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舒婷
夜深,人静,楼阁中,红烛下。
“将军,夜已深,早些歇息。”我更换了烛芯,静静候在一旁。书案前的人久久未语,脸庞被红烛映得通红,只是眉间的阴影仿佛嵌了进去,始终无法消散。我知,定是今日的传闻。
“秦军不惧老廉颇,唯惧马服子赵括!”这一消息传出后,邯郸人沸腾了,一传百,百传千,已经传入王上的耳中。明日王上定会传将军入宫。
“臣以为马服子不可为将。”身着白衣的蔺相如坦然道。“为何?”“赵括才名虽大,只是纸上谈兵,不知据实应变。赵括为将,犹胶柱鼓瑟也。盛气过甚,轻率出谋,易言兵事。”孝成王不语,廉颇已与秦军对垒三年,虽坚守住阵地,但赵国粮草早已不足,如此耗下去,迟早不战而败,只能速战速决。
天将破晓,红烛早已燃尽。我为将军梳好发髻,整理衣冠。看着铜镜中的人带着一夜未睡的憔悴,我忍不住问道:“将军,可是心意已决?若这是秦军的阴谋该如何是好?”“拼死一搏,总好过坐以待毙。”说完接过我手中的佩剑,大步走出漆门,飞身上马。
果然,王上已断然下书:拜马服子赵括为上将军,统帅上党大军决战秦国。
正是秋高气爽的八月中旬。赵军四十五万主力军倾巢出动。白起、王陵的主力军猛攻赵军,秦赵展开了空前的恶战。三日大战,赵军战死近十万,弹尽粮绝。
赵括犹豫了,满脸苍白。现在的秦军,守,坚若磐石;攻,万弧之刃。他走进军帐中,我抿着嘴,舔舔嘴唇,端着铜盘,“将军,你一整日没吃饭了。”锃亮的铜盘中只有一拳头大小的焦黑的干肉、一块烤得焦黄的芋根、半盏已发馊的马奶。赵括罕见地笑了:“小子,你可只有十五岁,都皮包骨头了。来,坐下吃,一人一半。”他将干肉、芋根一切两半递给我,我的泪水一下涌出来,抱着他大哭起来,他摸了摸我的头,不再言语。
四十六天,断粮,突围。赵括仍然有条不紊地部署指挥,兵分四路,利用孙膑阵法的车城圆阵固守待变。直到最后一战,终究是败了。
河谷山塬一片血红、一片金黄。赵军退回了没有彻底拆除的车城圆阵。身中八支大箭的赵括被抬到形同废墟的行辕前时,已经奄奄一息。粗大的长箭几乎穿透了他單薄精瘦的身躯,一圈大将围着赵括,外面是层层带伤的兵士,人人浑身颤抖全无声息。
赵括终于睁开了眼睛,用带着血丝的眼睛望着我,我走过去,紧紧握住他的手,眼泪止不住地流,他抬起伤痕累累的左手吃力地为我擦拭着,他的眼角滑出泪水,那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他落泪,滚烫的,和着血,像是撕裂后的绝望。他费力地喘息着挤出一句话:“赵括,此生……不……悔。”大睁着一双深陷的眼洞,骤然摆过头去,永远地无声无息了。将士们哗地跪倒。我抱着他仍然滚烫的身躯,跪在地上,再也没有起来。
身旁火光吞吐,硝烟弥漫中,赵军的旗帜已悄然倒下。厮杀声、欢呼声离我渐渐远去,恍然中我想:将军,世人以后只道您纸上谈兵了……
(作者系成都棠湖外国语学校学生)
(责任编辑 葛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