举,如,康元敬“父仵相,齐九州摩诃大萨宝,寻改授龙骧将军”;安静“祖嶷,齐河阳镇将”等等。
唐朝时有大量粟特人归附。史多“父日,夙使玉关,作镇金塞。乃礼遣长子,削衽来庭”;史诺匹延“祖父西蕃史国人也”,“渴仰长安,来投朝化”。由于粟特人多骁勇善战,唐军中有大量粟特人为将为兵,安菩“逢北狄南下,奉敕遄征,一以当千,独扫蜂飞之众”。安元寿,“贞观元年,突厥颉利可汗拥徒卅万众来寇便桥,太宗亲率精兵出讨。吉利遣使乞降,请屏左右,太宗独将公一人于帐中自卫”。
随着唐朝国力日渐强盛,社会稳定、经济繁荣,尤其是唐朝实行的开放宽松的政策,使得大批粟特商人进入内地经商,而唐代的洛阳城店铺云集,商业繁荣,粟特商人数量非常可观。康婆就是一位“生资丰渥,家僮数百,藏镪巨万”的巨商;康老师也是“金鞍宝马,去来三市之傍;绥颊高谈,出入五侯之第。何曾奢靡,不能逾一万之钱;刘毅雄豪,不能多百万之费。陆大夫之宴喜,愿得分庭;孙丞相之招贤,方齐置驿”。另外,唐高宗和武则天的支持,佛教在唐朝发展到全盛时期,洛阳粟特人僧侣就有不少,如康法藏在洛阳翻译《华严经》、创立佛教华严宗,曹彦瓌之父嵩禅师门徒众多。
天宝十载(751),唐军在与阿拉伯帝国交战的怛罗斯战役中失败,唐朝丢失了从伊朗东部到阿富汗在内的广大中亚地区。随后爆发的安史内乱,使大唐永远失去了西域,粟特人东迁运动从此终结。留在中原地区的粟特人,通过学习儒家经典、修改姓名、改变生活习惯和信仰等措施,逐渐融入汉民族中。宋代以后,活跃在欧亚大陆上的粟特人永远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里。
二、粟特人的族源记忆
对于出身问题,早期粟特人是不避讳的,他们都直言先祖来自西域。在康氏墓志中,多有称自己为康国之后者,如,康婆“本康国王之裔”;康老师“其先康国人”;康氏(安君妻)“康国大首领之女也,以本国为氏”。康国,西汉时称康居国,“康国者,康居之后也。迁徙无常,不恒故地,自汉以来,相承不绝。其王本姓温,月氏人也。旧居祁连山北昭武城,因被匈奴所破,西逾葱岭,遂有其国。枝庶各分王,故康国左右诸国,并以昭武为姓,示不忘本也”。“康者,一曰萨末鞬,亦曰飒秣建,元魏所谓悉万斤者。其南距史百五十里,西北距西曹百余里,东南属米百里,北中曹五十里。在那密水南,大城三十,小堡三百。君姓温,本月氏人。始居祁连北昭武城,为突厥所破,稍南依葱岭,即有其地。枝庶分王,曰安,曰曹,曰石,曰米,曰何,曰火寻,曰戊地,曰史,世谓‘九姓,皆氏昭武。”一些康氏墓志更是直称为康居国之后,如,康子相“其先出自康居”;康元敬“其先肇自康居”;康敦“其先康居国人”;康夫人(曹公妻)“康居之裔”。
安氏以安国后裔自居,如,安备“其先出于安居耶尼国”;安菩“其先安国大首领”。安备墓志中的“安居耶尼国”,就是安国,《汉书》称为“罽城”,北魏译为忸密,《魏书·西域传》载:“忸密国,都忸密城,在悉万斤西,去代二万二千八百二十八里。”隋代,译作安国,《隋书·西域传》载:“安国,汉时安息国也。王姓昭武氏,与康国王同族。”
史氏则自称为西域史国后裔。史诺匹延“祖父西蕃史国人”;史多“西域人”。史国,又名竭石国、坚沙、奇沙、羯霜那国,为旧康居国之后,“史国,都独莫水南十里,旧康居之地也”。《大唐西域记》称为羯霜那国,“羯霜那国,周千四五百里。土宜风俗,同飒秣建国”。魏源《海国图志》曰:“史国,土言羯霜那国也。”《新唐书·西域传》载:“史,或曰佉沙,曰羯霜那,居独莫水南康居小王苏薤城故地。”
何氏称为大夏之后。何盛“其先出自大夏之后”。大夏为西域古国,《史记》载:“大夏,在大宛西南二千余里妫水南。其俗土著,有城屋,与大宛同俗。”后为月氏建立的贵霜王朝取代,其后有何国,唐称屈霜你迦国,《大唐西域记》载:“屈霜你迦国,周千四五百里,东西狭,南北长。土宜风俗,同飒秣建国。”《新唐书·西域传》曰:“何,或曰屈霜你迦,曰贵霜匿,即康居小王附墨城故地。”
更多的粟特人墓志在追溯墓主族源时,以其发源、繁衍地的一些標志性山川名称来标识自己的出身。由于狭义的西域,是指天山以南、昆仑山以北、葱岭以东、玉门关以西的地方,就是《汉书》所说“西域以孝武时始通,本三十六国,其后稍分至五十余,皆在匈奴之西,乌孙之南。南北有大山,中央有河,东西六千余里,南北千余里。东则接汉,阸以玉门、阳关,西则限以葱岭。其南山,东出金城,与汉南山属焉。其河有两原:一出葱岭出,一出于阗。于阗在南山下,其河北流,与众岭河合,东注蒲昌海”,这里说的南北大山指的就是南面的昆仑山和北面的天山。因而,昆仑山、天山、玉门关、葱岭、蒲昌海等就成了粟特人标识自己出身的代名词。
昆仑山,在粟特人的墓志铭中又被称为昆峰、昆岳、昆山、昆岫等,如,安延墓志有“望重玉关,族高昆岳”;史夫人墓志有“昆山玉颖,汉水珠泉”;康婆墓志有“开华昆岫,发秀琼柯”。天山在两汉以迄宋代史籍中被称为“金山”“阴山”,在粟特人的墓志铭中用以代指出身西域,如,安菩墓志有“君贤国宝,妻美金山”;史瓘墓志有“其先阴山之系”。玉门关,又称玉关、鹿塞、玉塞、金塞,在粟特人墓志中也多有出现,如,史多墓志有“夙使玉关,作镇金塞”;康达墓志有“玉关之右,金城之外”;康老师墓志有“金方拓境,玉塞承家”。葱岭,又称葱山,指今帕米尔高原,在粟特人的墓志中也有出现,如,康郎墓志有“葱岭尘惊,唯欣逐乌”,“功著葱山,效彰蒲海”;康老师墓志有“金方辟境,乌弋控于龙沙;玉胜临庭,槐江接于葱岭”。唐时蒲昌海(今新疆罗布淖尔)附近是康居人的重要聚落,因此,蒲昌、蒲山、蒲海也被用作粟特人出身的代名词。如,康武通墓志有“蒲昌贵族,酒泉华裔”;安静墓志有“寂寥蒲海,迢遝葱河”。
还有一些粟特人墓志虽然没有直接表明自己来自西域的出身,但从其家族武功见长,以及游牧生活方式,还是很容易判断其粟特人的身份。如,安延墓志的“跃银鞍而得俊,飞白羽而称雄,故得冠冕酋豪”,安师墓志的“随水引弓之人,著土脾刀之域”,康续墓志的“控弦飞镝,屯万骑于金城;月满尘惊,辟千营于沙塞。举葱岩而入款,宠驾侯王;受茅土而开封,业传枝胤”,康磨伽墓志的“公侯继出,玉塞以握铜符;考绩无穷,誓山河而锡茅土”,均流露出其以马背上民族为荣的自豪感。
另外,因西域位于中原的西北方,因此,金方、西州、西土、朔北等表示西方、北方方位的词语,也多被用来标明墓主来自西域。金方,指西方,借指西域,在史籍中多有记载,《后汉书·臧洪传》云:“先零扰疆,邓、崔弃凉。诩、燮令图,再全金方。”《隋书·地理志上》称:“河西诸郡,其风颇同,并有金方之气矣。”表明其家族来自西域。安思节墓志的“家世西土”,安静墓志的“派隆基于朔北”,以及康留买墓志的“西州之茂族”,表明安思节、安静和康留买家族来自西域。
从上述征引诸多墓志来看,在唐朝初年粟特人不仅不回避其胡族出身,相反,还以胡族出身为荣。
三、粟特人的姓源认同
进入中原地区的粟特人,不仅可以自由贸易,而且可以接受朝廷的官职,但在“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以华夏为中心的夷夏观的主导下,夷族的身份总被另眼相看。唐中宗时期,为婚嫁、铨选、授勋、定爵编制的《大唐姓族系录》中,就是将“蕃夷”单独列为一类的。《新唐书·柳冲传》亦载:“夷蕃酋长袭冠带者,析著别品。”唐廷有意将粟特人与汉民族区别开来的做法,更加剧了粟特人融入汉民族的步伐。为此,寻找一个华夏祖先就成了重要突破口,于是粟特人开始着手对自己的姓氏起源进行建构。
粟特康氏找来了康叔作为自己的祖先。如康智“本炎帝(注:当为黄帝)之苗裔,后有康叔,即其先也”;康远“其先卫康叔之门华”;康昭墓志云:“自卫康叔初封于康,其后氏焉。”康续墓志曰:“昔西周启祚,康王承累圣之基。”粟特康氏认康叔为始祖,实为与汉族康氏接轨,因为汉族康氏的始祖为康叔。历代姓氏史籍皆称康姓为康叔之后,如,唐代林宝《元和姓纂》曰:“康,卫康叔之孙,以谥为姓也。”(注:康乃国号,系以国为姓)宋代邵思《姓解》云:“康,周文王子康叔之后。”郑樵《通志·氏族略》谓:“康氏,姬姓,卫康叔支孙,以谥为氏。”
粟特安氏则把始祖追溯至入侍汉朝的安息国王子。安师墓志曰:“十六代祖西华国君,东汉永平中,遣子仰入侍,求为属国,乃以仰为并州刺史,因家洛阳焉。”“遣子仰入侍”,指的就是东汉永平年间,安息王子入侍之事。仅仅追到安息国这样一个外来的民族,还算不上正宗的汉民族后裔,为了能够实现与汉民族的对接,粟特安氏又将安息国与轩辕黄帝建立了联系,唐张说《唐河西节度副使安公碑》云:“公讳忠敬,武威人也。轩辕帝孙,降居弱水;安息王子,以国为姓。世高之违汉季,自河南而适辽东;高阳之受魏封,由阴山而宅凉土。”在《新唐书·宰相世系表》里,安息国即是黄帝之孙安建立的国家:“武威李氏,本安氏,出自姬姓。黄帝生昌意,昌意次子安,居于西方,自号安息国。后汉末,遣子世高入朝,因居洛阳。晋魏间,家于安定,后徙辽左以避乱,又徙武威。”至此,安氏完成了汉民族起源的建构。五代时期,更有粟特安氏将始祖塑造成一个平定犬戎之乱的将军者,安万金墓志载:“公本自稷契之苗裔也。始因周平王治国,六蕃来侵,将军夺剑一挥,万夫胆碎;操戈直指,八表晏清。上旌功劳,乃命氏族焉。”
粟特史氏认为华夷同源,均为史佚之后。史孝章墓志载:“史氏枝派,或华或裔。在虏庭为贵种,出中夏为著姓。周卿以史佚为族望,卫国则朱驹为宗门。”“其后子孙繁衍,散食他邑,流入夷落。獯鬻以十氏为鼎甲,蕃中人呼阿史那氏,即其苗蔓也。”“史氏枝派,或华或裔”说明,史氏族人华夷同源,其后分为华、夷两支,联系史怀训墓志“其先周之诸公子,代为史官,因而命氏”,以及《广韵》:“史,亦姓,周卿史佚之后。”《元和姓纂》“史,周太史史佚之后”等可知,粟特史氏亦视自己为西周史官史佚的后裔。
粟特曹氏的汉化程度较深,在6方墓志中均无粟特人身份的明确记载,相反对汉民族族源均有比较强烈的认同。康氏(曹君夫人)墓志则认为曹氏为陆终之后,“曹氏之先,盖六终之别族,邾郯君之远裔也”。曹氏墓志认为曹氏为周王室后裔,“其先有周之苗裔”,这里周之苗裔指的是周文王之子、周武王之弟振铎。曹氏(康君妻)“汉相曹参之后”,曹祛“晋西平太守曹祛之后”,“汉相茁者,即君(曹德)之先也”。曹参、曹茁、曹祛皆可上溯至陆终或振铎。粟特曹氏陆终、振铎的两个起源,与汉族曹氏起源安全一致。《元和姓纂》载:“曹,颛顼元孙陆终第五子安为曹氏。至曹挟,周武王封之于邾,为楚所灭,遂复曹氏。周文王第十三子振铎,封曹,亦为曹氏。因宋所灭,子孙以为氏。”《新唐书·宰相世系表》曰:“曹姓,出自颛顼。五世孙陆终第五子安,为曹姓。至曹挟,封之于邾,为楚所灭,复为曹姓。”
何氏墓志虽没追溯至汉族何氏源头,但何澄墓志“粤若寻阳公源流自远,水部则词华于梁代,都尉则名重于汉朝。膳费齐于宰臣,风烈光于后嗣”,还是将其与汉族何氏连接到了一起。“水部则词华于梁代”指南朝梁人何逊,官至尚书水部郎,因称其何水部,长于诗文写作,著有《何水部集》;“都尉则名重于汉朝”指西汉何比干,武帝时任廷尉正,追求持平宽仁,“所济活者以千数”,后任丹阳都尉;“膳费齐于宰臣”指西晋武帝时期的太傅何曾,生活奢华,其厨房所制作的馔肴,胜过王侯帝戚之家。从附会汉族何氏名人可以看出,何澄欲掩盖其夷族的身份是不言自明的。
四、粟特人的郡望建构
不管是南北朝时期的旧门阀体系,还是唐代以功臣新贵为核心的新门阀体系,强调的都是门第观念。因此,人们习惯于以姓氏、郡望标明出身门第贵贱和社会地位的影响。清代王士祯《池北偶谈·族望》云:“唐人好称族望,如王则太原,郑则荥阳,李则陇西、赞皇,杜则京兆,梁则安定,张则河东、清河,崔则博陵之类。虽传志之文亦然。迄今考之,竟不知为何郡县人。”因此,在隋唐讲究门第的社会里,仅仅与汉民族同一个起源还不够,还必须有最显赫的家族出身才行。为此,粟特人开始攀附名门望族。
粟特曹氏以谯郡为郡望,如,曹德墓志曰:“君讳德,字建德,谯人也,今贯河南洛、汭乡兴化里焉。”曹氏墓志云:“夫人曹氏者,沛郡谯人也。汉相曹参之后,实当涂之苗胤。”曹晔墓志载:“公讳晔,谯郡人也。”而且,题头亦称“谯郡曹公”。粟特曹氏附会谯郡曹氏,是因为谯郡为汉族曹氏最重要的郡望。谯郡成为曹氏的郡望,与曹操家族的崛起有密切关系。《古今姓氏书辩证》则将谯郡曹氏追溯至汉相曹参,“今望出谯国者,汉丞相平阳侯参,始居沛国谯县”。到唐代,谯郡曹氏依然为名族,《唐贞观八年条举氏族事件》中,曹姓为谯国八姓之一:“谯国郡八姓:戴、夏侯、桓、嵇、曹、娄、庞、□。”
粟特何氏以庐江郡为郡望。何夫人墓志称其为“庐江人”,题头作“庐江郡夫人”。庐江何氏起家于西晋光禄大夫何桢,“桢字元幹,庐江人,有文学器干,容貌甚伟。历幽州刺史、廷尉,入晋为尚书光禄大夫。桢子龛,后将军。勖,车骑将军。恽,豫州刺史。其余多至大官。自后累世昌阜,司空文穆公充,恽之孙也,贵达至今”。因何桢家族历代显贵,庐江因此成为何氏最为重要的郡望,《新集天下姓望氏族谱》中,何姓居庐江郡四姓之首:“庐州庐江郡出四姓:何、况、门、俞。”《广韵》载:“何氏出庐江、东海、陈郡三望。”《古今姓氏书辩证》亦云,何氏“望出庐江、丹阳、东海、齐郡”。
通过上述分析可以看出,进入中原地区的粟特人,起初是以来自西域为自豪的。唐代以后,为了融入汉民族群体,受中原文化影响,粟特人开始对自己的祖源进行重新建构,表现为在姓氏起源上追求与汉民族同姓一致,在郡望堂号上攀附汉民族同姓望族,但不同姓氏群体在同化进度和程度上又表现出较大的差异。
注释
①荣新江:《中古中国与粟特文明》,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4年;陈海涛、刘慧琴:《来自文明十字路口的民族——唐代入华粟特人研究》,商务印书馆,2006年。陆庆夫:《唐宋间敦煌粟特人之汉化》,《历史研究》1996年第6期;程越:《从石刻史料看入华粟特人的汉化》,《史学月刊》1994年第1期;毛阳光:《唐代洛阳粟特人研究——以出土墓志等石刻史料为中心》,《郑州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5年第4期;高文文:《唐河北藩镇粟特后裔汉化研究》,中央民族大学2012年博士论文等等。②班固:《汉书》,中华书局,1962年,第3892、3871页。③⑧⑨周绍良:《唐代墓志汇编》,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第188、1270、267、96、571、267、1104、96、96、571、1104、188、180、584、96、1104、503、1017、545、267、180、385、658、694、1180、267、694、855、658、385页。④范晔:《后汉书》,中华书局,1965年,第2931、1893、1480页。⑤慧皎:《高僧传》,中华书局,1992年,第4页。⑥魏收:《魏书》,中华书局,1974年,第712、2281、2270页。⑦陈寿:《三国志》,中华书局,1959年,第840、362页。⑩葛承雍:《祆教圣火艺术的新发现——隋代安备墓文物初探》,《美术研究》2009年第3期。曹建强、马旭铭:《唐康子相墓出土的陶俑和墓志》,《中原文物》2010年第6期。赵振华:《唐代粟特人史多墓志初探》,《湖南科技学院学报》2009年第11期。毛阳光:《两方唐代史姓墓志考略》,《文博》2006年第2期。周绍良、赵超:《唐代墓志汇编续集》,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年,第272、353、667、667页。乔栋等:《洛阳新获墓志续编》,科学出版社,2008年,第54、54页。欧阳修:《新唐书》,中华书局,1975年,第6239、6247、6244、5673、3445、3416页。毛阳光:《新见四方唐代洛阳粟特人墓志考》,《中原文物》2009年第6期。冯承钧编,陆峻岭增订:《西域地名》,中华书局,1980年,第15-16页。安国与安息国混为一谈,是错误的。赵振华:《唐代粟特人史多墓志初探》,《湖南科技学院学报》2009年第11期。魏征等:《隋书》,中华书局,1973年,第1855、817页。玄奘:《大唐西域记》,上海人民出版社,1977年,第14、13页。魏源:《海国图志》,岳麓书社,2011年,第914页。司马迁:《史记》,中华书局,1959年,第3164页。李树辉:《突厥原居地“金山”考辨》,《中国边疆史地研究》2009年第3期。乔栋等:《洛阳新获墓志续编》,科学出版社,2008年,第54、54页。伯希和:《沙洲都督府图经及蒲昌海之康居聚落》,载冯承钧译《史地叢考》(商务印书馆,1931年)第73—78页。当时康居人曾筑典合城、新城、蒲桃城、萨毗城四城,其首领有康艳典。王钦若等:《册府元龟》,中华书局,1989年,第6728页。吴钢:《千唐志斋新收墓志》,三秦出版社,2006年,第136页。郑友甫:《洛阳新出土唐代粟特人康昭墓志考释》,《河南科技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4年第3期。林宝撰,岑仲勉校记:《元和姓纂》,中华书局,1994年,第606、822、564页。邵思:《姓解》,中华书局,1985年,第90页。郑樵撰,王树民点校:《通志二十略》,中华书局,1995年,第162页。董诰:《全唐文》第3册,中华书局,1982年,第2331页。洛阳市文物工作队:《洛阳出土历代墓志辑绳》,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1年,第724页。郭茂育、赵振华:《唐〈史孝章墓志〉研究》,《中国边疆史地研究》2007年第4期。吴钢:《全唐文补遗》第6辑,三秦出版社,1999年,第356页。周祖谟:《广韵校本》,中华书局,1960年,第254、163页。周绍良:《唐代墓志汇编》,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第187、633、135—136、504、504、633页。姚思廉:《梁书》,中华书局,1973年,第693页。房玄龄等:《晋书》,中华书局,1974年,第998页。王士禛撰,勒斯仁点校:《池北偶谈》,中华书局,1982年,第540页。毛阳光、余扶危:《洛阳流散唐代墓志汇编》下,国家图书馆出版社,2013年,第399页。邓名世:《古今姓氏书辩证》,江西人民出版社,2006年,第162—163、170页。王仲荦:《〈新集天下郡望氏族谱〉考释》,北京大学中国中古史研究中心编《敦煌吐鲁番文献研究论集》第二辑,北京大学出版社,1983年,第130页。
责任编辑:王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