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春耕
甘处长得了个活受罪的病,前列腺增生引起的尿梗阻。大夫说:“要彻底治愈只有手术,但有丧失性功能的风险。”甘处长一听,急了,他伸出三个指头:“谁能治好我这病,就赏他3万元!”
苦闷之中,甘处长忽然想起老田头儿也得过这种病的。可转念一想,他的心拔凉。
甘处长当年大学毕业分到车间,就下班组做了田师傅的徒弟。田师傅不仅教他技术,还介绍他入了党。他升任车间主任时,田师傅着实替他高兴。变化始自他担任了后勤处长,他觉得自己和普通员工不一样了。在一次党员民主生活会上,老田头儿给甘处长提了意见:为儿子办婚礼时,利用职权从幼儿园挑选了40名小朋友手持鲜花迎接新娘,天气寒冷,孩子们有的都被冻病了;从市舞蹈学校选了20名学员,在婚礼上跳拉丁舞助兴;婚礼大操大办。老田头儿最后说他官做大了,人走样了。
就在这年冬天,田师傅住的四号家属楼暖气不热,十多个老年人都冻感冒了。田师傅向甘处长反映这事,甘处长不冷不热地说:“管道年久老化,修一点坏一片,得不偿失,不能干!”一气之下,田师傅告到了厂长那里,厂长在调度会上瞪着眼下了死命令:“老甘啊,我给你三天时间,到时候四号家属楼的暖气还不热,我就撤你的职!”
时隔半年,田师傅得了个尿失禁的病,他去找甘处长调岗,说看大门也行。甘处长心里想,真是上天有眼啊!可嘴里却说:“田师傅,你是班里的台柱子,班里哪能没有你?”死活不放人。没办法,田师傅只好办了停薪留职,回老家治病去了……
甘处长来到田师傅家,抬了三次手,都放下了,他不禁朝大腿上拧了一把。咚咚咚,甘处长犹豫片刻,还是抬手敲响了门:“田师傅在家吗?”
门开了,田师傅出现在门口:“咦,甘大处长,你走错门了吧?”
“不不不,田师傅,您还是叫我小甘吧。”
“现在可叫不得了!”
“不不不,师傅,我今天是求您给治病的。”
“你的病不好治,要下大功夫。”
“正因为如此,我才出3万元赏金。”
“3万可不行,最少6万。”
“6万有点儿多,不过要是真能治好……”
“治不好分文不要!”田师傅答得也干脆。他早就听说了甘处长的事。几年前他回老家治病,有一户专治前列腺增生的中医世家,药到病除。前不久田师傅还按药方治好了一个邻居患者。
条件谈好,没出两个小时,甘处长就拿来了6万块钱。田师傅立即给甘处长准备好了三个疗程的中药。
甘处长把药吃完,病竟然全好了。甘处长恨不得给田师傅磕头。
一天下午,甘处长专程登门感谢田师傅。
田师傅笑眯眯地把一包东西递给他。甘处长打开一看,竟然是自己那6万块钱。
田师傅心平气和地说:“給你要钱的时候说的是气话。气从何来,你心里自然明白。我毕竟当过你的师傅,对你这一辈子都有责任啊!你的病是好了,可还没除根儿。”田师傅指着胸口:“病根儿在这里。”
甘处长一愣:“那还有法儿治吗?”
“有。可这个治心病的药方要仔细品,才能有效啊!”
甘处长接过来一看,原来是两张追悼会现场的照片。一张是后勤处原处长白永洁的,追悼会上人山人海,隆重庄严。照片背面写着:“心存公道,走了众人怀念。”另一张是后勤处原处长钱富贵的,参加追悼会的人寥寥无几,冷冷清清。照片背面写着:“死了不了,被众人捣脊梁骨。”
甘处长手拿这两张照片,低头有时。
田师傅打破了沉默,说:“咱俩多少年没这么近地坐过了。我有时候总想你刚进厂那会儿,瘦瘦高高的,往那儿一站,就像……像什么你知道吗?”
甘处长抬头看看田师傅,摇摇头。
田师傅突然就笑了:“像棵竹子,青溜溜的竹子。”
甘处长低头看看自己的大肚腩,笑着摇了摇头。
那个下午他们说了很多的话,重温他们的师徒时光。天色渐暗,屋里愈显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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