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萧嫄
摘要:“气韵生动”是中国传统人物画创作所强调的理念与标准,中国人物画通过线与色的造型来体现整体画作的意象。无论是重“形”的塑造,还是倾于“象”的表达,最终都要落于达意,这就是所谓“似与不似”中意趣表达的重要性。宋代人物画在造型方面本质上就是在追寻意象的表达,在以苏轼为首的文人推动下,文人画思潮也得到了全面的诠释,“意”的审美需求更是得到了进一步的发展。为了更深刻地探索两宋人物画意象造型的形式语言以及绘画符号背后的精神性价值,这里以两宋时期在人物画方面具有代表性的画家,对其意象造型特征进行分析。
关键词:宋代;工笔人物画;造型;意象;文人
我国近现代画家黄宾虹提出过:“惟绝似与绝不似与物象者,此乃真画。”[1]这也剖明了中国画中意象的旨趣,而所谓这种“似与不似”之间的意象就是对画家内心情感呈现、审美境界的阐扬,在客观形象的处理上,达到“神似”的层次境界。在这种意象审美思维下,也使画中物象从而成为作者自身情感的载体。
一、意象的概念
“意象”是中国传统绘画中重要的内涵和美学思想,对中国绘画的造型和表现形式都有深远的影响。意象之意,为寓“意”之“象”,《易经》中有述“立象尽意,意赖象存”,言不能尽意,而需立象以尽意,象中有意,观象即可尽意[2],由此可见“意”与“象”之间的密切。意象之论,其核心是主观与客观的审美意趣倾向,以客观事物造型为基础,再加之创作者的主观情感,这让艺术画作成为了赋有特殊思想情感的“物象”,无论是在古代还是看今天,人物画中的意象性表达,即是客观存在的历史现象,也是中国绘画语言的一种趋向性延展。
二、“意象”发展与工笔人物的风格变化
随着唐王朝的由盛转衰,中国的文化精神也随之即转。由唐的兴盛激昂日益走向低沉气候,文艺的“形式化”、“风格化”慢慢凸显,虽人文思潮兴起增致了些许“趣味化”,但中国艺术的“原创”精神已日渐柔靡。在绘画风格上,文人士大夫们主张“萧然淡薄之意,闲和严静之心”的审美情趣,从而简淡、清幽的水墨逐渐代替了热烈的工笔重彩,这也很大程度上契合了当时的文化精神。在进入五代两宋以后,文人画的兴起也更强调绘画的文学性,诗书画相结合,重于抒“意”,反而忽略了绘画本身的形式技法语言,在这里很大一部分文人画家只能算作业余的了,这也创造了中国文化道路上一种独特的文化氛围,而就工笔人物画家而言,与唐代作比,由于文人画的推崇就大大减少了。
从唐代的人物工笔画题材可以看出,多以仕女、帝王为主,转入五代两宋后,文人画的兴起,题材也逐渐像现实方面转变扩展,其绘画风格与绘画语言在此基础上也更加精致化,如五代南唐画家顾闳中,其代表作《韩熙载夜宴图》,全卷可谓是唐以后工笔重彩的代表性作品了,其描绘了韩府夜宴宾客的整个过程场面,其画面中所用线条以“铁线描”为主,多用于勾勒衣纹和人物轮廓,与前唐工笔人物画线条相比同样是精细工整,但又多了些许刚毅方折。除了线条方面,设色上画家也是独出心裁,这是一幅工笔重彩,画家大胆使用了很多重色,又巧妙搭配朱砂、石青、石绿等矿物质颜料层层积染,厚重且丰富,沉郁中又透出浓丽,这极大的丰富了我国传统的绘画语言,画面的可视性也得到了很大幅度的提升。顾闳中在《韩熙载夜宴图》中对“意象”的营造,是通过画面中对人物形象和场景位置的刻画,去剖析人物内心的情情感变化。从描绘夜宴载歌载舞到宴会結束,在整个过程当中,画面主角韩熙载的面部表情都较为严肃,与整个画面中宴会的欢快气氛形成一个反差,这也影射了作者本身的境遇,政治背景下南唐的伤痛,这也细化了作品背后的内涵以及情感承载,这也是以客观的物象作了作者主观“意”的载体,毋庸置疑,《韩熙载夜宴图》作为中国人物画史上的经典之作也是“意”与“象”的精巧结合。
三、宋代工笔人物画的“意象写实性”
中国绘画始终强调以形写神的“意象”型写实方法,通过外形的精确描绘来刻画人物的神态以及内涵,尤其是宋代院体画极其强调与刻画对象外形上的“形似”,要抓住刻画对象的“神似”,不仅仅只是对画面过度的精致追求。宋代工笔人物画,题材上更加丰富真实了,由于对求真的追求,一般画面中会对人物不同的身份以及特征进行刻画,从而表达人物的个性及其内心世界。
宋代工笔人物画也很强调对客观“象”的把控,再赋以“象外之意”,通过对客观事物精微的观察描绘,突出人物性格,让画面可以充满生活情趣。如陈居中的《文姬归汉图》,主要描绘的是蔡文姬和左贤王分别不舍的场景,又通过对身边侍从、人物的表情、神态等细节的刻画,烘托出离别时的悲凉气氛,这些对细节的刻画增添了画作的生命力与真实性。在很多宋代人物画中,都能看到,画家们都在有意突出刻画对象的人物个性。而相比较唐画而言,宋代人物画会添置花草树木等做为背景,这也让画面更加丰富,充满故事性。
四、宋代文人画思潮以及理学思想对工笔人物画得影响
(一)文人绘画观对宋代工笔人物画的影响
由于进入两宋时期,虽说文人画家多涉足于花鸟与山水画,但重文人的历史文化思潮也深深影响了工笔人物画的发展,在这一时期的绘画作品中多少都透露着文人气息,文人思潮给文化艺术带来的主要是一种审美趣味境界的提升。北宋大文人苏轼,是宋朝文人画体系形成的代表性人物,苏轼本身并不是职业画家,但其对于绘画美学艺术以及造型有着自己独特的见解,并且苏轼的诗文题跋有着深厚的文字功底,曾作诗“松陵人朱君先生,能问而不求举,善画而不求售,曰,文以达吾心,画以适吾意。”[3]用优美的语言阐述他对“意象”造型中形与神的艺术主张,强调神似的重要性,这也对宋代文人画之后的发展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宋太祖建国之后,将军政大权收归中央,实行了重文抑武的新政,以“以儒立国”、“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为治国方针,从而也提升了这个时期文人士大夫的地位,这也决定了他们拥有推崇其美学主张的话语权。文人画的产生也是特定文化语境下的产物,宋代画家多为文人,无论是宫廷画家还是宫廷外的画家,多饱读诗书,心中报有出世心态,文人画家重视个人文化学识的修养,让文学滋养绘画底蕴,在北宋的《宣和画谱》中就能看到,画论中多处有提到“诗画相通”、“以书入画”的观点,这能够看出和苏轼所表达诗意入画的概念相吻合,这也在关注画家专业技巧外,强调了画家个人文化底蕴的修养,在这个时期的很多绘画作品都是情景交融,诗画抒情写意,也出现了很多描绘历史故事题材的画作,其中较为出名的便是李公麟的《郭子仪单骑见回纥图》、以及李唐的《采薇图》,画作既是宣扬了当时宋代社会形式的政治主张,也充满了画家本身的爱国情怀。
(二)宋代理学思想与工笔人物画意象造型风格的转变
宋代的文化思潮中,儒、道、禅三教并行,三教思想不仅作为宗教影响着社会发展和国民的思想,也对文艺领域绘画观的思维方式和审美取向产生了较大的引导作用,并在之后产生了“理学”的思致。
理学思想虽然说是一种新的社会思潮,也是整个宋朝当时尚文风气的缩影,在当时文人士大夫们主要推崇的还是儒家思想,理学思想表现出的也是同样是与儒学相一致的重自省、高尚人格的哲学伦理。在宋代,理学思潮注重把自然与社会伦理相结合,注重对自然的观察,对生命观的重视也是对宋代绘画有深远的影响。从五代到宋代,人物工笔画在造型方面上也发生了一定的变化,从对人物外貌上的真实追求,再到北宋神宗时期,工笔人物画在造型方面开始着重于人物的内在传神的表达,但也受到“文人画”概念的导向,抒情写意、审美意趣发展的同时画风也更加的严谨与精确,无论是画家本身的人格追求还是画面的精致度都趋于完美,就如李唐、李公麟等工笔人物画家,在其作品上就能看出,技法上的发展远大过对人物性格性格方面的刻画,比起盛唐风景,还是多了分拘束。
(三)宋代工笔人物画的意象造型方式
中国传统人物画画都是通过对自然物象的观察,再通过画家内心的过滤,这种造型是一种日积月累的对“意象”的把控。宋代人物画中的意象造型就是画家通过对客观事物的自然结构的具象观察,根据自我的创作经验去作出符合画面需要或者说符合审美需要的造型结构,因此画作中中的“意象”造型带有很大的主观能动性,是一种有意味的造型形式。
宋代画家在意象造型“求理”的过程中,重视对事物的审视与对一定“法度”的遵循。意象造型需要以合理的外在结构,去支撑表象内的内容,追求技法与“写神”兼备,不能只是说简单的“写实”或是“写意”,这可能都不满足意象造型对描写生命特质的追求。中国传统工笔人物画有一非常重要的特点就是“线”的运用,这也是中国画造型的基本手段,为了让人物画中的“线”具有意象美感,很多画家根据不同人物形象的刻画也造就出了很多不同特质的线条表现技法,最经典的就是传统人物画的十八描。在宋代时期工笔人物画画家李公麟的人物线描更是中国人物画史上的一个高峰,李公麟一改之前工整细腻的白描技法,加入了些许笔墨情趣,形成了带有写意意味风格的线描新风。这可以说是一种新的白描表现手法,在画面的线条中加入了画家主观的意象造型观念,这也使得宋代工笔人物画意象造型上更加的有写意意味,宋代人物画的创作离不开背后时代的哲学文化思潮,也没有停滞不前,还是有它更加丰富的一面。
总之,从宋代传统人物画造型中看到的,是意象造型观背后的宋代文人观和理学教化的思潮,对其“意象造型”的分析,能够看出并不是单纯的为了将客观的事物再现出来,我们本民族特色的“意象”造型是以画家自身情感表达为主的一个创作过程。对宋代传统工笔人物画意象造型的分析,探索其绘画语言及其意象表达,也是我們这个时代的需要。
参考文献:
[1]黄宾虹.黄宾虹画语录[M].王伯敏,编.上海: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1987.
[2]殷杰.中国绘画的独特性——论意象艺术[J].美术,1984(2):56-59.
[3]苏轼.东坡题跋校注[M].屠友祥,校注.上海:上海远东出版社,2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