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琴瑟起

葛欣雨

清初诗人张潮“牖中窥月”，于草亭中偷得浮生半日闲，也便觉不枉此生了。

然而，旧时风物似乎全数败给了光阴箴言，“要快！要快！”的呼声如雷贯耳，好在清晨的霜倦倦地蜷在树梢上，压弯了一夜的慵懒，继而摇摇晃晃飘进车窗，入了行路人的眼。

早晨的雾气未全散开，父亲擦拭着车窗上的霜，不时还能收获几颗裹着白衣的新鲜鸟屎，也许他心中是有不快的，却被抹布与早霜难舍难分的“契阔”冲淡了，眉眼里的自嘲，压过了刚要溢出地不耐烦。我提着一袋面包向车旁跑去，松剌剌的鞋带彻底散了架。

“迟到要罚站的！”竟成了我早起的动力，忙碌的目的。发动了。手中的牛奶摇晃着吞吐热气，冰凉的鼻头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我几乎要将头埋进了杯里，胡乱喝了几口便算完事，内心一片释然，似乎刚刚完成了某种复杂的仪式，然而并不虔诚的信徒几乎将把她的牛奶打翻在地。

窗外的景致逆着风扑向我，标着“米其林轮胎”的汽修小店早早开了门，围着围裙的老板娘直愣愣地站在门口，搓着手背取暖，巴望着今天第一单买卖，可似乎“赋闲”的街道要令她失望了。

汽车驶得匆忙，泥浆溅起“滋滋”作响的声音在一片宁静中格外明显，“仁和楼”的标志性长队才刚刚蓄起了一半，不等我數罢笼屉的个数，肉包子的味道就渐渐飘远了。

途经一所初中，门卫打着哈欠从门房里慢悠悠地出来，咂了咂嘴算是对美梦的回味，接着伸手挠挠脖颈，短襟下露出半截棉毛衫来，十五分钟后，就是他一成不变的无数个日夜中又一个起点了吧。

忙碌的节拍在一路的窥探中得到缓冲，我似乎发现了这座城市早晨的秘密。随着汽车迎风的声音，心中似乎琴瑟声起，半欢半闲。

张潮的闲，是笙歌做伴的寻常表演，而我们的闲，是无比稀贵的节日巡礼。“既然琴瑟起，何以笙箫默”，既然早晨的音韵足以冲淡忙碌的疲惫，那么何不琴瑟笙箫齐奏，索性于忙中偷得半刻闲情呢。

想着，我拧开杯盖，轻轻抿了一口牛奶，悠闲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