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冠礼随着社会历史发展不断演变。比较《仪礼》《朱子家礼》《司马氏书仪》等史籍中记载的冠礼仪式可知,冠礼从早期面向贵族的成人礼,逐渐发展成适用于士庶两族通用的礼仪。这一变化是唐宋以来门阀贵族衰落,庶族与市民阶层兴起导致的。同时,冠礼中的“家族”元素也不断增強,这反映了宋明以来近世社会思想文化的演变潮流。
关键词:冠礼;变化;宋明社会
作者简介:王艺然(2002.9-),汉族,黑龙江大庆人,大庆实验中学2020届在读高中生,研究方向:历史学。
[中图分类号]:K89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9)-30--02
冠礼是中国古代的基本礼仪之一。国内学者关于冠礼的研究已经取得了一定成果,但大多着眼于冠礼的某一方面或某一时代的冠礼,对冠礼长时段的演变过程鲜有涉及。[1]
研究冠礼,《仪礼》与《朱子家礼》是基本文献,《司马氏书仪》承上启下,同样有着较高的研究价值。《仪礼·士冠礼》是记载中国古代冠礼仪式最详细的文献资料。《司马氏书仪》和《朱子家礼》以《仪礼》为本,根据社会发展和现实状况不断变通,对冠礼仪式进行调整。三部文献对冠礼的阐述不尽相同,却一脉相承。虽然这些文本中的仪式往往不能完全落实,但文本反映了文人群体对冠礼的认识及其相对应的礼仪观念。因此,本文拟以《仪礼》《司马氏书仪》和《朱子家礼》这三种记载冠礼仪式的文献为研究对象,通过比较文献中冠礼仪式的发展演变,简要探究各时段冠礼的特征,梳理冠礼与宋明之后社会发展的关系及其体现的社会思想变化。
一、冠礼变化的特点及趋势
1、冠礼的适用范围扩大。
冠礼的主体逐渐由贵族士大夫扩展到平民阶层。这一变化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文本中关于冠礼适用范围的表述存在明确变化。《仪礼》中有关冠礼的记载很明确指出是“士冠礼”。《〈仪礼〉疏注》解释道:“童子任职居士位,年二十而冠,主人玄冠朝服,则是於诸侯。天子之士,朝服皮弁素积。古者四民世事,士之子恒为士。”[2]可以看出,此时的冠礼是贵族男子年满二十岁,成为本族正式成员之际举行的一种加冠典礼,使亲族明确认定其已经成人。而这类用词和表述在《司马氏书仪》和《朱子家礼》已经不见踪影。
二是仪式的简化,如加冠时衣冠服饰的变化。据《仪礼》所记,举行冠礼的男子初加缁布冠,象征将涉入治理人事的事务,相应的衣服是玄端,为士级别的朝服和私祭的礼服,配缁带、爵鞸;再加皮弁,象征该男子将介入兵事,拥有兵权,配缁带、素鞸;三加爵弁,象征该男子拥有祭祀权,爵弁服是士助君祭祀时所穿的服装,为士的最高礼服。从中可以看出,《仪礼》主要面向士以上阶层,适用范围较小。《司马氏书仪》的冠礼仪式与《仪礼》大体相同。但值得注意的是,它对相关仪式进行了调整和省简。如将《仪礼》中“三加”使用的缁布冠、皮弁冠、爵弁冠,换成了宋代流行的巾、帽、幞头,降低了举办冠礼的成本,更适合普通百姓。《朱子家礼》沿用《司马氏书仪》的做法:“一加冠巾,服深衣,纳履;再加帽子,服皂衫,革带,系鞋;三加幞头,公服,革带,纳靴执笏,若襕衫,纳靴。”[3]宋代冠礼仪式中的简化,在保存了古代冠礼典型形式的同时,降低了举行仪式的经济成本与知识壁垒,体现了“礼下庶人”的思想,这无疑有利于冠礼的普及。
除适用阶层的扩大外,冠礼适用范围的扩大还体现将女性纳入仪式主体的做法。《仪礼》详细记载了冠礼的礼仪,却集中于男子的冠礼,只是偶尔提及女子的角色。《司马氏书仪》和《朱子家礼》中不单记载了适用于男子的冠礼,且附载了适用于女子的成年礼——笄礼。关于笄礼的明确记载,表明家庭礼仪的适用主体已由男性扩展到女性。虽然笄礼和冠礼在内容和礼仪的隆重程度上有明显的差别,且笄礼在本质上从属于婚姻,但仍能从中看出女性礼仪的发展以及女子在家庭中的地位变化。
上述种种变化反映了儒家学者将普通百姓逐渐纳入礼制范围的努力,扩展了礼仪在百姓中的影响力,体现了传统礼学的革新。
2、冠礼仪式中家族意义的增强。
这主要表现在“家族”在仪式中的参与度增强。一方面,随着社会观念的变化,鬼神祭祀已不再是主流,“筮日”“筮宾”等环节至宋代已不适用。《仪礼》详细记载了筮日、筮宾的过程。《司马氏书仪》仍将其保留,但《朱子家礼》却做出更换:“前期三日,主人告于祠堂。前一日,宿宾。”[4]《朱子家礼》不再以筮日来确定举行冠礼的日期,“但正月内择一日可也”[5];不再以筮宾来确定行礼的宾客,“但择朋友贤而有礼者一人可也”[6]。古礼筮日、筮宾的习俗在宋代已经无法执行,只得删去。《朱子家礼》中对此提出了相似的、可作替代的方式,如“主人以冠者见于祠堂”等。这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宋代宗族势力的扩张,建设家族组织的构想和家族观念的增强。
另一方面,宋代家族观念的塑造在不断增强。如《仪礼》中男子加冠后见国君、卿大夫及乡贤,在《司马氏书仪》和《朱子家礼》中改为见于乡先生及长辈。至宋代,人们加冠时拜见国君显然很难实现,所以改为见乡先生和父亲的好友,向社会宣告自己的成人身份,这显然更具有现实意义。又如“见母”的程序“改为见尊长”,包括堂中父母、诸叔母姑、诸姊嫂,统一拜见家中长辈。
上述所举内容仅是冠礼在《仪礼》和《司马氏书仪》《朱子家礼》中若干差异的一部分。这些差异集中反映了在礼制发展过程中,冠礼仪式步骤中家族意义逐渐增强这一特点。
二、冠礼仪式转变原因分析
《仪礼》记载的礼仪,带有明显的贵族色彩。随着氏族制社会进入贵族宗法制社会,原本作为习惯使用的礼仪转化为巩固贵族统治的手段。“冠礼”也随之出现,由氏族公社的成丁礼变为贵族在本族举行的成年礼,用以明确成员们的权利和义务,从而维护贵族阶层利益和宗法制度,加强对人民的统治。因此该时期举行冠礼的主体为贵族阶层,且礼仪较复杂繁琐。
随着社会的变迁,“士礼”运用范围越来越小。隋唐以后,门阀制度衰落。随着科举制的产生与发展,庶族通过考试进入政治核心,社会阶层流动加快,士族和庶族之間的界限逐渐模糊,他们要求有适合自身的礼仪,士庶通礼由此出现。
而到宋代以后,商品经济发展,市民阶层扩大,士庶之间的界限也逐渐模糊,礼仪面向的社会群体进一步扩大。许多有学之士如司马光和朱熹,在儒学复兴的背景下提出了恢复冠礼的倡议。因此,宋代冠礼在延续传统的基础上,又被赋予了新的内容。礼仪的简化调整使其更易被士庶接受,成为人们家庭生活参考准则,而适用范围的扩大也推动了礼仪的普及和发展。
三、结语
冠礼作为士冠礼,是属于早期贵族阶级的特权。然而随着各朝各代的不断更替,冠礼从形式到内容都出现变化,逐渐发展成适用于士庶两族通用的礼仪。这与整个社会的变迁息息相关。
冠礼的这一演变顺应了时代的发展趋势,这从明代冠礼复兴中可见一斑。例如,成书于万历年间的《皇明典礼志》记载了皇帝加元服、皇太子冠礼、品官冠礼和庶人冠礼,在皇室、士人、庶人等多个阶级中普遍推行冠礼,可见冠礼在当时的社会影响力。在《皇明典礼志》有关冠礼仪式记载的末尾,作者郭正域阐发了一段议论,说道:“今缙绅先生冠其子弟,不备礼,不卜宾,况齐民乎?载在令甲,鲜有能行之者,盖礼之废久矣。”[7]这段话很好地体现了包括冠礼在内的礼仪仪式发展趋势。假使冠礼仍按照《仪礼》中的规定,不随着社会发展加以变通,那么最终的结果只能是僵化、失去生命力。
而改良后的冠礼在维持生命力的同时,也以家庭礼仪的形式塑造着社会。冠礼仪式的改变不仅使衰落的礼制文化在家庭中得以延续,而且加强亲族联系,强调家族本位等观念,展现了宋明之后重视构建亲族内部凝聚力的思想演变潮流。
注释:
[1]戴庞海:《冠礼研究文献综述》,《河南图书馆学刊》2006年第26卷第4期,第110-113页。冠礼研究成果,如杨宽《“冠礼”新探》,北京:中华书局,1965年;彭林:《士冠礼的礼法和礼义》,载《陕西历史博物馆馆刊》第2辑,西安:三秦出版社,1994年;钱玄:《三礼通论》,南京: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96年。
[2]贾公彦等:《〈仪礼〉疏注》卷第一,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12月,第1-2页。
[3]朱熹:《朱子家礼》卷第二《冠礼》,《朱子全书》,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第891页。
[4]朱熹:《朱子家礼》卷第二《冠礼》,《朱子全书》,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第889页。
[5]朱熹:《朱子家礼》卷第二《冠礼》,《朱子全书》,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第889页。
[6]朱熹:《朱子家礼》卷第二《冠礼》,《朱子全书》,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第889页。
[7](明)郭正域:《皇明典礼志》卷之八,明万历三十八年(1610)刻本,影印版,第18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