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显《佛国记》英语译介及译本比较

2019-09-10 07:22郑建宁
天津中德应用技术大学学报 2019年4期

摘  要:《佛国记》是东晋高僧法显撰写的记录其取经历程的游记,是研究五世纪初新疆地区、中亚、南亚及东南亚历史、地理、民俗等方面的珍贵资料,弥补了当地史料的空缺,得到国际学术界的重视。该书外文译本不断出版,其英文全译本也先后出现7个。然而,《佛国记》却被部分学者误认为是《西游记》,两者的英译史被混为一谈,其它相关资料中亦很少有《佛国记》的完整英译史描述,更缺少7个译本间的比较研究。借此契机,挖掘与梳理《佛国记》英译史已成必要,厘清各个译本的译者、翻译背景、翻译目的、翻译策略以及译本特色等,并阐释译本之间的关系及比较特征,以期勾勒出《佛国记》的英译史全貌。

关键词:法显;佛国记;英语译介;译本比较

中图分类号:I3/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3769(2019)04-103-09

一、绪论

《佛国记》,又称《法显传》,《历游天竺记传》等,是东晋(317-420)高僧法显(约342-约423)所著的游记。399年,法显以近60岁的高龄,与慧景、道整、慧应、慧嵬等僧人,从长安出发,西渡流沙,到天竺寻求戒律。义熙八年(412年),他们归抵山东崂山,次年到达建康,前后历时15年之久。游历了“天竺30余国,取回大批佛经,历尽艰辛,归国后又孜孜不倦地从事翻译。法显是我国历史上第一位由陆路向天竺,然后由海路归国的取经者,也是第一个用文字记述天竺见闻的人。他所撰的《历游天竺记传》对研究中印交通,中印佛教、地理、民俗、文化等,是不可多得的宝贵史料文献。”[1]《佛国记》撰写于416年,“全书记述的地域范围除中国汉地和边疆外,还包括印度、阿富汗、斯里兰卡、印度尼西亚、尼泊尔、巴基斯坦等国在内的中亚、南亚和东南亚等地”[2]。该书不仅是佛教史与中外文化交流史的重要文献,对于建构上述这些地区的历史也起到了很大的作用。1987年,印度著名历史学家阿里(Ali)教授在给季羡林先生的信中即提到:“如果没有法显、玄奘和马欢的著作,重建印度史是完全不可能的”[3]。《佛国记》的价值“被当时西方以及在印度与中亚活动的西方考古学家所认识到,并给予很高的评价”[4]。1836年,雷慕沙(Remusat)、克拉普洛特(Klaproth)与兰德瑞瑟(Landresse)在巴黎出版《佛国记》法文译本,该书开始进入西方世界。此后,《佛国记》陆续出版多种外文译本,英文全译本也先后出现7个。然而遗憾的是,部分学者却将《佛国记》误认为是《西游记》,将两者英译史混为一谈,对读者产生了误导①。

该译史混淆的错误反映出翻译界对《佛国记》英译尚无充分的研究,而笔者针对该问题的研究也尚未引起学界的重视[5]。李亚舒与黎难秋在《中国科学翻译史》(2000)中介绍了《大唐西域记》的外译情况,但没有考察《佛国记》的外文译介[6];马祖毅与任荣珍在《汉籍外译史》中指出:“1863年,法国汉学家雷慕莎教授将此书译成法文……1869年英国人萨缪·毕尔又将此书译成英文本……其后英国汉学家翟理思也将此书译成英文……”[7],其中法译本出版年份有误,英译本也只提到2个,并且都没有详细介绍;马祖毅在《中国翻译通史》中指出:“李荣熙译过法显《佛国记》(1956)……由外文出版社出版”[8],其中出版年份与出版社存在错误,其他译本该书也没有介绍;黎难秋在《中国科学翻译史》(2006)中罗列了《佛国记》外译本数量:“1741-1840年1本,1841-1911年4本,1912-1949年1本,总数为6本”[9]。书中写道:“英国人毕尔……首先翻译的是《法显、宋云游记》,1869年出版……莱慕沙、翟理斯、理雅各等”[9],该书罗列的译本数量并不齐全,对译本也没有详细介绍,出版年份也有错误之处;许明武对科技典籍英译与研究状况进行了概述,但其统计的《佛国记》英译本只有1个,也并不完整[10]。作为拥有多个英译本的重要历史地理学典籍,《佛国记》英译尚未得到翻译界的足够重视,乃至出现译史误读的错误,挖掘与梳理其英译史已尤为必要。

二、《佛国记》的海外译介

部分宗教学界的学者对《佛国记》英译有所概述,但已有研究仍有提升的空间。如王邦维在文章中提到雷慕沙、毕尔、翟理斯、理雅各以及李荣熙的译本,但指出他并未见过雷译本与李译本[4]。作者对翟理斯重译本也阐述有误:“……所举Giles译本,出版时间是1923年,不完全准确。大概章先生见到的是重印本”[4];宋立道指出:“《佛国记》的英译本有三种。其中以理雅各的本子流行最广,也最受赞誉”[11],笔者仅对理译本的误译之处做了修正。石门指出《佛国记》存在五家七译,包括杨宪益1986年外文出版社的节译本。他指出“七译”中理译本最有名,因此仅对理译本做出了分析[12];许尤娜以《佛国记》十九世纪的3个英译本为中心对其在西方的译介做了详细的文献梳理[13],然而作者的参考文献缺乏一定的权威性与代表性,对莱德利(J. W. Laidley)译本与毕尔(Samuel Beal)重译本也未做评介。对李荣熙与杨宪益译本,作者写道:“搜寻网络,亦未找到法显这两个英译资料”[13]。

《佛国记》是中国佛教典籍的经典之作,将其翻译为英语是使其走出国门的主要途径。该书百余年的英译史既是一段中西方文化的交流碰撞史,也是一段西方基督教文化对中国佛教文化的接受史。鉴于国内学界尚无系统的《佛国记》英译史研究,而法显及其《佛国记》在我国文化史上又享有獨特的地位,因此钩沉其英译史就有了特殊的价值与意义。笔者通过中国国家图书馆、Worldcat、亚马逊网站等渠道,检索到7个英文全译本,如表1所示。7个译本中,除莱德利译本与李荣熙译本外,其余译本都多次被重印,并在近年有最新版本。1848年第1个英译本问世前,《佛国记》其实已经被引入英国与美国。1838年3月9日与4月7日,英国皇家亚细亚学会理事长威尔逊(H. H. Wilson)分两次在该学会宣读了文章:Account of the Foe Kue Ki, or Travels of Fa Hian in India[14],将《佛国记》第一次介绍到英国。1840年7月,在美国公理会传教士裨治文(Elijah Coleman Bridgman)创办的刊物《中国丛报》(The Chinese Repository)第9卷第3期上,威尔逊的文章被全文转载[15]。1841年,英国学者塞克斯(W. H. Sykes)在皇家亚细亚学会会刊上发表了一篇长文,将《佛国记》再次介绍到了英国[16]。1844年5月28日,美国耶鲁学院教授索尔兹伯里(Edward E. Salisbury)在美国东方学会上宣读文章Memoir on the History of Buddhism, 其中含有《佛国记》与雷慕沙译本的详细介绍[17]。此外,《佛国记》还有杨宪益先生1986年的英文节译本以及其他语种译本,如表1所示。

三、基于副文本的《佛国记》英译史考察

“副文本”概念由法国文论家杰拉德?热奈特(Gérard Genette)于20世纪70年代提出,指“在正文本和读者之间起着协调作用、用于展示作品的一切言语和非言语的材料”[19],主要包括作者姓名、书名、出版信息、前言、后记、致谢等边缘或书内副文本以及作者针对该书进行的访谈、作者本人提供的日记等后或外副文本)[19]。本文探讨的副文本主要集中于《佛国记》7个译本的前言,译者在前言中对自己的翻译缘起、翻译目的、底本选择、翻译策略、读者对象等做出了说明,使其成为考察英译史的重要途径与资源。

《佛国记》第1个英译本诞生于1848年。该译本根据雷慕沙译本转译,译本中译者没有署名,只是在正文前的“ADVERTISEMENT”中自称为“Editor”。他指出,其翻译的最初目的是删减雷译本的庞杂注释,方便读者阅读。但是,考虑到去除注释将会损害作品价值,他不但保留了原注释,还增添了部分注释,并对原注释的有误之处做出修正,指出这主要得益于威尔逊、拉森(Lassen)以及自己的研究成果。由于在印度工作的考古学家无法使用法译本,该译本就主要为了这些考古学家,同时照顾普通读者,使后者也感兴趣。英国学者叶慈(Walter Perceval Yetts)撰文指出该译者为莱德利[20]。据王冀青研究,莱德利是英国的印度学家,少年时学习实用化学,1825年到印度经营一家靛蓝加工厂和一家丝绸加工厂,1844年放弃企业家身份定居加尔各答,全力投入学术研究[15]。

英国海军随军牧师毕尔1869年出版了《佛国记》第2个英译本。这是第一个由汉语直译的译本,1993年在印度新德里重印。毕尔在序言中交待了他复译《佛国记》的原因:雷慕沙译本出版于1836年,当时欧洲对汉语佛典知之甚少,雷慕沙早逝,译本未经其最后审定,所以错误颇多。毕尔拿第20章为例,分析了雷译本的错误之处。他引用儒莲(Stanislas Julien)的话,称雷译本是不可靠的,而他的目的即是把《佛国记》译得更准确。在序言中毕尔致谢了莱德利为其提供英译本,由此推断,他是在莱德利与雷慕沙译本基础上复译的。此外,该译本有长达59页的导言,介绍了印度佛教、中国历史、佛教在中国的传播以及中国僧人的西行求法等内容。

翟理斯1877年出版了《佛国记》第3个英译本。在序言中他措辞辛辣且严厉:雷译本仅由其本人审定一半,这一半的注释详细且精确,而另一半却落到“盗贼”克拉普洛特手里,后者缺乏雷慕沙的学识与修养,最终得到兰德瑞瑟的协助才将译本出版。翟理斯也提到莱德利译本但未做评价,大概仅将其看作雷译本的翻版。他指出,毕尔修正了雷慕沙的一些错误,但却增添了许多新错误,他将毕尔的误译之处和雷译文都放于脚注中,让读者来做比较。他声称自己的翻译目的是为《佛国记》做正确的语法分析,没有提出任何新观点,也没有任何历史遗迹的新考证。他讲道,毕尔在1869年并不能胜任这项翻译工作,其误译逃过人们的法眼这么多年,而自己正是来指出这些错误。

毕尔1884年出版《大唐西域记》英译本,分两卷,被编入Trübner出版社的东方学丛书中。毕尔将《佛国记》与《宋云行记》进行了重译并附于译本中。他在序言中肯定了中国僧人的游记对研究印度地理、历史、风俗与宗教等方面的价值和作用,对中国高僧的信念与勇气表示钦佩,指出这应该使那些对中国人有偏见的西方人感到羞耻。他说自己的1869年译本得到众人评论,但他无意做出回应。因为其翻译目的不是去写一本语法书,而是要促进佛教史与印度学研究,很明显这是针对翟理斯的批评而言。毕尔说自己既不对前人亦步亦趋,也不受他评论的影响,自己要做一位独立的译者。

时隔两年,理雅各出版《佛国记》新译本。他于1878年与1885年将《佛国记》两次纳入牛津大学汉学课程,分两次完成其英译工作。他讲道,译本注释对于读者理解原文必不可少,通过注释能够更好地学习佛教历史与教义。他指出自己的翻译参考了雷慕沙、毕尔以及翟理斯的译本。其译本的不同之处在于,他的底本是日本人南条文熊(Bunyiu Nanjio)给予的高丽藏本。他指出,这一版本比流行的版本要质量好很多,将其附于译本最后,名为《沙门法显自记游天竺事》,高丽国大藏都监雕造。他又从一本《佛陀史》的书中摘取了9幅图片,加入译本之中,这些都为译本增色不少。

翟理斯1923年出版《佛国记》重译本。他讲道,雷慕沙译本含有大量注释不能吸引大众读者,雷译本也强硬地把原文划分章节,毕尔、理雅各纷纷效仿,然而原文无章节、无标点的连续体也具有独特之处。他又指出,理雅各剽窃自己对毕尔做出的订正,而理雅各的误译之处亦也不少。毕尔译本与自己的首譯本也存在误译,所以这次重译目的是做出最终订正。他指出自己努力做到忠实原文,删除大众读者不喜欢的注释。此外,区别于之前的译本,他的新译本也旨在满足政府部门需求并成为其参考书。译本出版不久,亚瑟·韦利在一篇书评中对其翻译提出质疑,指出《佛国记》的价值在于科学性而非美学性,删除注释会使读者不容易理解原作[21]。在另一篇《地理杂志》(The Geographical Journal)上发表的书评中,一位称作H.A.R.G的评论者也对翟理斯译本提出质疑,指出普通读者可能喜欢该译本,但对专业人士来说,该译本价值却被打了折扣[22]。

原中国佛教协会副会长、著名佛教学者李荣熙于1957年出版《佛国记》英译本,成为英译该书的中国第一人。译本扉页注明该译本是由北京三时学会纪念佛陀涅槃2500周年而组织翻译的。一位署名Ho Chang-chun的人撰写了该译本的序言,他指出,《佛国记》是记录早期中印文化交流的经典,在这全世界佛教徒纪念佛陀涅槃的时刻应该被给予重视。他在序言中还介绍了佛教在中国的传播、法显的取经历程、《佛国记》的成书过程与版本等内容。序言最后列举了现有外文译本,但是他却没有提到莱德利译本与毕尔重译本。

四、《佛国记》英译本的对比分析

全面认识《佛国记》的英译史,除了译事梳理外,还要深入文本内部,探究译本整体特征及译文翻译特征。通过7个译本的对比分析,能够加深对英译史的认识,并对今后的翻译实践提供启迪。在译本整体特征方面,表2进行了直观比较。

由表2可以看出,《佛国记》共有5位译者,其中4位为英国人。莱德利为印度学家;毕尔为随军牧师,1877年成为伦敦大学学院汉学教授;翟理斯为外交官,1897年成为剑桥大学汉学教授;理雅各1876年成为牛津大学首任汉学教授。7个译本除了毕尔的2个译本外均为单行本。《佛国记》原文没有标点,也没有章节划分,翟理斯1923年译本与其一致,没有划分章节,李荣熙分了54个小节,其余译本均为40小节。另外,《佛国记》译本普遍都有大量脚注,只有毕尔重译本与李荣熙译本脚注较少,翟理斯重译本则完全没加注。7个译本大多附有法显历游地图,只有翟理斯首译本与毕尔重译本没有。译本附加图片与汉语原文会增加读者的阅读兴趣与参照便利,然而只有莱德利与理雅各附有图片,只有理雅各附有汉语原文。此外,《佛国记》最早印本及古钞本有数种,英译前应先选定底本,然而只有莱德利与理雅各说明了所依底本,其余译本均未明确说明。7个译本翻译目的各不相同,莱德利主要针对考古工作者;毕尔首译是为了纠正雷慕沙与莱德利译本的错误;翟理斯在1877年声称要纠正之前译本的语法错误;毕尔在1884年自称要独立创作更佳译本,推动印度学研究;理雅各译本是汉学家的学术型翻译;翟理斯1923年重译主要是针对普通读者的阅读需求;李荣熙译本则是为了纪念佛陀涅槃。7个译本中,理雅各译本与翟理斯重译本流传最广、影响最大。现有文献大多认为理译本优于翟译本,但是,英国佛教学者孔泽(Edward Conze)却在一篇书评中指出:“人们都公认,翟理斯译本要优于理雅各译本。但是理译本附有汉语原文和9幅佛陀图片,于是被选中拿来重印”[23]。可见,翟译本读者范围更广,理译本的图片、汉语原文等副文本是其特色,更引人青睐。典籍英译要重视译本的编排设计等副文本研究,因为这也影响着译本的传播与接受。

《佛国记》作为一部历史地理学典籍,包含丰富的中国文化特有的表示地理、时间、距离、长度、大小等的词汇,也包含许多佛教文化特有词汇。同时,该书文学色彩也十分浓厚,其中有大量佛教神话传说故事,也有多种文学艺术表达手法。因而《佛国记》英译兼有科技翻译与文学翻译的特性。限于篇幅,现从这四个方面各择一例对7个译本进行比较。

1.中国文化特有词汇

例如:“骨黄白色,方圆四寸,其上隆起”②

《佛国记》那竭国部分中讲道,佛顶骨“方圆四寸”。其中“方圆”与“寸”都是中国文化特有词汇。《古代汉语词典》解释“方圆”为周围的长度F,解释“寸”为一指宽[24]。也即,“方圆”是指周长,“寸”是指一个手指的宽度。先看一下7个译本的翻译:

译本1:“……it is four inches in circumference……”

译本2:“……about four inches square……” (注:The expression “fang un” may either mean a circle or square; but the meaning here is evidently 4 inches each side, making it about 14 inches round, supposing it to be of a roundish shape.)

译本3:“……4 inches in diameter……”(注:The text has方圆四寸which seems to mean that taken either squarewise or roundwise the skull was 4 inches across.)

译本4:“……four inches across……”

译本5:“……and it forms an imperfect circle twelve inches round……”(注:According to the characters, ‘square, round, four inches.’ Hsaan-chwang says it was twelve inches round)

译本6:“……oval in shape, with a length of four inches……”

译本7:“……about four inches across……”

7个译本中,只有莱德利(译本1)将“方圆”译为周长。译本2、5与6分别将其译为正方形、近圆形与椭圆形;译本3、4与7均将其译作直径。再看“寸”的翻译,7个译本全部译作“inch”。然而汉语的“寸”是否等于英语的“inch”?The Oxford Senior Dictionary对“inch”的解释是:“a measure of length, one twelfth part of a foot(=2.54cm)”[25]。再看“foot”,The Oxford English Dictionary的解释是:“a lineal measure originally based on the length of a man’s foot”[26]。可见,英语是用脚来做计量标准,汉语则是用手。英语的“inch”是脚的长度的十二分之一,而汉语的“寸”是一个手指的宽度。译本中若要保留汉语文化信息,音译加注应当是更佳的翻译策略。

2.佛教文化特有词汇

例如:“张掖王段业遂留为作檀越”

《佛国记》张掖镇部分中出现的“檀越”一词源于梵文“Danapati”。《大辞海·语词卷》解釋该词意为施主,并引用了《南海寄归内法传》卷一中的记载:“梵云陀那钵底,译为施主。陀那是施,钵底是主。而言檀越者,本非正译,略去那字,取上陀音,转名为檀。更加越字,意道由行檀舍,自可越渡贫穷。”[27]先看一下7个译本的翻译:

译本1:“……and proved himself their benefactor”(注:In the original text tan youei, a Chinese word of Sanskrit origin, such as the Buddhists frequently introduce. Tan or tan na(Sans. dana), alms, or gifts presented with a religious feeling, one of the ten means of salvation(paramita); youei, a Chinese syllable signifying to surmount, to pass over or beyond; implying “that he who practices beneficence, pass the sea of poverty.”-R.)

译本2:“……and himself afforded them hospitality”(注:In the original it is “became their patron or benefactor (Dana Pati)”)

译本3:“……kept them there at his own expense”(注:literally, “became their patron”檀越)

译本4:“……kept them there, himself entertaining them”

译本5:“……and acted the part of their danapati”(注:Dana is the name for religious charity, the first of the six paramitas, or means of attaining to nirvana; and a danapati is‘one who practises dana and thereby crosses(越) the sea of misery.’It is given as‘a title of honor to all who support the cause of Buddhism by acts of charity, especially to founders and patrons of monasteries;’-see Eitel,p.29.)

译本6:“……declared himself their ‘religious protector’”

译本7:“……kept them there and acted as their patron”

7个译本中,译本1、2与3采取的是归化加注的翻译策略。其中译本1对“檀越”做了词源上的解释;译本2与3分别注上梵文词汇“Dana Pati”与汉语词汇“檀越”,并未做词源解释。译本5采取异化加注的翻译策略,译文直接使用了“danapati”,在注释中对“danapati”做出解释,但是“檀越”一词在译文与注释中却未体现。译文4、6与7则采取完全归化的翻译策略,未加任何注释,只是译出了“檀越”的词意。

3.佛教神话传说故事

例如:“佛为菩萨时,于此处以头施人,故因此为名”

《佛国记》在竺刹尸罗国部分中提到“以头施人”的神话故事。季羡林等校注的《大唐西域记校注》卷三呾叉始罗国中详细记载了这一故事,此处不再赘述[28]。先看7个译本的翻译:

译本1:“Foe……bestowed his head in alms at this place……”(注:This circumstance is found among the legends collected by Hiouan Thsang.-R.)

译本2:“Buddha……in this place gave his head in charity……”

译本3:“……he sacrificed his head for a fellow-creature……”

译本4:“Buddha……gave his head in charity to a man in this place……”

译本5:“……he gave away his head to a man……”(注:Two Jataka stories. See the account of the latter in Spence Hardy’s ‘Manual of Buddhism,’ pp. 91,92. It took place when Buddha had been born as a Brahman in the village of Daliddi; and from the merit of the act, he was next born in a devaloka.)

译本6:“……it was here that he sacrificed his head for a fellow-creature……”

译本7:“……he gave his head as alms here……”

佛教神话传说故事,若仅翻译字面意思,会使没有背景知识的读者不知所云,而如果加注过多,又会增加读者的阅读负担。7个译本中,理雅各(译本5)的译法比较理想,译文中直译字面意思,然后在注释中注明故事的发生背景与参考信息,这样注释不会过长,读者可自行去查阅详细信息。译本1虽然也是类似翻譯方法,但是注释过于笼统,不方便读者做进一步了解。其余5个译本都是不加注,直接翻译“以头施人”的字面意思。对于了解佛教神话传说的读者,这也许不会构成阅读障碍,但对于普通读者来说,译文缺省原文的文化信息,容易使读者产生困惑。

4.文学艺术表达手法

例如:“慧景一人不堪复进,口出白沫,语法显云:‘我亦不复活,便可时去,勿得俱死。’于是遂终。法显抚之悲号:‘本图不果,命也奈何!’”

《佛国记》在度小雪山部分中描绘了慧景逝去以及法显动情悲号的感人场面。“本图不果,命也奈何!”道出了法显的内心悲恸和对现实的无奈。汉语原文能够打动读者的内心,使之产生感情的触动。英语译文是否也具有这样的表达手法,并使英语读者产生相同的反应呢?先看一下7个译本的翻译:

译本1:“……He said to Fa hian-‘It is impossible that I should survive! Proceed at once; it must not be that we all perish here.’……he wept for him, and regretted bitterly that their common project had proved so contrary to destiny……”

译本2:“……he addressed Fah Hian and said, ‘It is impossible for me to recover; whilst there is time do you press forward, lest we all perish,’……(Fah Hian)piteously invoked him by his familiar name, but it was all ineffectual to restore life. Submitting therefore to his destiny……”

译本3:“……and said to Fa Hsien, ‘I cannot recover; you had better go on while you can, or we shall all perish.’ Fa Hsien……cried out in lamentation, ‘The original design cannot be carried out. It is destiny.’”

译本4:“he addressed Fa-hian and said, ‘I too have no power of life left; but whilst there is                              opportunity, do you press on, lest you all perish’.……(Fa-hian)exclaimed in piteous voice, ‘Our purpose was not to produce fortune!’”(注:Or, to be a fortunate one)

译本5:“……he said to Fa-hien, ‘I cannot live any longer. Do you immediately go away, that we do not all die here;’……(Fa-hien) cried out piteously, ‘Our original plan has failed;-it is fate. What can we do?’”

译本6:“……said to Fa-hsien, ‘I too cannot recover; you had better go on while you can; do not let us all pass away here’……Fa-hsien cried out in lamentation, ‘Our original design cannot be carried out; it is destiny; what is there to be done?’”

譯本7:“……‘It is all up with me,’ he said to Fa-hsien. ‘But you go on. Don’t stay here to perish with me!’……(Fa-hsien)lamenting bitterly. ‘You have failed in your purpose!’ he cried. ‘Yet such a fate!’”

此时慧景已在临终之际,并且口出白沫,对法显遗言自然是有气无力。“我亦不复活,便可时去,勿得俱死。”原文以句号结尾,语气较为平缓,没有需要张口较大的词汇,并且分句很短,最长不过5个字。英语译文也要符合这3个特征,才能翻译地比较贴切。然而这7个译本都有可提升的空间,译本1与7语气过强;其余译本的分句则过于复杂或过长、欠简洁。与慧景的遗言相比,法显悲号的“本图不果,命也奈何!”则语气较强。汉语两分句均为四字,呈对偶状。译本1与2将这句话直接略去未译;译本3语气过于平缓。法显的这句话是感叹慧景求经志愿尚未实现,然而命运不济,过早逝去。译本4、5与6分别译作“our purpose”、“our original plan”与“our original design”,有失准确。译本5与6以问句结尾,很难表达出原文的语气特征。译本7相对来说译的较好,但如果两分句构成一种音节相同的对仗形式,表达效果会更为理想。

五、结语

法显是我国西行求法的创辟者,也是第一位由陆上丝路而往,从海上丝路而归的求法僧。他所著的《佛国记》是我国重要的历史地理学典籍,享誉中外文化交流史。使法显走出国门为海外广知,英译《佛国记》是必不可少的一环,而梳理其英译史则有助于对法显的西游历史形成更深刻的认识,促进符合时代需求的《佛国记》新译本问世。目前学界尚缺乏《佛国记》英译史的系统研究,有学者甚至出现译史混淆的错误,笔者针对该问题所做的研究也尚未得到学界的重视。本文借此对《佛国记》英译史进行再次梳理,基于副文本对每位译者的翻译缘起、翻译目的、读者对象、翻译策略等进行了探讨。进而深入译本内部,从译本整体特征、中国文化特有词汇、佛教文化特有词汇、佛教神话传说故事、文学艺术表达手法等5个方面对7个译本进行了对比分析。囿于篇幅,本文的译本比较研究尚不全面,而建立《佛国记》英译平行语料库,基于此运用定量与定性相结合、历时与共时相交叉的方法研究其英译史也是更为科学与必要的,容另撰文再述。《佛国记》是属于世界人民的珍贵文化遗产,其英译及英译史都值得更为深入地研究。

注释:

①见《解放军外国语学院学报》2016年第1期(第12页-15页)。文中写道:“……1877年,翟理斯翻译《西游记》为A Record of the Buddhistic Kingdoms(《佛国记》,又称《法显传》)……”,文后又写道:“……由于评论界对《西游记》翟理斯英译本的较高评价,1923年7月底,翟理斯重译并出版了《佛国记》新译本,新译本的英文书名为The Travels of Fa-hsien (399-414 A.D.), or Record of the Buddhistic Kingdoms”。

②例句均摘自《法显传校注》,章巽校注,北京:中华书局,2008:11。

参考文献:

[1]郭鹏. 法显与《历游天竺记传》[J].法音,1994(1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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