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楚歌
有时觉得那段自暴自弃的时光是浪费,有时又觉得那是一段上天美好的恩赐,让你从困顿里走出,向着太阳奔跑,去拥抱另一个美好的自己。
长沙10点的夜,无边黑幕笼罩的校园,树影婆娑,湖中泛着点点灯光涟漪,一切都是静谧而安宁的。然而,此刻我的心并不平静。这是我第一次走进中南大学,它离梦想起航的日子已经是几年后了。我从未设想过真正踏足这里的情景,让我在走出大门时依然留恋。我想,让我不忍离开的,不是那放在任何一个高校都随处可见的教学楼,而是那留在记忆中再也无法回溯的过往,以及那个向着阳光奔跑的我。
16岁那年,我进入了镇上一所高中的实验班。而在此之前,它已经缔造了数年百分百一本上线率的传奇,美好的明天正在向我招手,但有些时候美梦是用来打碎的。一次简简单单的月考就把我打入地狱,惨不忍睹的成绩从知道的那刻起,就再也没有离开过脑海,就算百般不情愿承认事实,却也不得不面对接下来的怒涛狂澜。
挺过了家人的诘难,我却无法逃离自己这一关,初中信手拈来的科目到了如今竟似万斤沉重,丝毫挪动不得。即使是课后的练习题,也要好一阵上下求索才能解得一个答案,甚至连它是否正确都没有五成的把握。在这样的情况下,我眼睁睁地看着学霸们上课时对答如流,举一反三,有时甚至反驳老师的方法过于复杂,转而提出一个更简单的方法。每每此时,我除了目瞪口呆之外,只有独自哀叹了。
渐渐地,晚间第10节课的下课铃声成了我耳中的天籁之音,催着我早点回到寝室,好躺到床上进入沉沉的梦里,遗忘白日的种种难挨。可是有时候也会做噩梦,午夜梦回之际,于暗影幢幢的追赶中突然醒来。我望着窗外皎洁的月光,顿觉清冷的寒意,只有这时才会更深地体会到:原来,那些函数、木块的运动等一系列为之头疼的事物从没有离开,它们已经侵入骨髓,迟早会在某一个时刻填满脑海,让人逃无可逃。于是,第二天的我就顶着黑眼圈上课了。
窝在教室角落翻着小说,上课发呆总有我一份,下课也不愿说话,恨不得把自己蜷缩成一个茧,上下左右东西南北找不到一个出口,陷入自我的囹圄无法自拔。那时,身旁不远处有一个成绩排在末尾的女生,扎着短短的马尾,总是有说有笑。即使得到超低的分数,哭一会儿后又重新投入到学习中。我不知不觉地被感染,再看看斗志全无的自己,顿时觉得好没用。遇到一点挫折就丢盔弃甲,表面不在乎,其实内心是不敢去努力,害怕努力之后换不来一个美好的结果。
我暗想:如今,再差也差不到哪去了,为什么不试着去拼一把呢?用无畏的执着将那命运的枷锁打破。说做就做,趁着午间时分,我跑去外面买了几本辅导书,鼓起勇气要在千军万马走着的独木桥上挤出一方立脚之地。冬日的暖阳透过玻璃,投到课桌一角,我晃动着笔,光影舞动,脑海里逐渐勾勒出解题思路,草稿纸上的演算被我分成一个个区域,以便对完答案后方便检查,再用红笔修改,亦步亦趋,成绩慢慢地有了提高,遗失的信心在一点一点找回,我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偶尔会在书上看到以前写下的词句:“长恨此生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江海寄余生。”即使是豁达乐观如苏轼,也有无奈的时刻,再思及自我,感慨那样荒谬的过去倒也不算什么了。但是,要走的路势必要义无反顾,这一点应当刻在脑海不要忘却,我站在走廊这样想着。那一刻,头顶是一片灿烂的蓝天,温煦的阳光轻轻地铺洒在大地上,习习清风撩动心弦,明媚温和的天气驱散了心底的片片阴翳,我伴着上课铃声激动不已地走回教室,仿佛拥有了无穷无尽的力量。
距离上次反省已经过去了大半年,又是一次新的月考,接过前排递过来的试卷,我快速做完选择,答题卡列出的算式一行一行向下延伸,在临近答题卡截止线处,得到一个字母加等号加阿拉伯数字的式子,脸上早已挂满了迫不及待的快乐。大概只有自己知道,走到今天这一步,是经过了怎样的辛酸和多少个日夜的焦灼。
有时觉得那段自暴自弃的时光是浪费,有时又觉得那是一段上天美好的恩赐,让你从困顿里走出,向着太阳奔跑,去拥抱另一个美好的自己,不这样,你又如何能够深刻理解那些浅显而又置若罔闻的人生之理呢?但是人生从来没有哪一段时光去用来挥霍的,如果你真的有那么一段晦暗时刻,在往后就用双倍乃至多倍的努力去偿还吧。而我正走在这条路上,所以,我就像一个失去了宝物的可怜孩子,在深海打捞遗失的繁星,每一分每一秒都觉得异常珍贵。在自责与自立中再寻一个纯真的自己,另一个自我相信勤能补拙,也相信会有一个美好的明天值得等待。不,光等待是不够的,还需要拼搏,更需要一路披荆斩棘的勇气。
于是,我把中南大学寫在了笔记本的扉页,并贴上了一张校园风景照片。觉得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就看一眼,想想多日的坚持,还有什么是走不下去的呢?自此,中南大学成为住在心底的一个绮丽而美好的梦。我期待有朝一日它照进现实,可成绩始终与它隔着一段遥远的距离,但我不想放弃。
笔芯里的墨水一截一截地往下掉,草稿纸一张一张向上累加,黑板上的倒计时从三位数一下变成了两位数,我的心忽然悬挂在不可测处,紧张的气氛包裹着教室的每一个角落。而成绩的增长如蜗牛的蠕动,缓慢而不可见,我看着桌前的水杯微微摇晃出几丝涟漪,似是听到了一声沉重的叹息。即使心底认定还有不少没有掌握的地方,但已经是到了该起航的时候了。
6月,我走出考场的那刻,突然明白中南大学与我无缘了,但我从没有认为将其作为理想目标有何过错。毕竟,也没有太多值得遗憾的地方。至少,在那个濒临自我放逐的关键时刻,向着太阳奔跑足以让我远离虚无的黑暗,在它吞噬我之前我纵身跃出,得以在若干年后走进中南大学的校园继续三年的旅程,我想这就是关于青春的答案了。