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斐斐 熊瑞迪 毛华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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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宋代东京街市一角
中国城市风景营建的传统源远流长,其城市风景的营建和组织依托于区域自然本地,与城市周边自然山水格局整体关联[1],与城市景观环境的相互协同[2],并与城市建设发展的历史与地域性特征密切相关,同时受地方生产生活方式、文化审美观念与意识形态[3]等因素影响。宋代是中国城市建设的关键阶段,也是我国城市风景建设常态化、制度化的阶段。本文以南宋官员马光祖在建康府的风景营建为切入点,解读马光祖的风景建设对城市风景空间格局的形成与发展产生的积极影响,以期丰富宋代城市建设历史与风景建设历史的研究深度与广度,拓展城市历史风景研究的方法与视角。
由唐至宋产生的社会重大变革,致使中国在政治、经济、军事、文化等领域都呈现出新的面貌。在以城市发展为中心的中国传统社会中,唐宋社会的变革反映着两宋社会深刻全面的变化。
两宋时期,“崇文抑武”被定位为治国方针,形成了文官执政的官僚政治。文官士大夫承担起治国的重任,具有“以天下为己任”的强烈责任感与使命感,对整顿国内统治秩序、营造相对开明的政治环境,有巨大的贡献[4]。文官作为城市建设与风景营建的主体,视风景本身为一种社会文化的象征资源[5]。将国家意识、精神文明、个人理想赋予其中,使得城市风景不仅体现审美层次的价值,而是强化城市意象、传播文化意识的媒介。
社会教化是朝廷建立对基层民众控制的重要政治手段,是古代官府的一项重要社会职能。在宋代,皇家将“与民同乐”作为主观政治意识,推行雅俗并流的游赏文化在宋代普遍兴起[6]。城市社会重心也由达官贵人阶层向普通市民倾斜,普通居民获得更多的发展空间;能够更好表达意愿,文化生活与娱乐消费取向也逐渐呈现俗世化[7]。作为连接“皇”与“民”的纽带,朝廷通过官吏的“亲民性”来下施教化传播国家意识,建立基层社会秩序。在“自觉精神”的影响下,官员将城市风景的建设视为下施教化、推进市民文化发展的重要政治责任。
宋代市坊制度的改革,打破了旧传统沿革的市坊分区规划体制,城市中商业网点深入居住坊巷,建立起以行业街为主干,包括新兴城市服务业在内的、遍布全城的商业网络,形成“自大街及诸坊巷,大小铺席,连门俱是,即无空虚之屋”[8]的景象(图1)。城市街巷空间的开放无疑推动了城市风景的形成与发展。城市商品经济的发展,乡村经济也获得巨大利好,城市和乡村在经济上的协作和联系不断加强,城乡关系逐渐由隋唐“二元分化”走向“城乡一体,交相生养”[9],促进了城市市民生活空间范围由城内向城市周边的延伸,对于城市风景营建在空间范围与营建类型的广度与深度以及风景的功能划分上产生积极影响。
开放的城市空间带来的不仅是城市商业活动的全面发展,也把城市变成繁荣的市民生活与交往场所,极大地丰富了城市人居环境的内涵[10]。在宋代城市中,密集的节庆活动及日常集会带来各种场合与城市空间的叠加,遍布各大城市的市街酒楼、勾栏瓦子、茶楼店铺、书院、寺观、园林成为大众交往集会的必到之处。这种公共生活的频繁交往与游赏活动的炽热,表现为无阶级差别的全民性活动,在不同层次的城市开放空间结构中都能找到相对应的风景游赏空间,并成为官方营建诸如公共园林的城市风景的基本目标。
马光祖,字华父,婺州金华人,在朝廷中历任要职,其晚年“三至建康,终始一纪,威惠并行,百废无不修举云”[11]。他在实施惠政的同时强军防、建学府、起祠祀、修桥梁、兴水利、筑亭台……将他对国家政治意识的下施与对社会文化的推动落实到城市风景的建设上。可从城市基础设施的风景化、日常生活风景点的构建、特殊功能性风景的构建三个方面论述马光祖的城市风景营建层级(图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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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代社会强调的民众意识、底层意识,成为官员“地方观念”兴起的文化土壤。于马光祖,保障城市政治经济发展与人居环境改善的基础设施的建设便成为他执政过程中最重要的工程[12](表1)。
表1 马光祖城市基础设施风景化建设一览
3.1.1 城市水利风景化
建康西面大江,秦淮河以及运渎与青溪连接形成的两条水系东西穿城而过,城外四郭城濠围抱,承载着建康城安全防灾、饮水保障以及风景游赏的功能。马光祖对建康城市水利风景化的建设分别对于是内河秦淮栅寨门的修复,对青溪的疏浚以及对于城濠的疏浚,并强化城市内外河渠的风景游赏功能。
3.1.2 城市路桥风景化
以城市街巷、桥梁等为主的城市路桥交通设施与市民日常生活的紧密关联,成为城市风景建设的主要物质依托。马光祖在地处重要城市节点,如城市中轴、商业区设置大型桥梁,桥头或桥中设置亭榭,如饮虹桥“长十有三丈,加屋焉,凡十有六楹……极其壮丽”[13],并通过两旁建筑风貌的建设来强化街道空间功能与美感。
3.1.3 城墙城门风景化
在全民游赏炽热的推动下,城市城墙上开始建筑景观亭轩,军事角楼也被植入游赏功能。马光祖在保证建康军事防卫功能的同时,将城墙城门打造成城市中
2. 马光祖城市风景营建空间布局
3.《景定建康志》府城之图中的伏龟楼重要的公共开放空间,激活市民风景游赏的热力。如对伏龟楼遗址的重建(图3),以及于下水门与龙光门间建设赏心亭、白鹭亭等亭轩楼阁。
城市风景作为广泛分布的城市空间重要的组成,许多具有特殊功能性的城市空间也被风景化处理。主要其中包括行政官署机构及尊礼崇教场所两种类型空间的风景化建设(表2)。
表2 马光祖功能性空间风景化建设一览
3.2.1 行政官署机构风景化建设
地方官署基于“与民同乐”的理念,进行了大量城市风景建设,其中包括行政官署机构中的郡圃以及城内外迎客送客路驿与馆堂等。建康府治的郡圃是马光祖对郡圃园林的建设重点,具有鲜明的“宣政标治、明贤仁义”氛围[14]。
3.2.2 尊礼崇教场所风景化建设
宋代政治语境下,城市风景成为官方实行政治“软控制”的工具,对于地方官员来说,城市中尊礼崇教功能型风景是他们的营建重点。城市中纪念性公共园林、学宫祠庙空间、历史遗址在一定程度上都能够体现社会教化的功能。其中,青溪园是建康城内最重要的纪念性公共园林,是马光祖对尊礼崇教场所风景化建设的集中体现(图5)。
宋代城市空间平民化、世俗化的演进,推动了朝廷官方政治视角的下移,与市民大众居住、出行、游赏、集会等日常生活相关的城市空间建设受到重视。马光祖通过对城市桥梁、登览游赏型风景点、休憩亭轩以及迎宾送客空间的风景化建设体现其对公众生活及市民文化发展的关注(表3)。
表3 马光祖日常生活风景点构建一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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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建康府郡圃及复原图
3.3.1 日常出行风景点构建
街道、桥梁作为城市基础设施在宋代开放的城市空间和世俗化的社会氛围中,已然成为与市民生活紧密相关的日常生活出行的场所。这些基础设施多在官方的引导下,由多方参与建设和管理,形成了城市日常生活的风景化节点与城市空间标识。3.3.2 郊游踏迹风景点构建
宋代经济文化的发展,带来了城乡交流的频繁,推进全民全区域游赏的发展,大众游赏活动也逐渐由城内游赏发展到城外郊游踏迹。马光祖于城内秦淮沿岸建置折柳亭与风亭,形成秦淮风景带上重要的游赏节点,“乃叠石为岸,创堂三间,前后轩如之……亦舣舟胜处”。在钟山山麓以及清凉山上,马光祖利用祠庙寺观建置附属的亭馆,成为市民大众郊游踏迹、寻幽访古途中重要的停留处。
3.3.3 登高览胜风景点构建
登高览胜型风景点多选址于城内外景观视野宽广的地势高地,既是城市中重要的观景之所,又是城市山川形胜的汇聚之处。马光祖通过对凤凰台、雨花台的重建以及东南佳丽楼的建设,体现出其对于城市山水整体的观照。
3.3.4 迎宾送客风景点构建
宋代城市城乡交流的频繁促进了大众迎宾送客风景在城市风景建设中的普及。马光祖与城西南及城西北建设新亭、客亭等风景点,上下去来者,经焉,形成了基于不同交通方式、针对不同主体对象,有层次、体系的迎宾送客风景布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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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建康青溪园及复原图
马光祖在城市风景的建设过程中关注市民日常生活,推进国家意识的落实与社会教化的传播,构建起公众风景文化意识,体现出其“重民生、促教化、兴风物”的城市风景营建思想。
马光祖通过对城市水利、路桥城墙等基础设施的风景化建设付诸城市风景社会功能的承载,将城市风景与大众生活紧密联系在一起,促进了建康城市人居环境的大力发展。城市风景重民生的建设思想显现出马光祖对城市形态支撑最持久和区域文化活力激发的城市绿色基础设施景观功效的重视。马光祖的城市风景营建与城市人居环境构建息息相关,是他“重民生”营建思想的集中体现。
在社会转型的背景下,教化空间的场所化、教化游赏的炽热以及山水审美意识的产生,促进宋代城市风景与教化空间的结合,并在城市中普遍建设。马光祖通过教化园林青溪园以及城内外各级风景的建立,引导教化活动仪式的进行,以促进市民山水共游、化民成俗。由此,促进社会教化建立基层社会秩序始终贯穿其间,成为其对建康城市风景建设的重要思想与途径。
城市社会变革使得宋代城市文化象征开始由“神”的城市转变为“人”的城市,促成了城市风景“兴风物”文化意识的产生。马光祖对于城市风景“兴风物”的功能认知体现在通过自然山水风景或登高览胜景点的构建强化城市山水秩序与城市风景意象。另外,马光祖通过在自然风景、建筑匾额上留下诗词歌赋,通过诗词文化建立风景与人文精神的联系,引导市民在游赏过程中产生“通感”。
马光祖作为地方官员,其自身的“自觉精神”促使其在城市风景的营建中体现出对市民日常生活的广泛关注,通过风景空间的布局,引导市民大众的广泛参与,“潜移默化”中下施教化,从而推进市民山水审美意识的形成与市民文化由“俗”向“雅”的转化。同时应证了在唐宋社会变革下,政治制度转变以及经济发展对城市空间格局以及城市文化生活产生的积极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