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兴国
有些记忆,早已不复存在,而有些记忆却越来越深刻。
在农家,犁、耙和牛是不可或缺的,与之打交道最为密切和频繁的是男人,也就是孩子的父亲。
我从小就开始放牛,因此和父亲成了“搭档”,尤其是入春之后,我们这对“搭档”频繁地出入在田间地头。我牵牛在前面,父亲扛着犁在后头,顺便帮我赶那头“倔强”的老水牛。
一到地里,父亲就拉开架势,熟练的给牛套上绳子,挂上牛轭,发出“沟”“踩边”“缩”等词。别奇怪,这些都是农家人犁地的时候对牛“命令”的话,无非就是让牛跟着犁过的沟或者踩在坎子邊走,“缩”自然就是叫牛倒退的意思。父亲犁地,我也不清闲,多半都会去地头割些青草回来,等父亲停下来吸烟的时候,我便将自己割的草拿去喂牛,看着牛一口一口的吃着青草,如同自己获得了某种“功绩”一样。
那个时候,很多农家犁地和耙田都实行换工,说白了就是今天你帮我家犁地,改天我再给你家耙田。按理说,跟着放牛我也是一份子,可到了晚上吃饭的时候,父亲却不同意我跟他一起去客家吃饭,不过母亲倒会单独“犒劳”我。
可能是嘴馋的原因,所以很小的我就想学犁地和耙田,要知道,只要可以单独掌牛,就可以换工,也就能“名正言顺”到客家去吃饭。可是“好学”的我却遭到了旁人的嘲笑:“你还没有犁高,还犁什么地哦。”只有父亲却很严肃:“现在不学,啥时候才学啊。”不过后来我才明白,学会了犁地和耙田,不是为了去客家蹭饭,而是要担起生活的责任。
后来我上了学,田间地头的“搭档”不见了,反而父亲却成了我上学路上的“搭档”。从我家到学校有5公里,当时我们村在那所学校读书的只有我一个人,所以父亲就每天早上送我上学,拿着火把或者打着手电筒,先把我送到学校,再回来去地里劳作。这种方式一直持续到三年级,村里一名高年级的同学转到我读的那所学校,我自然就有了新的同伴。
那时我家特别困难。难到什么程度,我只能说,每年的二三月份,家里就断了粮,全靠父亲一个人在山里找一些野菜和野果回来糊口。我记得父亲挖得最多的就是山药,大则手腕粗,小的有如镰刀柄一般。用刀削去皮,洗净,和水一起下锅,在和点野菜,就成了一家人的晚饭。当然在削皮下锅之前,父亲定会单独拣几节出来,那是专门为我留的。将山药放火坑里埋起来,一盏茶的工夫再掏出来,刚刚好,或者酥软,或者已经起了几块干巴,用刀或竹片轻轻刮去表面的灰和泥土,再用嘴吹吹,就成了我的“零食”,或是某顿“中午饭”。
父亲的点滴仍记忆犹新,只是多年前,父亲已永远沉睡在了春天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