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新忠
1
飞过阿尔夏提草原上的鹰,拨开了白雾笼罩的蓝天。金色的阳光柔软地抚摸草原,露珠嗒嗒地滴落,好似倾诉着短暂离别后的思念。此刻,水洗过一样的草原濡湿了蒙古包上空的炊烟,他们缓慢地追逐着鹰的方向,祈祷一天的平安。
路途不远,临近家门。鹰在太阳下闪烁光芒,一点点地扩展开来。有时,他好像是天空的一部分黏在蓝天中﹔有时,他好像是一把利剑径直地刺向森林和山川。更多的记忆贮藏在阿尔夏提草原上的石头里,岩缝中小小的故乡,追随日月星辰的变幻。
散漫开来的山水,长调开始萦绕一草一木的灵魂。我眯着眼聆听这天籁一样的音乐,甜蜜、忧伤、充满神性的诱惑。这是幸福的时刻,一切都在阳光下陶醉。那些卑微的事物,似乎忘记了曾经的屈辱,放声歌唱。空气中充满高贵的声音。
阿尔夏提草原上的鹰翱翔着,静静地巡视这一块小小的江山。
2
我不知道阿尔夏提草原上有多少只鹰,但我的仰望中从来都是一只。雪山、森林、花海、草丛、山崖、白云,他们忠诚地簇拥着阿尔夏提的纯洁和美景,他们从容、优雅、安静的表现,掩住了嶙峋、陡峭、阴暗处的勾心斗角。野罂粟花夜间悄悄开放。
对一个地方的钟爱,一定是有原因的。阿尔夏提草原上鹰一生眷恋于此,他爱恋的是什么?他从不接近草丛,不接近花朵,不接近森林,不接近水流,也不接近氈房,唯一喜爱高深的蓝天,游弋不止。累了,兀立在高高的岩崖上,依然高高在上地俯瞰大地的一切。
成群的小鸟嬉戏于花草之间,光阴浮动于山光水色之中。有只鹰逆着光飞过我的头顶,我依稀感觉到他的骄傲和大气,那么清澈,那么毫无保留的王者风范一阵风似地飘向远方的雪山。他们相互的敬爱,成就了阿尔夏提草原上生生不息的宁静。
阿尔夏提草原上的鹰,有时飞得很低,但却不会与鸟雀为伍。
3
长年守于一地,内心的敞亮一览无余。风吹不透鹰的骨头,一叠又一叠地生长的幻影,孤独是一种义无反顾的选择。在远离喧嚣的阿尔夏提草原,唯有如此的坚守,明天才会更好。来来去去的都是浮云,他们不会知道,鹰的羽翼鼓动的世界有多么深邃。
独立、独影、独自于阿尔夏提草原上,神秘笼罩鹰的生活。既然选择了这种存在,好像鹰一辈子少有鲜丽的高光时刻,而且如痴如醉地享受沉默,决不允许任何的干扰和破坏。歌功颂德的粉饰,得利的是粉饰者,而不是世界。
阿尔夏提草原和雪山紧密地连在一起,鹰就是他们最牢固的纽带。高高的山崖上,鹰总是在远望。那些流动的羊群,一波一波流向低处,高处不胜寒。此刻的鹰好像一块高山上的石头,一块有灵性的石头,保留着最原始的本真,独立风霜。
阿尔夏提草原上的鹰,绝不会因为生活的艰险,改变初心。
4
风云流动,世界改变了很多,而蓝天中翱翔的鹰的姿态没有变。一千年,一万年修炼而成的品行,神圣得不可亵渎。有鹰守护的地方是幸运的,在阿尔夏提草原仰望鹰的飞翔是幸运的,阿尔夏提草原和它上空的鹰和睦相处,也是幸运的。
这么多年的仰望,阿尔夏提草原上的鹰没有少也没有多。我想他们一定是死了很多,也生了很多。他们严格遵循着自然的规律,绝不多占一寸的空间。生命是有限的,自然也是有限的。阿尔夏提草原上的鹰啊!时光中拨动颤音。
可谁见过阿尔夏提草原上的鹰的死亡呢?有人说,当鹰感觉自己的大限已到,便静静地梳理自己的羽毛,然后飞向天空,然后找到自己生活的山崖,全力撞去,粉身碎骨;也有人说,当鹰感觉自己的大限已到,好好饱餐一顿,然后蓄力飞向天空,直到与蓝天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