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南青年诗人小辑

2019-09-23 08:10
诗潮 2019年9期
关键词:外一首

属于冬天的童话[外一首]

余芳媛

冬天来了,地上长出了透明的耳朵

虫儿想了解雪什么时候开始下

却听见柿子对人们说着甜蜜的话

海里的鱼想飞到天空上

坐在那月亮椅子里

垂钓那儿最亮的一颗星

我们捂住黑夜的眼睛,让它迷失方向

去与所有孤单的人温暖拥抱

在深秋

深秋是一个拉小提琴的手艺人

街道上满是流泻而下的落叶音符

每踩一步就响起破碎的声音

在微冷的风里燃放一朵烟花

思索一些我们都深情地爱着的事物

那些晚霞那些不曾了解的树木

空气中的尘埃都能感受到我们的温柔

秋日笔记[外一首]

陈有膑

乌云阴郁,撒了小情人的娇脾气,远走他乡

而落叶憔悴,奈何不了春燕迟迟不归,黯然

落地归去

亲爱的,在这荒凉秋日,当我目睹这风情花事

隔夜之冷风,便吹皱了我额头上的山峰

哎,秋风凉,我惶惶不安,怕谁又说起了风

凉话

人间净土

一个人走在山中,他宁愿死于绿树青草

一个人游在水里,他宁愿死于桃花流水

一个人飞在天上,他宁愿死于白云清风

一个人睡在母腹,他早已窥见并选择了

这三块干净的墓碑

雨中若有所思[外一首]

孙令爱

下雨

我们痛苦地不肯一起吃晚饭

也不愿寻求任何雨具

两具身体互相不吸引

你只管在角落抽烟。很多次

我都想抢过你手中的烟往自己嘴里葬送

这样,我就多做了一件坏事

而夺取是不公正的判决

雨啊

只落在我无理取闹的小脾气中央

在屋里。风也来了

最好是能有什么東西堵住我们漂泊的嘴

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见外

蓝色的静谧的海面上有海鸟驻足

栈道上的工人及大型机器也都进入休憩状态

我们路过此处

留下是身子长度三倍多的影子

海鸟与我们见外

海风却不见外任何事物

犹如夜晚的黑云一块接连一块

歌声[外一首]

洪光越

深夜的密林树枝不再颤动

白天跳跃的麻雀在等待日出

不远处的草房有人提灯

但很快灯也化成一团漆黑

雾气渐渐从河岸的草地

弥漫到芒花盛开的后山

爷爷啊,就站在后山腰

自己的坟墓前,唱着老歌

他唱破了喉咙

也只是挨着他的人能听见

芒草之死

楼下的荒地里

被砍掉了大片芒草

它们大面积倒下

死于锋利的镰刀

关于它们的命运

我做出过两个假设

一是无边无际地生长

二是毁于末日大火

直到今天下午

他们一群壮汉出没

前排挥刀砍伐

后排负责整捆抱走

我这才顿悟

相比自然生长死亡

一种不知去向的消失

更令我感到揪心

清明看房[外一首]

陈吉楚

2017年4月4日

我和张正桥去看房

从郊区到市区

坐地起价的房子高于天空

天空蔚蓝无边

4路公交车姗姗来迟

晃荡到一处楼盘

楼还没建好保安说一万五卖完了

售楼小姐说还有二期三期

隔壁那块黄土裸露的地皮就是

十一月开盘二万左右

首付贷款和月供

我们一边听一边不停喝水

祖先早已被房子取代

空乏的肚子被饭菜引诱

张正桥说房子会有的喝酒吧

我们碰杯以解天热心躁

空荡的火车站还没热闹起来

售楼小姐的名片在动车上行走

带着数典忘祖的子孙奔往

下一个楼盘

在黄昏

从清晨到傍晚

细密的雨,沙沙地

打在树叶上

像针扎在手心手背

疼在六月的心底

六月的父亲

仿佛还在雨中

无助地游荡,低低哀鸣

何处有安身立命之所

雨越下越大

绵长不绝

像扯不断的疼

父亲摸遍全身

没有一处是干净的

湿漉漉,溅满泥土

信仰者入冬[外一首]

吴焕唐

当我说,灯火在浅夜已成势

一丝冷意挂在树梢

信鬼神的人也早就穿上入冬的大衣

喝粥,吃自己种的菜

这些年,有些人始终紧紧捂住信仰

远远胜过对待饥饿和贫穷的热情

当我说,黎明了

仍有人在梦中,怀抱着巨大无比的婴儿

白鹤记事

白鹤立在原野上

风吹草就动,圆形孤寂展开

白鹤双翅笼罩得住

这曾经繁花盛开的地方

尽管溃败腐叶逃不出这世间

土壤还是那样富有

足够让一只白鹤记起

一些事情

两只深海牡蛎[外一首]

郑纪鹏

最初的想法是:我们仨

可以组成一个松散的联盟

至于我们之间粗粗细细的线条

大可不必太在意。随后

加孜然和芥末,我们在海风中吃饭

只是为了迎风流泪更爽快一些。

生活中大家把爱情视为违禁物品,

无法将其运抵双手合拢而形成的港口。

我试着让自己比现在老十几岁

我们仨才能够轻松谈论工作

公积金、房子还有车子和孩子。

从恐龙诞生到灭亡,我们从欢笑

过渡到惊艳于自身的无言的美丽。

我就知道我们仨的联盟维持不了多久,

那些线条不是束缚,而将成为

互相折磨的借口。

面对这两只来自深海的牡蛎,

我把盐和苍白的浪头放在手中攥紧,

那一点点仅有的好感,就算

攥出初雪也不足惜。

珍珠,从菜单上滚下来

我了解两只牡蛎的痛苦:肉体研磨的沙漏

越磨越细,就好比

假如我要带着这两颗珍珠离境,也肯定是

将它们藏进我的血肉里。这不是一种难处

而是三处神迹:

一,美食家的天命;

二,秘密的洗礼;

三,爱的切割。

假装受难记

她们说

我脸颊上清凉如许

丰富如怡的泡沫是真理的膏油

石头的话语

水滴的笑声

诸如荆棘刺尖儿上的血滴

皆在我的身上滋長蔓延传染

缠绕住我汹涌的脑海

她们的长堤是分开大海的决心

形如讣告,短则三两行

压缩在过期报纸的缝隙

状如U盘,及孤寂长舌男

她们是知我者和伤我者的共同体

经济合作的遗腹子

投掷轻于鸿毛的光环

成为不眠夜的长明灯

是甜得发苦的粗盐粒

是性别不知所终的人

她们通过非传统信仰的望远镜

望见了望不到边的折射线

是我对折的理性

是我折叠的肉体

是我折损的魂魄

是我打折的轻盈

是我折角的圣经

是我叠好的遮羞布

……她们———

苦于劳作,甘于无助

立春[外一首]

陈航

我看着雪一点一点地被分解

正如黄昏后的寂静

———夜莺忧伤地飞临人间

这些年,所有的孤独在春冬交界时

都会溢出———

我不善于言语,对于江河的苏醒

我还停留在我打水漂的那一刻

石子替我清数日子,那些失去的

包括即将到来的春天,都会慢慢地苍老

我突然想起了那些逝去的老人

与此同时,寒冷再次悄无声息地

爬上我的身体

雨事

雨往下坠,就如他进入悲伤

多年来,他疾病缠身

他的体内下过无数次雨

起初是小雨。墙上的肖像画,日渐模糊

夜晚的到来,即是雨的放大

撞击屋檐,扰乱火的秩序

——落叶在炉膛里燃烧

但火焰时大时小。他将残损的事物

也扔进炉膛。他希望

将孤独与恐惧从夜晚中抽离

但当雨滴触及大地,他与火焰

完全地被沉默的水滴淹没

轻盈的蜗牛[外一首]

李才豪

那个时候,蜗牛

是轻盈的,即使没有羽翼

和向上的力量

它们一样可以在幼小的心灵里

飞翔!心有多纯净

就飞得有多辽阔

当雨停之后

在明净的光线和树影斑驳中

那些蜗牛,就会

成群结队地出现

用黏液涂抹出一条条

白闪闪的小路

仿佛满世界的蜗牛

都在这一刻诞生

那时候你还多么小

小如一只蜗牛

当你推开木制房门

地面上、木柴堆上、瓦片上

到处是它们缓缓挪动的

湿亮而柔软的身体

不必躲躲闪闪,不必畏畏缩缩

那个时候,蜗牛

是轻盈的,驮着的房子

还没有被烙上

沉重的印记

旧事

年轻的父母,带着孩子们

他们一家五口子

在旧影院看完了一场电影

那时候,孩子们都太小

看到半途,就容易打瞌睡

但是,却吃到了冰激凌

凉森森,甜丝丝

甜蜜的余味,在瞌睡的幻梦里

抵消了屏幕上模仿生活传来的噪音

至于播放的是什么电影

讲述了什么故事

有着怎样的情节和人物

实在是无关要紧

贫寒的家庭,辛劳的父母

难得的一场电影

哦,还有甜美的冰激凌

对于孩子们而言

纯粹而不自知

那是生活本来的样子

绿皮火车[外一首]

陈亚冰

我要开一部绿皮火车

到最远的远方

抛弃这座正在开发的海岛

她妖艳的红唇

像毁灭庞贝城的地火

她摧毁了母亲的田园

我要回到最深的森林

带上你,我们隐居深山溪涧

我们生儿育女

我们大声朗读温暖的诗句

读到爱情,我们亲嘴

读到田园,我们播种

读到秋风,我们储粮

准备冬至的祭献,甄选来年的种子

给火灶添上新劈的木柴

当我们读到

火车飞过高楼林立的天空

我们就接走春天的最后一只燕子

返回真实的故乡

世界

蓝色水域。白线阻隔了

上升的一切可能,

除了冰冷的诉说。

波浪涌动着,向着沙滩、礁石……

你通常会给我指出——

“喏,那就是未来,

广阔,自由,可能,丰富

以及美好、肥沃的土地——”

你会自然地褪下裙子,

当然,熟练的动作

不能否定你的清水出芙蓉

眸子燃烧的情欲是一团火,

来自生命的青春血液——

“那么,我要怎么才能抵达

如何才能照面梦境,

我连一只船都没准备——”

浪花破碎,躺满黄澄澄的沙滩。

太阳照晒过,又恢复原初。

这里没有什么发生过,

白线箍紧了天穹的布袋口。

新主人[外一首]

李星青

山栏地里的笑声

早已销声匿迹

村头那只徘徊的狗

成为村庄的新主人

没有人比它更熟悉这里的一切

谁家的犁锈迹斑斑

谁家的蚊子最撒泼

它都了如指掌

脚步声远去了

只有“汪汪汪”的声音

叫着不舍

孤独的领袖

还有谁能和它守护这片土地

终其一生,我们都在寻找回家的路

出生地是剪不断的脐带

烙印留在血管里

和我们的血液一起流向心脏

山的那边

无处安放的灵魂

在午夜一起彷徨

只有在梦中

有那条弯曲的小径渐渐清晰

通往家的方向

终其一生

我们都在寻找回家的路

就像刚学走路的孩童

跌跌撞撞奔向母亲的怀抱

一盏灯亮起后[外一首]

李其文

夜来了。一盏灯亮起,就有人开始

关心一堵墙的过去

破损的锅盖,锈迹的镰刀

没有链条的单车,用旧的茶几

来自海边的珊瑚石

它们被钉在墙上

或散落于院子的某个角落

让我们一下子就可以触碰到无数个

隐晦的灵魂和暴露无遗的伤疤

一棵比我们早先种下的树

比我们善于表达,对这个世界

在黑夜下的距离

低缓的音乐无法覆盖来自

未知之处的虫鸣

我们杯中的茶水,已渗入夜色

当所有的灯光熄灭后

我们找到了自己的出处

如同一根干裂的木柴被折斷的声音

与无关的事物沟通

天黑下来的时候

隐于白天之后的月光就开始走动

她跨过珊瑚石垒起的矮墙

和颓败的猪圈

还有一扇木门以及木门上贫血的门神

在白天里慢慢失语的老人

拉亮屋檐下的灯泡

灯光瞬间沾在院子里的芒果叶上

即使有风也洗不掉,像一个人的胎记

有一定的形态或扭曲的原理

伴着血腥与痛感后的富足

在时间的磨损中慢慢被淡忘

就像黑夜里被缩成一粒的月亮

那一刻谁都叫不出它原来的名字

通往春天的小路[外一首]

颜小烟

柠檬花的香味撞开了春天的大门

我一路追随着花香,

找到了那只迷路的野蝴蝶。

它把我带进三月,

带进紫花藿香蓟的迷阵之中。

此时此刻,

假苹婆把尘世弄得又疼又温暖,

艳山姜只好把眼泪还给蜜蜂。

一切微小的事物,

微小得如此美好。

在这条通往春天的小路上

咖啡树偷偷养白了忧伤的花朵

一些举在枝头,一些藏在叶底。

当我路过的时候,

她勾一勾手指,我就掉进了春天的

万丈深渊——

清晨

我喜欢走在雨后清晨铺满落叶的大街

很多人还沉睡在梦的海底。一些小小的孩子,

背着大大的书包,穿过清冷的馬路,

惺忪的睡眼里还残留着昨夜的梦境。

路边的印度紫檀已经脱光了叶子,

小叶榕、苦楝树正在空气中练习倒立行走。

早餐店里茶香四溢,灯火明亮,人声

渐起——

低飞的鸟儿掠过地面,很快落在街对面的电

线上。

路过国土资源局的时候,

我总是忍不住多望几眼那株即将凋零的木棉,

它的召唤,使我的心中时常揣着

一团团温暖的火焰。

大海来信[外一首]

陈三九

且把手伸入海水中,接受一封拆开的信

信中说,众人在暴雨将至时离它而去

而海水决定一心一意接受雨水,并把它

抱入怀中,终积辽阔

大海再次来信,交由一爿月光诵读

信中又云,众人将堤岸修得太高

它只能借助海浪的冲力与海底的沙石

爬上堤岸……

儋耳

我愿意此生只爱一个名字

假若你是儋耳,假若你在夜晚喊疼我的乳名

我愿众人在你的身体,和平相处

我愿尖锐的器物

不要撕扯你的衣衫,不要拼命地

扎进你的胸脯。土地热爱植物,沟壑包容流水

我愿那些寂静的晚上,有人为你

诵读《儋耳赋》。假若你是儋耳,假若

你在某个夜晚喊疼我的乳名

就像儋耳山突然发出的声音,就像儋阳楼

突然掉下一爿瓦砾的声响

当你遭到破坏时,我不想把耳朵借你

不会让你听到,疼痛的声音

我愿意此生只爱一个名字,就得付出行动

要珍惜一粒不起眼的粮食

要养活在你领土喊穷的生物

这么多年我一直这样过来,以这种方式

不断地耗尽我对你的爱

假若你是儋耳,假若你这时,突然

喊疼我的乳名,我愿意你的河流穿过

我混浊的血液。

[特约组稿:陈三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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