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施舟英(良渚博物院)
在考古文化中,鸟的形象在史前时代就广为分布在黄河和长江流域,比如仰韶文化中的鸟纹彩绘、河姆渡文化中的双鸟纹牙雕以及石家河文化中的各种鸟形陶塑等。在距今5000多年前的良渚文化中,鸟的形象更是以多种形式和载体呈现。其中较引人注意的是呈飞翔姿态的圆雕玉鸟,目前只发现了5件,而且仅仅出土于良渚遗址群的反山和瑶山这两处高等级墓葬区,时代集中在良渚文化中期前后。
据考古工作者研究,玉鸟所用的玉料主要是透闪-阳起石系列,属于软玉范畴,器物表面呈南瓜黄,局部伴有褐斑等杂质,保存状况比较好。
玉鸟的身形都非常小巧,大概和普通的四方形便利贴一般大小。良渚的玉匠们以俯视视角雕刻的这些玉鸟,整体呈扁平状,厚度不超过1厘米。蒜头型的头部,尖尖的短喙,振翅飞翔的两翼,后边藏着的短短尾巴,十分可爱。再细看,发现玉匠们利用减低的手法凸显出玉鸟萌萌的大眼。背面脖颈、两翼翼角和尾腹部有对钻的隧孔,多为一两对,最多三对,推测为穿绳缝缀之用。其中一件玉鸟的头部,还刻划出阴线以表示眼珠、眼睑以及鼻喙部位,纹饰与良渚神人兽面像中神兽的眼部和鼻部类似,愈发给玉鸟增添了一分神秘的色彩。
在对后期资料的整理研究过程中,玉鸟出土的位置成为考古学家关注的焦点之一。其中有4件都是出土于墓主人的下身(脚端)部位,即瑶山M2:50、反山M17:60、反山M16:2和反山M14:259。玉鸟周边主要分布有陶器、玉管、玉管串和玉粒等,未见明显的组合关系。而反山M15:5玉鸟出土于墓主头侧左上方,鸟喙朝向西北(头部),背面朝上,周边为玉冠状器、玉锥形器、玉管等,应单独使用。由此可见,圆雕玉鸟主要随葬于墓主人下身部位,个别葬于头部。结合背面的隧孔可知,这些扁平状的玉鸟很有可能是被缝缀于墓主人下身的衣袍或者头部的冠帽上。因长年埋葬在地下,有机质的帽服发生了化学反应而腐烂消失,导致我们未能发现当时的原貌。
良渚玉匠们用珍贵的玉料制作了这批玉鸟,又拿来穿戴于墓主人的衣服或冠帽,难道只是为了单纯的装饰吗?带着这个疑问,考古学家们再一次开启了探索之旅。
这些玉鸟都出土于反山和瑶山两处遗址,一共24座墓葬。经过考古学家们的综合对比,发现有5座墓葬,不论是随葬器物种类还是数量都处于上游水平。从出土玉器的种类来看,它们基本上包含了大部分的玉器器形,琮、壁、钺、柱形器、三叉形器、锥形器等功能性法器基本齐全,标示身份的装饰品也是丰富多样。虽然它们较反山M12等级略低,但这些墓主人仍然属于当时社会的上层阶级,与“王”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拥有着较高的社会等级和宗教地位。
一般认为,三叉形器、钺、成组锥形器、琮等属于男性随葬品,而玉璜、纺轮等则属于女性随葬品。通观反山、瑶山这5座墓葬的随葬品,可以发现它们很大程度上属于男性墓主。
由此我们可以推断,圆雕玉鸟基本上随葬于良渚文化高等级的男性贵族墓中,且主要用作缀饰,是身份和等级的一种象征。
在良渚文化中有许多关于鸟的形象,不只圆雕玉鸟这一种类型。那为何良渚先民对鸟情有独钟呢?在反山、瑶山墓地中出土的玉琮、玉冠状器、玉钺、玉璜、玉三叉形器上,以及在神徽的边缘经常可见阴线刻画的鸟的侧面形象,尖喙,大眼,短身,与圆雕玉鸟有着一定的相似度。在许多情况下,这些玉器上的鸟形象被简化到只剩下尖喙和圆眼。而代表权力和神性象征的礼器之上刻划鸟纹,说明鸟也被赋予了神性,被当作天与地、神与人沟通的特殊信使。
在良渚文化晚期,玉琮、玉璧上还出现了鸟立高台的图案。刘斌先生通过对其进行梳理,认为这一形象应是“作为对祭祀仪式和场景的一种表现和象征,而在某些时候被记录下来的”。由于鸟和神灵的关系,作为招神的象征,所以古人才会在祭台上树立鸟杆,以等待和招引神鸟降临。
当社会进入高度复杂化的时期,社会等级也随之森严起来。作为具有浓厚宗教色彩的良渚文化,统治者往往就是国家最高祭司,应当也像“重”“黎”一样,“绝地天通”,牢牢控制宗教祭祀之权。民族志材料中记载,萨满教的巫师进行跳神仪式时,会模拟鸟的各种体态,请鸟神降临。而我国满族、锡伯族等少数民族的神帽上也有装饰鸟饰,进行巫术作法的习俗。鄂伦春族的民间文学中也有关于鸟作为神的使者来帮助善良、勤劳的人们战胜邪恶与灾害,收获正义与爱情的诸多故事。良渚文化的统治者极有可能是穿戴着这些玉鸟装饰来作法施法,请求神意,教化百姓。至于为何只出土了5件玉鸟,且仅在良渚遗址群中发现,这就需要留待以后的考古发掘和深入研究来揭开谜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