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时期中国山水画的嬗变

2019-09-19 08:12
国画家 2019年3期
关键词:笔墨手法中国画

这100年应该说是这种百年之变,可以抵得上以往的几千年,这100年当中社会形态,特别是中国从农业转到工业,还没来得及应对如何针对工业社会,如何在工业社会当中创造新型文化的时候,一下子就进入了信息社会。所以等于我们中国画特别是山水画的发展进程一下子在这样新时代的快速更迭当中,所有的问题都被压缩了,所以面对这种压缩它就会产生一些阵痛,会让我们很难受。所以在改革开放40年之际,我们也有必要回顾一下我们中国画特别是中国山水画在这三四十年当中的一些变化和一些嬗变。那么在总体上,刚才邓福星先生说,我们中国画在百年当中可能就是在向西方学习,用写实的观念和手法改造写意的绘画这样一个整体上的过程。那么在这个过程当中,我们中国画发生了各种条件反射,或者是在新的生态当中发生了一些变化,这种变化有时候让我们猝不及防,在没有做好任何准备的时候就打了遭遇战。那么在100年当中我们中国画从民国就开始引进了欧美或者日本的写实手法来改造我们的山水画,改造我们的国画。

那么在改造当中会遇见一些问题。第一个遇见的麻烦就是书法,因为书法是中国独有的一种艺术形态,其他国家没有。而且中国的书法是早熟于中国绘画,也就是说书法自成一体、书法的书论自成一格的时候,中国绘画还走在半途中。中国的书法和中国绘画的肇始之端又是相同的,书画同源。但是在这种改造当中,中国文化和外来文化产生了冲突,书法就影响了中国画的写实性。因为书法需要一个平面的展示,它到不了三维,因为书法如果到了三维关系它就会发生弯曲,这种弯曲就转换成了质感、量感、空间感,成为质感的一部分,书法的独立审美就消失殆尽。而且中国绘画所谓的笔墨内美都是以书法作为主要支撑,外美就是形和色。这是中国画有别于其他画种的一个文化特质。书法成熟得较早,我们画家所用的工具从工具论上讲是借用书家的,我们的画论也是参照书论的。整个中国绘画实际上就是被书法这样一个无形的暗物质在影响着。书法它不仅给中国绘画带来了“象外之象”,韵味之外的玄妙的一些东西,它还使得中国绘画没有走向架下,一直到现在我们的架上绘画依然活着,就是因为它把我们对抽象绘画的这种趋向提前释放了,也就是说千年以前就把这股能量释放出来,我们避免了一场玉石俱焚的灾难性后果,使得中国绘画、中国书法现在依然活在生活当中,也活在我们当下。

但是随着近现代的改造,书画的统一战线终于破裂了。我们在写实过程当中把书法赶出了中国画的笔墨家园。要知道我们常说笔墨是中国画的本体,但如果我们深究起来,可能未必笔墨是本体,因为本体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它具有自己的意志,具有不变性,那么可能书法才真正是中国画的本体跟核心。也就是说笔墨就是用了书法的泥,做成了笔墨的砖,用笔墨构成了中国画的绘画大厦,这才是笔墨的根本出发点。所以我们先把书法赶出了绘画家园,才能肆无忌惮地完成向写实性跃进的目标。

我们在前行当中遇见的第二个问题,就是针对临摹,针对造型能力和造型手法的问题。在这个问题上,无意也好,主动也罢,我们接受了徐悲鸿先生所说的“素描是一切造型艺术的基础、视觉艺术的基础”这样一个观念。在这个过程当中,我们就把书法作为一个有害之物,同时把中国画的学习也改变为西方绘画的学习方式。因为中国绘画学习方式“舍临摹无由入门”,而西方绘画是从写生入门,所以这样一改之后,就把临摹从课堂,从各个学校的教学当中减弱,甚至减少。好像是谁临摹谁可耻,谁临摹谁落后,谁临摹谁愚昧。这样一来,我们的造型手法就存在着一个危机,因为一个画种必须有自己的造型手法作为支撑,我们的民族精神才能在我们的民族造型手法之上展现。当把这个造型手法去掉,用了西方的造型能力和数学化的造型方式来绘画的时候,我们最珍贵的造型手法随着书法一块儿一点点地式微和失传了。当书法和中国绘画的造型手法一起消亡的时候,中国绘画的内涵所剩无几。

那么再往前走,在20世纪80年代,我们又遇见了一个西方艺术东渐,欧风美雨的冲淋,1978年8月前后,卢新华在《文汇报》上发表了《伤痕》这篇小说,两万多字就掀起了中国人对社会对自身的反思。西方艺术思潮趁着这个机会,从缝隙中钻了进来,反过身来就把门窗大大地打开,就是‘85。实际上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我们感觉它有点像第二次的“新文化运动”,无论在人的内心渴望上、生命的渴求上还是对社会以及对人性的反思上,已经具备了建立新文化的可能性。但是比较遗憾,我们在讨论在追逐的问题上偏离了中国画,我们在抽象和具象上进行了漫无边际的追逐和纷争,以及媒材和观念的延展,这些问题根本不是中国画的核心。我们在一个最好的机会来临的时候、所追逐的、探索的,瞄准的方向不准确,没有对中国画自身进行我们的思考,没有对自身的母体和母本的扶植。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就有一些理论,所谓“隔代遗传”或者是基因远距离融合更加强大,但是就唯独忽视我们必须要有一个强大的文化自信。我们必须要打好预防针,必须要有一个强大的传统母本。这样的情况下去借鉴和融合,才不会被感染,才能有自己自主的本体上的自由。所以在这个过程当中,中国画就开始一点点地萎缩,当然了这种萎缩它也是和多元并存同时存在的,’85所完成的就是纯粹的中国画阵地上萎缩和多元并存的这种现象形成。

抽象水墨、试验水墨还有都市水墨,各种构成、各种实验、各种观念纷纷地上场,特别是特殊技法。特殊技法本来是想从中国画内部进行一次改变,企图通过中国画内在语言的变化去抵抗西方绘画的冲击,但是这种做法最后导致了特殊技法滑向了工艺化,没有完成具有深刻内涵的绘画建立。在这个过程当中,我们有意无意又接受了贡布里希的所谓绘画是风格样式的变迁史,当然这种理论可能是从进化论延展过来的。中国画一旦把目标转向了风格样式,转向了对形式的追逐,真正的目标就丢失了。因为中国绘画和西方绘画不一样,它不是在形和色上满足,它是把“形”转成了“笔”,把“色”转成了“墨”,最后又转了一个身,从形象上超越了笔墨,最后再回到原来的形象上和物体上。西方绘画一直到架下,它的颜色、形式关系和观念最后会再转换到固有物象上。这样的话,我们对中国画的本体和对经典就开始有了忽视,把所有的能量、所有的精力转移到风格样式的创造上,以为创造一个独特的风格,就是它的成功,就是目标的完成,实际上中国绘画不是这样,它是路过风格样式,但不规则于风格样式,它是一路要前行,最后笔墨和人一起走。你达到什么程度,笔墨就达到什么程度!绘画是你现有条件的流露。

我们继续前行,由于受西方文艺理论的影响,中国画的创作从原来由中国文艺理论指导,变为由西方文艺理论指导,已经悄然间进行了替换。我们现在所说的创作,现在所说的写生,所构成的一些要素实际上都是西方理论转换过来的,原来的阴阳、太极、《易经》《二十四诗品》这些东西一点点地都淡化掉了。我们最基本的学习方式是西方的,我们最高的形而上的指导方针是西方的,所以中国画在这样的一个状态下就显得非常难受,显得非常痛苦,作为画家也是非常不知目标所在。在这个时候,有一拨有识之士,特别是以龙先生为代表的,从当年构成画风当中转出来,意识到了传统的重要性,也感觉到以往的绘画,笔墨当中粗糙无味,就开始向传统再次回归,再次地反省,努力从传统当中拿出最珍贵、最核心、最纯粹的东西,来构建新形态下的中国画。它解决的只是中国画的高低好坏问题,那么现在还要面对一个问题就是新旧问题。这个可能是龙先生他们这些老画家下一步要解决的,因为一种新型的绘画,如果光解决好坏高低,还只是解决一半,它还要解决在好坏高低的前提下还要有新,特别是我们处在这样的一个声光电化的新时代,创新性、独创性就至关重要。这是我们下一步要着重解决的一个首要问题。

我们还要看到这四十年的发展,在中西的这样的一个碰撞当中,中国画原有的一些画法、一些铺陈方式已经有了退化和老化的现象。这一点上,我们从“潘家园”、从“老干部体”当中已经窥视到了这种趋势,这种东西我们可能要从学术上进行梳理,可能需要一个断腕精神。得需要发一个大愿,可能才能完成这种转换,由“恐龙变鸟”的这样一种转换,不然我们还和这个社会是脱节的,好像社会的发展和我们现在没有关系,好像我们等到中国富了,大家会回到传统。不会的,中国的发展像一列列车一样,开过去就不会再开回来。这一点是确定的,所以我们就不能再等待。我们必须在前行当中,在系统的变化当中,有一个条件反射的应对。中国绘画在这个过程当中也发现了一些弱点,比方说,中国绘画没有一个完整的造型传统。没有一个完整的色彩系统、色彩传统。特别是造型传统我们没有。西方绘画从米开朗琪罗一直到塞尚,一直在研究各种形体和绘画的关系,而我们没有。就是说中国绘画始终,特别是元代以后,在文人画的这样一个框架下在发展,所以面对现在这个状态可能在各方面就出现了一些问题,这个是我们需要正视的。更重要的是全世界各地绘画在各个时代都是能代表和引领时代,具有一种超前性,绘画是比较敏感的,包括印象派、后印象派一直到后现代,都有超前意识,都有超越时代的意识。我们在这样的一个时代,我们的绘画有滞后时代的这种现象和苗头。它没有超前性,却有滞后性。在‘85阵痛当中,我们没有理清,然后在21世纪前后又面临了一个商品化时代,绘画的市场问题,那么这个问题也客观上影响了画家的创新性。在这个市场火热的20年当中,中国画可能停滞了20年。因为它有意无意间去应对的是市场而不是这个时代,所以绘画的滞后性可能和这些因素都有关。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我们需要意识到中国现在依然走在向西方学习的半途当中没有完成,中国绘画怎么样能在西方学习的半途当中卓然独立?怎么样能走出这种困顿?这需要我们去下一个大功夫判断准确,才可能完成。不然我们要么就是完全的布衣长衫,要么完全就是西方隔离。两边都是取消自身的一种办法,也是一种不得已。我们更希望在这个过程当中,我们自己的民族的东西更加的壮大,更加的有生机,这可能是中国画在这样的一个激荡当中能立足的根本,找到我们的时代的前进方向,最后我们的东方绘画再次超越西方绘画,成为世界瞩目的艺术形态,我们也期望着这一天的早日到来,谢谢大家。

白云乡 春风化雨 138cm×68cm 2019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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