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翔的鱼(散文)

2019-09-10 07:22辛光武
青海湖 2019年7期
关键词:叶永烈青藏高原鱼类

辛光武

记得那年8月,是青海高原万物金红,开始收获的季节。有天,中科院西北高原生物研究所业务处王处长,指派我引导一批著名学者、文学家,先去标本展览室参观,尔后到会议室由所长做汇报。因为费孝通 、玛拉沁夫等几位年事已高,去不了柴达木盆地和可可西里,只能看看高原动植物标本,以便间接地了解青海高原的生物环境。

当他们看到高大的白唇鹿、披毛乳白花纹美丽的雪豹、凶悍肥壮的棕熊、獠牙呲出的马麝、犄角粗粝盘旋的盘羊等动物形态标本时,兴致很高,轻轻地用手摸摸脊背,揪揪耳朵,然后注视着闪光的眼珠,但那是假的。可是客人们似乎想象出了雄奇高大的白唇鹿和马鹿,伫立高山,竖立着美丽的角叉,迎着初升的红太阳;在冰峰雪岭奔跑的珍惜动物雪豹;偷偷从芦苇丛中窜出的棕熊;在茂密灌丛中跳跃的马麝,顿感大自然中自由生活的野生动物太美了,它们不仅是自然界的宠儿,也是老天赐给人类的好朋友。此刻,我想起了费孝通先生早在学生时期就以《江村经济》一书成名,尽管他一生坎坷,但后来所提出的“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与共,天下大同。”对世界万物美好和谐的认同与赞美,成为经典名言,影响了许多有后来优秀的人物。

展览室内还有很多鸟类和水禽形态标本。珍贵的黑颈鹤、大天鹅、斑头雁、鸬鹚、秃兀鹫、雪鸽、白马鸡等等,个个活灵活现,神态各异,让人留意欣赏。

他们对只能看到皮张标本的野牦牛、藏羚羊、藏野驴时,对这些大型动物目前的命运和生存环境更为关心,对白唇鹿、马鹿和梅花鹿的形象差别、生态习性、数量群众的变化,问得很详细;对青海马麝与西藏林麝、甘肃赤麂的目前野外数量、生存条件也提出许多问题。我只能尽我所掌握的知识,一一做些解释。

当学者和文学家们听过所长汇报后,便和所领导一面喝茶一面倾心交谈,谈有关经济开发区建设与生态保护关系,小动物与农牧业灾害,以及建立国家公园的前瞻性等问题。

参观团的叶永烈却提出要专门采访竺可桢野外工作奖获得者武云飞同志。王处长又让我陪叶先生去采访武云飞。他说,你也是常写科普文章的嘛,叶先生是我国有名的科普作家,可以向他学习啊。

我请叶永烈去往武云飞的水生标本室。

明净的标本室内充满了福尔马林浸泡液的味儿,叶永烈情不自禁的打个喷嚏。当自我介绍过后,叶永烈打开了他的小型录音机,武云飞一见,急忙摆手说:“作家先生,你要了解青藏高原的鱼啊什么的我可以说说,其他啥事我可没啥说的。”我忙说,“老武是1938年出生于山东青岛,23岁毕业于山东大学水产专业,先在海洋学院任教,后来主动要求到青海支援建设。他这人向来工作认真,性格爽朗,说话耿直,是个典型的山东大汉。请叶老师不要见怪。”

“不会,不会!啊,我是想了解青藏高原的鱼类,但也不妨谈谈你自己几十年的高原经历和野外工作还是可以吧?”

这时,武云飞的妻子吴翠珍进来,年纪比老武小几岁,皮肤白净,性情活泼,待人热情。她是老武的助手和鱼类标本室的负责人。她接过话茬说:“人家叶先生大老远来咱青海,你还是应该说说,你的工作也代表咱生物所的野外工作嘛,是不是?”

我们都知道,老武对老婆向来是有那么点“怕”,啊,当然是常搞野外工作人的通病,几个月整年的跑野外,别说关心妻子,就连儿子女儿怎么长大、生病、上学,都操心不上,总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那会子条件差,高山野岭,哪儿有手机电话的,只能看看身上所带的照片,心上总感到对妻子儿女都有亏欠啊,野外遇到的险情和苦楚回来都不给家人说,咳,这正是好男兒有泪不轻弹吧。

如此,老武态度有了转变,开始说道,我也趁机做些笔记。

武云飞便回忆便说:“草鱼,在青海淡水养殖中前途很大,看年龄在显微镜下看鳞片就知晓,就如树的年轮。”他让吴翠珍取来草鱼标本,放置于显微镜下调整好后,让叶老师看。

“啊呀,真是的,一层一层,活像树木的年轮。”

“在柴达木盆地中部尕海地方,有两个湖,北面叫可鲁克湖,在入水口却有一定的碱度,南面叫托素湖,水源是来自巴音郭勒河,两湖几乎连在一起,老乡们叫褡裢湖。虽然在高原盆地,夏季水温可达摄氏30度,饵料生长的快。可鲁克湖面积8万亩,养殖面积有6万亩,我们在那里试验性的放养过淡水鱼类草鱼。”

“草鱼试养成功,后来长得有十几公斤。”我急忙追加一句。

“那么,草鱼它们的食物是什么?”叶永烈问。

“主要是摇蚊,吃它们的幼虫,当地人也称‘卤虫’。虽说湖中勾虾比较多,有黄绿色的、浅绿色的,没有长长的鬚,是好的鱼食,但对草鱼小的时候不适口,喂草也不行,主要吃摇蚊的幼虫。等长大了,可以取食眼子菜、金鱼藻、轮藻、芦苇等。”

“你们那年开始放养,产量多少?”

“从1972年开始放养,到1979年捕捞,达到9000公斤。捕捞的时间比较短,只有5月到9月。到1984年,产量达到25000公斤,运到西宁2元一公斤,当时在自由市场上鲤鱼一公斤要4元。后来年产量达到了6·1万公斤,改变了以往青海人只能吃湟鱼的情况,对青海经济建设起到了一定的积极作用。”

“听说青海湖湟鱼在全国生活困难时期,救过青海人的命,难道不在青海湖试验放养鱼类?”

“是啊!”武云飞感叹地说“我1961年到青海,湟鱼真是救了不少青海人和兰州人的命!过去只能吃青海湖湟鱼,是花斑鲤鱼,生长缓慢,半公斤大的湟鱼要生长十一二年。经捕捞后尽管生长的快了些,但我们开始提出建议进行保护措施。因为青海湖水温太低,夏季标准水表水温每平方米13摄氏度,个别时候可达18摄氏度,冬季要结冰。我们投放草鱼时太小,它们仅能吃浮游生物,没有成功。也曾经在青海湖引种繁殖过梭鱼,能生长到13厘米,但竞争不过当地的鱼种湟鱼,因为青海湖含氯百分之十三,而海洋则高达百分之九十;我们也曾把湟鱼引种到内蒙古,三年可长半公斤,而且对抗污染有好处。”

“那么青海未来的渔业发展前途如何?”

武云飞略加思考后回答:“青海大湖面积有1000万亩,发展鱼类养殖最有希望。淡水鱼在全世界属第一位。最多是在1960年,那时年产2·8万吨。青海现在每年每人才1公斤,目前尚在保护之中。如果把天然水泊变成我们的天然牧场,捕养结合,预计到2000年,可达550万吨,平均每年每人近9公斤。”

这时,吴翠珍突然打破叶永烈和武云飞的对话,她说:“嗨,老武,人家叶老师需要了解你的野外工作,你还咋没说哩?”

是的,武云飞只是满怀激情地讲述了他们课题组在青海的养殖淡水鱼的研究试验及其结果,确实没有涉及到他个人的艰苦野外工作。

“是啊,是啊。武老师,你是鱼类专家,现在是否谈谈你在鱼类分类方面的研究工作?”叶永烈借此机会提问。

“是啊,的确我是从分类起家的。”

“从我到西北高原生物研究所开始,主要是研究高原鱼类的分类,前面谈到的是为地方经济建设服务的一些事。青藏高原是三江源的发源地,水系广布,湖泊众多,由于地缘条件和本区主要聚居民族的信仰,实际上保护了很多种鱼类。因为青藏高原海拔高,河流湖泊水温低,能够生存的鱼类大都属于冷水性鱼。青海水域具有价值的鱼类中,我主要研究了高原裂腹鱼,它们的鱼鳞退化至几乎看不到,人们称作‘裸鱼’,腹部有残留的两排鱼鳞。一般背部较暗,点缀着一些不均匀的黑斑点,腹部较明亮,似乎从下面看到天空,腹内膜也色黑深厚,这是高原在隆起过程中,为了适应水陡水急水重,长期以来形成了游动灵活,集群密集,保持体温的自然习性。由于水温变低,迫使鱼的脂肪加厚,从而慢慢代替了鳞片的功能。”

“哈,以前我只知道高原鱼都是‘裸体’,听你讲才知道原来如此。那么这些鱼类在那样恶劣严酷的环境中冬季如何取食?是不是对其繁殖有影响?”叶永烈兴趣大增,打断话题而问。

“叶老师问得好。高原湖泊冬季都结冰,裂腹鱼会寻找石头缝隙,或是靠近湖岸的岩石凹窝处躲藏,啄食少量着石藻类维持生命。由于恶劣的环境,对它们的繁殖肯定是有影响,首先雌鱼的排卵数量大减。裂腹鱼卵只有一万多粒,而鲤鱼有24万粒,鲶鱼可达8万9千多粒。当然,高原鱼类受精率高,相对成活率也高,因为卵黄多,适应它的繁殖。”看来,武云飞认为科普作家对一般的生物学原理都懂得,谈起来亦是简明扼要。

奇美独特的青藏高原隆起,似乎人们都认为是地球板块运动在起作用,然而,除去登山和测量外,伴随着这么大的地块的隆升,而其附着于其体的生物类群又有怎么样的变化,它们之间又会出现咋样的新关系呢?这就需要我们地质、气象、生物学等科学家们去从各个方面进行发现与探索,并进行综合性研究,才能够给我们一个简单明了的回答,同时,可以为人类和社会经济合理利用,做出贡献。

武云飞为了调查裂腹鱼的分布和分类,刚度过春节便出发上路,有时候是一个小组,有时候就只有他和司机俩人。他到过青藏高原东部的长江中游淮河水系,南至横断山脉、四川盆地西部与云贵高原水系,西到伊朗,北上经新疆到前苏联(现哈萨克斯坦)的巴尔喀什湖一带。从西藏走出去八个国家的边界地区。自1972年开始到1983年间,武云飞有127个月都在野外考察,共达50次之多,其中大型考察连续3个月以上者有14次。一年之中在家和妻子儿女待在一起享受天伦之乐的最长时间只有3个月。由于他忘我的工作,这位山东大汉被中国科学院于1984年2月7日授予“竺可桢野外工作奖”,真是名副其实,人人敬佩。可是他却对叶永烈先生谈到此话题时,却说:“我們高原生物所,搞动植物区系分类的大多都是这样,科学院把如此高的荣誉褒奖给我,是对我的鞭策也是对我们研究所科研人员工作的充分肯定和热切鼓励吧。”

“我是一个从人民出版社穿过马路走进科学出版社的两栖作家,你获得‘竺可桢野外工作奖’的信息,我是从科学院的通报表扬中知道此事的,由此,我才乘此机会专程采访你,请不要太过谦,你是西北高原研究所从事长年野外工作科学家们的代表,获奖是受之无愧。”

“不是过谦,有些工作是我和我们所的陈瑗研究员、水生所的曹文宣同志一同搞的,我们一直合作得很好,一起署名发表了有关裂腹鱼的一些论文。”

我了解,科学院确定‘竺可桢野外工作奖’最起码的条件是在野外从事科学工作要累积在10年以上,要有创新研究成果,在后勤、组织方面也要有一定的具体表现,就是用现在的话说,不仅要有理想,还要有扎扎实实的工作作风。科研成果一般是指具有新发现的论文十几篇等。毋庸置疑,这一切武云飞都是达到了获奖标准的要求。

叶永烈巧妙地提示,希望武云飞说说他在野外经历中一些难忘的细节。吴翠珍提醒他老公,说说你们在扎陵湖的趣事吧。

老武说:“哦,那是1965年的事,我们在扎陵湖鄂陵湖考察,天冷风大,把帐篷搭在湖边避风处。根据以往的经验,为了找鱼,我们寻找湖边水湾、河水汇合有漩涡的地方,这些地方会有鱼。但是,水草、渣滓也多,容易缠网。近处我们冒着严寒下水,游水用打鱼抢采标本,游水只能按小时算,时间长了人的体温受不了。进入湖中便划橡皮艇采标本。两个湖面大,一面工作一面走路,周围有许多小河流注入两个湖,绕湖一圈需要28天。我们便带着帐篷、橡皮裤、橡皮舟等器具,骑牦牛走。为了赶工作,有时候就一两个人走,晚上睡在露天,尽管是夏季,那也是非常冷。

“哈哈,有一次,我们乘橡皮舟进入湖中,突然刮起强风,把橡皮舟吹翻了,多亏穿着羽绒服,没淹下去,立即推着船回到最近的岸上时,天公不作美,下起大雪,天又黑了,我们只好把船翻过来盖在身上露天睡。哈,那一夜衣服都冻结了冰,不时有哈熊(棕熊)来到我们身边用爪抓打船顶,我们不敢动。天亮听到许多黄鸭(赤麻鸭)鸣叫,我们才敢爬出来。

“有一天,橡皮舟被飓风吹进湖中,我们划着小橡皮艇去找,大雪飞舞,我们好像是在漫天雪花中飞翔的鱼。哎,这种事在野外是常事,没啥可说的。但是,鱼在产卵洄游的时候,就会凭借一切力量飞起前进。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古时候,海拔四五千多米高的黄河源头,被浪漫主义的诗人们描写为天上是自然不过的。黄河从约古宗列曲涌出后,首先从扎陵湖西口流入,主流穿过两湖,又从鄂陵湖北口流出,形成了黄河上游的第一个姊妹湖。早在唐朝时,就有文成公主下嫁吐蕃和亲,吐蕃王松赞干布到柏海迎亲的美丽传说,一直流传至今。柏海即是姊妹湖的古称,那时在迎亲的盛会上还举行了牦牛比赛。”

“有一次,我们在多格错纳湖(俗称长湖)考察时被当成空降特务。那时正值搞‘四清运动’,藏族同胞警惕性很高,在长湖边扎下白布帐篷,许多干部围城一圈在等待拿下的特务。因为听一个藏胞报告说‘有两个带枪的人划着一个像汽车轮一样的东西来了。’”

叶永烈急忙问:“结果怎样?”

“啊,他们把我们弄到干部跟前,有人认出来是我们,带的是猎枪和打鱼抢,哈哈大笑起来。结果给藏胞说我们是科学院的专家,好好招待了一顿手抓肉和酸奶。”

我们听了也情不自禁地哈哈笑起来。

这时,吴翠珍插话:“嗨,我家老武就这么个人,一出野外啥也不管。1974年,我们的儿子才5岁,我也去上班,孩子从3楼上摔下来,几个小时没知觉,楼梯滑把我也滑倒了。我抱着孩子去医院,诊断是脑颅骨折,需要一级护理。我着急,打电报叫他回来,帮我照顾,可是他只回了几句话的信,没有回来。”说着便忍不住哭泣起来。

“嗨,你还记那事?我们在野外哪有那么方便,所里谁不是那样。儿子不是好了吗,还说那事!”老武嗔怪地说。

我们听了,心里难受,静默不语。

老武为了打破这种伤心的场面,裂开嘴勉强笑一笑说:“叶老师,我们有一次到西藏阿里的班公湖考察,遇到一件趣事。那里条件很差,海拔又高,我们得到咱们边防军的帮助,送我们一些白菜萝卜啥的,可是正当五月份,哈熊刚从冬眠中苏醒,缺乏食物,趁我们进湖偷跑到我们帐篷,把菜给吃了些,我们回来没太注意,可到后来几天,还把一些炒菜的酥油、饼子都给吃了,让我们饿肚子,气人不?”

“啊,还有。我们那一年还到过西藏的昂拉仁错、拉昂错、瑪旁雍错、纳木错、羊卓雍错和新疆的博斯腾湖,许多藏族同胞在大老远看见湖面,就开始叩头朝拜。有些人还把神湖的水带出来一点点地卖,要卖很多钱呢。”

听了武云飞的故事,大家的情绪轻松了许多。

武云在青藏高原及毗邻地区去过所有的大江、大河水系和大小湖泊,行程将近25万公里,采集到过400多种鱼类及若干水生生物标本2万多号,给高原生物所增添了极有价值的珍贵标本;从这么多捕捞采集的鱼类标本中,经过研究分析,分析新属一个,新种和新亚种13个,还否定了别的一些种。他受瑞典鱼类学会邀请,赴德国汉堡,在“欧洲鱼类学会”上宣读了《关于皮鳞鱼属的讨论》一文,提出返祖现象在低等动物上的表现,并在《裂腹鱼类的起源与青藏高原的隆起》一文,以大量考察研究成果从裂腹鱼的身体结构与生态习性等方面,无可辩驳地论证了青藏高原是从晚古生代叫“提提斯洋”海水淹没了南北两块大陆,一直到始新世以后,印度板块和欧亚板块拼为一体,开始扩张挤压,升起了约1000米海拔的陆地,形成了青藏高原的基地。之后,由于喜马拉雅造山运动,经过上下多次升降平衡,终于有了如今高亢雄浑的三江源地区。特别是在他的“系统分类”文章发表后,有12个国家的学者来信向他联系。看来任何科学领域中的部门,若要形成一个系统,建立一个体系,并非一蹴而就,要經过艰苦的奋斗,深思熟虑,加之良好的时代环境,才会成立。所以当三十年过后,他的《系统生物学》及《水生脊椎动物学》等著作方能出现。

突然,我记起一件事。尽管武云飞踏进高原和穿越可可西里、唐古拉山十几趟,从来身体都适应,并且经常装车、扎帐篷、搬运后勤物资时总是跑在前头,不计较苦和累,还经常帮助体弱生病的同志。然而,天有不测风云。有一年,武云飞和研究所车队队长刘新国去西藏考察。破旧的嘎斯六九在荒无人烟的可可西里休息时,碰到一位老牧民说在里面的河谷山边,他看见石头内藏有大鱼。老武听后喜出望外,他知道牧民说的那是鱼化石。他俩急忙驱车前往牧民指的方向。在4500多米海拔的砂石、草丛中,颠簸摇晃着驶进一条干枯的河床。啊,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那就是鱼化石。

老武兴奋地脱去羽绒服,测量海拔,描摹周围自然景观。然后,轻轻擦去尘土,拍照记录。接着用宽胶带固定好化石表层。之后,他用小头、小铁锨和匕首一点一点地刨、一点一点地挖、一点一点地抠。他一面给老刘说,干这种活儿,像考古对文物一样,不能用大力气,损坏一丁点儿,那就太可惜,将会对科研是个大损失。可是他已经是满头大汗,小心翼翼地采集到一个完整无损的大鱼化石。啊呀!很大!就在附近又发现不少几种鱼的化石,还有伴随着鱼类的海洋植物化石。刘新国虽然看到老武太累了,可他无从下手,帮不上忙。

突然,武云飞眼前一黑,高大的身躯突然倒地,吓坏了老刘。他明白这是严重的高山反应,心肺缺氧。老刘个头不大,只好拼命把老武拖拉到车上放平趟在后车位上,再细心快速地将化石标本包裹好,搬到驾驶座位旁边,即刻开车上了公路,加速向拉萨奔去。车赶到西藏那曲,海拔低了许多。老刘匆忙向医院要上氧气袋,几瓶葡萄糖溶液给老武输氧,撑开嘴灌下葡萄糖,继续赶路,一直到了拉萨医院抢救。医生感慨地说:“还算降低海拔和送院及时,不然这种情况必定没救。”

从此,武云飞身体受到严重伤害,再上青藏高原委实不行。

不久领导照顾他,回归故乡,调到青岛海洋学院。

后来,武云飞用可可西里发现的鱼化石及其海洋植物化石的研究成果,在“国际青藏高原高级论坛”会上宣读了论文,用不同时期的鱼化石论证了青藏高原隆起的过程。他和妻子吴翠珍联合发表了《青藏高原东北边缘高原鳅属鱼类的多样性与分布格局》,这一重要的论断,以大量的考察研究分析出隶属于鲤行目的条鳅科,是一类主营底层生活的中小型鱼类;它们主要分布在青藏高原及其周边地区,为该地区鱼类的组成部分,与裂腹鱼有同等的地位。翌年由科学出版社出版了《青藏高原科学考察丛书·鱼类》专著。

到了海洋学院,武云飞这条飞翔的鱼并没有停飞。武云飞又开始在海洋飞翔,他依然参加了许多海洋考察。他不仅参与了《中国动物志》《青海经济动物志》有关鱼类章节的编写工作,还以其诚实的品格与睿智的才能,1992年由四川科技出版社出版《系统生物学》,2004年撰写出《水生脊椎动物学》巨著(海洋大学出版社出版),其中在全书的绪论和十章内容中,不仅简述了海洋脊椎动物,还专门介绍了从鱼类视角对动物分类学的基本原理。这一著作已经成为生物学与海洋水产生物学院校学生的教材和必修课。为了我国的海洋经济建设服务,他和侍茂崇编写出版《话说中国海洋渔业》,提供从事海洋渔业学科和捕捞或养殖生产者应用。后来在他们俩的组织主编下,由广东经济出版社出版了《话说海洋资源系列丛书》,以便普及知识,引导生产者与有关领导,科学判断渔业生产的度,掌握其生态关系,以免资源的过度消耗造成枯竭,高度重视海洋环境污染与水产资源的保护。

武云飞这条飞翔的老鱼,因了他的水生动物理论体系的价值,已经有许许多多年轻的“高原鱼、海洋鱼,”纷纷破浪而来。如果我们看到在晴朗的天空,在雪白的浪花中飞翔的鱼群,那美妙壮观的景象,不仅叹为观止,还会兴奋不已。

还有,费孝通先生经过在甘肃青海的调研,其间给青海新闻界朋友们有几次讲话,也回答了许多问题,经整理在1987年《青海社会科学》第6期发表。他回京后曾对《瞭望》编辑部张智楚先生寄信,请他看看这篇文章。他说:“经我改述,所提内容对青海经济的发展比较重要,为了推动甘青协作,开发青藏高原,是可行的有益措施。”这是既符合当地实际,又具有全局意义的重要思路和具体策略,至今已看出其前瞻性的威力。

忽然,我想起了费老:“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与共,天下大同。”我理解这是说我们常常先是发现自身之美(自信和优势),尔后发现和欣赏他人之美,再进一步相互欣赏和赞美,最后才能够做到一致与融合。啊,但愿这是我们新时代文化人的新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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