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探微

郝晓慧

2019年春节期间，中央电视台《新闻联播》播出了1分52秒的关于郝康和雷杰的爱情故事，被网友称为“神仙爱情故事”;2019年3月，北大和清华有一场关于夸夸群和喷喷群的辩论赛，这场辩论赛也被网友戏称为北大清华“神仙打架”。此处“神仙爱情故事”“神仙打架”中的“神仙”体现的不是理性义，而是附加在理性义基础上的内涵义。“神仙”在《汉语大词典》中有两个义项，分别是：神话传说中的人物，有超人的能力，可以超脱俗世，长生不老;宫殿名，指长乐宫中的神仙殿。《现代汉语词典》在《汉语大词典》的基础上增设两个义项，共有三个义项：神话中的人物，有超人的能力，可以超脱尘世，长生不老;比喻能预料或猜透事情的人;比喻逍遥自在、毫无约束和牵挂的人。《辞海》中的“神仙”一词表示道教对所谓得道后能“超脱生死”变化莫测的人的称谓。这些义项与上文中提到的例子明显不符。那么，“神仙”在语境中会衍生出哪些内涵义？其流行机制是什么造成的？

张谊生指出，名词除了具有直接反映、概括客观事物本质的理性义外，还有一系列附加在理性义的意义，如语体义、评价义、内涵义等。其中内涵义是说话人对所指对象的主观认识。为了交际和表达的需要，也可以使名词的功能性状化，使用其内涵义。那么，“神仙”的内涵义都有哪些呢？

第一，专指某人或某一社会群体水平高、业务能力强。

（1）预告片不仅公布了电影的神仙阵容，更展示了边陲小镇大雪漫天的真面目，恢宏的场面尽显大片气质，悬疑十足加上紧张万分的故事节奏，也让观众们意犹未尽。（新华网，2019年3月8日）

（2）此球并不是梅西最精彩的进球，巴萨队长本场最佳进球是第85分钟完成的勺子进球，力度和感觉完全是神仙级别的。（东方体育新闻，2019年3月18日）

（3）不用捕捞或潜水观察，从海中舀一杯水，就能知道最近有哪些鱼类曾在附近出没，这是什么神仙技能？（《中国科技报》2019年2月13日）

例（1）中的“神仙”指预告片中的主演演技高，阵势大，凸显主演的水平高;例（2）中的“神仙”指梅西进球的技能强，水平高;例（3）中的“神仙”指观察鱼类的能力强。

第二，凸显某人的颜值高，相当于“漂亮”，有褒扬之意。

（4）作为备受期待的人气嘉宾，迪丽热巴一向以神仙颜值著称，上周迪丽热巴仅凭几秒节目预告画面便登上了热搜榜，人气可见一斑。（人民网，2019年2月1日）

（5）此前曝光的电影物料中她湿着头发趴在阳台上清纯微笑的镜头让人印象深刻，引发大家的广泛讨论和传播，网友纷纷惊呼“神仙颜值”。（人民网，2019年2月26日）

例（4）和例（5）中的“神仙”带有“漂亮的”语义特征，是对关涉主体的褒扬性评价，带有赞美之意，相当于颜值高。

第三，显示事物或事件“美好”“完美”，带有比况性，可理解为“像神仙一样的NP”。

（6）“相约在零点37分”并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故事，主人公也不过是一对平凡的铁路职工，为何能戳中万千网友的泪点，成为“神仙爱情故事”？（《光明日报》2019年2月25日）

（7）“神仙爱情”走紅，期待平淡中的不平凡（《杭州日报》2019年2月14日）

例（6）和例（7）中的“神仙爱情”带有一定的比况色彩，有一定的比喻性。“神仙爱情”指的是像神仙一样的爱情，突出爱情的美好和圆满，这种表达在一定程度上显示了说话人对受话人爱情的主观认识。

第四，形容某人或某事物出色，相当于“精彩的”“丰富的”。

（8）调研中车株洲电机公司时，工人们正在“复兴号”高铁电机车间扎线圈。挨着操作台，搬几把椅子，周清和与一线的科研、设计、制造人员开起了“神仙会”。（新华网，2019年2月24日）

（9）在众多拥有“神仙简历”的选手中，18岁女孩王崯清的简历显得太过单薄：长江大学本科在读，“获奖记录”一栏为空白。（光明网，2019年2月25日）

（10）百强中，拥有如此“神仙履历”的选手不止韩朋成一位，气质过人的选手王雯萱在采访中曾谦虚地表示，自己参加的比赛没什么关注度，而事实上，她是世界小姐中国区亚军，还曾获得过首都八校辩论邀请赛冠军，有头脑、有颜值、有口才。（《北京日报》2019年2月15日）

例（8）中的“神仙”指周清和与制造人员的会议精彩、丰富;例（9）中的“神仙简历”是指参赛的选手履历精彩，获得的奖项和参加的活动多，与后文中“单薄”形成对比;例（10）中的“神仙履历”指参加比赛的选手参加比赛多，受关注度高，气质过人。以上各例中的“神仙”是对关涉主体的褒扬性评价。

第五，指事物或事件难度大，脱离实际，有“奇葩”“不可思议”之意。

（11）这份独具匠心的作业在火爆全网后，遭遇了其他高校的拷贝，苗老师有些愤愤，“我们的课程作业和哗众取宠、昙花一现的所谓‘神仙考题不一样，不可以混淆起来。”（《扬子晚报》2019年2月1日）

（12）夸人骂人都是生意，这是什么神仙操作？（东南网，2019年3月14日）

上文中提到的“神仙”都是说话人对关涉主体的褒扬性评价，显示出说话人对关涉主体和事物的积极性评价，而例（11）和例（12）却是负向评价。例（11）中的“神仙考题”指考题不符合考试的实际情况，考试难度大;例（12）中的“神仙”指夸人骂人这一项操作奇葩，不符合说话人的心理预期，是反预期表达。

“神仙”除了可以修饰名词性成分之外，还可以后接谓词性成分，表示施行某种动作或行为的主体，但是主体不同于理性意义的“神仙”。

（13）2019年的春节档被人称为“神仙打架”，据猫眼研究院发布的数据报告，从除夕到大年初六，春节档综合票房超过58亿元，同比增长1.4%，再次刷新纪录。（中国新闻网，2019年2月12日）

（14）良心制作和细节品质是《原来》能够在“上星”播出的必备“硬件”，该剧的“神仙选角”一直备受观众认可，不仅韩东君和杨子姗赢得观众赞赏，李兰迪、胡先煦等一众也凭借精湛的演技征服了观众。（光明网，2019年3月8日）

例（13）和例（14）中“神仙”的语义需要依靠语境来确定。例（13）中的“神仙”指品质高、质量好的春节档电影;例（14）中的“神仙”指具有良心制作和细节品质的电视剧《原来》。这些动作和行为的主体一般都具有高程度义，由“神仙”的理性意义隐喻而来。

“神仙××”的走红具有如下几点原因：

首先，“神仙”具有“示情”手段。所谓示情手段，是指交际活动中为了表现非命题性的情感或情绪而使用的表达手段，示情手段分为语言外示情手段和语言内示情手段。语言内示情手段分为自然规约手段和语义表述手段。“神仙”属于语义示情中的情感意义示情。“神仙”带有一定的情感意义。根据上文提到的“神仙”的内涵义，“神仙”有[+水平高][+漂亮][+精彩]等语义类型，“神仙”主要是说话人对关涉主体和事件进行褒扬性评价，抒发说话人对某事物的赞美，主要体现说话人正向的情感体验。

其次，“神仙”具有显著度。显著是心理学的一个概念，显著的事物能吸引人的注意力，是容易識别、处理和记忆的事物。“神仙××”格式中的“神仙”较为显著，该词可以很快吸引读者的注意力，使得读者很快识解出“神仙”的语境义，并联想出[+漂亮][+丰富]等语义特征。这种显著度可以激发读者的兴趣点，顺利实现说话者的交际意图，使读者在情感上达到共鸣。

再其次，求新求异的语用心理。“神仙××”的走红体现了网友求新求异的语用心理。以往人们在对主体或事件进行褒扬时，往往会使用“××真漂亮”等主谓结构，或者采用补语结构“××漂亮极了”“××漂亮得不像话”等。相比于前两种结构，“神仙××”简洁，符合语言的经济性原则，而且“神仙”的语义透明度较低，能激发读者的联想和引申。

最后，新旧媒体的推动。“神仙××”经常出现在微博、微信、贴吧等新媒体环境中。新媒体环境开放性较强，并且能使流行语在短时间内广泛传播，这也为“神仙××”的流行提供了一个平台。新媒体参与人数多，并且参与主体以年轻人为主，这也在一定程度上提高了“神仙××”的使用频率。除此之外，一些新闻频道、热播电视剧、新上映的电影也加速了“神仙××”的传播和扩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