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老爹从长途汽车站来电话,唤儿子接他,儿子惊呆了。
又是一个春节,儿子在电话里已跟爹娘说妥,今年仍不回家。爹没生气,也没说啥。
儿子有难处,前年在省城一家家政公司找到医院护理工作,去年又当上小頭头。春节人手紧,价位高,他要做表率。
老爹已跛行八年,看到儿子跑来,猛一起身,颤晃了几下又栽倒了,儿子扶起老爹,咬着嘴唇没说话。
老爹紧紧抓着儿子的手,笑着说,“胡子比爹的都长,哪个女娃敢要你!”老爹又掉了两颗牙,手掌上粗硬的肉剌扎痛了他。
儿子哭了。
除夕吃饺子,儿子要去超市买,“回来!”一转身,一包腊肉扔进儿子怀里,儿子脸唰地红了。
饺子要吃腊肉的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肥嘟嘟的水饺端上了桌,老爹从黑包里摸出三双筷子,叫儿子取出三个碗依次摆好。
儿子疑惑地瞅着老爹,老爹从盘里挑出几个饺子,夹到空位的碗里,“你娘旺着呢,甭瞎想。”说着拽着儿子坐下直咧嘴笑,“这才叫过年!”
这才叫过年,这是娘的话,上县中学那会儿,儿子假期从餐馆打工回来,每到除夕就跟娘一块包饺子。
晚上睡觉时,儿子想娘了,要打电话。“瓜咧!耳背都一年哩。”爹说。
儿子试探地说,“爹,俺想再干三年,咱家就翻身了。”没接话茬,老爹却说,“你娘倔狠,就认你包的饺子,缺两口能咋?”
别怪俺娘,儿子手搭在老爹棉被上,“以后每年过年我给你们包饺子。”
“啥?”老爹脑勺猛地离开枕头,偏过脸,眼里放着光。
第二天吃罢早饭,老爹郑重地对儿子说,“今天中午就回去。”儿子急了。老爹从口袋掏出一张返程车票说,“你娘交代的事都办咧,城里头有啥逛的,说好咧,你姑父在县城车站接我,没事。”
临上火车,老爹不停地轻抚着儿子密乱的胡须说,“拾掇好,照个像给你娘寄来。”
火车驶出了月台。老爹一直僵硬地站在过道,双眼直勾勾瞅着窗外,忽然,他长长叹了口气,抹起了眼泪。
一年前老伴去世了,老伴不让他告诉儿子,说让儿子安心挣娶媳妇的钱,只有儿子娶上媳妇了,她在那边才会安心。
(摘自《新民晚报》伊宁/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