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莎乐美·威廉 翻译_白洛
卫礼贤原名理查德·威廉(Richard Wilhelm),是一名德国的传教士和汉学家。他出生于1873 年,在1899 年被派往中国传教。在中国期间,他深受中国文化的吸引,崇拜孔子,自学中文,并翻译了大量中国书籍如《易经》《论语》《礼记》《道德经》等,还写了很多关于中国政治、经济、社会、民俗等的专著、论文以及不少中文、德文教材。他在向西方传播中国文化的过程中起着重要作用。在中国生活了二十多年后,他于1924 年返回德国,1930 年去世。
《卫礼贤:中欧之间的精神桥梁》是卫礼贤的传记。由其妻莎乐美根据卫礼贤的日记、手稿、信件等总结、增补而成。原书由德国尤金·迪德里希出版社于1956 年出版。书中共有三个部分:在德国的童年、青年时期,在中国的生活,以及返回德国后的晚年生活。本篇译文译自第二部分,描述了卫礼贤在山东的生活。从中我们可以看到,他对中国底层民众十分友好亲切,积极兴办学校、医院,大大提高了山东地区的教学、医疗水平。他创办的礼贤书院,正是青岛第九中学的前身。季羡林先生称赞他为“伟大的德意志中国人”。
在上海等待出发的那段时间里,我们一直叨扰着罗森鲍姆一家,他们非常热情地接待了我们。在他们家,我们度过了一段十分愉快的日子。终于我们登上了驶回欧洲的“海因里希亲王号”巡洋舰。轮船在福州停留的时候,我们去城里做了一次旅行。从港口去城里需要三个小时。可惜这次旅行实在是太短暂了。尽管如此,对于理查德来说已经足够了,他已经能从外貌上区分中国北方人和南方人了。在这里我们看到了苦力,正如我们在德国所听说的那样,他们戴着尖顶草帽,女人们则戴着银质发钗。理查德曾经计划游历中国南部,以便于从文化风俗等方面研究中国人之间的差异,但由于“一战”爆发而未能实行。理查德在第一次来到中国时还没有结婚,因此现在与家人一起感受南方港口的美好,对于他来说是一种双倍的享受。我们的大儿子和二儿子,一个六岁一个五岁,也一起去了岸上。小儿子则与中国保姆留在了甲板上,他是船上所有乘客的宝贝,因此我们并不担心他。
我们到达欧洲后的第一个消遣,是在那不勒斯和热那亚兴致勃勃地观赏了两场歌剧。热那亚的那场差点让我们错过回到船上的摆渡船:我们在后半夜回到港口,看不到一艘摆渡船,而在河对岸的轮船将在清晨前离开那不勒斯。三个孩子还独自在船上呢,太可怕了!万幸的是,我们最后终于找到了一个老船长愿意把我们送到对岸。
回家的感觉好极了。我们住在我的家乡巴特博尔,因为理查德非常重视与我父亲的会面。关于他在中国工作的未来前景,以及现在摆在面前的最重要的问题我们在中国的中德研究班是否交由德国政府管理,他都想要与我父亲进行讨论。而我父亲非常赞同由德国政府接管中德研究班,理查德则担任院长。
……
理查德在日记里写道:“在青岛老师和学生们组织的欢迎宴会之后,我们开始了工作。休假过后,手头堆满了待处理的事务。在我们的中德研究班发生了一些改变。中国的一些改革派将如今的满族政权视为异族统治并希望推翻清政府。他们在中国确实取得了越来越多的进步。我注意到我们学校的一些学生已经剪掉了他们的辫子。人们的精神状态也发生了改变。从前学生们从不关心人们的公共利益,也从不阅读阅览室的报纸;而现在我们的历史课正讲述到欧洲宪法发展,学生们在课上显得兴趣盎然、生机勃勃,他们的眼睛闪着明亮的光。我们能够感受到,学生们对于祖国目前所处的困境感到十分忧心,他们的情绪被牢牢攫住。这种激昂的情绪,特别是对于年轻人来说,很容易产生不安和激愤。这种时候保持谨慎和理智是十分重要的。”在青岛,我们见到了我们的房客保罗·罗尔巴赫,他正在中国进行科学考察旅行。他对理查德的工作产生了浓厚的兴趣,非常希望在理查德的陪同下,去认识中国首都以及内陆的农业发展情况,于是在6 月他们一起去了一趟北京。
在“机密报告”中理查德写道:“再次去了解中国对于我来说也同样是很有意义的。最为重要的事情是,了解北京的办学情况,并与教育部长取得联系,由此为我们的学生铺平未来发展的道路。此外还有一事,我想在回程中去济南拜会新上任的山东总督袁树勋大人。但是即使有这些理由,我对是否启程仍旧思虑再三。因为我非常担心学生中产生的那些躁动不安的气氛。有人谣传说,中国将对德国保护区组织一场有计划的进攻,类似这些止不住的愚蠢谣言最好能够平息下来。如果我能够在亲自前往内地后回来给人们讲述我的所见所闻,那么这些流言蜚语就会不攻自破。在与老师和学生再三讨论后,学生明确保证,在我不在青岛期间保持冷静,我认为动身前往北京是此时最好的选择。
我们首先坐船前往天津……在船上的空闲时间基本都在进行研究工作。当船沿着山东半岛的海岸线行驶时,我们正在研究孔子在他的那个时代就曾思索过的问题,那时的中国像今天一样处于困境中,孔子希望为人类重建合乎自然规律的秩序,并以此让中国再次发展起来。而我们如今恰恰遇到了相似的问题和困难。孔子认为他的时代是忧郁和绝望的,我们则可以看到胜利的曙光。我们战斗的目的是,带领人们穿过所有的障碍,过上孔子所描述的那种有秩序的生活。
“……在上海,法国人专门划分出一块法租界,其他国家的人都混住着。天津与上海不同,每个大国家在这里都有一块各自的租界……由于出色的自然条件,天津一直是整个中国北方的贸易入口,这也是为什么人们保证,从青岛铺设一条途经天津、通往中国北方和西北的铁路,一定会给青岛带来繁荣的原因。”
接下来从天津坐火车前往北京,在那时候还需要六个小时。关于在北京的印象,理查德并未叙述太多。关于孔庙他这样写道:“盘旋在这片隐藏在柏树阴影里的广场上的记忆,在岁月的长河里引导着人道,引导着旨在建立大同世界和实现全世界和平的热血奋斗……”关于喇嘛庙,理查德写道:“在原来的中国,喇嘛教几乎从未出现,它局限于西藏和蒙古部落。至于为何如今在都城北京,皇帝如此推崇喇嘛教,则是纯粹的政治原因。人们企图通过喇嘛庙将草原民族的皇室与他们的‘活佛’等神灵建立联系。”理查德继续写道:“我本想拜访一位大使,跟他讨论各种各样的问题。但是很遗憾,他避暑去了。整个使馆区周围都是空地,原本在空地上的中国房屋都被拆毁了。各种保卫部队让这里宛如一个军营,在人们对北京的全部印象里显得尤为突出。它仿佛一道不可跨越的鸿沟,在八国联军进入中国后产生。人们从周围的一切都可以感受到这一点。而那些英国大使馆旁边被子弹打穿的城墙残垣,是人们故意留下的,上面写着‘lest we forget’,让人印象深刻。
我也没能见到袁世凯,他人在城外的颐和园。但我见到了德国政府代表弗兰克先生,他被派来北京与中国政府商谈在青岛建立高等学校的事情。我也与北京高校的一些德国教授取得了联系。观察这里大学的机构以及它们如何运转,对我来说尤其有意义。我们的学校可以以此为榜样。通过一位我在青岛就已经认识的学者,我被引见给教育部副部长。我与他讨论了一些关于我们青岛的学校问题以及接下来计划做的一些文学工作的计划。他非常友好和蔼,平易近人。……部长特意强调了培养中国年轻人的重要性,他们除了能用中文熟练掌握西方科学知识,还能把自己的想法清楚地表达出来。这也是我们一开始的办学目标,我们的学生能够轻易找到一份报酬很好的工作,而其他人则需要通过刻板的方式去争抢。这是一个令人高兴的迹象,说明我们的工作并不是徒劳。我与中国学者进行了交流,并与他们一起在书市散了散步。我发现一件重要的事情:我们需要一些实用的教具,德方也应该参与制作。在书店里,我看到大部分书籍都是译自日语或英语,也有法语或俄语,没有原文是德语的汉译版书籍。此外我还认识了一位校长,他想要培养一些掌握德语的中国学生学习铁路专业,他表示,可以录取几名我们学校的学生……
“工作行程结束后,我们还去了一趟颐和园。新修建的大街上如今交通繁忙,挤满了马车和轿子。手推车每天为宫廷运送新鲜食品,车上插着黄色的旗子,上有:皇家特贡。”(德语原文“Für kaiserlichen Gebrauch”,中文准确说法暂不可考);官员们来来往往,携带紧急公函的官吏骑着马飞驰而过。越走近颐和园,人群越稠密,宛如赶年集一样热闹。瓦砾碎片和其他被毁坏过的痕迹十分引人注目。如今建在一座丘陵的一面山坡上的颐和园,被树荫遮蔽,园子里还有湖和观景台,却仅仅只是曾经无比华丽壮观的颐和园的一个小角落,曾经的颐和园占据着整座丘陵。但是近年的财政紧张使中国不得不采取各种财政紧缩措施,颐和园也就无法继续修缮。此外,颐和园除了在几年前的义和团运动期间曾遭到大规模破坏之外,早在四十多年前英法联军就对这里进行过非常严重的蹂躏。那些遭到毁坏的断壁残垣依旧留在那里,人们所看到的是一座建在废墟上的、富丽堂皇的童话宫殿。整个颐和园当然都被牢牢锁死,但我们还是爬上了另一座山丘,从这里能够眺望到颐和园。在远眺中,一段不寻常的历史重新变得鲜活起来。这里是远古亚洲腹地山系最后的出口,千万年前黄河就奔腾在山脚下,在汹涌的水流日复一日的冲刷下,中国北方的肥沃平原形成了,在我们脚下绵延万里。平原的边境同时也是古代中国农耕文明和游牧文明的分界线。游牧民族经常从北方入侵到这里来,直到人们修筑起长城才把他们拦截住。于是游牧民族转身辗转于欧洲并发起了欧洲的民族大迁徙。再然后眼下这座在明朝就已修建的奢华宫殿,在大明王朝摇摇欲坠之时将满族部落吸引到了中国。望向远处,越过一片盖着房屋的广阔土地,地平线的尽头就是都城北京。眼前的景象让我有一种感觉:这个古老的中国彻底摒弃了它所有的传统。新时代的精神运动为自己开辟了道路,并发展得越来越深刻。一阵风吹过,古老宝塔上挂着的风铃轻轻摇动,发出忧郁的响声。但是云霭散开了,明亮的阳光照耀在傍晚的大地,希望出现了:即使在废墟中也会诞生新生命,怀着感激的心我们在这大千世界寻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回程中他们需要横穿广阔的中国北方地区。他们先坐火车到了邢台,在那里租到了马车。接下来的行程他们要经过“纯中国地区”,住在私营小旅馆,还要忍受每年这个季节都要吹来这里的沙尘暴。“但是幽默和愉快的旅行气氛把旅行带来的一切劳累都赶跑了,包括住在小旅馆的不舒适。浓密的沙尘暴吹进房间,在五分钟之内淹没一切,午饭在牙齿间嚓嚓作响,这一切我们都已经适应了。就像里希特霍芬在他的旅行中所描绘的那样:‘人们甚至觉得,整座大陆都被卷到了空中。’人民遇到的困境让我也十分忧心,今年第二轮播下的种子干旱了,这意味着经常席卷中国北方的严重饥荒即将再次来临。晚上我们刚刚睡下,就有人敲门。原来是当地官员派来的差役。我在到达这里时出于礼貌给他写了一张卡片。这位差役给我们带来了红色的坐垫铺在摇晃的椅子上,还带来了一扇门帘。然后在桌子上摆好餐具并布置了一桌中式饭菜,这是那位官员为了对我们表示欢迎特意准备的,很快黑暗中就出现了官府的灯笼。在轿子转弯进到院子,那位官员穿着朝服下轿前,我们赶忙去了一趟洗手间。他坚持要亲自拜访他尊贵的客人,即使天色已经很晚。这是中国的礼节。我们感谢了他,还就一切可能会发生的世界局势与他进行了简短交谈。他在离开时留下一位差役,为了替我们防备这种小旅馆里经常出现的小偷和野狗。那个差役在门槛边打了个地铺。我在回到青岛后再次给这位官员写信表示感谢。但我们在之后的行程中还是尽量不在官营旅店过夜,来避免官员们特意拜访以及中国礼貌的那些繁文缛节。”
然后他们渡过大运河到了临清,穿过了肥沃的棉花产地高唐。旅行的最后一晚他们必须在齐河渡过黄河。“黄河的两侧都被高高的堤坝围住,这些堤坝也被小心翼翼地保护着。黄河湍急的水流会冲刷下来大量的泥沙,这些泥沙会使河床持续抬高。位于意大利的波河的河床在一些河段甚至高于周围地面数米,这里的黄河也有这种情况。因此一旦堤坝被毁,高水位的水流必然会引发损失巨大的洪灾。对堤坝的保养是一项很难的任务,并且花费巨大。因此中国只有在和平年代才有能力驯服黄河,而在战争爆发的时期,比如19 世纪50 年代爆发的太平天国运动期间,黄河同样也冲垮了大堤。暴虐的水流肆意选择流向大海的路径,所到之处一片狼藉。而当黄河河口从山东南部改道至山东北部时,洪水肆虐了好几年。有时候人们根本不知道黄河想要干什么,直到人们突然发现,它不知何时已经侵占了别的河流的河床。
“我们渡河时正是低水位时期,人、马、车都一同被拉到渡船上,渡船很灵巧地在打漩的水涡中闪躲腾挪。金黄色的水面大概有莱茵河中段那么宽。河岸两边的大坝上都有一些小旅馆,招牌上面骄傲地写着,他们已经为超过一万名旅客提供过住宿服务。在狭小脏乱的院子里,马车骡车一辆挨一辆挤在一起,人们必须费力地从那些在泥浆里打滚的骡马中挤过去,才能到达睡觉的地方。一队戏班子一直缠着我们,非要为我们献艺,最后我们不得不用箱子抵住门来阻挡他们的纠缠。
“我们还在济南逗留了一天半。新上任的巡抚袁大人对我们十分友善。他面对外国人时不卑不亢地证明了自己的能力,之后马上平步青云。他之前在满洲地区担任道台,而那时候那里是俄国人说了算。一位俄国官员强迫他签署一份对中国不利的合同。当袁树勋坚定拒绝时,那位俄国官员拔出军刀试图迫使他同意。袁树勋非常果敢地从他的被子中抽出左轮手枪并扣上扳机,心平气和地对对方说,他的军刀太短了,只要他敢动一下,自己就会立刻开枪。那个俄国人只好把军刀插回刀鞘。袁树勋也挪开了手枪,然后他们非常礼貌地向对方告别。这项合同当然也未能签订……此外我们在袁大人那里还见到了主管教育的官员,他们也负责处理最近学校里不安宁的事件。”
从北京回来之后,理查德继续埋头于学校的工作,在休息日他也把时间都献给了书籍编撰工作,比如中文初级课本、地理书,或者翻译《论语》。
关于出版《论语》译本一事,理查德也与罗尔巴赫进行了交谈。在上次回德国的闲暇期间,他已经把第一批的翻译工作完成了。但是有一个疑问一直存在,那就是德国读者是否能够理解书的内容?于是他们决定同时出版两个版本的《论语》译本,一本翻译原文,另一本则是注解。这样的话,理查德就必须对他已完成的第一阶段的手稿进行修改。在罗尔巴赫的介绍下,理查德翻译的《论语》以预印本的形式在《普鲁士年鉴》上发表,他所写的一篇关于孔夫子的文章也同时发表。但是整篇翻译的出版还需要寻找一位出版人。理查德是如何寻找到他的出版人的,他于1927 年欧根·迪德里希〔欧根·迪德里希(Eugen Diederich):1867—1930,德国出版商。除了出版卫礼贤翻译的《论语》等著作外,本书《卫礼贤:中欧之间的精神桥梁》亦由这家出版社出版。〕六十岁生日之际这样写道:“越过千年的时间我遇到了孔子。从过去的混乱和19 世纪蔓延整个欧洲的贫乏空话中挣脱出来,孔子出现在我面前。他在自己那些宽厚仁慈的伟大中是那么鲜活。我依旧记得那充满生命力的时刻,他的作品使我醍醐灌顶。我在翻译他的语录时总有新的感触。终于我完成了翻译工作。接下来是下一件要做的事情:寻找一位出版人。那时我正在欧洲休假,各地的出版社我都有兴趣去试一试。但所有的出版人都千篇一律地回答:‘这种东西我们不会出版的,在欧洲谁会关心中国?’终于有一位出版人差不多同意了为我出版。他刚刚出版了一位来自埃塞俄比亚的‘黑色’哲学家的书,他觉得,如果再出版一位‘黄色’哲学家的书,那一定很棒。但最后他还是拒绝了我。我回到中国去取我的翻译手稿并再次回到德国。我一到德国,就收到了一封来自乔治·米施的信。他并没有见过我,但是听说了我的事情。他建议我去找出版界的元老迪德里希。他不仅仅从事书籍出版,更致力于传播文化价值。然后手稿交付,书也顺利出版。我可以愉快地说,我会永远怀着感激的心将这个美妙的意外保留在记忆里。同时我也希望,欧根·迪德里希从未后悔,让中国和孔子来到欧洲……”
除了翻译中文书籍如《中庸》,理查德还接受了几家报社的任务——起草一些中文版教科书,如《化学概论》《天文学手册》《几何手册》《物理学手册》《小学中文教科书》,以及一本《2000 个最重要的中国汉字》的小册子。此外,理查德还每月为两份报纸各写一篇关于中国局势的新闻周报,一份是《青岛新报》,它在竞争中赢过了《德属胶州官报》并使其为自己让位;另一份是稍晚创立的《山东汇报》,侧重于为青岛的德国人提供政治等资讯。同时在上海发行的周刊《德文新报》的主编,也请求理查德为他们写些稿件,而在接下来的一年,他将有大量的文章和译稿在他们那里出版。
在青岛,人们成立了一个艺术团,理查德在当中接管了造型艺术部。他做了一个中国艺术品展览和一次关于中国艺术的公共讲座,都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待在中国的二十多年里,他带着对中国艺术品与日俱增的兴趣搜集中国各地的艺术珍品。从1907 到1908 年的冬天,他已经拥有了相当值得一看的藏品并把它们运往德国。这些藏品在巴特博尔展览了一段时间,之后由萨穆埃尔·普莱斯韦克神甫接受,他把它们馈赠给了巴塞尔博物馆,并且在接下来的几年里,藏品还由理查德不断丰富。不来梅博物馆也委托理查德为他们进行采购。当然这些艺术品对于他来说,更多地意味着直观教具,让他能够尽可能多地认识中国人在制作手工艺品时所使用的工具。
在他以这种方式为德国人展示中国的宗教、艺术和文化时,他也一直在关注着中国人的需求。他写道:“理解今天人们各项需求的原理,就是推动今天发展的动力,这种动力应当使人们忘记国家彼此之间的妒忌。这是一个真正的宗教动力。如果宗教始终在尊重神的同时把人们区分开,那么在今天宗教就一定是人类的和平之泉。当我拿到一本最新出版的《中国中小学生读本》并在上面读到一篇关于孔子的短文时,我意识到这个真理对于我来说十分重要。那篇短文这样写道:‘世界有三大宗教:佛教、伊斯兰教和基督教。尽管三大宗教的信徒在中国各地都有零散分布,但是古老而又年轻的孔子依旧是最被推崇的。因为他所带来的一切,并不是局限于一种拘泥章程的死板宗教。’所以孔子的理论就与世界三大宗教在两个方面区分开来:第一,三大宗教都一直关心未来的事情并由此唤起人们的感情;他们有些传授转世之说,有些宣传另一个世界的天堂和地狱,而孔子则脚踏实地研究真理。第二,世界三大宗教都绝不能容忍其他信仰,非本教信徒会受到谴责。孔子只是追寻着世间的真理并且承认阐明他是在哪里找到的真理,而且他从不把别人贬称为蛮人或异教徒!由此人们可以看到,在中国只有脚踏实地才能真正地去做一些事情,不去通过宗教煽动来搞一些小派别,更多地是把每个人都当作神的孩子,把其他人放在与自己平等的地位,这样可以使神的真实的意志在每一个来到我们身边的人身上实现。”
在关于孔子的这些原则的基础上,理查德有了一个想法,在中国建立一个宗教协会,不是过去意义上的成立基督教教会,而是同时也接纳那些寻求真理的儒学家,这样就可以把我们的工作巩固起来,让已经播下的种子不会丢失。以这样的方式,理查德还希望能够帮助筹备接下来中国基督徒的全国联合,并且持续对其产生影响。这个团结中国基督徒的想法,花之安早已把它列为了传教团工作的目标。
那时候在中国人中出现了一种声音,不能总是友善对待欧洲人。关于此,理查德写道:“中国在过去的时间里不得不忍受一些虐待,因此必然会产生某种程度的怨恨。与此同时,亚洲的民族起义蓬勃发展。中国人也强烈要求在《宪法》的基础上实现整个民族的统一团结,并且对待外国人坚持强大独立的立场。人们不想仓促颁布《宪法》,于是决定在1917 年全面施行《宪法》。一项一直持续到1917 年的详细计划被拟定,清楚地确定了每一年在行政和教育事业方面要做的工作。中国政府此时意识到了基础教育的重要性。过去的几年里,人们积极兴办高校和大学,但是储备生源严重不足,现在则与那时不同,公立中小学成为了重点。
在我们的中德学习班,理查德开设了一些活动,能够更科学地培养学生,学生们欣然接受,特别是学生自己定期做的科学演讲,主题可以是任何学科。
与保护区农村人口建立关系的起点是由德国总督所建立的基础学校,理查德受德国总督委托,负责学校的设立和监察。在几个中国老师的帮助下,他根据现代教育学观点,为保护区的乡村学校编写出版了一本中文课本,接下来还会有三册紧跟着面世。总而言之,人们应当继续系统地编写这套教学用书。中德班的五名将在年底完成全部七年制课程的学生承担了这一工作,尽管他们能找到一份相当好的工作。每个学生都单独选择了一门学科,在理查德的领导下进行工作。
理查德所有的决定都遵循着一项原则:没有清楚的理由就不去做这件事;当出现因为意见不同而引发的争论时,如果在争论中无法产生一个结论,那么争论就是没有必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