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楠 孙国瑜
自1987年“可持续发展”的定义[1]被明确提出以来,欧美国家针对风景园林项目已形成一系列以“可持续发展”为核心理念的评价准则,较有影响力的包括ASLA(American Society of Landscape Architects)和IFLA(International Federation of Landscape Architects)发布的风景园林年度奖的奖项申报说明和导则,以及英国的绿色旗帜奖评奖导则手册等都是从生态环境与社会经济均衡发展的角度对风景园林项目提出的纲领性要求,均为行业公认的优秀项目评价标准。此外,国外已得到广泛应用的针对场地或社区的可持续性评估体系,如英国的BREEAM(BREEAM Communities)[2]、日本的CASBEE、美国的LEED-ND[3]、SITES[4]以及STAR(STAR-Communities)[5]等,都从不同的侧重点提供了丰富的指标体系及评测依据。
我国目前尚未颁布可持续性风景园林评估系统,仅在建筑和居住区绿色评估领域有研究积累。风景园林学是一门循证的专业和学科[6],需要充足可靠的科学依据用以对景观的现状进行评估,并对景观未来的可持续发展加以指导[7]。由于生态环境、地理人文、经济与社会发展等特征与其他国家具有一定的差异性,构建一套针对我国本土风景园林项目特征的风景园林可持续性评价体系具有重要意义。
景观绩效系列(LPS)[8]是基于可持续性的三要素构建(环境、社会和经济)、针对项目建成后的绩效进行量化的线上互动资源[9]。其成果将较为抽象的可持续性指标用更加直观和具体的信息表达,对未来项目的规划设计具有实质性的指导意义[10]。截至2018年底,LPS已公布148个案例,其中90%以上为美国本土项目。每个项目约提供5~10个可持续指标量化结果。对全部案例的量化指标、数据来源和评估依据的梳理结果(图1、2)。
根据评估方法的相似性和与风景园林的相关性,本节重点选择对目前较为成熟的BREEAM、SITES、LEED-ND和STAR四个可持续性评估体系进行分析。由于每个体系的逻辑分类不同,为方便研究,本研究将各体系的指标根据其主要评估目的以LPS的指标类型为基础进行分类整理并翻译(图3)。
各体系对可持续性场地的内涵理解上高度一致,因此在指标构成方面高度相似,均在集约用地、生态环境保护与修复、清洁能源与气候调节、资源有效利用、绿色交通出行、健康与安全、经济与节约以及管理与创新等方面设置了一系列指标。但每个体系中的指标依据评估对象和目的侧重点不尽相同,如BREEAM、STAR和LEED-ND是评价社区可持续性的体系,在社会经济发展、房屋供给和建筑可持续性等方面的指标较为丰富;而STAR主要是地方政府用来制定发展目标而用,在政府及社会管理方面有一定要求等。此外,各体系还有以下相似特征:
3.1.1 时间和空间维度的延展
在时间维度上,指标在整体层面上均涉及项目从规划设计到运营维护的全周期内容,特别是在细节层面。SITES和LEED-ND针对材料从生产到运输的一系列与施工阶段相关的指标,如SITES的“支持以负责方式开采原材料”“支持植物生产的可持续性”等;设置管理与创新类指标的目的是为可持续性的长效控制和管理建立长期维持的机制。
在空间维度上,各体系的指标不仅针对场地尺度,还涵盖了小到建设材料大到区域尺度的指标:区域尺度如LEED-ND的“优先进行区域范围考虑”、STAR的“支持地方商业发展”等;场地尺度指标不仅限于场地内的范围,对场地外围环境的影响也同样受到关注,如SITES的“管理超出基线的降水”,LEED-ND的“获得高品质公共交通设施”和BREEAM的“提升自行车出行设施”等一系列涉及场地可达性的指标;细节尺度更是涉及到建筑材料的可持续性评估,如SITES的“利用植被最大限度减少建筑能耗”和BREEAM的“运用低影响材料”等。
3.1.2 人性化指标
风景园林的重要功能是平衡自然与人类之间的关系,因此几大体系也都充分挖掘了风景园林及场地所能满足的人类需求类型,提出一系列社会类人性化指标。其中,STAR从年龄段、收入情况和健康情况三个角度诠释了社会公平和健康的相关内容:如SITES的“减少暴露在环境中的烟草烟雾”和“支持社交联系”,BREEAM的“营造互动公共空间”和“安全有活力的街区”等有关社会公平、居民健康与幸福以及交通便捷性等指标。此外,所有体系均提到以促进食品安全和提升可获得性为目的的“提供场址内食品生产”和以了解多方需求为目的的“促进公众参与”指标也是重要的人性化评估类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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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LPS中对环境类景观绩效的分类和表达指标
2. LPS中对社会和经济类景观绩效的分类和表达指标
3. 场地和社区可持续性评估体系指标分类表
3.1.3 经济发展指标
由于可持续开发项目的成本常常高于传统开发项目的成本,且外观上相较于传统景观难以获得使用者欢迎,LPS专门囊括了以小尺度经济指标为主的经济类指标[11]。除了SITES和LEED-ND外,其他体系均有较多涉及经济发展的指标。其他体系中,以STAR提供的经济指标为多,这也和其主要作为政府制定地区发展计划之用是分不开的。STAR则更加关注区域、产业和人口福利方面的经济指标。
3.1.4 管理与创新指标
每个体系都提出管理与创新类指标,从场地设计施工到维护流程管理、行政流程管理、创新与认证奖励等方面提出要求和建议,其中包括若干必选指标,这些充分说明了管理机制的把控对于项目实现可持续发展目标的重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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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LPS外,其他评估系统都通过定性和定量评价相结合的方式进行评估,其中,定量评价主要集中于有明确衡量依据和相关标准的生态环境效益,定性评价则主要出现在社会、管理等指标中。与其他采用分项打分、多因子权重法或分级认证的集成化评估体系不同,LPS针对建成项目从环境、经济、社会三方面进行可持续特征度量,并在其专门构建的网络平台上,提供用于定量化评估的在线使用工具箱(Toolkit),评估工具与方法是其重要特色[12,13],值得参考。根据图1可以发现,LPS的指标获取渠道主要由设计数据、参考数据和测量数据构成的。
3.2.1设计数据
设计数据相对比较容易获得,如集约利用土地、节约能源、施工和运营养护成本节约等,适用于严格按照规划设计进行施工和运营的评估项目。目前LPS案例中的设计数据主要是通过对设计文件、管理制度和产品规格说明中提供的数据进行计算获得。在实际测量较难实现的情况下,也可通过基于设计数据分析得到的模拟结果或产品规格进行计算获得。目前,LPS的案例中很多与水文相关的指标都来自水文模拟软件的计算结果;太阳能光电板的节能量大多来自于产品规格数据等。
3.2.2 参考数据
参考数据主要指他人的研究成果,如书籍、论文、研究报告和官方公布的数据等。受时间、经费等限制,在可靠性和相关性都有保证的前提下,研究小组会首选直接或间接引用参考数据。由于受到专业性的限制,LPS公布的项目中有关水质、空气质量、土壤成分、物种丰富度、土地价值等方面的数据均主要来自于参考数据。此外,从目前LPS公布的项目来看,可参考的研究报告及文献较丰富的项目往往也是综合性能较强的重大项目,由于其为社会环境及经济带来的巨大影响力,自发或官方组织进行的研究成果也很多,为定量化评估提供了有力支撑。
3.2.3 测量数据
测量数据受专业领域、时间、人力与资金成本等限制,存在一定的评价难度,针对这一问题LPS提供了大量适用于非专业人士的快捷工具。尽管由于基础数据的地域局限性、指标的较强针对性和测量结果的不确定性,并非全部“工具箱(Toolkit)”中的工具都在LPS的案例中得到应用(图1),很多指标仍需要实地测量才能获得,“工具箱”仍然为个人或单一学科研究背景的团队独立完成多学科综合景观项目的测量提供了可能性。
前文介绍的场地和社区可持续性体系与LPS最大的区别在于,前者提出了完整的指标衡量标准,而LPS的指标构成并不固定,且有大量指标缺乏衡量依据和标准(图1)。目前LPS认可项目绩效的主要衡量方法是比较法,即通过比较项目同一指标在建设前后的绩效,或通过对比评测项目的做法和同类型传统做法的绩效等比较方式来认可项目的可持续性指标。
在几个评估体系中,SITES和LEED-ND都提出了评估的先决条件,BREEAM提出了强制性标准,这些指标提出的依据主要来自国家及地区颁布的强制性标准和法规,作为该指标的底线标准,必须遵守、满足这些标准是运用该评价体系进行评估的前提条件。除此以外,SITES、LEED-ND和BREEAM的加分项指标和STAR指标的衡量标准均有如下特点:
3.3.1 采用现行与风景园林可持续性相关的标准或依据
SITES、LEED-ND常常引用美国实验材料学会(ASTM)、美国采暖制冷与空调工程师学会(ASHRAE)、美国土木工程师学会(ASCE)、北美照明工程学会(IESNA)和美国国家标准学会(ANSI)等的标准,而当针对同一指标的两个标准不一致时,均要求选择其中更严格的标准来执行。另外,LEED-ND和BREEAM都是由主评估体系衍生而来,前者来自于LEED,后者来自于BREEAM,这两大体系均已发展较为成熟,并与其子体系得到较好的匹配,因此,其中涉及建筑室外环境的指标和标准大多可直接被应用到与风景园林相关的子体系中;此外,支撑指标的第三方评价或认证也可以作为评估的衡量依据,如SITES提出的“选用经过生命周期评价或拥有环保产品声明的材料”等。
3.3.2 采用相关研究支撑的标准和要求
在没有现行相关标准或衡量依据的情况下,则需要通过相关研究确认衡量标准,往往是通过满足的比例和程度等方式来表达,如SITES中提出的保护场地原有植被的百分比、再利用材料占全部材料的百分比等。此外,采用加权打分方法的综合评价体系,SITES、LEED-ND、STAR和BREEAM中每AR项指标的说明已形成了一套针对可持续性场地建设的导则,很多指标的评估标准并非明确的数据,而是实现可持续性不同等级阶段的相应步骤,如SITES中的推荐策略、STAR的本地行动和BREEAM的评价准则等,评估时应根据评估项目满足某一个等级极端获得相应得分。尽管在某种程度上,遵循导则会影响规划设计的自由度发挥并提升项目造价,然而依然为项目的可持续性建设提出了更好的标准和要求。
现有评估体系基于对风景园林项目的可持续性内涵的深入探索,展现了全周期、多尺度和全要素的系统特征。我国在构建风景园林可持续性评估体系时,应在参考以上各评估体系的基础上,从评估内容、评估指标、评估方法和评估规则等方面进行优化调整,充分融合全周期、多尺度和综合考虑生态环境、社会人文及经济发展多个方面的系统特征,并在此框架下,根据我国城市规划与风景园林项目特征、可持续发展需求,筛选和增补合适的评估指标,如针对我国城市建设快速发展的特点,提出应对高密度环境的景观评价因子等;同时也可以针对不同的评估主体和目标加入针对我国风景园林风格特色的评测因子,如根据我国古典园林的特色加入有关遗产保护、传承等方面的评测指标;对于参考的部分指标也可以进行一定延展和调整,如由于景观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利用和缓解环境问题(利用机场噪音设计成声控的喷泉[14]),则可以将SITES中的“设计雨水适应性景观”进行延展,更新为“设计环境适应性景观”等。
BREEAM、SITES、LEED-ND和STAR提供了统一的评估指标、评估方法和衡量标准,针对如何进行指标评估和获取需求数据,也形成了相应的行动策略和导则,为可持续特征评估提供了详细指导。定量化评估是更加科学直观地测量风景园林可持续性的评估方法,而不同景观项目的评估成果,均与该项目基于所使用的景观方法选择的评估指标以及数据可获取性等因素相关,因此LPS针对每个参与项目并无统一的指标要求,同时,也不排斥创造性的指标和测量方法[15]。定量化的评估是否可以完成、评估结果是否专业和准确,均与数据的可获取性紧密相关,尤其是针对与生态环境效益相关的评估指标。一方面,在不同领域不同层面,应积极构建开放共享的多类型数据平台;另一方面,全球定位系统、遥感技术和无人机航拍等新技术的应用,在满足多尺度景观项目评估需求的同时,也大大提高了数据获取的便捷性。
由于不同实践项目所处的场地具有独特的复杂属性,在生物地理区域、社会经济状况和当地生态环境系统等方面均有差异,因此,无法构建统一的普适性标准[16]。借鉴LPS的开放性评估思路与评估方法,各地区应基于地区特征选择、构建或完善符合地区特征的评估标准体系。
在尚未制定可持续性风景园林评估标准的情况下,我国现行与风景园林可持续性相关的评估体系,如《中国绿色生态住区技术评估手册》《绿色建筑评价标准》和《绿色住区标准》等,都可以作为我国可持续性风景园林评估标准和要求的参考。此外,环保、农业、林业、城乡建设、建筑工程等其他行业的相关标准和评价体系也是重要的评估依据。
随着我国标准化改革的逐步推进,全文强制的国家工程建设规范将在不久后陆续颁布,其内容是针对保障人身健康和生命财产、国家安全、生态环境安全以及满足经济社会管理的基本需要的技术要求[17],可以作为我国可持续性风景园林评估体系中的强制性要求部分衡量标准的重要参考。
此外,团体标准的大力推行也是推动各行业、各地方编制可持续性风景园林标准的发展契机。政府主导制定的国家标准、行业标准和地方标准侧重于保基本,而市场自主制定的团体标准和企业标准则侧重于提高竞争力,使得标准能够对市场需求进行快速反应,并促进新技术的快速成长。
随着人类知识体系的不断拓展和深入,可持续发展的内涵也在不断得到深化和扩展,反应在风景园林行业,相关的规范和标准必将不断更新和细化,而逐步建立相应的监测评估体系与数据信息共享平台也是势在必行的。建立、健全风景园林行业的可持续发展评价、评估体系具有重要的行业和社会意义,是亟待业内学者、专家和实践者们需要共同关注和持续努力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