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亮
姜学炳还记得那一天,1985年8月30日,芝加哥的夏意尚浓,45岁的他历尽艰辛,终于踏上了这个远在大洋彼岸的梦想之地。
芝加哥是美国第三大城市,因一年四季多风,便有了“风城”的美誉。当地人常说,走过短暂的春夏,告别鲜花的烂漫,芝加哥将迎来漫长的冬季。
芝加哥有让你流连忘返的魅力,也有让你躲闪不及的“冷酷”。用当地人描述冬天的一句话说,“你永远无法适应它”。
当时,上海至芝加哥没有直达航班。出国前在上海工作的姜学炳先搭乘班机到旧金山,然后从旧金山转机芝加哥。
不幸的是,搭乘的中国航空公司航班晚点,姜学炳没能赶上飞往芝加哥的航班。20世纪80年代,中国刚刚实行改革开放政策不久,美元十分紧俏。姜学炳去美国时,身上只带了换来的区区27美元。
在旧金山入关的时候,移民官看了看姜学炳的学生签证,问了他一句话,让他至今印象深刻。
“你有钱吗?”
移民官仔仔细细把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等姜学炳回过神来,知道说的是钱的事时,移民官已经挥挥手,让他入了关。
人生地不熟。
原本想在候机大厅过夜,由于担心不安全,姜学炳决定找个地方住一晚。但身上这点钱,住宾馆是远远不够的。
终于,在机场附近,姜学炳找到一家价格便宜的汽车旅馆。他连说带比画:“我身上只有27美元,能不能让住一晚上?”
老板很善良。
仅有的27美元悉数给了旅馆老板,此时的姜学炳已身无分文。第二天,他从旧金山搭乘航班,来到芝加哥奥黑尔国际机场。
刚到机场,语言不通,两眼一抹黑,原本说好要来接机的好朋友并没有出现,举目无亲,身无分文,他只好在候机大厅熬了一晚上。这一夜,让姜学炳着实感受到了混迹在“美帝国主义”的不易。
第二天,连打电话的钱都没有,姜学炳找到电话亭,在别人的帮助下,打了一个对方付费电话给在芝加哥的好朋友。在奥黑尔国际机场等待了七八个小时之后,他的朋友终于出现了。
朋友的露面,像是一根救命稻草。
原本以为心里悬着的一块石头终于可以落地了,行李却找不到了。“当时,我真是非常紧张。”姜学炳说。
两天后,在朋友的帮助下,姜学炳拿到了自己的行李。行李箱已经破损不堪,“箱子已经破成了两半。他们拿了一根绳子给我把箱子捆起来。当时,真是很寒酸……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所幸的是,姜学炳用行李箱携带的衣服和画笔都在。后来,在朋友的帮助下,姜学炳来到芝加哥城市学院杜鲁门学院,开始了他的美国求学经历。
说是求学,求生可能会更加贴切一些。
为了攻克语言难关,姜学炳痛下决心,一下子选修了四门英语课程。
“一篇英语课文,打开以后,全部是生词。我只能查字典,从第一个查起,查到最后一个,天都亮了。整整翻了一个晚上,我想,這样不行,肚子没有办法填饱。”
回忆起这些几十年前的陈年往事,姜学炳的脸庞依然清晰地透出当年的苦楚。大概过了一年多的时间,语言难关差不多被攻克了。“我的朋友都是美国人,他们教我英语。画廊的老板对我也很好,对我的作品很感兴趣。”
后来,姜学炳选修了两门英语课,两门艺术课。“艺术课我根本不需要做功课,因为我的工笔画基础扎实,画得很好。”
有一次,芝加哥艺术学院的知名教授到杜鲁门学院去给他们上课。那时候,姜学炳根本没有钱交学费。“课堂上,美国学生叽叽喳喳乱讲话,我很守规矩,只管拿着画笔画画。”姜学炳笑着说,“老师讲课,我就认真听。老师说画,我就画。”
这位教授布置命题作业,让他们画“窗外的风景”。不一会儿,这位教授自己画了一幅,贴在黑板上,让学生们临摹。两个小时后检查作业,当这位教授走到姜学炳面前,看到他的作业时,眼前一亮,说:“你比我画得好。”
教授把姜学炳的画拿过去,贴在黑板上,把自己的作品拿下来撕掉,扔进垃圾桶里。后来,这件事惊动了院长。
就是这幅《窗外的风景》,使姜学炳获得了奖学金和勤工俭学的机会,不用像其他华人那样去餐馆打工了。芝加哥城市学院的院长找到姜学炳,问他有什么要求。姜学炳说:“我现在付不起学费,怎么办?”
院长说:“没关系,学费给你免了。”
就这样,过了三年。姜学炳在杜鲁门学院一边兼职,一边学习。这段时间的艺术学习让姜学炳开阔了视野,为他今后的艺术创作,尤其是在现代画的创作中融入西方视角奠定了基础,也为他的一些作品被美国主流社会所接受创造了条件。
2012年4月29日,姜学炳与时任总统奥巴马和前总统克林顿见面,将自己出版的精装画册分别赠予他们两人。克林顿特别欣赏画册中一幅名为《银雾》的作品;奥巴马则收藏了姜学炳创作的另外一幅作品《老寿星》。
(摘自《大洋彼岸的陌生人:中国移民美国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